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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五月21杀--破云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苏柯
  1楼 四褂初级  913帖  2016/10/30 14:55:00 注册|搜索|短信|好友|勋章|藏票|洗衣||我的勋章


1片金叶子 紫金城金主
:宁静致远 点击进入抢亲页面琳琅 点击进入五月兵器碧海潮生剑 点击进入小小金库松柏居 今日帖数:今日0 帖 点击参与风云风云0-3 届 典藏 浅聍 慕容薰 白小扇 长发及腰 典藏春秋 白若兰之抱琴 水小七 白若兰之入画 白小宫 叶染 佟掌柜 呆 明月何皎皎 瑾色年华 颦锁深年 琳琅 微笑向暖 清歌流觞 清扬婉兮 尘染 宛若初见 盛夏光年 清画兰妆 喵破破 秋声轻赋 佟萌萌 刹那芳华 浮生未歇 一遇倾心 七弦泠泠 世外仙姝 云朵小公主 歌灯 与子成说 绵绵延延 薰风入弦 可恋不可说 琴瑟静好 冉冉叶 典秋入词 岁月安好 春风十里 掌柜哒·佟学 水珮风裳 叶小葵微微笑 云鬓画颜 可遇不可囚 阳光灿烂的日子 苏聍 叶小小 莲叶何田田 周 月琅琅 称五两酥糖 夜雨声烦 因风初苒苒 破阵子 繁花朵朵 是谁的心啊
五月21杀--破云  发帖心情 Post By:2016/11/14 19:24:00 [显示全部帖子]

 “他娘的,这是什么鬼天气,冷得跟咱没钱时候春月楼黄莺儿的脸一样,又硬又冰。”

  

  “齐麻子,你就知足吧,好歹这里有个火盆呢。你瞅瞅外面那些埋伏的兄弟,一阵雨浇成落汤鸡,一阵风吹成冰棍儿,就这样也没人敢挪窝。”

  

  “老刘,这天气可真邪门,才十月底就跟数九天一样。这牢里也忒阴森,大半天净听阴风嚎了,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把其他犯人挪走,留下来多少能有点人气。”

  

  “你少抱怨几句,这件事要是办成,那可是一桩大功劳。到时候发下来的赏银咱们拿大头,你又能去春月楼搂着婆娘喝花酒了。”

  

  阴森幽暗的地牢中,炭盆里溅着滋啦啦的火星,两个牢头打扮的男人对面而坐,嘴里呼着冷气,伸出手在炭盆上面烤着。齐麻子三十多岁,人长得还算周正,就是两边脸颊上有许多黑点,于是得了这个诨号。坐在他对面的是相识多年的同僚刘崇山,人很瘦削,一双三角眼架在蒜头鼻上,眼睛里总往外冒着阴森森的冷光。

  

  两人的真实身份都不普通,虽有汉名实为满人。齐麻子出身正蓝旗,刘崇山出身镶红旗,两人成年后同时被调入步军营,后得赏识调进粘杆处,专司剿灭与朝廷作对的江湖势力。齐、刘二人来到亳州多年,一直潜伏隐藏,直到前些日子十分幸运地抓获天地会安徽分舵舵主,这才从黑暗中现身,并且定下一举剿灭残余势力的大计。

  

  他们所处的亳州大牢,已被打造成一个有进无出的陷阱,而诱饵便是此刻地牢内唯一的犯人,将于明日就地处死的天地会安徽分舵舵主林耀升。

  

  齐麻子站起身来,眼睛瞟向旁边桌上的酒囊,不禁舔了舔嘴唇,伸出手摸过去,拿起酒囊旁边的佩刀,然后朝前方的牢房走过去。他的步伐很慢,但姿态极其沉稳,每一步的距离都如同尺子丈量过,分毫不差。他来到一间牢房前,看着里面双手双脚俱被铁链锁住、须发散乱浑身血迹的林耀升,叹息道:“林舵主,只要你肯开口供出天地会同党的名单,我便让你痛快去死,如何?”

