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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令]方静柔 -- 发布时间:2024/4/26 20:36:27 -- 第四轮南区:落日圆(贴杀闻子杰,参评,挂宝吸血鬼,挂掌心雷6号) 一、 高楼月惨凄,古木风萧飒。 楼是好楼,三重歇山顶,五铺作斗拱,又足有五间面阔,琉璃瓦下悬一匾额,上书笔力遒劲的“步月”二字。这楼也高,与不远处的皇城相对,像相思笼外的百灵鸟,深情款款地望向笼中的伴侣。 步月阁幽暗的二楼,放着两个铁笼子,不过三尺见方,只能让笼里的人曲腿靠坐。 “小笃,你振作一点!”苏如卿一声声地呼唤着另一个笼子里的少年。少年抱膝坐在一丈外的另一个笼子之中,目光呆滞地捕捉虚空之中看不见的某个点。 “小笃!我还等你救我出去,你以前不是说要一直保护阿姐吗?” 苏惟笃的肩膀微微动了动,终于从心神涣散之中回过神来,“阿姐……” 少年唤了一声后,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淌,他又想起了心爱之人倒在自己面前的场景,“她死了……她死了……” “阿姐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她是为你而死的,你不是更要好好地活着吗?” 少年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自拔,苏如卿见状又道,“小笃,爹娘也是为了保护我们而死,我们好好活着,才能报仇。” 报仇,这两个字如同黑暗里的一盏明灯,让迷茫的少年终于找到了新的方向。对!报仇!她的仇一定要报! 这时,楼梯处响起了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一个名白发龙钟的老头拎着食盒走了上来,这老头实在太老了,右脚微跛,枯瘦的脸上只有一层酱黑色的薄皮耷拉着挂着,早已凹陷的双目也被岁月侵蚀得浑浊不堪,老者颤巍巍地将食物放在两个笼子前,又不发一言地走下楼去。 苏惟笃抓过地上的盘子,将食物疯狂地往嘴里塞,他知道拥有充沛的体力,才有报仇的可能。 少年疯狂吃东西的样子让苏如卿放心不少,又忙嘱道,“小笃,慢点吃,别噎着……” 食物的力量让苏惟笃强压下内心深处不时泛起的阵阵酸涩,逐渐从麻木痛苦中挣脱而出,那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开始重新打量起四周。 “阿姐,沈长河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 沈长河是为了杀掉他们,还是为了在杀之前再戏耍一番?这个问题苏如卿也没有答案。 “或许,与我们苏家的渊源有关,”苏如卿背靠着铁笼,语气中多了几分沉重,“小笃,爹娘从未跟你说过苏家的来历,其实,我们药王谷背负着一个你想象不到的秘密。” “何等秘密?” 苏如卿思索沉默了片刻,反问道,“你可知大奉之前是何朝代?” “大越王朝,”苏惟笃熟读话本,不仅对大奉江湖豪杰如数家珍,对各朝野史也烂熟于心。 “没错,我们苏家,便曾是大越巫皇血脉的一支!” 此话一出,苏惟笃心里自是一惊。 前朝大越以巫治国,大越王自称巫皇,末世巫皇诞有十子,在改朝换代的战争之中,有七子死于各种战乱纷争,唯有三子遁入山河,在大奉的江湖之中隐姓埋名,以图恢复旧国……在苏如卿的讲诉之中,药王谷苏家的先祖,便是昔日隐入山河的三位巫皇子之一。而另外两支皇子,一支改姓沈,一支改姓韩。 “名满天下的沈长河竟是前朝旧部!”苏惟笃看过太多关于沈长河的话本故事,他既震惊于这般潇洒的大人物与自己沾亲带故,又惊讶于人称义薄云天的沈长河,竟然身负推翻大奉的使命。“难道说,他手持山河令率天下豪杰抗击北胡的事迹,都是假的吗?” “是真的,也是假的,”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楼梯口处突然响起,先前那名送饭的老者拖着左脚,居然再次颤巍巍地爬上楼来,这一次是为了给笼子里的两人送水。 “少主说,杀你们之前,要给你们看场好戏,吩咐我来给你们讲一个故事,权当熟悉一下前面的戏本……”
