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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24杀-镇魂歌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苏柯
  1楼 四褂初级  913帖  2016/10/30 14:55:00 注册|搜索|短信|好友|勋章|藏票|洗衣||我的勋章


1片金叶子 紫金城金主
:宁静致远 点击进入抢亲页面琳琅 点击进入五月兵器碧海潮生剑 点击进入小小金库松柏居 今日帖数:今日0 帖 点击参与风云风云0-3 届 典藏 浅聍 慕容薰 白小扇 长发及腰 典藏春秋 白若兰之抱琴 水小七 白若兰之入画 白小宫 叶染 佟掌柜 呆 明月何皎皎 瑾色年华 颦锁深年 琳琅 微笑向暖 清歌流觞 清扬婉兮 尘染 宛若初见 盛夏光年 清画兰妆 喵破破 秋声轻赋 佟萌萌 刹那芳华 浮生未歇 一遇倾心 七弦泠泠 世外仙姝 云朵小公主 歌灯 与子成说 绵绵延延 薰风入弦 可恋不可说 琴瑟静好 冉冉叶 典秋入词 岁月安好 春风十里 掌柜哒·佟学 水珮风裳 叶小葵微微笑 云鬓画颜 可遇不可囚 阳光灿烂的日子 苏聍 叶小小 莲叶何田田 周 月琅琅 称五两酥糖 夜雨声烦 因风初苒苒 破阵子 繁花朵朵 是谁的心啊
24杀-镇魂歌  发帖心情 Post By:2017/5/21 21:41:54 [只看该作者]

 

一 夜战


“廖哥,咱们能不能干他一场?”


春三月的深夜寒风料峭,两个身影伏在半人高的野草丛中,在他们身后是一片茂密广阔的林子。说话的年轻男人双眼盯着远处旷野,如刀一般厚重的眉峰下是双精光奕奕的眸子。


他旁边的男人三十多岁,衣服穿得很多,似乎有些惧冷,面无表情地问道:“怎么干?”


年轻男人胸有成竹地道:“我数过,南周这队游骑也就三十四个人,咱把他们骗进林子,来个瓮中捉鳖。虽然不算什么大功劳,但是我的好队正,蚊子腿也是肉,咱们大半个月没有收获啊。”


“你懂个……什么,咱们的任务不是杀人,而是收集战场情报。如今这片地方可是周军给占了,咱们活着比什么不好?”队正忍住自己的脏话,倒不是因为爱惜形象,而是身边这年轻人很有来头。他可以不给这厮面子,却不能不顾及那些大人物的观感。


年轻男人望着那些将要离去的南周游骑,忍不住急道:“廖哥,廖队正!不主动出击哪来的情报?你就听我一次,再看下去,这些孙子们可就溜了。”


队正头疼道:“你还知道我是队正?那就乖乖趴着,别给我惹事。”


年轻男人干笑几声,低声道:“廖哥,等这场仗打完随你怎么收拾我。”


队正还未回味过来,便见这厮如豹子一般提着长枪冲了出去,忍不住惊呼一声:“朝长衫,你大爷的!”


然而为时已晚,朝长衫似猛虎下山,长枪拖地而行,划开碧绿草浪,冲远处那队将要离开的南周游骑吼道:“南周的孙子们,吃你爷爷一枪!”


百丈外,大周三十四骑闻声同时勒住马缰,回头看,只见清朗夜辉下,一个年轻人身披轻铠,斜提长枪,身姿矫健,眨眼间便已然奔过十余丈。游骑们神色冷漠,旋即将眼神汇聚到为首的头领身上。约莫只有二十多岁的游骑头领望着狂奔而来的朝长衫,嘴角勾起一抹狞笑,抬手摸了摸胯下神骏的脖颈,淡淡道:“杀了。”


他身后三十三骑立刻散开阵型,长刀出鞘,却没有趁势冲杀,而是静立原地。


“有点意思。”


朝长衫一身是胆,没有半点畏惧,反而微笑调侃,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头领。他脚下生风,狂奔至头领身前三丈时,猛然凌空跃起,左手一敲枪柄,长枪便如蛟龙出海刺去。赤红的枪樱在夜光下散开旋转,似一条火龙昂头咆哮。


那头领冷笑,右手从腰间掠过,反手一刀砍向枪尖。


刺眼的火花于寒夜中绽放。


朝长衫人在空中,笑道:“不过如此。廖哥,咱们并肩上,砍了这厮的脑袋!”


然而他回头一看,笑声便戛然而止,身后茫茫旷野,哪有廖大队正的身影?他来不及埋怨,猛然折身跳回,落地后二话不说,拖着长枪便朝来时路狂奔而去。


头领脸上浮现怒容,猛地一拍马臀,冷声道:“别让他跑了!”


