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本方式查看主题 - 五月吧论坛 (http://wuyue8.net/bbs/index.asp) -- [ 一剑光寒 ] (http://wuyue8.net/bbs/list.asp?boardid=9) ---- [31-5-17]第五轮西北区:老杨的4315(贴杀 赵伟平 ) (http://wuyue8.net/bbs/dispbbs.asp?boardid=9&id=536477) |
-- 作者:[季]林碧璇 -- 发布时间:2022/8/15 20:44:36 -- 第五轮西北区:老杨的4315(贴杀 赵伟平 ) 小时候贪玩去游戏厅被捉,父亲拉着我指着远处工地上那些灰头土脸的农民工教育我说,徐烨啊徐烨,你要是再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只能去搬砖。谁能料想老爷子一语成谶,沪江同吉大学毕业后,我还真就做了一只土木狗,过上了向砖块讨生活的日子,其实嘛这也不丢人,在我这个圈子里又有谁不是呢?那些不打官腔就话都说不利索的老爷们,那些热衷附庸风雅却一肚子大粪的暴发户们,还有那些把一生献给工地却至死连一块砖头也买不起的农民工们(现在叫进城务工人员了),谁能免俗?谁能免俗! 我所谓项目监理的工作内容,就是与这几类人打交道。 认识老杨始于一场意外,工作时突发阑尾炎,而老杨正是一路送我去医院的那位。后面能与他跨阶层成为朋友那原因就太多了,同乡、能小酌几杯又都爱围棋,重要的是老杨会一套呼吸正骨的野路子,这对长期伏案的我来说简直就是福音,解决了盲人按摩馆所无法根治的积弊。这种关系要说成朋友并不确切,最多是跟他在一起我能获得很多现实中的好处罢了。 “徐老师,你这生活习惯不改改,总靠正骨不是个办法啊。”老杨和我同为山城人,山城俗语里会把所有读过书有文化能帮助他人的人都呼为老师,是敬称之意,有点像北洋时期“先生”的用法。老杨这么叫我是担受不起的,毕竟潜意识里我总把自己矮化为资方的走狗,从没帮上过他什么忙。 “谢谢你了老杨,要赚钱就得加班,你不也是吗?” “我多赚点是为了给娃娃读书。” “那你就天天吃开水馒头?你这样吃怕不是要生病哟!”我摇了摇头,“来吧老杨,咱再谈一手,谈完嘛还是老样子,我请客。” “行,不过这次我来请,我问你借的3000块还没还你呢。” “哟呵!”我大吃一惊,一向节俭的老杨居然要主动请客这可是破天荒。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一两顿饭,请客也好借钱也罢都是出于对他救我时忙前忙后的感恩,可他能改变生活态度我还是高兴的。之前我曾反复劝过他,你苦了一辈子、累了一辈子也没跑过通 货 膨 胀,现在工资高了非要都存起来是给货币贬值做贡献吗?他苦笑着摇头,我知道一家有一家的难,我的说法多少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意味,也就没再继续了。 老杨从床下拿出了他绘在布上的棋盘和黑白两盒棋子,示意我执黑。 我知礼,分占四角后点在天元,以传统的座子棋开局。 围棋文化没有阶层,但我偏执地以为在贩夫走卒里象棋才是主流,毕竟攻城略地的直面厮杀对于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更为解压。更主要的是下围棋还要有儒墨天下黑白并存的哲思,不以白为喜不以黑为恶,以自然平和的视角看待棋局表面上的混沌无序,我自负这是老杨这一阶层很难突破的精神困局。他虽然善于打入破空,却总缺少大局观而无法围住厚势,所以与他棋力相近的我总能以几目优势的结果来结束战斗。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老杨一改往日的棋风下得极为洒脱飘逸,刚刚十几步就让我陷入了长考,跌跌撞撞一盘下来还是算错一路被鲸吞一条巨龙,盘点完亏了二十多个子,我摸着脑门上的汗一脸黑线,而对面的老杨则一脸淡然,隐约间还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好啊你个老杨,棋力藏得够深的啊。”