二、
巫之一术,博大精深,有巫医、巫杀、巫咒、灵慧。前三者乃巫术之用,唯有“灵慧”被称为巫神权柄,在早已覆灭的大越王朝,通“灵慧”者,方有成为巫皇资格。 大奉冠保六年,封化城的天威镖局突然张灯结彩,总镖头沈若海得公子沈长河,满月宴时,沈若海广发英雄帖,将镖局百年来的积攒的人脉都请到府中,当时是,封化城的天威镖局迎来了大半个江湖的侠客,声势浩大直追飞云山庄五年一度的“英雄大会”。在半个江湖人的注视下,沈长河抓阄时抓了一把小木剑,所有人都向沈若海道贺,称沈公子将来必成武学大家,将天威镖局发扬光大。 沈长河按照父亲的心里样子长大,直到五岁那年,母亲沈梁氏突然发现自己的孩子有过目不忘之能,在沈若海押镖回来后,五岁的沈长河当着父亲的面表演了如何将打乱顺序的十副牌九,又恢复成原先的顺序。沈梁氏高兴道,长河将来就算不习武,也能通过科举做上大官。而沈若海却看着咯咯傻笑的沈长河,长吟不语。 十岁那年,沈长河的剑法已然登堂入室,除了气力不足外,论剑法精妙已不输镖局内大部分老镖师,沈若海见到天资这般聪颖的孩子,沉默低吟的时间更长了,他想起了父亲临终前告诉他的那些辛密,在一个个夜深人静的时刻陷入到矛盾纠结之中。 天威镖局沈家,其实是前朝的皇族,当年大越王朝的末代巫皇为了保留火种,让大半个神巫军和三个皇子遁入江湖,为躲避大奉密谍司的追捕,那数千人组成的神巫军与三名皇子互不隶属,各凭身份立足江湖,只约定以“子母山河令”为号,山河令出,则神巫军齐聚,扶万民之主,挽倾天之危,颠覆大奉,恢复大越荣光! 但真正的山河令主,必须是是天生“灵慧”之人,沈家一脉,只通“巫杀”,“灵慧”血脉稀薄,三百年来为稳固镖局地位,又多与巫族之外的人联姻通婚,从未出现天生“灵慧”者,直到沈长河的出生……据巫族辛密所载,过目不忘,便是“灵慧”最直接的特点。 沈若海知道自己的孩子觉醒了灵慧血脉,那一年,立国三百年的大奉也隐有倾覆之兆,隆庆帝刚愎自用,横征暴敛,大奉百姓苦不堪言,北域胡人兵强马壮数次叩关,南疆蛮人虎视眈眈,天下大乱之时,若能持山河令起复神巫旧部,未尝没有复国可能。 沈长河一天天长大,身上的天才之势便越璀璨夺目,十五岁武艺便已入一流高手之境,胸襟计谋皆是人中龙凤,沈若海再也忍不住了,他押了一趟去药王谷的镖,在药王谷内见到了老药王苏锦,苏锦年逾八十,却满头黑发,气血之旺与五十岁的壮年人也相差无几。 沈若海知道,苏家先祖也是巫皇子之一,与沈家不同,苏家精通巫医之术,更有一块山河子令,令上记载的神奇武功与巫医之术相辅相成,让苏家不仅在江湖上赢得了药王的名头,每一代家主几乎都驻颜有术,寿元绵长。可苏家一脉,却只知治病救人,沉迷于江湖人的尊重与恭维之中,早已熄灭了复国的旧志,纵然沈家几乎每一代都有“灵慧”觉醒,可他们却只将巫神赐予的“灵慧”之力用于钻研药石,精进医道,一心只愿做大奉的隐士。 沈若海在药王谷密室之中以大越之仇和巫神荣光厉声质问药王,直说得苏锦冷汗涔涔,羞愧难当,他交出了山河令子令对沈若海道,“人有生老病死,国有兴衰更迭,一切自有天定,你们愿意的话,便去争一争吧。” 沈落海对江湖里人人尊敬的药王啐了一口,带着山河令回镖局后就交给了沈长河。十五岁的沈长河风华正茂,对江湖充满了好奇与憧憬,他无法接受父亲突然赋予自己的沉重责任,于是对沈若海道,五年,他需要五年的时间游历世间,看遍大奉江山,二十岁那年,再作决定。 第一年,他去了京都,历遍了京都的繁华与奢靡,醉时便宿于花船,醒时便武剑弄墨,他参加当年的科举,只读了一个月的圣贤书便抵别人十年寒窗苦读,中榜那天,他一人,一剑,一架驴车悠然驶出宣怀门。 