三十四骑紧追不舍,马蹄踏过青青碧浪,带起春泥草屑无数。前方朝长衫比去时速度更快,嘴里不停嘟囔,那杆长枪紧握手中,哪里还有半点气势可言。他一路狂奔到之前埋伏的地方,地上除了两片被压下去的青草,早就没有廖崇山的身影,不禁哭笑不得地高声骂道:“姓廖的,你怎么可以丢下同袍不管!我说南周的孙子们,是不是打算追着爷爷到天涯海角啊?”


身后无人应答,唯有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震人心魄。


几个起落之后,朝长衫纵身跃入那片密林中。


南周游骑没有丝毫迟疑,紧紧地跟了进去。


密林内虽然阻隔甚多,倒也不至于无法纵马骑行,只不过比之前速度要慢些。朝长衫一入林中便如鱼得水,在参天大树之间跳跃穿梭,宛如猴子一般灵活。眼见双方距离在拉大,那头领当机立断喝道:“下马!”


他身后一名游骑劝道:“大人,小心埋伏。”


头领回首一瞪,便让此人遍体生寒,再不敢多话。头领脚下不停,冷笑道:“这里如今是咱们大周的疆土,四处都是咱们的大军,怕什么鸟埋伏?”


然而话音未落,便听见空气中爆发一声短促的锐响,紧接着长箭袭来,正中那提醒游骑的胸口。


异变陡生,南周游骑并不慌乱,三十余骑旋即散开,很巧妙地将头领围在中间。他们停止追击朝长衫,一个个眼睛四下打量,想要找出这个暗中杀人的箭手。虽有淡淡月辉洒下,想在这密林中找到一个人难比登天。


又是一箭天外飞来,一名游骑双眼圆瞪,颤手扶着胸口的羽箭坠下坐骑。


头领脸色愈发阴沉,低吼道:“撤!”


“想跑?刚才追我追得很开心嘛!”回答他的却是朝长衫,他大大咧咧地站着南周游骑身前七八丈处,那杆长枪横架肩上,不忘冲着头领挑挑眉头。


头领却没理会他的挑衅,一边防备着那个厉害箭手,一边与游骑们拨转马头,想要离开这片密林。


朝长衫双足发力,眨眼间便靠近,原来之前他那般狂奔还留有余力。猎人与猎物顷刻间转换身份,朝长衫心中好笑,长枪递出,却不是刺人,而是刺马。在长枪将要刺中骏马的瞬间,他忽然发现头顶一片寒光闪下。


撤退是假,狙杀是真!


在这瞬间,有五把长刀朝他当头砍下。


饶是他艺高人胆大,此刻也不禁头皮发麻。


头领嘴角噙着冷笑,他本来就没想离开,在大军驻地不远处发现唐军探子,如果自己就这么回去,还有什么脸面面对那么信任自己的大帅?区区一个箭手,就能吓退自己?这些唐人脑子里都是稻草!


这五把刀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封住朝长衫的所有去路,此刻他长枪已经递出,看起来毫无招架之力。此时一条长绳忽地出现在他身下,轻轻一绕,便缠住他的双腿,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朝长衫猛然朝前倒下,身体如泥鳅一般消失在南周游骑的刀网下。


虽有些狼狈,朝长衫脸上还是笑容依旧,抬头看着那个永远皱着眉头的熟悉身影,轻松笑道:“廖哥,下次能不能早点来啊?”


廖崇山懒得看他,再也没有对他和颜悦色的心情:“滚!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朝长衫轻松跃起,拍拍身上的草屑道:“好说,咱们先收拾了这群孙子,他们跑不了。”


三十二骑对两人,看似碾压的局面,这些南周游骑却摆出防御的阵势。他们不光是在提防那个精准的箭手,还要小心这片密林里的未知凶险。


电光火石之间,第三箭到!


这一箭的目标则是那个年轻的头领。


然而头领似乎早有准备,很轻松地一低头,长箭便没入他身边一名游骑的腰间。他判断这支箭的来路,借着淡淡的月光,眼神搜寻到远处一个修长的身影,吩咐道:“西北四十丈,树上。”


十五名游骑当即催马而去,其余人立刻下马,将廖崇山和朝长衫围在当中。


四十丈的距离并不算远,若非要提防那个箭手的利箭,这些游骑眨眼间便可拍马赶到。然而他们百般闪避,在赶到那棵树下时也付出了三条人命的代价。清朗夜辉下,树上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身影,正张弓搭箭望着下方。他神情专注,双手稳如泰山,剑眉星目之下是薄而紧抿的嘴唇。


大周游骑随即下马,十二人如一群马蜂般朝大树冲去。


“砰!砰!砰!”


一阵地动山摇般的脚步声从另一侧树后响起,众游骑抬眼望去,便见一个魁梧如山的身躯朝自己冲撞而来,此人身高九尺,身披重甲,虽只是孤身一人,此刻犹如千军万马之势。这人生着一副黝黑的面庞,赤手空拳,极其蛮横地冲入众游骑之中。


一踏步,便撞飞一人!


