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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24杀-笑忘歌

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苏柯
  1楼 四褂初级  913帖  2016/10/30 14:55:00 注册|搜索|短信|好友|勋章|藏票|洗衣||我的勋章


1片金叶子 紫金城金主
:宁静致远 点击进入抢亲页面琳琅 点击进入五月兵器碧海潮生剑 点击进入小小金库松柏居 今日帖数:今日0 帖 点击参与风云风云0-3 届 典藏 浅聍 慕容薰 白小扇 长发及腰 典藏春秋 白若兰之抱琴 水小七 白若兰之入画 白小宫 叶染 佟掌柜 呆 明月何皎皎 瑾色年华 颦锁深年 琳琅 微笑向暖 清歌流觞 清扬婉兮 尘染 宛若初见 盛夏光年 清画兰妆 喵破破 秋声轻赋 佟萌萌 刹那芳华 浮生未歇 一遇倾心 七弦泠泠 世外仙姝 云朵小公主 歌灯 与子成说 绵绵延延 薰风入弦 可恋不可说 琴瑟静好 冉冉叶 典秋入词 岁月安好 春风十里 掌柜哒·佟学 水珮风裳 叶小葵微微笑 云鬓画颜 可遇不可囚 阳光灿烂的日子 苏聍 叶小小 莲叶何田田 周 月琅琅 称五两酥糖 夜雨声烦 因风初苒苒 破阵子 繁花朵朵 是谁的心啊
24杀-笑忘歌  发帖心情 Post By:2017/5/21 21:42:58 [显示全部帖子]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是大夏龙雀七年的春天,我奉师命外出游历。所谓游历,不过是头顶着师尊的名号,在世间各地骗吃骗喝,看那些衣着光鲜的侠少侠女们爱恨纠缠。当然我也期待能邂逅某位女侠,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趣事,为自己这趟游历添上几笔光彩,回去后可以在师尊面前吹嘘一番。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排场,什么落拓汉子与沧桑男人格外迷人的说法都是扯淡,女侠们第一眼看中的往往是白衣飘飘温润如玉的名门子弟。出门前,师尊特地把我叫到后厨,一边撸起袖子炒菜一边说着往事。在他年轻的时候,曾经迷恋一位国色天香的女侠,但那时他家境贫寒性情又有些顽劣,虽然秉性善良又如何能入女侠的法眼?也亏得女侠的独臂师父比较喜欢他,若非如此,他早就被女侠撕成两半。后来女侠遇见一位极有权势的翩翩贵公子,江湖中人都不敢直呼其名,只恭敬地称其为二公子。


女侠对这位二公子可谓是一见倾心,留下师尊一人黯然神伤。


听到这里,我很期待接下来的故事,盼着师尊能一路逆袭书写辉煌传奇。然而师尊停下来,让我夹了一筷子锅里的菜,命我尝尝。


我很清楚前辈高人们的套路,师尊此举必有深意,于是我仔细咀嚼,感受着酸甜苦辣。沉吟片刻后,我虔诚说道:“师尊,我明白了,您是想告诉我,只有用心去追求,才能品尝到结局的美好。”


师尊的目光充满怜悯,宛若看着一个白痴,悠悠说道:“我是问你,咸吗?”


“不咸。”


“那就滚吧,别打扰我喝酒的心情。”


我神态自若地离开后厨,下山时回首望着那棵矗立数百年的古榕树,心想这一去必然名动天下,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师尊啊,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最好是,炒菜的时候少放盐。


山下便是繁华城镇,车水马龙,人流不息。路人们形色匆匆,并没有看出我是一位身怀绝世武功的少侠。我明白这是因为什么,俗话说佛靠金装,我连一把镶玉的宝剑都没有,又怎能引来他们敬畏的目光?当年西北豪侠庄大牛初入江湖就抱得美人归,伊人还是天下第一美人,世人都说这是因为庄大牛天性纯良,美人慧眼识珠,堪称一段佳话。


师尊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一边烤着鸡翅一边不耐烦地道:“什么佳话,全是放屁。”


原来此事他亲身经历,实际情况是因为庄大牛出手豪阔,与伊人第一次见面就赠黄金百两,雪貂皮一件。哪个妞儿不爱银票?谁家美人不愿穿貂?庄大牛实际上是西北最大势力烽火城的少城主,他看中的那位伊人也不仅仅是天下第一美人,其父乃是江湖中最可怕的几个老怪物之一。


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晰,师尊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不停咽口水,也不知是因为手中流油的鸡翅,还是那位伊人。


既有前车之鉴,我肯定不能重蹈覆辙,一路走遍城里最好的绸缎庄、铁匠铺、珠宝店还有马市,将师尊赠与的银两挥霍得七七八八。经过一番精心打扮,再次走上人头攒动的大街,我便发现与之前的状况截然不同。


回头率高达百分之百,堪称完美。


长街尽头有一面影壁,后面就是府衙。影壁前聚集很多人,对着墙上的某张告示指指点点。我走到人群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好一位英姿飒爽的少侠”,顿时惊动众人,大家纷纷回头观望。见我一袭白衣,腰悬长剑,玉树临风,众人不约而同地让开一条路。我面色如常,微微颔首,走上前看着墙上的告示。那上面是一分海捕文书,缉拿一个最近频繁作案惊扰大户人家的女飞贼,还附带画像一副。


“少侠,不知能否为民除害?”人群中有声音喊着,随即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环视众人,拱手道:“愿尽微薄之力。”


有人大声叫好,又有人问道:“敢问少侠尊姓大名?如此古道热肠,我等愿为少侠扬名。”