第二年,他去了北域,见到了漠北刺骨的风雪,看到那块贫瘠土地上的百姓如何努力地生活着,他披毛毡,饮鹿酒,与谢靖在北界关上切磋武艺,也曾拍马去到关外,在赛尔木湖畔,斩下百余胡人头颅。 第三年,他去了南疆,探密林,访深山,在苗寨里与当地的土人围着篝火歌舞,他遇到了苗王之女白婵珠,第一次体会到男女之情的美妙。 第四年,他与白婵珠由东到西,横跨大奉,游遍了名山大川,以为能与白婵珠共度余生,谁料苗王病重,白婵珠只能回到东疆,一人挑起十万苗人的未来。 第五年,他已觉江湖索然无味,在大觉寺枯坐数月后,提前半年回到了天威镖局,他对沈若海说,他不会当山河令主,更不会去恢复什么巫皇荣光,他是沈长河,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沈长河,他要过自己的生活。 但命运的齿轮早已转动,在沈长河游历山河的这五年,沈若海联系上了另一支巫皇血脉韩家,韩家与沈家一样,精通巫杀,他们创立了大奉人闻之色变的暗杀门派隐锥门,只要付得起足够的代价,隐锥门谁都可以杀,他们隐于暗处,像一只跗骨的毒蛇,通过暗杀不断磨练杀技,以杀人获得的酬金不断吸纳和培育新的杀手,期望将来起事之日,能直接斩首大奉皇室高 官。 沈长河在父亲的书房里见到了一个枯瘦的中年人,那人自称韩经略,沈长河不喜欢那人的眼睛,它过于炙热,又过于冰冷,这两种奇特的感觉融于一双眼睛,拥有这双眼睛的人像是对一切都毫不在意,又像是对看到的一切拥有无穷的贪念。韩经略握有“山河母令”,这块令牌据说记载着一项最顶尖的巫杀之术。虽然韩家也无人觉醒“灵慧”,但韩经略却不愿意交出山河母令,他只说,除非复国大局已定,否则两块山河令不能同时出现在一人手里。 沈长河根本不在意所谓山河令,他不想参与到父亲的复国大计里,只想惫懒疏狂地过完这一生,为此,沈若海不知道发了多少脾气,摔了多少个杯子,直到嘉佑十年。 那一年,天威镖局接到了一趟重镖,从大奉京郊出发,去往北域边境的漠石城,那趟神秘的镖不知托镖是何人,只知道这一趟的镖利便抵得上镖局日常一年的收入,天威镖局几乎倾囊而出,也顺利抵达了漠石城时,收镖之人是一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北域青年,在交镖时,却突遇了百年一遇的沙尘暴,危急关头,漠石城中忽然出现了数十名胡人,紧急护送那名北域青年离去,沈若海这才知道,这趟镖竟然是押送给北胡人的,京都到底是谁,因为什么目的,千里迢迢给北胡送那么一大笔财宝? 沈若海再也不会知道答案了,在回封化城的途中,天威镖局便遭到了一群神秘人的袭杀,那群人不仅装备精良,武艺高强,更是训练有素,配合巨弩,天威镖局全军覆没,等到沈长河赶到时,只剩下被刀剑砍得血肉模糊的满地尸体,韩经略查看尸首后道,“杀你父亲的,应是军中的龙袭卫,太子的人。身为人子,这般血海深仇怎能不报?你可愿成为山河令主?” 沈长河头也不回道,“不愿!” 在沈若海的墓前枯坐了整整七天后,沈长河安顿好了镖局里的所有家眷老少,将天威镖局彻底关闭,摘下牌匾那日,韩经略又来了,“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天威镖局就这般消失了,实在可惜,但还有挽回的机会,你可愿成为山河令主?” “不愿!” 沈若海死后,沈长河仿佛真正脱离了桎梏,他尽情畅游在江湖之中,武艺更加深不可测,名声更加响亮,他行侠仗义,扶危济困,江湖中处处流传着义薄云天沈长河的大名,沈若海死后的第三年,沈长河到他的坟前拜祭,那一日,韩经略带着隐锥门人再次到来。 “尔父含冤泉下三年,你却让真凶逍遥法外,枉为人子!只要你愿意成为山河令主,隐锥门便任凭你差遣,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可愿意?” 这一次,沈长河的答案依然是,“不愿!” 韩经略气得率领门人与沈长河打斗了一场,却对他无可奈何,最终拂袖而去!