  

  林耀升年约四十,身高七尺,猿臂蜂腰,是条腰板挺直的昂藏汉子。他眼下形容落魄,面色苍白,依旧不改那股坚毅刚强的气势。他缓缓抬起头来,语调平和地说道:“粘杆处出来的人,就这点真本事?用刑七天,不过是隔靴搔痒。要想让我开口,就拿点能耐出来。”

  

  齐麻子一拱手,满面赞许地说道:“林舵主是条汉子,咱是没法撬开你的嘴巴,所以打算送你上路。不过一个人上路太寂寞,我已派人去散布消息,定于明日午时在这里处死你。”

  

  林耀升眼帘低垂,沉默许久,尔后开口问道:“你怕死吗?”

  

  齐麻子眼神一凝,没有说话。

  

  林耀升似乎料到他不会回答,洒然一笑,仿佛如唠家常般说道:“我们不怕。”

  

  这四个字轻轻淡淡,却如重锤敲在齐麻子的心头。他静静凝视着这条汉子,忽地嘴角扯开一丝弧度,从牙齿缝里蹦出一声冷笑,似铜豆子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过道那头,刘崇山往炭盆里丢了两块木炭,高声说道:“齐麻子,是时候了。”

  

  齐麻子冲林耀升伸出大拇指,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走开,牢里的光线昏暗斑驳,摇曳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

  

  十月底的亳州远比往年阴冷,天幕如同一床厚重且带着湿气的棉被,沉甸甸地压在人头上,逼得人大口喘气,方能吐出心中积郁的愤懑和怒气。亳州大牢的院门厚实沉重,仿佛能隔绝每一缕阳光。门前站着的两个守卫身姿挺拔,目光警惕,不敢有一丝松懈。长街对面则是一排民房,高矮不一,延绵不绝。

  

  长街静谧,猫叫狗吠皆不可闻,只有那寒意浸骨的朔风,一次次地呼啸而过。

  

  民房之中,人影穿梭,一个个身子伏低如潜行的狼。

  

  “帮主,咱们冲吧!”

  

  漕帮帮主路子江阔面重颜,目光越过忠心耿耿的手下,停留在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身上,沉声道:“昭云,此行凶险,我们得备有后手,你且留在此处接应我们。”

  

  少年郎名叫林昭云,年方十九,是林耀升收留的养子。他是亳州人氏,身世悲惨,九岁时父母皆因圈地事宜被官府诬杀,年仅十四岁的姐姐更被一个八旗子弟先奸后杀。其时他几近崩溃疯癫,幸得林耀升路边相救,从此带在身边,为他延请武学宗师,练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枪法。

  

  此刻听出路子江话中的关切意味,林昭云略显稚嫩的脸庞上露出坚毅的神色,摇头道:“路叔,我要和你一起去。父亲身陷囹圄,我身为人子,岂能一旁坐视?你放心,我不会成为累赘,就算你不信我,也要信我手中这杆枪。”

  

  他持着那杆丈二长枪,轻轻顿地,声若闷雷。

  

  路子江眼神有片刻犹豫,随即化作冷峻决绝,点头道:“好,今日你我叔侄二人并肩携手,定要将这亳州大牢捅出一个窟窿。”

  

  他转身抬手,没有多余话语,只长吸一口气,浑厚的声音在胸腹间酝酿,然后在舌尖绽出一道春雷:“杀!”

  

  一声令下,十数间民房的大门同时打开,奔走出一条条短打装扮神情肃穆的汉子,个个龙行虎步,似追星赶月,朝长街对面的大牢院门奔涌而去。他们的眼神里泛着杀气,手中的兵器折射出刺眼的寒光,瞬间便汇聚到一起,恰似一道洪流,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向重门紧锁的亳州大牢。

  

  路子江身先士卒,手提一把斩马刀,大步流星而去,过长街中段时已成疾奔势头,眼中只有那两个矗立门前的守卫。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那两人神情慌张,竟然丢下武器分头就跑,只留下一道厚实的院门挡住众人。

  

  这诡异的反应让漕帮与天地会众人一愣,随即便看到高耸的院墙上突然冒出来整齐一排人头,人手一张强弓,正张弓拉弦,弓弦磨动的声音令人牙酸。路子江心头巨震,脚下不敢稍停,张嘴怒吼道:“冲开院门!昭云,上院墙!”

