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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杀墨18杀--燕归梁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苏柯
  1楼 四褂初级  913帖  2016/10/30 14:55:00 注册|搜索|短信|好友|勋章|藏票|洗衣||我的勋章


1片金叶子 紫金城金主
:宁静致远 点击进入抢亲页面琳琅 点击进入五月兵器碧海潮生剑 点击进入小小金库松柏居 今日帖数:今日0 帖 点击参与风云风云0-3 届 典藏 浅聍 慕容薰 白小扇 长发及腰 典藏春秋 白若兰之抱琴 水小七 白若兰之入画 白小宫 叶染 佟掌柜 呆 明月何皎皎 瑾色年华 颦锁深年 琳琅 微笑向暖 清歌流觞 清扬婉兮 尘染 宛若初见 盛夏光年 清画兰妆 喵破破 秋声轻赋 佟萌萌 刹那芳华 浮生未歇 一遇倾心 七弦泠泠 世外仙姝 云朵小公主 歌灯 与子成说 绵绵延延 薰风入弦 可恋不可说 琴瑟静好 冉冉叶 典秋入词 岁月安好 春风十里 掌柜哒·佟学 水珮风裳 叶小葵微微笑 云鬓画颜 可遇不可囚 阳光灿烂的日子 苏聍 叶小小 莲叶何田田 周 月琅琅 称五两酥糖 夜雨声烦 因风初苒苒 破阵子 繁花朵朵 是谁的心啊
杀墨18杀--燕归梁  发帖心情 Post By:2016/11/14 19:15:00 [显示全部帖子]

 一、刺
  
  严冬腊月,寒风刺骨。
  
  金陵街头,行人寥寥,商铺冷清,偶有几只野猫野狗在街上流窜。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驶过长街,驾车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容貌俊秀,唇红齿白,看起来倒像个富贵公子,和车夫的身份很不相符。
  
  他穿着一身质料普通的袍子,手中用的不是马鞭,而是一根齐眉棍,棍首不时点在马臀上。
  
  “大人,很快就到了。”他微笑着说了一句,声音很响亮。
  
  “我将你留在身边,不是让你当个马夫,在城里也没什么危险,你不必如此着意,非要跟着我虚耗时间。”车厢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平和朴实,只是有一丝疲惫。
  
  “如今可不太平,我答应过师父,无论怎样都要护您周全,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失信于人?”年轻人正色说道,可没等车厢里那人回话,便惊讶地道:“咦,这大冷天,街上怎么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还不止一个,大人您要不要掀开帘子看看?”
  
  车厢里那人哭笑不得,倒也不至于为这点事责怪他,毕竟少年心性,无法终日装成老夫子模样。
  
  不远处的街边,两名妙龄女子翩翩而来,身着华贵狐裘,目光却在各家商铺间梭巡,偶尔一瞧那边的马车,才看见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直勾勾地看着这边。
  
  “姐姐,那人在盯着你看呢。”左边那位神情洒脱的丽人调笑道,还不忘冲年轻人回了一个眼神,顿时将对方闹个大红脸,这情景如此有趣,她也不禁朗声笑了起来。
  
  右边那位面容殊色的女子微微皱眉道:“眉生,不许胡闹。”
  
  眉生也不着恼,她牵着身边女子的手,对马车上的年轻人高声道:“这位兄弟,可是看上了我家如是姑娘?”
  
  一句话将另外两人说得寂静无声,年轻人倒还好点,也不知是装傻还是被从天而降的幸福冲昏了头脑,只在马车上傻乐,连马车偏移方向,朝着一边店铺门口行去都未发觉。
  
  “眉生,你再胡言乱语,我可恼了。大娘吩咐我们出来采买,可不是由着你性子胡乱玩耍的。”如是拉着眉生的手臂,两人朝着前方快步行去,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多看那个马车上的年轻人一眼。
  
  眉生虽被同伴拖着走,却不忘回头高声道:“小兄弟,你想找她就来秦淮河上,我和如是姑娘扫榻相候……”
  
  如是俏脸通红,她知道眉生是这般爽利无忌的性子,当下也不多说,只拉着她前行,又不知眉生对她低声说了什么,两人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寂静冷清的长街上,久久未曾消去。
  
  “吁……”
  
  好不容易回过神的年轻人猛地一拉缰绳,这大冷天的他额头上竟然沁出了汗珠,脸色涨红好像刚刚牛饮了一大坛子酒。
  
  “宗怀,怎么了?”车厢里的男人问道。
  
  “没……没什么,大人,咱们继续赶路。”宗怀擦了一把汗,要是自己再晚点回神,马车就得撞上街边这家当铺了。
  
  他刚将马车赶回正街,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就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暴喝,紧接着,十来个手执明晃晃钢刀的魁梧汉子就从那家当铺里奔了出来,也不多言,冲上来便将马车围住,神情狰狞。
  
  年轻人一头雾水,自己不过是楞神片刻,再说马车也未撞到对方门面,弄出这般阵势,实在有些夸张。于是他站在马车上,朝四周做了一个罗圈揖,直起身来笑嘻嘻地说道:“诸位,方才一时愣神,差点冲撞贵门面,是小子的不对,在这里赔个不是,还请诸位见谅。我家大人还要赶路,请不要围在这里,多谢!”
  