三、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送饭的老者闭口不再多发一言,他在笼子前放下水袋后,便踱着颤巍巍的步伐下楼了。 这是一个关于沈长河的故事,但是在这个故事里,苏惟笃却获得了很多与他息息相关的内容。他也同样过目不忘,难道他也是巫族的“灵慧”者?还有那个韩经略,就是曾经教他山河刺的老乞丐,没想到竟也是巫皇血脉的一支,回想老乞丐死前对苏家和沈家的怨憎,难道就是因为药王谷和沈长河皆不愿成为山河令主,更不愿意为早已覆灭三百余年的大越王朝谋划叛乱? 送饭老者的故事里,沈长河是游戏人间的性子,但为何江湖里又流传着他在飞云山庄以山河令号令群雄的事迹? “小笃!你觉得……沈长河当初为何不愿当山河令主?”苏如卿也在思索着方才的故事。 “我认为他并非不愿,只是单纯地讨厌韩经略而已,”苏惟笃回想起韩经略那个老乞丐,他能仅仅为了诓骗自己学山河刺,便舍弃了两肢,这般偏执的人,着实令人不寒而栗,“我虽不了解沈长河,但是他那般聪慧,定然早就发现韩经略是个疯子,他若答应成为山河令主,恐怕迟早会被这个疯子推入火坑!” “对了,阿姐……韩经略就是杀害我们爹娘的凶手,”说到此处,苏惟笃的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憎恨,“爹娘身死的那晚,我们不是在行凶之人身上看到一个狼头纹身吗?韩经略的身上便有同样的纹身!” 听到这话,苏如卿的脸上露出几分古怪,“并非只有韩经略身上有,我还在其他人的身上也见过。” “谁?” “拾遗社的人!” “拾遗社?” 拾遗社是秦王在北域时组建的江湖势力,北胡叩关之时,京都隆庆帝和太子双双中毒,太子直接毒发身亡,隆庆重伤昏迷不醒,秦王弃北界关而不顾,直接回到京都意图夺嫡,江湖传闻,秦王的拾遗社也随同秦王一同回京。但北域苦寒,拾遗社以北域江湖为根基,又能吸纳多少力量? “那狼头纹身,到底代表了何意?”苏惟笃细细思索着,他忽又想起了方才的那个故事,大越王朝覆灭,遁入江湖的还有所谓的神巫军,“难道那狼头纹身,便是神巫军的标志?” 一念及此,苏惟笃又有了几个大胆的猜测。假设神巫军是大越王朝的亲卫部队,他们没有皇族血统,遁入江湖之中,又如何保持一代代传承之时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那个狼头标志或许就是用于时刻提醒神巫军后人,他们永远是巫皇的子民,只是暂时大奉江湖之中,时刻等待子母山河令出世的那一刻。 “但这又无法解释为何韩经略身上也有狼头纹身,韩家可是巫皇血脉……”苏惟笃轻声嘀咕着。 苏如卿也跟着皱眉深思,她顺着这个思路推测,“除非,韩经略既是韩家人,又是神巫军的后裔……” 苏惟笃的思绪飞快地运转着,给出了两个推断,一是韩家曾与神巫军后裔在某一代通婚,另一个推断则更加冰冷,韩家在传承的过程中早已断绝了血脉,为了将手中的山河令传承下去,势必要过继一个后代,又有谁能比神巫军的孩子更加合适呢? 苏惟笃不由地想起了韩经略的养子韩域,心中隐隐觉得第二个猜测或许就是真相。苏家、沈家都不愿复国,韩家人又死绝了,反而身为神巫军的韩经略执念如此深重,不得不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被关在铁笼之中,苏惟笃无事可干,就不断与苏如卿两人梳理着种种事件和辛密,可惜苏合在世时有意隐瞒,两人手中掌握的信息极少,讨论了几天,也没有更近一步的收获。直到第五日,楼下突然变得喧闹起来。 …… “哈哈哈……五弟啊,一下朝就不见你人影,原来是到这里来躲清净了,”一名中年人带着两名侍卫大喇喇地迈入步月阁中,中年人身着莽龙袍,头戴吉服冠,留着修理得十分齐整的一字胡,龙行虎步之间自是贵气逼人,正是大奉王朝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大皇子赵始初。 正与沈长河对坐饮茶的秦王赵始暄眉间的惊疑一闪而过,他没想到大皇子竟然尾随他来到此处,更没有想到,从掬月园大门到步月阁,竟没有一个侍卫前来通报。 “大哥是稀客啊,竟然有空来我这里坐一坐,”秦王环顾了一下四周,脸露难色,“不过我这步月阁太小了,都找不到一个座位给大哥。” “五弟这是说得哪里的话,是大哥不对,来之前都没有跟你打声招呼,”赵始初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走到茶几旁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大哥,找我可有事?” “自然是有事的,五弟可真健忘,前段时间你不是向我借了个人嘛,怎么这么多天过去了,你都没来还呢?” 