  

  一条并不算宽敞的长街,竟然成为生与死之间的界限。

  

  弓弦颤动,其音如泣如诉;箭雨如蝗,其势遮天蔽日。

  

  众多尚在前冲的帮众被迎面而来的利箭射中,有人倒地不起,有人吃痛惨嚎,之前静谧的长街好似九幽炼狱,冰冷的箭支毫不留情地收割着生命。在一片混乱与躲闪中,忽见一个年轻的身影大步踏前,速度越来越快,而后手中长枪猛地柱地,身体凌空而起,直扑院墙之上。

  

  林昭云刚一落在墙头,便有五六把钢刀从那些弓箭手身后探出,直攻他下三路,而周遭那些箭手,竟然丝毫没受影响,依旧朝长街上施放利箭。林昭云冷笑一声,腾身而起,避开那些钢刀,长枪横扫,便将七八个箭手扫落长梯。

  

  箭手们气势为之一堕,潜伏在他们身后的刀手沉默地冲上来,想要将林昭云逼下墙头。

  

  林昭云瞬间便洞悉这些人的打算,他直接跃下墙头来到院内,避开那些如影随形的刀手,左手握住枪尾,沛然莫御的力量自右手而出,灌注枪身横扫,每次出手必然打倒一架长梯。

  

  刀手们如跗骨之蛆,刀光一片片如泼墨般笼罩过来,林昭云脚踩七星步,从容不迫地从刀光中避过,手中长枪一次次横扫而出,将架在院墙上的长梯纷纷扫倒,箭手们就像下锅的饺子,一个个骨碌碌滚了下来。

  

  林昭云一路杀来,行到院门后面,只见一个虬髯大汉手握狼牙棒,怒吼着大步而来,一棒就朝自己头顶砸下。少年郎眼中绽放开兴奋的神色,手中长枪横举过头顶,面无惧色地硬抗这一下,然后忽地抛下长枪欺身而进,一拳砸在大汉的肋骨上。

  

  大汉连退三步,抬手抚住自己的胸膛,一脸强自压抑的痛楚。

  

  林昭云右脚向后一踢,长枪再度飞起,他顺手一领,枪身笔直捅出,直入大汉腋下。

  

  “起!”

  

  只听林昭云一声大吼,这壮汉近两百斤的身躯被他一枪挑飞,越过高耸的院门,重重地摔在长街之上。

  

  院内的弓手与刀手满脸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看着气势勃然不可阻挡的林昭云,不少人脸上都露出惧意。

  

  恰在此时,只听门外一阵高喊,院门直接被撞开,路子江当先冲了进来,直接来到林昭云身边,见他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眼见大批帮众涌入院内,那些箭手迅速撤退,数十名刀手冲了上来,毫无畏惧地和对方战在一起。与此同时,在那些重峦叠嶂般的庭院内,不断涌出手持刀剑的捕快,犹如蚂蚁般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包围着方圆二十余丈的院子。

  

  漕帮帮众与天地会中人被围在**,双方犹如水火不容,干脆果决,见面便杀,喊声震天,血流漂杵。林昭云与路子江站在最外围,一持长枪,一握砍刀,每次出手对面必然倒下一人。

  

  “昭云,随我冲地牢!”路子江高声喊道。

  

  “路叔,我来打头阵!”

  

  林昭云朗声高喊,枪头绽放开数朵枪花,人随枪走,直接杀开一条血路。

  

  路子江紧随其后,帮他护住侧翼。两人齐心协力,穿透重重阻拦,直奔地牢而去。

  

  林昭云长枪弹动,将地牢门前的守卫悉数逼退,然后撞开牢门,当先冲了进去。路子江在进去之前回头一望,院内厮杀惨烈,没有自己和林昭云稳住阵脚,这些兄弟明显处于弱势。但场中没有一个人畏惧退缩,很多人明知必死,也要拉上一个敌人同归于尽。

  

  这些可都是跟随他一路走来忠心耿耿同进同退的兄弟。

  

  路子江虎目含泪,嘴唇翕动,然后一转头便冲进地牢。

  

  在他身后,十来个帮众死死守住地牢门口。

  

  地牢内与外面相比就像两个世界,昏暗,死寂,墙上的烛光摇摆不定。

  

  林昭云在前,路子江在后,两人一路走来竟然没有碰上一个敌人,仿佛对方压根没有在这里埋伏兵力。直至两人下到牢房这一层,依旧没有看到旁人,唯有墙角那个炭盆还冒着火星,里面有几块刚刚丢进去的木炭。

  

  两侧是牢房,中间是并不宽敞且阴森的过道。

  

  “父亲!”