输棋没有好脾气,我急得站了起来。 老杨乐呵呵地看着我,“走,吃饭去。” 吃饭的地方选在了工地边上的大排档,疫情刚解封没几个人敢出来堂食,座位上都是稀稀落落的。我们选的地方环境简陋但性价比高,重要的是老杨和他的工友们都身体干瘦皮肤黝黑,灰色的头发轻轻拨一拨都能落下二两土来,去别的饭馆都附赠白眼套餐,谁愿意吃个饭还受一肚气呢。 老杨第一次请客,菜点得意外的多,饿了一下午的我一顿饕餮,他却文雅地仔细咂么着每一道菜的味,我俩的社会身份在此刻似乎是颠倒了。 一箱青岛,半箱百威,酒过三巡,两人话就多了起来,老杨又一次打开了他的手机相册,向我炫耀他的女儿。 “我上次发给她的那个导图还可以吧。”我问道。 老杨女儿就读于山城的重点中学,老师学生间鸡娃得厉害,动不动小组作业就布置PPT思维导图什么的,老杨难得托我帮一次忙,我自然得拿出研究生的看家本领。 “当然可以,全班表扬呢,要说还是羡慕你们读书人啊,新鲜玩意啥都会,不像我们这些没文化的,在社会上就是废物啊,你看当了爹可连孩子功课都辅导不了。”说这话时老杨语气平静,但深邃的眼眶里藏着血红色的歉意。 “来吧老杨,干了这杯。”我赶紧止住他的话头,说实话,我真不觉得老杨有什么问题,一个平时以白水馒头为生,连榨菜都省着吃的父亲能有什么错?谁又有权柄站出来去指责他呢?如果出身卑微都要被归于一种原罪,那错的不应该是整个社会、整个xx吗? “还是羡慕你们读书人啊,如果可以,还得麻烦徐老师以后多帮帮我女儿。”老杨双手捧杯举过头顶,作揖后一口而尽,这是山城人不分贵贱都持有的古朴表达。老杨虽然不识字,却并不是没有文化。杀人不过头点地,头低于杯这是有求于人的动作,是十分严肃庄重的礼仪。 “言重了老杨,这些都小事一桩。你女儿的事情,能帮我一定帮的,好吧。”大受气氛感染,我以为老杨是拜托以后继续辅导作业的事情,就满口应承下来。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我俩都开始尝试转换话题。 “对了,徐老师,你啥时候结婚啊?” “我,呵呵。结他娘个屁。”猛然被刺激到了痛点,我开始满口脏话。 “咋了,不是都见家长了吗?” “景聆父母那边要彩礼,刚开始说万紫千红一片绿,都定好了突然又改口说太少,说什么表姐一个中专生嫁人都收了三十六万六,她一个本科生怎么说也得三十八万八,这可是面子问题。咳,还不是觉得我一个凤凰男配不上他家女儿,找托词呢。” “三十多万对你来说还好吧。”老杨头不解地看着我,我有次不小心跟他说漏过自己的收入,明里暗里一加,放在沪江数不上,但对标全国并不低。 “我得在沪江买房子啊老杨,我户口的积分刚达标,没房子怎么落户?你看沪江现在这房价,乡下都四万朝向了。” “那也不着急这几年嘛,结婚是头等大事,先结了再说。”老杨头疑惑地看着我,他读不懂我生活中的烦恼和恐惧,就如同我不看不清他的生活方式一样。 “我不急,我爸妈急啊,我户口稳定了他们就能办理投靠就医了,至少以后看病也能有个住的地方吧。不是我忘本,就咱山城那医疗资源,大病有几个能看好的,送进去那就是等死啊。” 我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老杨突然不说话了。 “怎么了?” “哦,没啥。” “对了老杨,前几天你不是借我钱去做体检了吗,结果怎么样?” 老杨他们没有医保,去医院检查确实是笔不小的费用。 “嗯,挺好的,没问题。” “那就好呀,你身体健康就是儿孙的福气啊。按说我们山城人最讲究孝道,孔孟文化之乡嘛,那规条要码起来林林种种的,三天都抄不完。可那些规矩我现在做不到啊,要么买房,要么结婚,你说我选哪个,选哪个?我爹的身体一直不好,手术根本不敢在山城动,这不就两害相权取其轻了嘛,你说我爱景聆吗?爱,能现在娶吗?不能啊。再说养儿防老,父母在不远行,我又能怎么办,回老家那工资都不够我吃饭的,留在沪江起早贪黑就是攒钱,老家人一口一个你出息了可不能忘本,得想把父母接过去享福。他们这不是废话吗?我能不知道这个理儿吗?看看吧,现在沪江的养老院便宜一点的一个月八千多,稍微好点的都两万以上,我付得起吗?付不起。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过去说只生一个好,现在又说养老要我们自己负责,做不好那些媒体就天天站在道德至高点上批判你是罪人,我TM……” “好了好了,徐老师你喝多了。”