秦王一时不知道赵始初说的是谁,赵始初颇为头疼地摇了摇头,“就那个药王谷余孽,我的黑鹰卫将其从东疆千里迢迢地押送到京都,你说要借几天,但岂能有借无还?” 赵识暄在心底暗骂了一句无耻,苏如卿确实是黑鹰卫抓到的,但他当初可是花了价值数万两的奇珍异宝才从他手里换了过来,没想到一转头赵始初这厮竟然不认了!秦王微不可查地瞥了面前的沈长河一眼,那个苏如卿,当初可是沈先生要的。 “大哥,不是我不还,而是那个药王谷余孽,已经死了……” “死了?”赵始初一脸地狐疑,他今日来此,便是得到了黑鹰卫的密报,说六日前秦王的掬月园前曾发生过打斗,黑鹰卫的探子隐约见到许多江湖人士的身影,其中依稀还有那个药王余孽。赵始初料想这其中必有什么猫腻,故而今日特意前来要人,只要能抓到赵始暄的什么把柄,就能禀明父皇,将这个讨人厌的丧门星发落回北域去。 “怎么死的?” “病死的!” 赵始初环顾了一下步月阁的格局,耳畔似乎听到二楼传来什么声响,他眉头微动,指了指二楼的楼梯道,“五弟还会金屋藏娇了?让为兄看看,五弟的眼光到底如何?” 说着,赵始初便朝着楼梯处走去,赵始初忙挡在前面,“大哥,不过是些庸脂俗粉,没什么好看的。” “嗯?”赵始初眉头一皱,“你要拦我?” 阁外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群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黑鹰卫顿时将步月阁团团围住,秦王脸色大变,“大哥,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想上楼一观,五弟可还要阻我?” 秦王指着赵始初,气得脸色发白。这时,却听得一声略显慵懒的声音从长榻上传来,“大皇子真是霸道啊,难道不知刚则易折,柔则长存的道理?” “你又是哪位?”赵始初眉间不威自怒,他从进门就看到了沈长河,只当是秦王哪个幕僚,他见多了这种人,穿一件宽薄的外衣,不好好系衣带,就自以为是运筹帷幄的智将隐士,这种装腔作势的幕僚连博他正眼瞧一下的机会都没有,竟然还敢奚落于他。 “我?”沈长河喝了一口茶后,横卧在长榻上,打着呵欠道,“我是你爹!” “大胆!”赵始初大怒,秦王同样大惊。 “来人,把此大逆不道之人……” 话还未说完,步月阁内寒光一现,赵始初的脖颈上便多了一条红线,那红线逐渐被鲜血覆盖,咚地一声,赵始初的人头落在了地上。沈长河将手中的长剑随意抛入了挂在长榻旁的剑鞘上,没有人看到他如何出剑的,但这羚羊挂角般的一剑,却让整个场间蓦地一静。 “殿下!”两名亲卫反应过来后惊呼一声,楼外的黑鹰卫纷纷拔剑,但已经迟了,步月阁外假山林立,那些假山后,早已悄无声息地钻出了百余名衣着各异的江湖人士,还未等黑鹰卫有其他动作,便一个个被潜至身后的江湖人屠戮殆尽。 “你……你……”秦王看着落在地上的人头,指着沈长河几乎说不出来,“你杀了……杀了……大皇子……” “殿下别慌,来来来,坐过来再陪我喝一杯茶,”沈长河抬抬手招呼着秦王,“不就杀了一个皇子嘛,殿下想要登上宝座,咱们还得杀一个呢。” 秦王浑身僵硬地坐回了榻上,他低着头,方才的惊吓令他的双手兀自发抖。 “成大事者,心就要狠,”沈长河懒洋洋道,“你不杀他,他就杀你,反正都是杀来杀去,不如先下手为强。” 步月阁外,站满了“拾遗社”的人,周围血气冲天,腥味扑鼻,秦王脸色发白,却丝毫不敢呕吐,因为这“拾遗社”早就不是他的“拾遗社”了。 “先生……”秦王突然从榻上站起来,一下子跪倒在沈长河面前,“先生,学生若能登上帝座,定拜先生为相,唯先生马首是瞻……求先生教我,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唉,你这孩子……”沈长河叹了口气,“你是要当皇帝的人,怎么能随意下跪呢,快起来。” 秦王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来,再喝一口茶,别怕,”沈长河将一个茶杯移到秦王面前,“现在天色还早,你就当无事发生先回宫,然后对外说你大哥喝醉了,今晚留宿在掬月园中。” “那……那明日该如何?” “明日?噗——呸——”沈长河从嘴里吐出一片茶叶,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恐怕已等不到明日。”
四、