  

  林昭云抬眼便瞧见其中一间牢房里的林耀升,急忙提枪奔了过去,然而牢门异常坚固,急切间压根打不开。林耀升身体贴在墙上,看着年轻的林昭云,眼神复杂,继而对赶来的路子江说道:“子江,你知道我不愿意你来。”

  

  路子江微微摇头,沉声道:“如果今日是我被困在牢房里,大哥你会不会来?”

  

  林耀升轻轻一笑,叹道:“也罢,你我同生同死,只是苦了那些兄弟们。”

  

  路子江断然道:“大哥不必多说,漕帮与天地会同为一体,今天来劫狱的兄弟全部是自愿,我没有强迫任何一个人。”

  

  林昭云耳中听着两人的交谈,焦急地拉拽着锁头,无论他怎么蓄力爆发,这锁头竟然无比坚固,始终纹丝不动。

  

  路子江手持长刀,沉稳地说道:“昭云,让我来。”

  

  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过道尽头响起:“路帮主,切莫着急。”

  

  路子江扭头一看,只见齐麻子和刘崇山持刀而立,在过道另外一头,忽地闪现出六个精壮的人影。

  

  “昭云,先杀了这些人。”路子江沉声说道,没有和对方做口舌之争。

  

  “路叔,我年纪小,就让我占些便宜,这边两个人交给我!”林昭云嘴里笑道,然后提枪直冲过去。路子江阻拦不及,心中暗生感动,他眼力也不差,知道那边虽然只有两人,却肯定要难对付得多,昭云这孩子看似粗豪实则心细。

  

  此间局势容不得他多想,立刻挥舞着斩马刀,迎向那六个精壮的黑影。

  

  过道狭窄,无论是林昭云的长枪还是路子江的斩马刀,都不是很方便施展,而对方的兵器短小精悍,尤其适合在这种环境厮杀。双方甫一交手,战况便异常惊险激烈,兵器不断砸在牢房栏杆上,碰撞出令人心惊的响声。

  

  林耀升贴墙而站,视线牢牢锁定在路子江身上。

  

  这六个人虽然单打独斗不是路子江的对手,但在狭窄的过道里配合默契,且功夫远胜外面的那些刀手,逐渐占据上风。路子江形势越来越不妙,可谓是险象环生,不过是须臾功夫,身上就被划开几道口子。

  

  林昭云虽然年轻,论武艺却要高过路子江,但对面的齐麻子和刘崇山同样不是弱手,两人既然被委以重任,自然身怀绝技。长枪无法尽情施展,他二人的刀法却十分狠辣,将林昭云逼得步步后退。

  

  林耀升心中焦急,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眼看路子江和林昭云就要被逼回原处,牢房内忽然一声轰响,林耀升面前的地面突然塌陷,紧接着一个秀丽的身影从下面跃了上来。

  

  “秀儿,快救林大哥离开!”路子江面色一喜,奋力一刀砍中对面一人的胳膊,怒吼道。

  

  来人正是他的结发妻子洪秀儿,她手持一柄青钢长剑,没有回答丈夫的话,转身看着林耀升,面色冷如寒冰。面对她十分冷漠的眼神,林耀升轻轻一叹,露出惭愧的神色。

  

  洪秀儿忽地抬腕,长剑连斩四下,只听金石之音大作,一串火星闪现,绑缚住林耀升四肢的铁链悉数被砍断。铁链既断,林耀升身体一软,险些从墙上滑落下去。洪秀儿面色一变,连忙伸手扶住林耀升,这才发现他身体十分虚弱,显然在牢中被百般折磨。

  

  地道下方有人说道:“大嫂,我们该离开了!”

  

  外面过道上战况依旧激烈,洪秀儿二话不说,将林耀升送入地道中,然后望着步步后退的丈夫,眼神无比挣扎。

  

  “秀儿,快走!”路子江没有回头,但他知道妻子在想什么,大声催促道。

  

  洪秀儿死死咬着嘴唇,平时稳如泰山的右手微微颤抖,她强忍着悲痛说道:“你知道我不愿意你来这里救他,但你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迟疑跃入地道中。

  

  路子江哈哈大笑,豪情迸发:“你回家多烧些热水,等着我回去洗干净这身血,这些鸟人拦不住我!”