大周游骑们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所有兵器都朝这大汉身上招呼,然而他们用尽全力,也只能在这重甲大汉身上留下一道道浅浅伤痕。


与此同时,树上的年轻男人箭无虚发,每一松弦,地上便会倒下一名游骑。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刚与柔的极致相辅相成,竟是在这杀人的惨烈中平添几分美感。


在魁梧大汉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姿容鬼祟的男人,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可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只要大汉撞飞一人,又或者箭手射中一人,他总会及时地出现在那个游骑身边,温柔地扶着对方的脑袋,然后左手横抹,泛着寒光的匕首便划开游骑的咽喉,带出一蓬鲜血。


他一脸沉醉地重复着割喉的动作,同时朝廖崇山那边看去,瞧见两个身影从后方摸了上去,对比一下两边的游骑数量,不禁怒道:“又让这对傻兄弟占了便宜,我得赶紧过去抢两个人头。”


大周游骑的头领不是没发现那边惨烈的战况,可他也明白,此时更不能分心,唯有尽快解决面前这两个人,才能腾出手去收拾那个箭手。只是他低估了面前这两人的实力,围攻许久对方竟然丝毫不露破绽!


朝长衫长枪如龙,廖崇山的兵器则是那根长鞭,两人在混战中互为犄角,只守不攻配合起来相得益彰。


头领已然有些焦躁,可就在这时,队伍后面忽然传来几声惨叫。


他猛地回头,只见两个年轻男人不知何时出现,一持宽盾短剑,一持斩马刀,连砍带杀,直扑后阵,瞬间就打乱己方的阵势。


头领心知不妙,然而此时想退已难,朝长衫和廖崇山同时发力,局势就此逆转。


短短片刻之后,他身边的游骑已经全部阵亡,只留下他这个孤家寡人。


朝长衫嘿嘿一笑,长枪再次递出,朝他胸腹要地而来。头领没有束手就擒,手中长刀挟着怒火斩下,可在半途中便被一根长鞭缠住刀身,一股巨力传来,对方竟然直接夺了他的兵器。


那对攻守兼备的兄弟来到他身后,同时踹出一脚,头领便朝前倒了下去。


他望着眼前的青草,心中无比悔恨,眼角余光瞥到一把匕首划了过来,便认命地闭上双眼。然而等了片刻,发现匕首没有割断自己的喉咙,只听到那个廖崇山说了一句:“姚翀,住手。”



二 过河


这片广阔的密林东北有条大河,虽比不得天沧江那般波澜壮阔,也算得上源远流长,差不多是横穿大唐疆土。然而时过境迁,曾经河南岸大唐的千里沃土,如今已经成为南周大军铁蹄下的领土。


头领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牢牢地绑缚在背后,嘴里塞了一团味道很差劲的布。他被丢在河边一片洼地,看不见左右的地形,唯有那轮淡淡的月华,还有眼前几个北唐的敌人。


在他左边不远处,那个朝长衫悠闲地躺在地上,长枪如枕垫着脑袋,左脚屈起,右腿架着,脚尖不停晃荡。他仿佛已经睡着,嘴里还叼着一根野草。


前方河边,两个差异很大的身影在做着各自的事情。右边那个大汉魁梧如山,此刻正一件件脱下自己身上的重甲,整齐地摆放在地上,直接脱到只剩一条短裤,然后趟入河中清洗身体。即便隔得很远,光线又不太好,头领还是能看见此人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满身纵横交错的伤痕触目惊心。


左边则是一个年轻的身影,虽然只看见侧面,头领眼中的怒火还是喷了出来,因为他一眼认出此人就是那个箭手。此刻他正在认真地用河水清洗那些染着鲜血的羽箭,动作轻柔又精准。


若非被绑住双手,头领肯定会冲上去一招毙了这个箭手。


然而廖崇山不知从何处走来,坐在他身边,神情冷漠地道:“安分点,我可以考虑暂时不杀你。”


头领转头望着他,眼中的光芒阴沉不定。


廖崇山没有理会他的心情,继续说道:“如果你能告诉我一件事,放了你也不是不行。”


头领不是雏儿,根本不想做这个交易,自从跟随大帅北上,他早就抱了必死的决心,所以直接摇头道:“别废话,杀了我。”


廖崇山忽地从怀中掏出一份信,在他面前摇了摇,问道:“这封信里的军令,是不是真的?”


头领脸色一变,他这才明白,对方肯定是趁着自己昏迷的时候,将自己身上藏着的东西搜个干净。很快他就镇定下来,神情也恢复正常,冷笑道:“什么军令?老子不知道。我劝你赶紧杀了我,因为大周的铁骑很快就会碾压你们这些唐人。”


廖崇山从他的表情变化中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刚要说话,便见一个鬼祟的身影溜过来,欣喜地笑道:“你想死?我最喜欢这种请求,别怕啊,我的动作会很快,保证让你死得很痛快。”


廖崇山无奈地看着这厮,皱眉道:“姚翀,你又想做什么?”