步月阁二楼,苏惟笃和苏如卿用耳朵紧贴着地板听着楼下的动静,先前让大皇子注意的响声正是苏惟笃故意发出的,没想到沈长河如此疯狂,竟然直接一剑将大奉国的大皇子给斩了! 苏惟笃坐直了身体,呼呼地喘着粗气,另一边的苏如卿也被这局势变幻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沈长河想干什么?他疯了么?” “我倒是更好奇,秦王为何对他如此恭敬?”苏惟笃沉吟道。 这时,楼梯上又响起了那个颤巍巍的沉重脚步声,这一次,老人手里捧着的是两杯茶。 “二位,少主请你们喝茶,他问你们,方才的这一小出楔子好看吗?” 苏氏姐弟面面相觑,不知沈长河卖的是什么关子。送茶的老人呵呵一笑,似乎并不关心两人的回答,“喝了这杯茶,听一听少主让我给你们讲的第二个故事吧。” …… 沈长河从未想过当什么山河令主,不当山河令主,就报不了仇吗? 他是沈长河,他自信即便不靠神巫军,光凭借他一人,便能将大奉搅和得天翻地覆,所以当韩经略三番五次邀请他时,他嗤之以鼻,更不愿与这个神巫军里的狂热疯子为伍。 几年后,他再一次来到了东疆,见到了已为人妇的白玉蝉,温存过后,他向白玉蝉讨要了苗寨里最为阴险歹毒的噬心蛊,这噬心蛊无色无味,需要以自身精血饲养蛊母,如此方能孕育出杀人于无形的蛊毒,白玉蝉告诉他,噬心蛊乃是脱胎于前朝巫族的巫咒之术,兜兜转转之下,他的人生轨迹依然与大越王朝无法彻底分开。 噬心蛊乃是亏血折寿的阴损秘法,但是沈长河不怕,因为他有山河令,来自药王谷的那枚山河子令上记载着一项延年益寿,补充精血的盖世神功——山河养。凭借着山河养,沈长河成功培育出蛊毒,并在嘉佑十二年的某天夜里潜入皇城,他无法接近守备森严的隆庆帝和太子,只能偷偷地将珍贵无比的蛊毒下到隆庆帝最宠幸的烨贵妃和太子妃身上,只需这两女子与丈夫房,蛊毒便将缓慢地传递到隆庆帝与太子妃身上,不出一年,这两人都将暴毙。 离开京都后,他又一次来了北域,这山河是大奉的山河,隆庆帝和太子的死亡或许会造成朝堂震荡,但很快也会有新的皇子继位,要想镬夺大奉江山,更好的办法是扶持一个傀儡皇子上位,沈长河看上了封地在北地的秦王赵始暄。 他有意接近赵始暄,故意给赵始暄出组建“拾遗社”的主意,潜移默化地激发秦王对帝位的渴望——或许根本不需要废此周折,哪个皇子不奢求那张君临天下的宝座呢?他看出了秦王心底的野心,并烧了一把火,他要站在秦王身后,为秦王扫平一切障碍。 天下大乱,才是群雄兴起之时,他走北关,出东疆,看似游历山河,却是暗地里将隆庆帝和太子命不久矣的消息卖给了胡人和蛮人,他是这世间最伟大的棋手,以天下为棋子,能与之对弈的只有天道。 在他排兵布阵完毕后,天道终于落了一子。当胡人叩关的消息传来,朝野震动,江湖豪侠更是群雄激愤,沈长河虽然武艺超绝,却从不敢小觑江湖,他知道连隆庆帝都头疼不已的江湖中,藏着的是一股怎样巨大的力量,那份没头没脑的侠义之情一旦风火连林地烧起来,能轻易激起大奉百姓同仇敌忾的血性,岌岌可危的大奉江山便仍有苟延残喘的可能。 他要阻止这份豪情的蔓延,苦思冥想之后,能破局的只有“山河令”,不可一世的沈长河,最终还是被动地成为了山河令主。 飞云山庄庄主秦南月寿辰之日,天下豪杰齐聚京畿,那一日,他趁机向飞云山庄发出了山河令,呼吁所有英雄都来北界关抗敌,可笑那江湖传说中救国救家的山河令,救的其实是早已覆灭的大越王朝。 山河令一出,沉寂百年的神巫军也混在“天下英雄”之中一同前往北界关,在北界关中,沈长河秘密联系上了神巫军旧部,他表面率领江湖英雄出关抗胡,背地里却与神巫军下黑手,使绊子,很快所谓的“江湖英雄”便没剩几个人,天下人都只道义薄云天的沈长河率领江湖英雄在北界关死战不退,损伤惨重,却无人知道隐藏在背后的刀剑与阴暗。 这便是沈长河,江湖人人都称赞的沈长河。 北界关谢家军悍勇无畏,他便与秦王分兵回到京都夺嫡,故意留下谢家军独木难支。 朝廷想要与东蛮求和,他便派拾遗社人去围杀东蛮使臣,可笑拾遗社人还以为自己为国捐躯。 当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时,天道随意落下了第二子。 一年过去了,太子早已毒发身亡,但原本该死的隆庆帝,突然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五、
送茶的老者面无表情地讲完了第二个故事,然后就拖着一只瘸腿,端着苏氏姐弟喝空的茶杯下了楼。 这一次的故事,直听得苏惟笃冷汗直冒,那个表面落拓不羁的沈长河,竟然会是搅动天下风云的幕后黑手,他仅凭借一人之力,就能让大奉外忧内患,如今又有神巫军相助,蛰伏这京都之中,想要干什么不言而喻。 “小笃,你说那隆庆帝为何没死,”苏如卿还在思索着第二个故事的结局,若是隆庆帝死了,大奉必然上演一场夺嫡的戏码,但隆庆帝苏醒,却硬生生地让原本蠢蠢欲动的三位皇子消停了下来,边境虽危,但朝堂却依然固若金汤。 苏惟笃轻笑一声,“阿姐,还能为什么,不过就是皇宫里那些阴污事罢了,太子提前毒发身亡,必然是因为体内积攒了更多的蛊毒,而蛊毒只有太子妃和烨贵妃身上有……” 苏如卿面红耳赤地啐了一口道,“沈长河算来算去,却没有算到那些宫闱之事,远比他想象得还要复杂。” “不对!”