  那十来个人中领头的是一个双臂抱胸的昂藏汉子,听到年轻人这番话,他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白痴,对身边同伴笑道:“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病?”
  
  四周响起一片呼应他的嘲笑声。
  
  年轻人闻言一顿手中齐眉棍,扬眉道:“喂,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懒得跟你废话,兄弟们并肩子上,谁能拿下史可法的人头,赏银千两!”昂藏汉子冷冷一笑,大声说道,随着他话音落下,那十来个人顿时双眼发红,齐齐一声喊,十来把钢刀便不由分说地朝马车上砍了过来!
  
  自古财帛动人心,如今乱世格局下,千两白银换一个人头,这些人哪里会有半分犹豫。
  
  刀光一片,如同一张大网,将马车笼罩在其中。
  
  长街远处,眉生听到这边动静,回头看了几眼,便道:“如是,咱们走吧。”
  
  如是却没有动身,只是愣愣站在那儿,喃喃道:“原来马车里的人是史可法,如今的南京兵部尚书?”
  
  眉生诧异道:“那又如何?往日里咱们见的达官贵人还少么?那些人来了之后,也没见你有这样的表情。”
  
  如是微微摇头道:“这不一样,史尚书为人公忠体国,才华横溢,岂是那些迂腐怯懦之辈可比?”
  
  眉生道:“难道你对这位史尚书有意?”
  
  如是正色道:“眉生,平时你爱开玩笑,我从不在意,但在这件事上你要慎言。我对史尚书,只有敬慕之意,并无儿女私情。你先走吧,史尚书身陷危局,我虽是女子,却也不会袖手旁观。”
  
  “你……你等我,我也去!”
  
  眉生来不及抱怨,便也匆匆跟了上去。
  
  马车边,众凶徒气势凶悍,刀光泼辣,在他们眼中,那个年轻人已然是刀下之鬼,接下来便可取车厢中人的首级,换那千两白银。
  
  年轻人站立在马车上,面对身周一圈刀光,神情毫不慌乱,身成四平马,脚下麒麟步,那条齐眉棍在他手中横身一扫,便将面前数把钢刀全部圈入其中。
  
  “叮叮叮叮”,一连串急促而锐利的声音响起,正朝前冲的数名凶徒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自刀尖传来,虎口一阵发麻,已然无法续力,手中的钢刀全数掉落在地。
  
  不过是眨眼功夫,年轻人在电光火石之间连连点中,击飞面前凶徒手中的钢刀后,他压根没有回首,而是左手一抹,长棍便从右手中穿过,直达后方一个凶徒面前,他右手紧握长棍,左手在末端狠狠一敲,棍身便剧烈地颤抖起来,正好打在那凶徒的下巴上。
  
  “噗嗤”,那凶徒猛地吐出一口含着牙齿的鲜血,满脸惊恐神色,这一棍神出鬼没又无比霸道,不仅敲碎了他的下巴,还敲光了他满嘴牙齿!
  
  年轻人此刻再无嬉笑神情,而是一脸肃穆,隐隐带着一丝兴奋。
  
  他昂然立于车上,长棍在手,或点或挑,或拨或扫,周遭十来个凶徒,竟是攻不上前,退不出去,全部被圈在他的棍影之内。
  
  一刻钟未到,十来个凶徒全部被他击倒在地,其中以领头的汉子伤势最重,他被年轻人一棍戳中胸口,又一棍横扫在小腿胫骨上,此刻正抱着小腿倒在地上,口中呻吟,满脸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柳如是和眉生本想仗义助手,她们在大娘的教导下也会些武艺,谁知还没走到马车边,这一众凶徒全被打倒,只剩下那个年轻人站在马车上,一脸纯净的笑容看着自己。那眼神让她心里微微一动,本来想说的话便说不出口。
  
  “大人,没事了,就这些人的微末技艺,也敢学人行凶闹事!”他虽然是对车厢里的史可法说话,眼神却瞟向柳如是这边,略微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得意。
  
  眉生忍不住赞道:“小兄弟好俊的棍法!”
  