姚翀看了他一眼,委屈地道:“廖哥,是他自己想死。刚才我和陈家那对傻兄弟数了一下,我和他们砍得人头一样多,只要你让我杀了这个家伙,我可就赢了。”


话音未落,他的后背就挨了两掌,那对攻守兼备的兄弟同时出手,差点把他拍趴下。两人走到近前,相貌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左边那位脸上有道疤痕。


“陈山陈水,你们搞偷袭是不是?要不是看在队长的面子上,我对你们不客气了!”姚翀怒道。


廖崇山忍不住抬手制止这三人无休止的争吵,然后顺势一敲打晕了那个头领,冲众人说道:“都过来吧,我有事和大家商量。”


月色如许,河面上波光粼粼。众人围坐在河边那片洼地上,各自取出干粮,在淡墨一般的夜色中无声咀嚼着。廖崇山没有吃东西,过了许久后缓缓说道:“我刚才在这人身上搜出来一封信。你们也应该能看得出来,这队大周游骑和之前遇到的不一样,实力明显强上不少。我估计,他们并非负责刺探情报的普通游骑,而是南周军中的精锐,甚至很有可能是叶提义身边的亲卫。”


姚翀微笑道:“反正都是人头,没区别。”


本来躺着的朝长衫此时睁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廖崇山,问道:“廖哥,什么信?”


廖崇山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朝长衫的身上,镇定地说道:“一条军令,命南周各部相互配合,与咱们大军决战一线天。”


“难怪最近周军的调动很频繁。”说话的是那个年轻箭手,他叫左归,本是山中一名普通猎户,唐周大战爆发后毅然参军,最后被划拨到这队游骑中。


廖崇山点点头,沉声道:“这是一条很重要的情报,我的想法是,我们应该马上回去,向晋王爷禀告这个消息。”


然而众人闻言纷纷沉默,没有一个人附和他的话,片刻过后,朝长衫才抬着头看向他,叹道:“廖哥,咱们的任务可是除非周军败退,否则永不北归啊。”


他说的是事实,自从周军一路北进挡者披靡,唐军步步败退,无可奈何之下,主帅晋王爷洒出百队精锐游骑,藏匿于周军势力范围之内。这百队游骑的职责表面上是刺探军情,实际上只是为了杀人破坏。


周军一日不败退,他们就只能东躲西藏,找机会破坏周军的辎重,袭杀小队周军。


他们是游骑,也是死士。


廖崇山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知道,但是这个情报如此重要,相比于杀几个周军,我觉得我们更应该回去禀告。你们不用担心,到时候若有军法惩处,我作为队长自然会一力承担。”


年轻的左归摇摇头,冷静地道:“队正,决战一线天已是大势所趋,周军再拖下去只会自食苦果,我们回不回去禀告,相信大军都会做好准备。”


廖崇山并没有反驳他的意见,只是问道:“其他人呢?你们的意见是什么?”


他的目光一个个看望过去,那个魁梧壮汉摸摸头,憨笑道:“我听廖哥的。”


喜欢抢人头的姚翀有些为难地道:“廖哥,这就回去?我还没杀够一百个人头啊。”


陈氏兄弟对望一眼,脸上有道伤疤的陈山沉声道:“我们已经杀够两百个周军,所以回去也可以。”


姚翀翻了翻白眼。


朝长衫不等廖崇山望向自己,猛地坐了起来,眼中泛着精光,神秘地笑道:“兄弟们,我有个想法,你们听听怎么样?”


廖崇山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朝长衫继续说道:“既然大战在即,到时候战场上肯定一片混乱。我们这几个月杀了很多周军游骑,也掌握了他们的部分口令军号,不如趁着大战混乱的时候,咱们混进战场,找几个周军大将杀了,不比现在这样强得多?”


众人像看着白痴一样望着他。


朝长衫拍着大腿,兴奋地道:“我不是说就这样冲进去,咱们可以换上这些周军的铠甲。等两边鏖战到一处,肯定不会有人在意,咱们一路摸进去,弄死几个周军大将!”


廖崇山不待众人说话,直接摇头道:“你这简直是胡闹!我不同意。”


朝长衫望着他,语气中透出一丝悲凉:“廖哥,咱们出来的时候,可是三十六个人啊。”


那个深秋的清晨,他们一行三十六人,都是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兄弟,在喝完壮行酒之后,轻甲快马,踏过面前这条渭水,一路南下,豪情满怀。然而战场上从来没有惺惺相惜,只有以命换命。


廖崇山缓缓闭上眼睛,那些熟悉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


再睁开眼时,这个落拓汉子坚定地摇头道:“我们现在就回去。”


朝长衫站起身,咬牙道:“要回你们回,我肯定不回去。大不了,脱下这身战袍。”


廖崇山同样起身,虎目含泪,怒道:“你也知道,我们出来的时候有三十六人!”