苏惟笃想到了什么般,又突然皱了起眉头,“第二个故事有点不对!” “哪里不对了?” “这两个故事里的沈长河,根本就不像同一个人,第一个故事里的沈长河就是话本写的那样,处处行侠仗义,扶危济困,但是第二个故事里的沈长河,却心有城府,阴险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沈长河怎么转变得如此突然?” “他的父亲因撞破了太子与胡人的交易,被太子灭口,沈长河要报仇雪恨,有何不妥?” 苏惟笃摇了摇头,“要报仇,去刺杀太子即可,他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非要生灵涂炭?这其间的转变太大了。” 苏如卿揣摩苏惟笃话里的意思,也觉有几分道理,“难道是因为那噬心蛊?听闻苗寨里的苗蛊神秘莫测,沈长河在炼制噬心蛊时,被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心性?” “不,”苏惟笃再次摇了摇头,“白婵珠对沈长河有情有义,不至于害他,恐怕问题出在了那块山河令上,那个所谓的神功‘山河养’大有问题!” “山河子令不是出自我们苏家吗?爹爹也许也曾修炼过,也未见到有何异样,”苏如卿回忆起死去三年多的苏合,斯人依然犹如近在眼前,“爹爹那般宅心仁厚,到药王谷求医之人,无论正邪善恶,爹爹几乎是有求必应,跟沈长河完全不一样!” 苏惟笃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解释?一个心忧天下的仁义之人,为何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绝情灭性的独夫?沈长河的身上到底还发生了什么,思虑许久,苏惟笃悠悠叹道,“或许我们都想偏了,没有异样,也许就是最大的异样。” 暮色逐渐降临,步月阁的二楼没有掌灯,很快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楼下也没有了任何动静,在这般寂静和黑暗之中,远处隐隐传来了喊杀声,苏惟笃和苏如卿两人精神俱是一振,又发生了何事? 一片光亮从楼梯处缓慢地照进二楼,依然是白天那名老者,他手持一盏灯笼,跛着左脚,慢慢悠悠地爬了上来。 “好戏开场了,”那老者将灯放在二楼的地板上,又艰难地将楼上的雕花窗户推开,月光从窗外洒入,远处便是大奉皇城,纵然外面天已黑透,依然能见到皇城之中的四处亮起的火光和浓烟。 夜袭皇城,这是苏惟笃早就猜到的戏码 。 “沈长河是如何杀进去的?”苏惟笃问道。 “让秦王买通了内廷的侍卫。” “凭借那点神巫军,能赢吗?” 老者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少主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 “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你猜得没错,山河养的功法有问题,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那便是世上最最歹毒的功法!”老者的声音混着夜风从窗边传来,听得苏氏兄妹均有些不寒而栗,什么样的功法,竟能配得上“最最歹毒”这四个字? “山河养,是固守本源,养精蓄意的绝顶秘籍,它能让修习之人延年益寿,可是……”老者顿了顿,语气中多了一些感慨,“山河养在固本培元的同时,也会一点点地消磨修习之人内心的恨意和杀意,让修习者逐渐心境平和,无悲无喜。所以药王谷修习山河养没有问题,但是少主想要报仇,山河养对他而言就是一种心灵的折磨。” “你能想象前一日还恨不得生啖仇人血肉,后一日便对仇人生不起丝毫恨意的感受吗?少主误练了山河养,他的心境无一日不在痛苦和挣扎之中,唯有杀人,不断地杀人,才能保持心里的那丝恨意不灭!”老者看向皇城处的火光叹息道,“更让少主无法接受的是,山河养还会将习武之人好不容易修炼的一点内力,全部纳入身体气血之中,少主的每日练功不辍,但是武艺却在持续不断地退步着,他身为麒麟榜第一,他又怎能接受这般的落差?” “山河令到底是什么?山河令上的武功到底是什么?”苏惟笃问出了心中困扰自己已久的问题。 “山河令,便相当于巫皇的玉玺,山河令上的武功,只有历代巫皇才能修炼,而且修炼山河令的前提,是身上不能有其他武功。可惜,这些都是少主之后才想明白的事情。” “山河养培养气血,延年益寿,却让人无悲无喜,山河刺燃烧本源,爆裂无比,却让人气血亏损,伤身折寿,那假如山河刺和山河养一起修炼呢?” 