  “谢谢姐姐夸赞!咱可是杨五郎的嫡系传人,对付这群蟊贼不算什么本事!”年轻人爽朗地笑道。
  
  “眉生,我们走吧。”柳如是不欲惹事,扯着还要看热闹的眉生走。临行前她微一偏头,恰见那人剑眉如峰,身形挺拔,立在一地狼藉中大笑:“姑娘,我叫程宗怀,你可要记得我的名字!”眸中笑意盈然,正定定地望住她。
  
  柳如是心头微微一跳,微一颔首,拉着眉生匆匆离开。
  
  史可法从车厢中出来,看着四周一群哀嚎的凶徒,清癯的脸上泛起一丝忧色,道:“你们是什么人?”
  
  领头那汉子吐出一口血水,恨恨道:“老贼,休想从爷嘴里问出半点消息!”
  
  程宗怀闻言跳下马车,齐眉棍在对方肋骨处轻轻一敲,看着对方龇牙咧嘴的样子,道:“你要不说,我便每日敲你三百下。”
  
  “我说……我说,你别再打了,我们都是大西王的部下,奉命来刺杀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
  
  史可法眉头微皱,却不是对自己的安危感到担心,而是心系这纷乱时局,逆贼如今势大,几乎将触角伸到天下每一个角落,连自己一个南京的尚书都不放过,更何况京师中的那群人?听闻张献忠有攻打江北四镇的计划,如此一来,局势更将糜烂,也不知何日才能海晏河清,他叹道:“宗怀,将这些人送官。”
  
  “是,大人,您也别担心,有我在必然能护得您周全!”程宗怀拍着胸脯说道。
  
  史可法望着年轻人自信的神情,心中暗叹,大厦将倾之时,却有这样一片赤子之心的年轻人,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二、局
  
  两年后,扬州城外,烽火连天。
  
  清军铁骑如潮水般攻城,杀声震天,血流漂杵。中军帐下,豫亲王多铎骑着雪花骢,眺望前方战局,神情沉稳,似古井不波。他身侧大将俱是志得意满的神情,想来这扬州城不过是囊中之物,迟早都能拿下。
  
  他们跟随多铎一路南下,去岁十二月,在孟津大败大顺军,后又将李闯逼回西安,紧接着连克南阳、归德、安徽泗州,打到扬州城下,可谓挡者披靡无坚不克,这小小的扬州城,注定只是铁骑蹄下的亡魂,不足为惧。
  
  在高耸的扬州城墙上,一位中年男人不惧箭矢,沉着指挥,身先士卒。然而清军势大,攻势如涨潮般一浪高过一浪,这些苦战守城的将士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传令,程宗怀一部即刻出城迎敌!”
  
  史可法很清楚如今局势,若不能尽快将清军的势头压下去,这座扬州城怕是保不住了。
  
  在无数清军的嘶吼声中,那扇厚实坚固的城门忽地打开,一阵狂喜涌上他们的心头,难道这些汉人终于醒悟过来,要开城投降?可是下一刻,笑容便在他们的脸上凝结,从城门里出来的不是一面白旗,而是一位少年将军,跟在他身后的是千余魁梧死士!
  
  程宗怀身披软甲,手中握着一根丈二精钢铁棍,当先从城门中跃出,如一道闪电飞驰而过。他将身子微伏马上,狂风从他耳边掠过,带起一片凛冽杀意。
  
  “杀!”
  
  一队清军迎上来,当先两人手持斩马刀,横砍他座下神骏,程宗怀一声暴喝,铁棍挟惊雷之势一拦一扫,两条人影便飞出三丈多远,口中喷出一蓬鲜血,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惊心。
  
  “汉家好儿郎,随我杀敌!”
  
  铁棍一举,他当先杀入清军阵中,如滚汤泼雪,涤荡一片。
  
  “杀!”
  
  在他身后,千余死士同时怒吼,排出尖锐阵型,像一枚钢钉般直刺清军大阵。
  
  清军措不及防,压根没料到扬州守军还有余力出击,更没想到这群人是那般悍不畏死,他们在那个少年将军的带领下,毫不畏惧己方的攻击,而是将所有的热血都倾注在击杀敌人上。
  
  不过是片刻时间,这一队人竟然从边缘杀入清军大阵核心地带,以那位少年将军为箭头,人挡杀人,马挡杀马!一时间无人能挫其锋芒,只见那一条丈二精钢铁棍如蛟龙出海,不停地收割清军的性命。
  
  清军大乱!
  