其余人神情复杂地望着这两个人,气氛一片死寂。


许久后,朝长衫沉默地来到那个头领身边,扒下他身上的盔甲,然后极其干脆利落地扭断他的脖子。他提起长枪,抱着那堆盔甲,没有再说话,沉默地朝南方走去。廖崇山望着他这段日子明显消瘦的背影,嘴唇微微翕动,而后转头看着欲言又止的其他人,从胸腔里吐出两个字:“过河!”



三 朝阳


旭日初升,大地一片荒凉,六个疲惫的身影乘马出现在山水迢迢之间。


队伍中间的姚翀砸砸嘴,笑道:“朝长衫这个蠢蛋,他以为自己是谁?盖世英雄?挽狂澜于什么什么来着?我看他肯定会死得很惨,而且死得很蠢,想抢人头也不用这么拼命啊。”


跟在他身后的魁梧壮汉微微摇着头,憨憨道:“朝兄弟不蠢,左归,对吗?”


队伍最前方的左归神情专注,时刻打量着四周的动静,微不可察地点头道:“嗯。”


姚翀龇牙道:“真受不了你们两个,永远都是一个鼻孔出气。我说,咱们三个好歹是最佳配合,能不能给我一点存在感?好歹我可是主力,要是没有我,你们两个能有那么多军功?”


在队伍最后方的陈氏兄弟神情沉重,陈山冷笑道:“如果没有他们两个,你哪有那么多人头捡?”


姚翀呸了一声,不服地道:“有本事咱们两个比比?”


廖崇山在众人中间,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斗嘴扯皮,面色一如既往地平静,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有他们提到朝长衫的时候,眼神微微有些变化,也不知是喜是悲。除了催促他们尽快赶路之外,再也没有任何闲言。


穿过一个山坳,一个小村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左归忽地抬起右手,众人立刻下马,极其默契地隐藏起来。


廖崇山很相信这个年轻箭手的嗅觉,轻声问道:“什么情况?”


左归看着那个十分安静的村落,侧耳听着风声,沉声道:“应该是南周的探子。”


众人的神色立时凝重起来。大战至今,不光是晋王在南周后方洒下百队游骑负责破坏,周军主帅叶提义也派出大批探子,深入北方,一是为了刺探消息,二则是扰乱民心。双方你来我往,其实受难的大多是大唐普通百姓。像他们眼前的这个村子,如果在大战爆发前,那肯定是宁静祥和,哪里像如今这样处处透着荒凉与肃穆?


廖崇山知道左归对于这种危险的预判很准确,之前几个月,若非左归多次察觉危险,他们这队人早就全军覆没。他扫了一眼几个兄弟,沉着地道:“上马,出击!”


六骑如风,眨眼间奔到村落边。


“猛子,上!”


名叫王猛的魁梧大汉点点头,脸上再也没有之前的憨厚笑容。他身披重甲,双腿猛夹马腹,便如一道狂风般冲入村中。


其余五人散开阵型,跟在他身后不远处。


然而村中并没有南周的探子,廖崇山也没有去责怪左归的失误,其他人更没有那个心思。他们的目光都死死盯着村中的景象,即便是在战场上割喉和吃饭一样轻松愉悦的姚翀,此时那双鬼祟的眼珠里也满是愤怒。村中道路曲直,民房破败不堪,可这些并不能震动人心,真正让他们如此惊怒的原因,是遍布村中四处的尸体。


从他们的服饰可以看出来,这些人都是大唐的普通百姓。


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靠在土墙下,左手指着远处,胸口一道可怖的伤口,鲜血早已浸湿身边的泥土。


一个面容平凡的年轻男人倒在井口,胸口插着一根长矛,他的双眼圆瞪着,望着湛蓝的天空,嘴微微张开,却什么都喊不出来。


廖崇山面色悲愤地下马,朝左边走去,那里卧着一个妇人,似乎怀里抱着什么。其他人也牵着马跟过去,待这个衣衫不整的妇人被廖崇山轻轻翻过来,他们才发现这个女人很年轻,可下身除了裙子什么都没穿。她怀中抱着一个年幼的孩子,然而这个小孩子面色惨白,早就没了呼吸。


王猛的脸色变得赤红。


左归看了小孩一眼,然后双足飞奔,顷刻间跃上一座屋顶,双眼如鹰隼般搜寻着这座村落。


廖崇山脱下自己的铠甲,然后又脱下衬衣,盖在这个年轻妇人的身上。


姚翀望着他蹲着的身影,忽地冒出来一句:“廖哥,朝长衫真是个蠢蛋,对吗?”


廖崇山没有回答。


姚翀猛地大声道:“可是我也想做个蠢蛋啊!”