  

  “婶婶,别忘记给我弄套新衣裳!”

  

  林昭云笑着附和,侧身避开刘崇山的一刀斜刺,反手一掌逼退冲上前来的齐麻子。

  

  犯人被劫走这可是大事,但齐麻子脸上并无惊慌,反而冷笑道:“久闻路帮主夫人精通奇巧机关,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虽然跑了一个林耀升,但能留下路帮主和林昭云,这笔买卖也还划算。”

  

  路子江和林昭云被逼得越来越近,几乎是背对背迎战。在齐麻子话音落下后,两人忽地同时错身,路子江回身一刀斩下,正中措不及防的刘崇山左臂,而林昭云长枪一顺,从前到后猛地刺出,将那六人中最前面的一人刺个对穿。

  

  此时什么都可以忽略,只剩下冷漠的厮杀,飞洒的鲜血。

  

  激战正酣之时,地牢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众人明显感觉到脚下地面一阵颤动。

  

  路子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双目喷火道:“你这个阴险毒辣的畜生!”

  

  齐麻子嘿嘿一笑,从容不迫地躲开对方的力劈华山,阴冷地说道:“既然来了,何必要走?全都留下来吧!”

  

  “那就一起死!”

  

  路子江从胸腔里挤出这句话,手中斩马刀愈发凶狠,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这一连串极其凶猛的攻击竟然逼得齐麻子和刘崇山连连倒退。

  

  林昭云本就不笨,只是略一想想,就明白刚才那声巨响的缘故和路子江话里的意思。少年郎面色沉静如水,然而双眼中爆出骇人的杀气,他双手握住长枪,连弹带抖,全身力量再无保留,犹如疯虎下山,气势惊人。

  

  一时之间,形势竟然逆转。

  

  便在这时,那间牢房里的地道忽然传来人声,两个精悍的帮众扶着林耀升出来,底下还能听到兵器交战的声音。其中一个帮众望着路子江的背影,焦急地说道:“帮主,咱们挖的地道入口被炸塌了,这帮狗日的还提前埋伏了不少官兵。”

  

  这句话让路子江清醒稍许,他有些紧张地问道:“秀儿人呢?”

  

  帮众连忙答道:“大嫂没事,她在下面抵挡那些官兵。”

  

  如今的局势可谓是四面楚歌,重重困局。

  

  路子江正在焦急之时,洪秀儿矫健的身影从地道里跃了出来,手中那柄青钢长剑上不停地滴着鲜血。她朝前走了几步,举起长剑朝牢门上用力一劈,锁头应声落地。她朝那两个帮众招招手,便带头走出了牢房。

  

  林昭云面露喜色,抬起一脚将攻上来的那人踹回去,朗声道:“路叔,婶婶,你们带着父亲冲出去,这里交给我断后!”

  

  “昭云!”路子江怒吼道。

  

  “走啊!”林昭云死死拦在过道**,任凭对方五人默契合击,再也不肯退让一步。

  

  路子江一咬牙,便和洪秀儿夫妻合璧,战力大增,将齐麻子和刘崇山杀得连连后退,很快就来到过道边缘,只要再进两步,就可以脱离这狭窄的过道,届时对方想要拦住他们就很困难。

  

  洪秀儿英姿飒爽,长剑舞动,牢牢地护住丈夫的侧翼。

  

  路子江一刀前劈,终于逼迫刘崇山让开道路,成功脱离过道,来到相对来说空旷许多的地方。

  

  两个帮众扶着林耀升,在路氏夫妇的掩护下,迅疾从侧边走向通道。

  

  路子江豪性大发,今日一战,面对并不弱于自己的两个高手,他已经激发出全部的力量,硬生生抗住齐麻子和刘崇山的联手。他用自己宽厚的肩膀挡住洪秀儿,刀法虽不算密不透风,但极少露出破绽。面对齐麻子越来越凶悍的攻击,他沉着应对,高声说道:“秀儿,你带着大哥冲出去,这里交给我拦着。”

  

  洪秀儿递出一剑,荡开刘崇山的刀,摇头道:“你让我怎么走?”

  

  路子江声音沙哑,道:“是我对不住你,可是大哥不能死,他既是我的兄长,更是亳州这些穷苦百姓的希望,所以他必须活着!秀儿,对不住!”