  远处中军帐下,目睹这一切的多铎眉头微皱。
  
  “王爷宽心,末将这就去取那人首级!”他身边一位大将愤怒而言,在得到他的允许后,便一拍座下马臀,领着一队兵杀过去。
  
  这人手持长枪,身材魁梧,脸色狰狞,他带人直入大阵中心地带,与那少年将军狭路相逢,也不多话,挺枪便上。
  
  程宗怀正杀得兴起,见有人来袭,待两马交错时,铁棍一拨,便将那大将手中的长枪荡开,然后猿臂轻舒,将对方从马上提了起来,看到对方脸上的惊慌,他冷冷一笑,便将对方抛在前方半空中,然后精钢铁棍奋力一弹,便将那人打飞出去,落在地上时,已是死不瞑目。
  
  余者惊退!
  
  程宗怀痛快大笑,在对方大阵中如入无人之境,领着身后众人从左到右,将清军大阵杀个通透,然后才回到扬州城下,手中铁棍横于马上,冷眼瞧着惊惧不能动的清军。
  
  此刻的扬州城下,突然陷入死寂之中,无比诡异。
  
  多铎统兵多年,对部下士气极其了解,当下远远望了那个少年将军一眼,沉声道:“退兵。”
  
  后几日,清军攻势如常,但每到情势危急之时,那少年将军便会领着一队死士出城反击,直杀得清军尸横遍野,胆魄俱丧,程宗怀之名传遍四野。他与史可法一文一武,拼尽全力守护着扬州城。
  
  多铎没有想到,这看似风流软弱的扬州城,竟成了一块啃不下的硬骨头。
  
  中军帐内烛火摇摆,他的脸色也阴晴不定,思索许久之后,对身边亲卫说道:“你去通知钱谦益,若他能除掉程宗怀,之前他所提的那些要求,本王全部应承下来。”
  
  亲卫领命而去,多铎握着手中酒杯,语调阴沉:“史可法,待我斩下你的左膀右臂,看你如何坚守下去!”
  
  扬州城内,原本因为清军攻来而人心惶惶,可在数日坚守之后,人心逐渐稳定下来,尤其是在程宗怀屡次杀敌挫败对方攻势后,众人一传十十传百,无不群情振奋,仿佛史可法和程宗怀在一日,清军就休想攻进城来。
  
  扬州本是烟花风流地,这几日战事胶着,自然也不复往昔风月,就连城中最繁华的水月楼,如今也是门可罗雀。这日晌午,一位年轻人来到水月楼中,通报之后,被小厮引到二楼一个雅间,推开门一看,里面坐着一对男女,见他进来,便都起身迎接。
  
  “程将军,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年少有为气质不凡。老夫钱谦益,忝为礼部尚书,这位是拙荆柳如是,快快请坐。”
  
  程宗怀没有去看老态龙钟但是面容祥和的钱谦益,而是望向清丽脱俗的柳如是。
  
  若非她相邀,如今的局势下,他怎么会涉足这种地方。
  
  “老钱想拜会你,知道我与你旧日相识,便让我派人相请。”柳如是神色间有一抹不自然,经年再见,当初的少年郎已成为名震一方的大将军,而自己也从秦淮河上离开,嫁为人妇。
  
  她犹记得那群姐妹在自己做出这个决定之后的惊讶,其中以眉生为甚,她还以为是钱谦益强迫自己,可是她心里明白得很,眼下山河破碎,自己身为女子,若想做点事情,也只能委曲求全。
  
  程宗怀不过是稍微愣神,随即便恢复正常,只是脸上再没有那副孩子气的表情,恰如这些时日他表现的那般肃穆。
  
  三人入座后,钱谦益举杯道:“程将军,老夫屡次听闻你的壮举,心下振奋,所以才冒昧相请。犹记得江北鲍家岭之战,逆贼张献忠部下进犯,你随黄将军奋勇杀敌,箭伤面,愈自奋,与贼转战十余日,杀伤独多。这杯水酒,敬程将军!”
  
  柳如是也举起杯来,望向程宗怀的眼神里,有一抹复杂的情绪。
  
  “钱尚书过奖了,都是小事,不值一提。”程宗怀有些羞涩,再也不复那副杀气十足的将军模样,他挠挠头,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钱谦益清清嗓子,低声道:“程将军,老夫心中有些疑问,欲请教一番。如今清军势大,朝廷艰难,这扬州城不知能否守得住?”
  