陈氏兄弟异口同声地道:“廖哥,我们回去吧!”


廖崇山缓缓起身,望着这些同生共死的兄弟,惨笑道:“打仗就是这样,难道这几年你们见过的死人还少吗?我是队长,我要带你们回去。”


“就这样回去吗?”姚翀神情惨淡地望着他。


廖崇山点点头,重复着他的话:“就这样回去。”


姚翀望着他,望着这个自己历来最敬重的男人,那双鬼祟的眼珠里竟然留下一行泪,摇头道:“不该是这样啊,廖哥。当初你答应我们,一定会将南周那些孙子赶回去,一定要杀得他们落荒而逃,可为什么你现在会害怕?不该是这样啊……为什么会这样……”


他缓缓蹲下身,抱着头,脑袋埋在双腿之中,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左归和王猛走了过来,五个人站着,一个人蹲着。


廖崇山死死地攥着拳头,许久后才沉郁地说道:“我们都只是普通人,不是神仙,没有办法改变这场大战的结局。”


左归沉默片刻后抬头,眼中泛着淡淡的光芒,一字字道:“队正,我们是卒子,的确不是神仙。可我们也是过了河的卒子,既然过了河,又怎么能回头呢?”


其他人纷纷昂起头,虽然他们神态疲惫,可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廖崇山,脸上渐渐泛起笑容。



四 同归


一线天,地如其名,极为险峻,易守难攻,乃是大唐都城长安南边最重要的屏障。周军已经被挡在这里一个多月,始终攻不下来。无法闯过一线天,自然也就不能从茫茫渭水上最大的石桥通过,直抵长安城下。


周军也可以从其他地方通过,但那样就可能腹背受敌,毕竟一线天守关驻军二十万,乃是唐军中的精锐,战力与长安守备军相差无几。叶提义号称战神,自然不会犯这种致命错误。


可是眼前这块硬骨头,实在是太难啃!


他做了一个多月的准备,扫清周边的障碍,今日更是亲自披挂上阵,为的就是一鼓作气拿下一线天。


大战爆发,便如滚滚洪流一般,任何人都无法阻止。


箭矢从空中飞过,如茫茫蝗群一般遮天蔽日。巨大的飞石不断地砸在一线天的城墙上,轰隆如雷鸣。周军先锋悍不畏死,用人命缩短靠近城墙的距离。城墙上唐军严阵以待,滚石擂木再加上火油不断倾泻,城墙下宛如人间炼狱。


攻城战一刻不曾停歇,整整持续了三个时辰。这次周军的攻势几乎可以用疯狂形容,即便一线天守关做好准备,此时也十分吃紧。


然而叶提义神情并不轻松,他望着远处城墙上的战况,心中却在思索那个人的手段。


举世之中,他在战场上只佩服一个人,那就是大唐萧乾山,如今权柄煊赫的晋王爷。


果不其然,在守军难以维持的时刻,一线天两侧猛然战鼓擂响!


无数精锐唐军如猛虎下山,从两侧包围而来。


与此同时,一线天守关城门大开,吊桥放下,马蹄声如雷鸣,当先一人银甲白马,竟然是大唐晋王爷!


叶提义遥遥望着,左手一挥,早就准备好的大周中军迎了上去。


战场上血肉横飞,厮杀震天,一个年轻周军士兵铠甲上染着鲜血,冲进了混乱的战场之中。他手提一杆长枪,无比悍勇地朝前冲着。周遭的周军士兵看了他一眼,发现并不认识此人,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太过在意。此时大战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很多队列都被冲散,谁还在乎身边的是谁,只要是同袍就行。


朝长衫神情微微有些激动,尽量压制着自己的兴奋。他眼下虽然只是一名游骑,可实际上对于兵法战阵也有了解,如何看不出来唐军异常勇猛,在反复冲杀之后,周军已经露出一丝败象。如果再发生一些意外,那么周军很可能迎来一场大溃败。


他仰仗着自己的卓绝身手,在战场上小心翼翼地移动着,离周军的中军越来越近。


朝长衫已经看见那杆帅旗。


距离已经只有数十丈。


再近一点,只要能靠近那帅旗,他相信自己遽然爆发之下,即便杀不死叶提义,也可以重伤对方。只要主帅出事,周军能不大乱?


还有三十丈。


二十五丈。


二十丈。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周军偏将拦住他的去路,在鼓噪的战场上,这名偏将冷冷看着朝长衫,双眼微眯道:“你是谁?”


朝长衫不慌不忙道:“将军,我有重要军情禀告大帅。”


那偏将狐疑地看着他,随后点点头,侧开身体。


朝长衫恭敬地望着他,然后朝前走去,就在两人身体交错的瞬间,那名偏将猛地出手,一把抓住朝长衫的左臂,冷笑道:“你这身铠甲我认得,是大帅亲兵队长宋天的,他之前奉命外出至今未归,所以你还想浑水摸鱼?”