  

  洪秀儿默然转身,一滴清泪在杀与火中滑落。

  

  “想走?”

  

  齐麻子冷声嘲讽,忽地双脚一蹬,身法极其诡异地绕过路子江,径直冲向林耀升,手中佩刀大开大合,随意一撩便用刀背荡开洪秀儿的剑身,接着一脚将洪秀儿踹开,然后快如闪电地笔直捅向林耀升的胸膛,那两个帮众上前阻拦,竟被凛冽的刀锋一扫而死。

  

  林耀升此时毫无还手之力,死亡即将来临,他已经退无可退。

  

  “大哥!”

  

  路子江在齐麻子绕过自己的时候就发现不对,转身就冲了过去,丝毫没有顾及自己背后的空门,斩马刀挟风雷之势斩向齐麻子的后脑。齐麻子或许能杀了林耀升,但如果不避让,他也绝对会死在路子江的刀下。

  

  远处的林昭云听到喊声,匆忙逼退对手,回首一望,便看见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齐麻子终究没有以命换命,将要刺中林耀升之前翻身一滚,躲开路子江的斩马刀。

  

  然而这时刘崇山的长刀如毒蛇般袭来,无比狠辣地插入路子江的后背。

  

  漕帮帮主身形一顿,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相公!”洪秀儿一声凄厉的叫喊,青钢长剑如闪电般划过刘崇山的脖颈,带出一蓬喷洒的鲜血。

  

  她刚刚伸出手扶住路子江,眼神猛地一凝,一个血淋淋的刀尖从她小腹处突出来。

  

  齐麻子黄雀在后,成功偷袭洪秀儿。他心中一松,脸上还来不及浮现出喜悦的情绪,便听得耳后风声呼啸,正要回头查看,便感觉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一直撞在对面的墙上。

  

  一杆长枪飞袭而来,穿透齐麻子的身体,将他死死钉在墙上。

  

  林昭云硬扛下后面敌人的两刀,拼尽全身之力掷出这一枪,却终究救不了那两位长辈的性命。

  

  然而厮杀还没有结束,容不得他伤感悲怀,身后还有三个要取他性命的敌人。林昭云赤红双眼,状若疯癫,以赤手空拳迎战那三人。对方一人钢刀斜砍,林昭云不避不让,任由对方砍中自己的大腿,笔直一拳击出,将那人脸庞直接打得塌陷下去。

  

  齐麻子已经死了,路子江还没有倒下,他拼尽全力缓缓转身,扶着自己的妻子,鲜血淋漓的手牵着她的手掌,吐出一口鲜血,喃喃道:“秀儿……”

  

  洪秀儿几乎是依靠在路子江身上才没倒下去,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但那双眼眸里的柔光牢牢地停留在丈夫的面庞上。

  

  林耀升踉跄前行,用自己虚浮无力的手腕扶着路子江的后背。

  

  路子江缓缓张开嘴,露出一个略显难看的笑容,叹道:“都怪我不好。”

  

  洪秀儿艰难地用双手抱着他,脸庞贴在他的胸膛上,气若游丝地说道:“我不怪你……我不喜欢你拼命要做的那些事,但我愿意跟着你,哪怕是一起死……”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渐不可闻。

  

  路子江缓缓抬手抚着她的青丝,微微偏头说道:“大哥,原谅我以后不能陪你继续走下去。”

  

  林耀升双目闪着泪花,一字字道:“只要我活着,定不会违背我们兄弟二人的誓言。”

  

  路子江艰难地点点头,对自己的妻子呢喃道:“秀儿,记得你说过喜欢白鹭洲的景色,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然而那个清冷却深情的声音再也无法回答他。

  

  路子江缓缓闭上眼睛,慢慢地垂下头,紧紧贴着洪秀儿的一头青丝,再也没有了动静。

  

  林耀升松开手,看着紧紧抱在一起却再也不会说话的路子江与洪秀儿,脸上惨然一笑,然后艰难地跪了下来,郑而重之地行着大礼。

  

  每一行礼,便是一行男儿泪。

  

  “父亲。”

  

  林昭云浑身血迹地走了过来,身上衣裳片片缕缕,入眼都是刀伤。他满面哀恸地看着路子江和洪秀儿,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他直起身来,再次唤道:“父亲。”

  