  程宗怀看了他一眼,没有着急回答,他虽然简单淳朴,却不是傻子,如今局面下的暗流涌动,虽然没有人对他说,可每日里看史大人那紧皱的眉头,也可窥一二。
  
  “钱尚书不必忧心,我自然会竭力协助史大人,守住扬州城。”
  
  程宗怀下意识地以为钱谦益是朝廷派来打探底细的,所以郑重表态。
  
  “咳咳……程将军误会老夫了,只是老夫听说,清廷那边传来消息,若是程将军肯归降,定然会得高官厚禄,不知程将军对此作何想法?”钱谦益不动声色地说道。
  
  程宗怀还未答言,一旁的柳如是眉尖蹙起,她曾流落风月场内,对人心的猜度和把握十分精道,此刻便从自己夫君的话里听出一丝异样的涵义,不禁微微怒道:“老钱,你究竟想说什么?”
  
  钱谦益打个哈哈,道:“你不要着急,老夫只是想听听程将军的想法。”
  
  程宗怀看着这对很不相配的夫妇,微笑道:“钱尚书,我是杨五郎一派的嫡系传人,我的师父是如今五郎八卦棍的门主,当年我跟他学习技艺,他曾告诉我,习武之人需有担当。你们所说的国家大义天下大势我不懂,我只明白一件事,当初我答应过师父,一定要护得史大人周全,那么不论前路艰险生死难料,我都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清廷许我高官厚禄,不过是过眼云烟,若我降清背弃史大人,岂不被人耻笑一辈子?”
  
  “大道理我不懂,但我不会让人戳脊梁骨,男子汉大丈夫决不能失信于人。”
  
  柳如是心中暗叹,钱谦益老脸微红。
  
  而端坐在对面的年轻人眼神如常,那俊秀的面上却是如山般厚重的坚定。
  
  一场酒席匆匆而散,临走时柳如是欲语又止,到最后只说了两个字:“珍重。”
  
  翌日,多铎兵围扬州城,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便是一只鸟儿也休想飞出去。
  
  
  三、伏
  
  程宗怀领命来到府衙时,这里文武官员济济一堂,史可法居首座,在他左手端坐的那位老者,正是前日在水月楼中见过的礼部尚书钱谦益。
  
  “大人,可是城内又有了什么变动?”
  
  这几日多铎兵围扬州,彻底切断城内与外界的联系,一时间局势波澜涌动,史可法连日未能歇息,而他自己也是住在城墙上,时刻注意清军的动向。
  
  史可法望着他年轻而又脏污的脸庞,沉吟半晌,缓缓说道:“宗怀,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做。”
  
  “大人请吩咐。”程宗怀抱拳道。
  
  “如今清军围困扬州,我们必须要和金陵方面取得联系,这个人得足够忠心,还要有一身本领,才能突破清军的重围。我思来想去,这个人选非你莫属,你即刻收拾行装,将我的亲笔奏章带往金陵交给朝廷。”
  
  程宗怀微楞,他不明白史大人为何要派自己去,如果自己离开,那么清军攻城之时谁带兵出城反击?他并非过分自满,而是时局艰难,容不得半点虚与委蛇。
  
  “大人,我还是留下守城比较好吧?不如再从军中选一位得力将士?”程宗怀诚恳地说道。
  
  史可法摇头,不容置疑地说道:“我意已决,你不用多说了,今夜便趁着夜色突围。”
  
  程宗怀望着他决然的神色,目光转到旁边的钱谦益身上,不知为何,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和这个人有关。然而他从不会违逆史可法的命令,更何况这是军令,心中虽然百般不解,也只得奉命行事。
  
  将离开时,史可法忽然离座而来,走到他身边,望着他的双眼,低声说道:“路上小心。”
  
  程宗怀离去后,他回头看着闭目养神的钱谦益,对方老神在在,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旁人或许还有别样的想法,可扬州城确实是守不住,自己身为明臣,自当要与城共存亡,而那个年轻人就不必留下来玉石俱焚了。
  
  当年方文正公一死,天下读书人的种子就没了,而如今他不愿重蹈覆辙,像宗怀那样简单的人还是活下来比较好。钱谦益打的什么算盘,他心里很清楚,在对方提出这个求援的建议后,他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应允下来。
  
  府衙门口,空空荡荡,史可法想着那个如风般离去的年轻人,心中叹道,既然走了,就别再回来。
  
  是夜,程宗怀一身短打装扮,提着一根齐眉棍,怀中藏着史可法的亲笔奏章,用一根长绳滑下城墙,然后便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扬州到金陵二百余里,其中距金陵仅四十余里的青峡口是必经之路。
  
  程宗怀星夜兼程,凭着双脚奋力赶路,他只想早日赶到金陵,办完史大人交待的事情后再返回扬州。如今他不是那个懵懂的年轻人,对军事也有些了解,知道扬州的情势已经是岌岌可危,自己一日不回,心便难安。
  