老杨拍拍肩膀安慰我。 “有时候真觉得活着没TM什么意思,你看看我,天天干着这些掏粪的赃事,不就为了多赚一点,多贪一点,多骗一点。忙来忙去良心都卖完了,可钱还是攒不够,我这是图了个什么呀,我TN地图了个什么啊?。” “瞎说啥呢,老俗话说的,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笑着摇摇头,独饮一杯到底,老杨虽然阅历丰富,可他毕竟没读过书,他不了解尼采、叔本华,也不了解我。 若生命过程本身不能成为一种享受,却只会为他人徒增痛苦,如此蝇营狗苟地活着真的比死更高贵吗?生命的灿烂,不在于长长久久,这些思考我即使说出来,老杨他就能懂吗? 算了,换个话题吧。 “老杨还是你有福气,你生的是女儿,有福气呀。你知道吗?沪江人管男孩叫建设银行,管女孩叫招商银行,你这下半辈子可是轻松了。”我头脑有些发昏,说谈话间酒气四溢。 老杨笑笑,没有答话。 “以后别那么省钱了,对身体不好,你是顶梁柱,身体垮了家里可怎么办啊?” “嗯,等供到她上大学我就不省了,毕竟上大学是她娘的心愿。” “哦,一直都没问过,杨嫂在老家都还好吗?” “你杨嫂啊,生娃娃的时候难产死了,这都十多年了。” 老杨话说得平淡,但我心头一紧,一是不小心戳了他的痛处,二是我俩认识那么久连这个消息都没关心过,我嘴上跟他亲近,内心深处还不是把他看成一个可以用钱和廉价感情收买来给自己正骨按摩的佣人吗?我脸色一红,羞得不再多言,酒意也醒了大半。 老杨为什么那么拼命赚钱?为什么那么拼命地节省?为什么那么拼命地珍惜着每一个假期空档坐连夜绿皮火车赶回家看女儿?这是爱呀。 “父母不想拖累孩子的,那些拿养儿防老来说事的,只是少数。”老杨安慰我说。 我愣了,廉价的自尊自信被老杨的话语击打得粉碎。 是啊,老杨虽是一介农民,却并不囿于封建礼教的束缚,他对女儿爱得单纯,爱得深沉,而我那个招商银行的投资说法不仅侮辱了他,更侮辱了我自己,侮辱了那自以为高贵的文化阶层。徐烨啊徐烨,你真的高贵吗?你就多看了几本书,就自以为懂了尼采,懂了叔本华吗? 后面我们又断断续续喝了不少,我歪歪斜斜地被扶上出租车,老杨留下来结账,朦胧间我看到他默默地清空着桌上没吃完的饭菜,又潇洒地把剩下半瓶啤酒一饮而尽。 第二天一早,我照例去工地上巡视,老杨破天荒地没有上工,老杨的女儿也发微信给我,说她拨不通父亲电话,让我帮忙联系一下。 我绕行了一圈走进工地宿舍,昨天临行前收拾好的棋盒还板正放在床上,我不告而行地走过去打开,里面塞了张字条,用歪歪斜斜的潦草字体写着,赠徐老师。 我心下预感不好,慌乱地翻着他的衣物,枕头下一个诊断报告引起了我的注意,上面分明写着——恶性肿瘤判断系数大于9,并考虑全脏器扩散的可能,建议转院。 “去监控室看看老杨昨天什么时候出门的,快。”我着急地招呼工友们去找。 “徐经理,不用去了,他昨天跟你出去吃完饭就没有回过宿舍。” 完了,完了!回想起昨天老杨下棋时一脸淡然的神情,回想昨天我俩喝酒时他安慰我说的那些话,我拨打了报J电话,然后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在JC的帮助下,我们最终在沪江公园的草坪上发现了老杨的尸体。 他吞下了一整瓶的安眠药,选择静静地躺在土地上仰望星空来定格自己的一生,老杨啊,不知道你是否看见一颗普通流星正划过呢?它在璀璨的银河中陨落,却并未给那夜幕带来一丝改变。 我的手机上闪烁出一条因网络问题而延迟呼出的通知消息,凌晨3点零5分,工程施工杨xx为您转账3000元。 老杨口袋里的手机,电话铃声不停催促着,闪烁着的是那个他一遍又一遍向工友们炫耀夸口女儿的照片。 【全文完】 |
-- 作者:遇 -- 发布时间:2022/8/15 20:48:38 -- 你真厉害,防御最高的都被你挑到了。 |
-- 作者:九州明月 -- 发布时间:2022/8/15 20:53:05 -- 没用交杯酒很可惜 |
-- 作者:九州明月 -- 发布时间:2022/8/15 20:54:31 -- 你们有一个灵体在中区,用拍御镜雷的钱拍下掌心宝,想灭哪个队伍都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