屠甲城外，鸡鸣山中，还秋色和灯花弄边吃干粮边等天黑。

“你叫抚郎衣哥哥？”看天色还早，还秋色解下挂在腰间的水囊 ，仰头灌了几口水。自从灯花弄加入断桥谷，就一直是她们俩个一起接任务，彼此间配合得颇有默契。寡言少语的灯花弄，偶尔也能和她聊几句江湖事。

这次，她们接的任务是刺杀屠甲城的金军守将。杀个凶名在外的武将，还秋色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度。她觉得即便是万人敌的猛将，也难敌刺客手中剑，更何况她身边这位，可是连谷主都自叹弗如的无影阁天字号刺客。

“他是我哥哥。”灯花弄垂眸。

“没听说无影阁有女刺客？”没想到灯花弄会回答这个问题，还秋色拧眉细思。灯花弄不再回答，只盯着岚雾重重的鸡鸣山。

“抚郎衣真是无影阁阁主？”想起那个每天要换三遍衣，把自己打扮得像只花孔雀的抚郎衣，还秋色难以相信，他就是名闻天下第一杀手阁阁主。

灯花弄轻轻点了下头，半张脸隐在树影中，不知在想什么。

夜色渐浓，慢慢把她们笼罩进黑暗里。

还秋色低低叹息，她想，那样一座神秘的无影阁，竟然一夕被毁。阁中杀手刺客被屠戮殆尽，只剩下眼前这位不知来历的灯花姑娘，还有那个花孔雀一样的抚阁主。

“听说无影阁的杀手是从小就开始训练的？”夜色太长，还秋色总想说点什么，哪怕灯花弄不回答，都只因为她难以忍受这样长时间的静默。

“我七岁那年被带进无影阁的黄泉路。”

周围的空气似乎停滞了一瞬。还秋色诧异，抬头看向灯花弄。

黑衣女子似是溶进黑暗里。

还秋色吸了口气，到底是从无影阁出来的杀手，气息收敛起来时，仿佛成为这暗夜里的一部分。不过今天的灯花弄给她与以往不同的感觉，自从遇见抚养郎衣后，她就有了这种感觉。她，似乎变得好说话了。

“我也是那年遇到哥哥。”

灯花弄的声音很轻，轻得像片落叶，随着夜风飘过来，送到她耳边。

“那年我躺在黄泉路上，流了很多血。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那么小的小孩子，身体里可以有这么多的血。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然后哥哥出现了。”

还秋色眨了眨眼，她觉得眼前好像有流星划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坐在对面的灯花弄动了动，似是在抬头向上看。

“哥哥就蹲在树上，像只顽皮的小猴子。他笑着问我，饿吗？”灯花弄的声音里似带着笑意。饿呀，怎么不饿。黄泉路上不仅要防备着被人杀，还要杀人。只有把黄泉路上的人都杀了，走出黄泉路，才算通过试练。那几天自己杀了多少人？没数过。有年纪比他大的，也有年纪和他差不多的。他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也是最心狠手辣的，所以才成为黄泉路上最后一个活人。

“我饿呀，可是我不敢说话，我怕他也是来杀我的。”灯花弄的声音里有着他自己都听不出的愉悦。

“可是哥哥从树上跳下来，掰了半块馒头塞进我嘴里。”

“他差点把我噎死。”暗影里传出灯花弄的轻笑声。

“他说，我叫抚郎衣。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哥哥，懂吗？今天开始，我罩你！”

想想那个一天要换好几遍衣服的抚郎衣，还秋色也笑了。

“从那天起，我就跟在哥哥后面。打架，杀人，还逛花楼，去卞京最好的酒楼喝酒。”

长久的沉默，还秋色觉得灯花弄似是想起什么令人愉快的往事，笼罩在两人之间的肃杀气氛也渐渐变得柔和。

她嘴角含笑，心里想，她肯定也是很喜欢他的。也难怪，那个翩翩俗世佳公子模样，言笑时都能令谷中女子们青睐，更何况青梅竹马长大的灯花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