  赶到青峡口时,日已西斜。
  
  他忽然停下脚步,警觉地看着四周。
  
  周围猛地传出一阵震人心魄的整齐脚步声,百余清兵从两侧山坡席卷而下,在一位金甲大将的统领下,将他牢牢困在当中。
  
  程宗怀临危不惧,握紧了手中的齐眉棍。
  
  “程将军,在下博勒,豫亲王帐下亲卫营统领,奉命在此恭候多时。”那金甲大将驱马上前,居高临下地说道。
  
  程宗怀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四周,这些清兵和他往常所杀的不一样,个个神情剽悍,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仇恨。这些日子死在他手上的清兵不计其数,所以这些人无不想早日杀了他。
  
  多铎身边的亲卫营,是清军中战力最剽悍的一部,面前虽只有百余人,却不可小觑。
  
  程宗怀神情淡然,道:“让开。”
  
  博勒脸上有着戏谑的神情,继而有些怜悯地望着程宗怀,悠悠说道:“程将军,王爷爱才心切,哪怕你我之间还是仇人,也不以为意。他亲口交待,只要你肯归降,便可封为正白旗汉军统领,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程宗怀丝毫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将这件事从头到尾的理了一遍,想起史可法那日最后所说的四个字,他忽然明白过来,也许史大人早就清楚,这是一个局,只有将自己调离扬州城,多铎才能加紧攻城。
  
  这么说来,钱谦益也早就被收买,虽然他在这件事上没有露出手脚,可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明显。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史可法要赶自己走?难道只是想让自己活下来吗?
  
  至于钱谦益,其实他心里已经生不出愤怒的情绪,这一年多来,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心里早已麻木。只是一想到那位柳姑娘,不知为何,心里竟然隐隐作痛,那样一个知晓大义的女子,终究还是所托非良人。
  
  “我再说一遍,让开!”
  
  眨眼之间,程宗怀心里已经做了决断。
  
  “程将军,王爷还有几句话,若你不肯归降,那我只好带着你的首级回去,到时候将其悬挂于城下,扬州城人人胆丧,自然不战而败!我知道你是中原五郎八卦棍的传人,早就想领教一番!”
  
  博勒双脚脱开马镫,腾身而起,脚尖在马头上一点,人在空中,刀已出鞘!
  
  他武艺纯熟,刀法泼辣迅疾,不过是瞬息之间,已经朝程宗怀当头斩下六刀。
  
  程宗怀将齐眉棍撑在地上,狠狠一压,然后气力全松,弯曲的齐眉棍猛地一弹,他便借力倒飞七八步,让博勒的那一片刀光尽数落空。
  
  博勒揉身而上,双脚不离地,速度却快,手中弯刀更是织就一张大网,刀刀不离对方的胸腹重地。他的刀法并无套路,反而透着一股生冷的凶悍,随心而为,刀光更为璀璨,就像北疆怒吼的朔风,让人心神剧震。
  
  程宗怀看似处于下风,手中齐眉棍以拨或挑为主,叮当之声不绝于耳,那是长棍和刀尖之间的碰撞。
  
  在博勒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势下,程宗怀已经连退十余步,情况看起来很是危急,然而他面上平静如初,紧紧盯着每一刀的来势。
  
  片刻过后,程宗怀开始适应对方生猛的刀法,也估量出博勒的气力,当下不再退让,齐眉棍一抖,弹开博勒的弯刀,脚下欺身突进,瞬间挤入对方怀中。
  
  博勒心下大骇,此刻自己中门大开,危险之极,然而他历经多年搏杀,经验十分丰富,竟没有往后躲避,反而趁势上前与程宗怀的后背贴在一起,左手如铁箍般牢牢抱住对方的腹部,同时右手弯刀回刺,哪怕这一刀会穿透程宗怀伤及自身,他也要将对方永远地留下来!
  
  博勒用出这般玉石俱焚的招式,却难不住程宗怀,他双脚踩实大地,力从地起,然后传到腰腹之间,只听一声暴喝,几乎震聋博勒的双耳,然后他便感觉到一股大力从对方身上爆发出来,将他的左手硬生生弹开。
  