朝长衫面不改色,朝他微微一笑,然而下一刻长枪已然出手,笔直地插入这名偏将的胸口。


可这偏将至死也不松手,大吼道:“有刺客!保护大帅!”


周遭顿时一片怒吼声。


朝长衫临危不乱,抽出长枪,一脚将这偏将踹飞,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望着二十丈外中军帅旗,还有那个笔直矗立在战车上的男人,猛地摘下自己的周军头盔,长枪用力一撑,势不可挡地冲了过去!


拦在他前面的是无数周军精锐。


叶提义站在战车上,只看了一眼朝长衫,便继续观望着战局,神色稳如大山。


朝长衫在此刻终于爆发出全部实力,在他手下没有一合之敌,不管是将军还是小卒,挡在他面前的全部一枪挑飞。然而这里是周军腹地,叶提义身边的又全都是悍不畏死的精锐,哪怕他再强大,终究有力竭之时。


一线天城外,唐军如滚汤泼雪,杀得周军节节后退。


一名传令官拍马赶到晋王身边,大声说道:“王爷,周军阵中大乱!”


晋王没有说话,他如今身处战阵也看不见,只是点头吩咐道:“传令薛万师和段龙泉,左右夹攻,绝对不能放跑叶提义!”


“是!”


周军的阵型已经松动,然而中军地带依旧坚不可摧。


朝长衫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长枪枪尖已经被染得殷红,可就算他杀人如麻,这段时间也只朝前迈进五丈,还剩下十五丈的距离,却如天堑一般遥远。一名周军小卒从背后偷袭,朝长衫没有回头,脚下步伐变幻,回手一枪就刺透此人的咽喉。然而他想趁势拔枪却发现自己力有不逮,原来那小卒竟是在临死前拼命抱住他的枪尖,与此同时,另两名精锐士卒扑倒在地,抱住他的双腿。


战场上机会稍纵即逝,就在这眨眼之间,一名大周虎将拍马赶来,刀锋划破虚空,砍向朝长衫的脑袋。


“咻!”


一箭天外飞来,无比精准地射中那员大将的手腕,此人发出一声惨叫,狠狠摔落下马。


朝长衫不敢置信地回头,发现不远处六个身着大周普通士卒铠甲的家伙,巧妙地组成一个阵势,并肩朝自己奔来。他双脚连踢,将那两个士卒踹飞,然后猛地往后一撞,本已被他刺死的小卒也飞了出去。


七人终于再次聚齐。


朝长衫喘了口粗气,笑道:“廖哥,等回长安我请你去逛最好的窑子。”


廖崇山面色冷漠地道:“滚!你嫂子什么脾气你不知道?”


其余五人都笑了起来,随即笑容消失,廖崇山沉声道:“送他过去!”


“是!”这一声直上云霄,风云激荡。


无数周军涌了上来,虽然只有十五丈的距离,可依旧是那么遥远。周军帅旗之下,一名偏将望着不远处惨烈的厮杀,忽地上前恳请道:“大帅,为保完全,还请暂时移驾!”


叶提义淡淡地望了他一眼,说道:“唐人可以卖命至此,你们为何不可?”


偏将心中一凛,随即面色如铁道:“是!”


他咬了咬牙,走下战车,冲那几个疯子一般的唐人冲了过去。


朝长衫依旧处于队伍最前方,廖崇山在他身侧护卫。


左归则在后方,左手持弓,右手搭箭,他的神情极为专注,冷静地望着战局,只要哪个同伴遇到危险,羽箭必定会收割一条性命。在他身后,也是整个队伍的最后方,身披重甲魁梧如山的王猛紧紧跟随,不光为他抵挡时刻飞来的箭矢,也将那些想要靠近击杀这个唐军神箭手的周军士卒丢出去。


为此,他魁梧的身躯上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刀,重甲都被鲜血染红。


左归目不斜视,丝毫不顾及身后的危险,混乱战场之上,他依旧像平时那么冷静。


离周军帅旗只剩十丈。


左归射杀一名想要偷袭廖崇山的周军,再次从背后箭壶抽箭,却发现箭支已空。他习惯性地对后面喊道:“猛子。”


然而身后没有回音,天地在这一刻仿佛无比寂静。左归猛然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不远处,魁梧如山的王猛笔直站着,昂然屹立于天地之间,双手像提着小鸡一样抓着两个周军士卒,然而他的胸前透出两把枪尖,殷红一片。


他没有任何喊叫,只是冲左归憨憨笑着。


左归冲他点点头,也笑了笑,然后拔出自己腰间的长剑,面色平静地迎向那些怒吼着涌来的周军。


姚翀在人群中如泥鳅一般穿梭,每次出手都能割断一个周军士卒的喉咙。他抬眼看了看,前方朝长衫和廖崇山艰难却坚定地朝前冲着,目光再一扫,忽地朝左边跃了过去,人在空中甩出匕首,正中一名周军的胸膛。


