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事毕。   

将扣子一颗颗扣好，婵珠姐走近窗台，轻嗅着夜半山风的冷冽和清甜。

躺在床上的许公子，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他上下打量着婵珠姐，而后又满脸疑惑打量着自己，回味着刚才那迷醉的、疯狂的、令人窒息的愉悦与索取，以上种种无论如何都无法与眼前这位清冷仙子关联起来。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咳，男人啊，总是把欢愉与爱关联在一起，这份自信所隐喻的，似乎做那事儿是有征服意味的。

而眼下的情景，似乎是他被征服了，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接受的。

“白姑娘。”许公子试图说些什么。

“早点回房歇息吧。”婵珠姐无情打断，婉拒了他的留宿。

他只好拎着衣服走出屋子，山风有些冷，冻得他双腿打颤，我在墙根捂着嘴嘿嘿笑，声音不大，他发现不了。

“观棋。”婵珠姐在窗边叫我。

“我在。”

“与山民的交涉，订好了吗？”

“订好了，三天后在野猪林。”

“那就好。嗯，还有。今日的这次欢好，你就不需要记了。”

“婵珠姐，这不合规矩，万一您怀了孩子……”

“怀了的话，我自己能养。”

“好的婵珠姐，晚安。”

“晚安。”

声音走远，她回到榻上，而我轻轻拿出竹简，固执地借着月光刻下——x年x月初x，圣女与公子许欢好，三次。

而后，打开随身酒袋子，抿了一口米酒。

我，李观棋，苗寨第十九拳，圣女的贴身护卫，兼职书吏、听床丫鬟。

（7）

苗寨十八拳里，一直都是十九个人。而作为第十九人的我，一直是被忽略的。

就好像当年苗寨与李家村的屠戮，也只有被忽略的我活了下来。

六岁的我只身前往大奉督抚府，仆人们传信后把我带到一位老爷爷桌边，他不停写着什么，许久也不说一句话。

他不说，我便也不说，见茶点挨得近，便偷摸拿着吃了几个。

不是不懂规矩，实在太饿了。

直到日头快落山，他才将笔放下，

“你就是李家村活下来那个丫头？刀山血海下不哭不闹，倒是有些胆气。”

“你又是谁？”我忍不住问。

“明起山。”

大奉督抚使？

“督抚使爷爷，求你为我们村子报仇。”

我毫不犹豫，当即跪下。

“好娃娃，起来说话。”

“您若不允，我便长跪不起。”

“咳，其实计划一直都有，可如果没有执行计划的人，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他语气顿挫一下，望向我，“我们需要找一个人，这个人，必须对苗寨恨之入骨。”

亲人的哭嚎声下，爹妈拼命将我护在身下，我听着刀片一声声将父母骨头砍断，那鲜血的温热感至今还未消散，念及于此，我狠狠将唇咬破——“我，李观棋，对苗寨恨之入骨。”

明起山站起，他仔细观瞧我的神情后，那聚为三角的眼睛终于舒展开来，“好娃娃，这大任就交托给你了，只是你要先学一些必要的知识。”

一年后，苗寨圣女白婵珠外出打猎时，不小心射伤了一位七岁少女，那少女会说些简单的苗话，母亲因家暴不堪其辱自尽，而她作为苗族后裔，正寻求庇护。

（8）

苗寨是个被重重泥污包裹住的荷叶鸡，只有将甜美紧锁，才能止住他人觊觎的目光。

婵珠姐，就是那污泥，她一次次对外肆意劫掠，却在每一次屠戮后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洗去身上血污。如果不是为了护卫苗寨，她或许也想做个普通姑娘，普通地成长、生活，觅得良缘。

也正因为此，督抚府又安排了一次意外，只是这次安排并没有我那次成功，那个叫闻子杰的并没有出现，出现在现场的，是一个姓许的。

少一个内应，事情会麻烦点，只能另寻他法了。

她白婵珠可怜，我李观棋就不可怜了？

虽然她一直对我很好，当亲姐妹的那种好。

（9）

这个姓许的，很烦人。

有时路过，该打个招呼了，他无视你，有时你明明在忙，他非要跑过来搭话。

“白小姐在吗？”

“不在。”

“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

“你不是总跟着她吗？这次怎么不跟了？”

“呵，关你什么事。”我开始不耐烦。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语气油腔滑调。

“是，有意见，很大意见。”

“我得罪你了吗？”

“当然。”我把手中的活儿放下，“为了救你，我们苗寨跟麻匪成敌对关系了，你知道吗？苗寨、麻匪、山民，只有大家保持微妙的平衡，才能让督抚府无法伸展他们的计谋。”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他突然语气一变，笑了起来。

“你到底说什么？”

我警惕地看着他，说实话，当偷看到他对着一个机器“小G小G”叫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些奇怪了，他，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想说，你真的在乎苗寨吗？还是不知不觉开始因为白姑娘开始在乎了？你是不是也有疑问，当年你亲眼所见的，会不会也是别人计划中的一环呢？”

“或许，你该追上去，问个清楚。”他向我缓缓走来，走得有些太近了。

“你果然是个奇怪的人。”看来没有猜错，望向他一直揣着的右手，我握紧了腰间的刀。

而他则是一脸轻松，将一个长柄状物品缓缓掏出，微微一笑，“姑娘，听过美式居合吗？”

言闭，“嘭”的爆炸声响起，转头的瞬间，一棵小树当中折断。

“这是保险、这是扳机，咔咔，这是弹夹，这是子弹，哦，如果不会用的话，这里有AI辅助功能。”他拆卸着手里的东西，又快速组装起来，“它会保护你行程安全的，当然，去之前，你要培训一下，不会浪费你很久时间的。”

多管闲事。

这个姓许的，真的很烦人，很讨厌。

（10）

一人，一马，缓慢通过野猪林。

“姐姐，请慢点走！”我大声呼喊着，催动胯下马匹追了上去，它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实在跑不快了。

还好，赶上了。

“我不是说过，你不必来了吗？”婵珠姐一脸愤怒，眼中又闪过一丝欣慰和惋惜。

“姐姐，你不该来，我错了，这一切都是督抚府的阴谋。”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

没有责怪声，我缓缓抬起头，她的眼角满是笑意。

她极少会笑，笑起来却是极美的。

“还有，我是汉女！”我咬着牙继续说。

“汉女怎么了。”她笑得更加灿烂，“你以为你的十八个姐姐，又有几个是真的苗寨所生的？”

“所以，当年李家村的那场屠戮，不是苗寨做的，是吗？”我鼓足勇气，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清风吹起她的发丝，朱唇刚启，一阵穿林打叶声呼呼响起。

“看来，没时间好好跟你解释了呢。”

抬头仰望，支支树杈间人影晃动，是督抚府的神羽卫。

没有了十八拳的配合，单凭婵珠姐一人，怕是凶多吉少。

我只能掏出许公子给的武\\器，大喊道，“是时候给这些「落后文明」一些「人类灯塔」光辉的震撼了。”

婵珠姐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望着我，我红着脸，“是许公子让我这么喊的，他说只有这么喊，才能发挥它的真正实力。”

果然，我手中这东西由单管变成多管，我原本手持的动作也变成了肩扛。

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声音响起，“超级加特林Pro，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