  程宗怀手中的齐眉棍上扬,稳稳地拦住弯刀刀尖,然后后脑猛地朝后一砸,登时将博勒的面门砸得鲜血淋漓,身体向后倒去,程宗怀趁势转身,飞起一脚踢中对方的小腹。
  
  博勒弃刀而退,手捂小腹,踉跄后退。
  
  程宗怀没有丝毫犹豫,齐眉棍一扬,便是狠狠一棍抽在博勒右臂上。
  
  博勒一声惨嚎,右臂耷拉下来,竟是被这一棍打断了骨头。
  
  然后便只见漫天棍影,或割或击,博勒被这一连串的招式打得一路后退,连退十余丈后一屁股坐倒在地,已然是奄奄一息。
  
  程宗怀收棍而立,正好奇为什么身边这百余清兵没有反应,看着自己殴打他们的统领,耳边便传来一阵让人心烦意乱牙齿发酸的吱呀声。
  
  转首一看,却见这些清兵人手一把弩机,那露出头来的弩箭泛着冷冰冰的寒光。
  
  程宗怀心头巨震,几乎是本能一般纵身一跃,扑入最近的清兵群中,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哪怕他混在对方阵中,其余的清兵竟然想都不想,丝毫不在乎会伤及同袍,毅然扣动了机关。
  
  弩箭如蝗,连绵不断!
  
  
  四、归
  
  天明之时,史可法在副将的陪伴下走上城墙,视线所到之处,是东倒西歪的将士们。连日守城,人人困乏不已,尤其是近几日,清军的攻势愈发猛烈,没有那个少年将军出城斩杀,他们愈发凶悍起来。
  
  到了这般境地,史可法心中清楚,所有人都到了极限。
  
  见到他上来,轮值的将士叫醒同伴,渐渐围在了他的身边。
  
  “督师大人,援兵到了吗?”
  
  问话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面容很稚嫩,那双眼睛里透出强烈的渴望,还有无法掩饰的疲惫。
  
  史可法本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可是当他看到身边这群血染战袍的将士,其中很多人还没到二十岁,心中悲痛袭来,沉声道:“不会有援兵了。”
  
  朝廷的处境他比谁都清楚,如今确实没有可用之兵。
  
  他的回答就像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引来一阵喧哗,身边副将想要喝止,却被他抬手阻止。不过很快又平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其中一个年长的将士问道:“督师大人,你会走吗?”
  
  这一次史可法没有摇头,而是低声却坚定地说道:“我不会离开这里。”
  
  那人便露出笑容,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就好,反正我已经杀了三个清兵,就算死在城上,也算是够本了。”
  
  仿佛这情绪能蔓延一般,边上的将士们都嘻嘻哈哈起来,一个个在讨论自己杀了多少清兵,到底怎样才够本之类,不过所有人看着史可法的眼神里,都是无比的崇敬。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位身居高位的重臣已经为扬州付出一切。
  
  气氛似乎很愉快,史可法苍老的面庞上也露出浅淡的笑容,然而他心里却是一阵阵绞痛。
  
  他没有留在原地,继续朝前走着,来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开口对身边副将说道:“德威,你我虽为同僚,亦同父子,有件事我要托付给你。”
  
  副将名为史德威,追随史可法多年,确实情同父子,当下听到他话里的不详意味,动容道:“大人,守城的事情就交给我,您不如带着一支精兵突围,到了金陵之后再图后事!”
  
  “哪里还有什么后事可图,事已至此,不必再东奔西逃。德威,我今日便收你为义子,将扬州城交给你,你一定要保全城中百姓。”史可法淡然地说道。
  
  史德威情急道:“义父,您要做什么?”
  
  “不必多问,记得我对你的嘱托。”史可法摆摆手,神情很疲倦。
  
  日光照城,城下的平原上,清兵列队推进,不慌不忙地朝扬州城进发,这一次他们有了不同,在每一队清军阵中,都有一辆大车,上面摆着一尊大炮,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扬州城墙。
  
  这是清军的红衣大炮。
  
  城墙上的明军将士看着那些大炮,脸上泛出些许紧张的神色。
  
  “轰”,炮声响起,碎石激飞,烟尘弥漫,这一炮就打塌了西北角的一截城墙。
  
  “扬州史督师在上,若再不归降,则炮轰扬州城!城破之后,鸡犬不留!”
  
  清军的传令官飞马城下,高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冷漠和嘲讽。
  
  城墙上的明军将士本来被那一炮轰得有些胆寒,然而听到这传令官的话语之后,却都是满脸涨红,神情愤慨,纷纷对史可法高声说道:“督师大人,吾等请战!”
  
  史可法看着这些激昂的将士们,对他们微微一笑,然后转身走下城墙,从一人手中要过马匹,上马之后,又看了一眼城内情形,因为被炮声震动,几乎所有人都走了出来,在大街小巷之中,或担忧,或惊惧,或愤恨。看到史可法上马,所有人都注视着他。
  
  他驱马来到城门前,开口说道:“打开城门。”
  
  守城将士迟疑着没有行动,刚才在布置防务的史德威匆匆赶来,拽住史可法的缰绳,魁梧汉子眼中已有泪花闪动,道:“义父!”
  