落地时他趁势一个翻滚,然后拔出那把匕首,来到陈氏兄弟的身边。


“喂,这次你们没我杀的人多吧?还说我抢人头,刚才要不是我出手,你们两个可就玩完了。”


姚翀不忘调笑几句,然而反常的是,陈氏兄弟却没有反驳。他朝前一看,只见陈水小腹处被砍开尺余的口子,肠子都流了出来。陈水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肚子,陈山死死地护卫在他身前。


姚翀左手扶着陈水,右手挥舞着匕首,嘴里依旧嘟囔着,只是那语调也听不出是哭还是笑:“你们两个啊,就是嘴上不肯认输,怎么样?今天一定没我杀的人多!不服气,咱们继续比比啊?”


距离周军帅旗只有五丈。


或许人力终有枯竭时,然而朝长衫觉得自己已经麻木,根本不知疲倦,凡是挡在身前的敌人全部刺死便可。他已经能看清叶提义的身影,只要再进两步,就可以飞身斩杀这个男人。


只是这两步,想要迈过去那么难。


他身前的周军士卒有些人已经面露惧色,然而没有一个人敢逃走,用身体挡在他面前,用双手双脚试图去抱住他。朝长衫枪法如神,可也挡不住这么多人前赴后继的填命,终于被这些士卒得逞,牢牢地困住他。


有人朝他一刀斩下。


他无所惧地笑出声来。


因为他看到叶提义的脸上出现了惊慌。


就在这时,一根长鞭绑住他的腰腹,巨力传来,他的身体硬是被拉了回去。与此同时,那个拉他回去的男人抬起左手,毫无畏惧地挡在他面前,挡住那把冷冽的刀锋。


一刀落,廖崇山的左臂被对方生生砍了下来。


他一声惨笑,右手用尽全身力气一甩,长鞭将朝长衫甩向前方半空,同时嘴里喊道:“杀了他!”


这两步终于迈了过去。


朝长衫人在半空,无数箭矢如飞蝗一般射向他,他的心神在这一刻异常清明,空中一个旋身,长枪舞动,挡下大部分箭支,紧接着趁腾空之势冲向那架中军战车,朝叶提义举起了长枪。


“杀!”


廖崇山只觉剧痛传来,神志渐渐昏沉,在倒下的那一刻,他看见朝长衫的长枪刺入叶提义的胸口,也听到无数唐军的呐喊声在身后响起。


他似哭似笑地闭上了双眼。



五 老卒


唐大同六年,春光明媚,鸟语花香。


长安南郊有处酒家,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这里虽处郊外,可平素太平得很,无论是过往商旅,还是小偷大盗,没人敢在这里生事。虽然这酒家的主人只是一个独臂老头,然而很多人都知道,曾经的晋王爷和晋王世子,如今的大唐圣人,都多次到这里来游玩。


如此背景,谁敢造次?


某个阳光温暖的上午,一队甲胄鲜亮的骑士来到酒家外,为首的是个身着便服神情矍铄的老者。


他在酒家外下马,然后走到门口,站在那个坐于门边的独臂老者面前,微笑道:“队正大人,咱们走吧。”


老者抬头,面色平静地望了他一眼,然后缓缓起身。


两人朝酒家后面那片青山上行去,一众骑士远远跟在后面。


半个时辰后,两人在一个缓坡前驻足,出现在眼前的是七座坟茔,很奇怪的是只有五座坟前立着石碑,矍铄老者的目光从那些石碑前一一扫过。


同袍左归之墓。


同袍王猛之墓。


同袍陈山之墓。


同袍陈水之墓。


同袍姚翀之墓。


……


独臂老者来到姚翀墓前,拿着一壶酒缓缓倒下,蹲下身微笑道:“小子,我和长衫来看你们了。我知道你在下面肯定埋怨我,说我不肯去陪你。你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两座坟,很快就可以来陪你们。”


朝长衫注视着他苍老的背影,嘴唇微微翕动,随即开口念起来,那是很长一段话,就像歌谣一般。


廖崇山没有回头,继续说道:“这厮每年都要念一遍,叫什么大唐壮士镇魂歌,是那位晋王爷给咱们写的。要我说啊,这些东西咱们也不懂,还不如多请你们喝几回酒,对不?有些话虽然说过很多遍,可我还是想说,要不心里憋着不舒服。其实当年那封信只是一封家书,压根没有什么军令,我只想骗你们回去,可你们就那么傻,怎么就信了呢?”


他给每座墓前都倒了一壶酒,耳边回响着朝长衫的声音,望着眼前这青山绿水,不禁微微闭上双眼,仿佛回到很多年前在那条河边,自己对这几个家伙说的那句话。


“走吧,我带你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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