窗边的老者看了苏惟笃一眼,“二者相辅相成,否则为何只有历代的巫皇能独享呢?” 皇宫内的喊杀之声达到了巅峰,一股巨大的浓烟在皇城内的西北方位升起,黑夜之中,隐隐看到一列列骑兵策马冲入皇宫之中。窗边的老者眯着眼看了一会,本就苍老的面容变得更加枯败。 “军中的龙袭卫来了,恐怕是秦王叛变,提前泄露了消息,唉……少主败了……” 老者颤巍巍地转过身,掏出钥匙将两个铁笼打开,“少主吩咐过,若他败了,就放你们走,还有这个,你们拿着。” 老者递过来两块令牌,正是子母山河令。 苏惟笃接过山河令,已经明白沈长河的用意,他放过自己,是要为大越王朝再留一颗火种。 苏惟笃冷笑一声,“阿姐,我们走!” 他带着苏如卿走出步月阁,走出掬月园,走出京都,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后记】
阳春三月暮,花落更情浓。昔日的药王谷,如今因久无人住,早已芳草萋萋。一男一女背着行囊 ,出了药王谷后,直往西北方向的天姥山而去,他们决定趁着春光大好,游览大奉山川。 “小笃,你为何还不开始修习山河养,你就只剩下不到三年的时间了。” 苏惟笃只是轻轻地一笑,却并不回答。 路过一个打铁铺时,苏惟笃朝着铺内里的铁匠师傅问道,“你可会打锥形的武 器?大约这么粗,这么长……” 苏惟笃一边问,一边用手比划,那打铁匠听完后,觉得难度不大,拍着胸脯连打包票, “我对材料有要求,需你用玄铁来铸。” 打铁匠一听顿时面露难色,“我这小小的铺子里,哪有玄铁那般稀罕的玩意儿。” “你没有,我有啊,”说着苏惟笃从怀中掏出两块令牌,“这玩意就是玄铁,你把他们融了,铸进去!” “好嘞!”打铁匠接过那两块令牌,就准备丢进火炉之中,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急急的呼喊声。 “且慢!”一名瘦得形销骨立的老者走上前来,忙拉住那铁匠的手。 “是你?”苏如卿对这个老者印象十分深刻,正是当初被关在步月阁时,给苏氏兄妹讲故事的老头。 “沈长河,你终于忍不住出现了,”苏惟笃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老者。 “什么沈长河,你说什么……” “别装了,你就是沈长河,”苏惟笃目光灼灼盯着他,“当日一开始给我们送饭的老头,右脚是跛的,但是后来送水、讲故事的老头,突然变成了左脚跛,你给我们演的真是一场好戏啊。” 苏如卿听得一脸糊涂,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老头,却丝毫看不出任何破绽。 “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久,当日随神巫军杀入皇宫的应该只是你的替身,你让那个虚伪的沈长河彻底死在了皇宫之中,但我始终想不明白你做这一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直到我再次回到了药王谷……” 苏惟笃仔细地盯着老者的表情,认真道,“韩经略那个变态,为了收徒能杀人全家,为了让我学山河刺,能杀我全家,那么他为了让你成为山河令主,会不会杀掉你的父亲呢?这是我想到的最大的可能,当初袭杀你父亲沈若海的根本不是什么太子的龙袭卫,而是韩经略!” “你内心真正憎恨的也不是大奉皇室,而是像韩经略这般执着、阴暗的神巫军,你想彻底除掉他们,却又纠结于自己大越巫皇血脉的身份,所以你谋划了这一切,你给神巫军创造了一个复国的美梦,最后又诓骗他们飞蛾扑火般地死在了大奉皇宫内。沈长河……你到底是好人呢还是坏人,你如此纠结,如此复杂,真的跟我在话本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听到苏惟笃的话,那老者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你在胡说些什么……沈长河那是大英雄,老朽怎么可能是沈长河呢……”说着,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远了。 苏如卿拉了拉苏惟笃的衣袖,“小笃,你不会分析错了吧。” “或许吧,不过你看,那老头又变成了右脚跛了……”苏惟笃指着前方笑道。 “我说这位公子,这两块令牌还融不融了?”一旁的打铁匠此时倒有些不耐烦了。 “融!”苏惟笃,“再往里面加上这个。” 他从衣袖之中,抽出一枝不知道什么年月摘下的早已枯萎的早梅。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