  “德威,这城是守不住了,多铎一心要我这颗脑袋,若能换来扬州百姓的平安,给他又何妨?你留在城里,若我此行成功,便要尽力维护百姓的安全,若是不成,你再做好与城偕亡的准备吧。”
  
  他神情淡然地说着,然后看着守城将士,厉声说道:“打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缓缓推开,史可法在满城军民的注视下,驱马出城,直达清军阵中。
  
  他经过无数蠢蠢欲动的清兵,也经过那些强横的红衣大炮,神情始终显得从容,一直走到清军中军,看着骑着雪花骢的那个男人,淡然地望着他。
  
  “史督师,可愿归降?”多铎看着这个难缠的对手,饶有兴致地问道。
  
  史可法不卑不亢,一字一句道:“城亡与亡,我意已决,即碎尸万段,甘之如饴,但扬城百万生灵不可杀戮!”
  
  多铎面色阴沉,他冷笑道:“程宗怀已经丧命,今日我便再杀史可法,然后屠戮扬州满城!这就是你们汉人所说的血债血偿,而我从来不是一个宽仁软弱的人!”
  
  听到他口中所说的程宗怀三个字,史可法微微动容,不过旋即恢复平静,淡然笑道:“既然如此,便请动手。”
  
  风声猎猎,多铎看着面无惧色的中年男人,久久不曾开口。
  
  便在这时,清军东南方向阵中忽然传来喧哗,史可法和多铎同时扭头看去,却见一人左手握齐眉棍,右手持弯刀,身骑神骏,踏浪而来!
  
  “史大人,我来了!”
  
  远远传来的,是程宗怀那高昂青春的声音。
  
  史可法和多铎在看着他,清军大将在看着他,还有那遍地的清兵,以及扬州城墙上的明军和百姓,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程宗怀身穿血迹斑斑的衣物,后背和大腿上各插着一支弩箭,形容有些惨淡地冲过来。
  
  可他脸上丝毫没有灰败神色,只有一抹简单的笑容,还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得意。
  
  无数清兵想要上前拦阻,然而程宗怀无人能挡,即便他已经受伤,可依旧是那个纵横扬州城下杀敌无数的少年将军!
  
  他就像一支离弦的长箭,从清兵海水一般的包围中一往无前,划出一道极其明显的分割线。
  
  城墙上的明军看着这一幕,也不知是谁带头,嘹亮悲壮的歌声从城头蔓延开来,响彻这片天地!
  
  多铎望着越来越近的程宗怀,脸色已经一片墨黑,他猛地挥手,怒吼道:“杀了史可法!杀了程宗怀!全部给我杀了!”
  
  数名清兵将史可法拉下马,想要逼他跪下,然而史可法的膝盖就像钢铁所铸一般,压根没有弯曲半分!那些清兵无计可施,看着越来越气急败坏的王爷,便只好两人拉住他的胳膊,另一人举起钢刀,便要砍下。
  
  而另一处,十余名清军大将蜂拥而上,将程宗怀围在当中,招招都是以命博命的打法。
  
  “督师大人!”
  
  “程将军!”
  
  扬州城墙上,无数声呐喊喷涌而出,随之而起的是一片呜咽声。无论是将士还是普通的百姓,都是满面悲痛无法自制。而在城墙的一个角落里,一个清瘦的身影站在那儿,眼神紧紧望着那个少年将军,形容悲戚。
  
  程宗怀远远望着史可法,浑没在意身边那些清军大将,他看见史可法脸上从容的微笑,以及眼中那一丝惋惜,不过最后都化为决然。
  
  此刻他心中异常的平静,任由身边一人将长剑刺入胸膛,反手一刀便将对方的脑袋斩落,同时左手一顿,齐眉棍狠狠击中另一人的眉心。
  
  刀光剑影之中,很多人都听到他那嘹亮的声音。
  
  “既然不能护您周全,那就黄泉路上一起作伴!”
  
  话音未落,炮声隆隆,响彻天地,似一曲苍凉悲歌,为他送行。
  
  ……
  
  许多年后,柳如是站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去理会屋外那些响亮的叫骂声,十分冷静地将一条白绫悬挂在房梁上。
  
  这些年她似乎忘记了很多事,就像曾经的丈夫钱谦益,在他终于北上降了清廷之后,就被她彻底遗忘,哪怕后来钱谦益入狱她为之多方奔走,却也再未相见过。
  
  可此时当她踏上凳子后,很多往事却如潮水般涌现在脑海里。
  
  那一年,那座城,那个人。
  
  柳如是忽然想着,如果当时站在城墙上的自己就那样跳下去,陪着他共赴黄泉,或许才是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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