  林耀升依旧趴伏在地上,他没有说话,这个在齐麻子各种狠辣手段下都没有皱过眉头的昂藏汉子,此刻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双手一下又一下捶着冰冷的地面。

  

  林昭云沉默地看着父亲,然后起身走到墙前,冷眼看着齐麻子的尸体,伸手一拉将长枪取了下来。他将长枪插在地上,走到林耀升身边将他搀扶起来,然后将他的右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右手取过长枪。

  

  “父亲,叔婶走了,但厮杀还没结束,我们必须要走下去。”

  

  他略显稚嫩的面容上泛着坚毅的光芒。

  

  通道很长,光线很暗,林昭云架着林耀升步步前行,虽然缓慢,但极沉稳。

  

  两人来到地牢的入口,牢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漕帮帮众的身躯缓缓倒了进来。他嘴里不停吐着血,双手抱着插入小腹的一把刀。光线陡然映入通道,照射在林昭云的脸上。那个帮众努力斜靠在墙上,看着林昭云和林耀升,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林昭云继续朝前走着,来到门口时,林耀升忽然停下脚步,伸出颤抖着的左手,将那位帮众圆瞪着的眼睛轻柔地抚上。

  

  牢门外,无数捕快手执兵器,目光冷漠地看着从地牢出来的那对父子。

  

  他们人数众多,呈半圆形围在外边;他们杀意凛然,手中的兵器不停地淌着鲜血。

  

  林昭云的左手搂紧林耀升的身躯,右手持枪平举,面对外面这六七十号人,一步步走了出来。

  

  “啊!”

  

  离他最近的一个捕快嘶吼着冲了上来。

  

  林昭云长枪一抖,自下而上捅穿那人的咽喉,再一顺,那人便被甩了出去。

  

  场间一片死寂。

  

  林耀升看着面前那层层包围的敌人,忽地说道:“昭云,你走吧,不用管我。”

  

  林昭云对此并不意外,他的右手一点点攥紧枪身,脸上绽放好看的笑容,说道:“父亲,这十年来我一直听你讲大义,讲恩情,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懂。在我心里,我只想跟在你身边,练好武功,将来给我的父母和姐姐报仇。但今天看着这些漕帮和天地会的兄弟,看着路叔,看着秀儿婶婶,我忽然明白了很多道理,所以我不会走。”

  

  他松开紧搂着林耀升的左手,然后缓缓将他放在地上。

  

  “杀啊!”

  

  数十名捕快呐喊着冲向林昭云,就像一道呼啸的巨浪冲刷着海边矗立的礁石。

  

  林昭云面无惧色,长枪一圈一圆,便逼得对方气势一堕。

  

  一个又一个敌人冲上来,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身上的血迹有多少是别人的,有多少是自己的,可他始终寸步不退,死死守护在林耀升的身前。

  

  有人一刀砍中他的左臂,他便用长枪在对方身上刺出一个窟窿。

  

  有人在他小腹上划开一道口子,他便一拳将对方砸得倒飞数丈。

  

  不断有人冲上来,然后倒下,前赴后继,悍不畏死。

  

  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动作越来越缓慢,可他的眼神依旧坚定,脸上的笑容依旧纯澈。

  

  他眉眼飞扬,他朗声大笑,他懒得去擦拭嘴角不停溢出来的血迹。

  

  “昭云!”林耀升心如刀绞。

  

  林昭云躲过一个捕快的长刀,却没避开另外一人的斜砍,那把刀深深地斩开他右腿的皮肉,他爆出一声怒吼,反手一掌拍在那人的咽喉上。

  

  “父亲,虽然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但我早就长出了林家的骨头!”

  

  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久,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伤,他只知道面前的敌人越来越少,气势也越来越萎靡。那杆陪伴他多年的长枪,仿佛突然变得沉重很多,他必须要拼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挥舞得动。

  

  时间缓慢又残忍地流逝着,最后一个捕快冲了上来,林昭云无力施展什么步法,唯有奋力一枪敲断对方的脖子,而那人也一刀狠狠捅进他的小腹。

  

  林昭云觉得自己的视线逐渐模糊,依稀听到身后父亲在不停呼喊着自己的名字,语调是那般悲痛。

  

  他挺直身躯,长枪柱地,缓缓闭上了双眼。

  

  天边终有一缕阳光破云而出,那般温暖明亮,恰如他那明澈纯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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