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一开学的早上，李星河梦见了邻居家的大姐姐，从此，他便跨入了青春期。醒来时天已大亮，他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新学期的到来伴着身体的突然变化，让他顿感迷茫。他回想起两个月前去学校拿成绩单的那个上午，渐渐意识到刚过去的暑假已经成了童年最后一个夏天。它是如此短暂又怪诞，像童年仓促献给他的一份礼物。

李星河的房间紧挨着父母的卧室，他的衣物都放在那儿。房间下面是厨房，他听见妈妈开火做饭的声音，立刻下床去隔壁衣柜里翻出一条干净的内裤来换上。那条旧的，被他揉成团，扔进了床底下最深的角落，以至于今后的许多个夜晚，他都会产生房间里飘着异味的错觉。

早餐很丰盛，一碗面条加两个水煮蛋是每次开学、考试或者出远门前的标配。妈妈在饭桌上谈论起他的数学成绩来。“你们数学老师姓李，之前教过你堂姐。”她说。

“哦。”

“李老师说了，你升学考试的成绩在整个初一只能排个中下水平。”

“我语文一百，数学九十六分呢！”

“人家数学都考得满分。”

李星河听了很不服气，他觉得自己的成绩至少是个中上水平。他心想，妈妈大概是为了不让自己骄傲，故意说“中下水平”。

“快吃饭吧，以前的成绩都不作数了，从今天开始努力就行。”妈妈继而安慰道。

“我吃完了，走吧。”

初中在镇上，从李星河家走路过去得四十分钟，骑自行车二十分钟，电瓶车的话十分钟就可以了，但妈妈总是骑不快，得至少花十五分钟。

出村口就是省道，那是一段长长的上坡路，坡顶一侧挨着小山头，站在上面就能看见远处的镇子和附近的村庄。山头上光秃秃的，露着一片红砂岩。岩体上有几个脸盆大小的孔洞，很适合用来煨红薯，正巧，岩石下面就有块红薯地。等到秋天的时候，李星河就可以跟小伙伴们来这里“捡”几块红薯，塞进挑好的洞里，点火烧炭，将红薯埋住。等他们在山上跑了一圈再回来，红薯也就熟透了。

红薯地再往下有块人工开凿出来的小田地，上面种着李树和桃树。那田埂有两米来高，下面有几座坟，墓碑正朝着大马路。在一座已露出青砖的旧坟边上，有座新坟。那坟没有碑，被两个花圈盖着，前面cha着烧过的香，头顶冒出一捧新土。

李星河问妈妈：“那是谁的坟啊？”

“呸呸呸，大清早地问这个干嘛。”母亲正视前方，电瓶车的速度明显加快了。等开始下坡，新坟离他们越来越远，她才说道：“是我们前门邻居家的女儿。”

以下是引用鼠鼠我呀在2023-11-8 15:57:57的发言：
好久不见，还是辣么短

下次争取长一点

搜到豆瓣阅读的一个 墓碑 这个墓碑有点不忍直视，哈哈哈

前门，有邻居吗？——李星河的记忆开始错乱，甚至记忆中妈妈的语调都模糊起来。

李星河的家住在安置房内，建房时爸妈厂里的效益已经开始不好，厂领导挤牙膏似地买了些软木薄砖，像搭积木一般搭了几栋小楼，终于压住了那些没分到房子的老员工们的怨气。

虽然房子冬冷夏热，还总时能清晰听到邻居吵架、摔东西和做运动等各种声音，有个别小户型连厨房都是共用，可它至少也算是个房子，能住人。而这一批住宅都没轮上的职工，在下岗没有工资收入后就只能住在临时搭建的铁皮屋中了。

后来访学去了前苏联国家，李星河了解到这种住房叫做赫鲁晓夫式，是城市化住宅中最低级最差劲的。

所以前门，是有房子的吗？

似乎只有一个名叫胜利渠的大水渠，听说当年为了建它死了不少人；李星河记得它，是因为它挡住了初升的太阳，让李星河的家只有等到中午才能勉强沐浴到阳光。

又似乎是有房子的，几间用旧砖头、破木料和塑料板搭的房子，只是父母一直劝告李星河不要跟住在那里的人接触，所以记忆中，这些矮房子变成了薛定谔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