我微笑摇头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我也不是求名之辈,在下乃是风雅学宫韦炉座下弟子荀煜。”


周遭稍稍沉默,随即响起掌声和叫好声。


半个时辰后,我来到一条小巷,这里有个身材瘦削的男人在焦急地等待。见我出现,他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我从身上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他,略有些不满地道:“你那声‘好一位英姿飒爽的少侠’实在有些刻意,我当时听着都觉得不太合适。”他歉意地笑笑,随后说道:“今天状态不好,少侠见谅。不过您放心,我们‘名剑山庄’这些年打造过很多少侠,譬如那位东海乘云宗的尉迟归,就是我们的手笔。将来您要是还有需要,我们定会尽心尽力,保证一条龙服务,让您名声大振。”


我打断他的絮絮叨叨,然后孤身一人离开小巷。


小巷尽头是处天井,我刚出来便发现前方有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围成一个圈,中间似乎有个人,但是看不见容貌体态。这群人大呼小叫,颇有动手的架势。这一刻我脑海中浮现出师尊说过的那些故事。每个初入江湖的少侠,都会遇到这样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能否俘获女侠的芳心,就看我的手段。


“给我住手!”


我一声怒吼,瞬间将那群凶神恶煞一般的大汉吸引住,他们纷纷转身回头,朝我看了过来。


人群松动,露出被包围起来的那个人影。我的目光在此刻稍显呆滞,因为那个人身量颀长,双眉似剑,一身粗布衣裳,哪里是什么女侠,分明只是个极其平凡普通的穷小子。


我的心有点痛,说好的女侠呢?


这不是我想要的江湖。




温年离开村庄的时候,并未留下诸如“不出人头地就不回来”之类的豪言壮语,他只是打点好简单的行装,在一个清冷的夜晚悄然离开。但就连村东头沉默寡言的王寡妇都知道,温家这娃儿不简单呢,迟早都会混出头的。村子里那些大小媳妇们不由得对比一下自家汉子,顿时生出诸多不满,怎么人家就想着出去赚大钱,你个夯货只知道太阳还没下山就想爬上老娘的床?


温年不知这些纠缠,即便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他怀揣着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碎银子,一路跋涉来到这座大城,先找了个地方落脚。虽说在酒肆洗盘子的日子很清苦,可他一点都不在乎,只尽力打探风雅学宫的消息。


因为他曾听人说过,那座学宫里全都是天纵之才,还有无数的权贵子弟。


温年并非志大才疏之人,他只想找个机会进入学宫,学点本事。


然而或许是性格问题,他还是不小心招惹到城中一群恶霸,今儿刚出门便被这群人围住。虽然这些人表情很凶恶,但温年心中并不害怕。在村子里的时候,他就是很厉害的猎户,经常和熊瞎子野山猪打交道,在他眼里这些人远远比不上那些残忍的畜生。


他冷静地看着这些人,打量周围的地形,思索需要击倒几人才能顺利逃脱。


可一声怒吼打乱他的全部计划,和那些恶霸一样,他也转头望过去,便见一个白衣长剑的年轻人目光呆滞地看过来。虽说此人生得一副好皮囊,可这神情分明就是个白痴。


恶霸之中的首领见到那年轻人的打扮,原本也有些心虚,可等了片刻发现对方外强中干,顿时阴笑道:“哪来的蠢货,也敢管闲事?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别逼老子踹烂你的屁股。”


其他同伴附和大笑。


温年神色平静,趁此时如猎豹一般窜出,身姿极为矫健敏捷。他跃出的同时伸出右拳,很精准地砸在恶霸首领的鼻子上,对方吃痛惨嚎同时抬起双手护住面门。温年一言不发,趁势欺身而进,右膝抬起狠狠撞在对方的裆下。


首领哇哇乱叫,疼得在地上打滚。


其他恶霸见状纷纷怒吼,一窝蜂地朝温年扑上来。


片刻间他就吃了十几下拳脚,然而这个深山村落里走出来的男人神态愈发冷峻,丝毫不顾及那些砸在自己身上的拳脚,每次出手都极其狠辣,不是咽喉就是裆下。恶霸们平素横行惯了,何时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人?他们心里有些畏惧,可又仗着人多不肯撤下。


其中一人悄悄退出战局,片刻后回来,手里多了一把锄头。


他绕到温年身后,抬起锄头对着这个年轻男人的后脑勺,迈开脚步冲上来,大喊道:“都给我让开!”


温年心知不妙,只觉脑后风声呼啸,紧接着是一声金石锐鸣。


四周的恶霸忽然停滞不动,他回头看,只见身后的那名恶霸手中空空,满脸惊恐。


再往右边望去,他看见墙上插着一把剑,剑身穿透锄头的木柄,剑柄兀自不断地剧烈颤抖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不远处那个原本看起来很像个白痴的年轻少侠。


温年不得不承认,荀煜的出场很有特色,虽说看起来很傻,可这次出手足够惊艳,配得上他那身花里胡哨的打扮。恶霸们最是欺软怕硬,一见这年轻人的手段就知道彼此差距,还要叫嚣那可是真的白痴,所以连忙扶起首领一溜烟跑了,连句场面话都没敢撂下。


温年朝那个年轻人走去,自然是为了道谢。然而对方将自己上下打量一番,摇了摇头,而后便欲转身离去。温年从对方的眼神里看见深深的失望,虽不知这是为何,依然执着地撵上去,拦在那年轻人身前说道:“谢谢少侠救命之恩。”


那年轻人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不必谢。”


温年见他神色不愉,便问道:“少侠,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对方终于停下脚步,满脸生无可恋地道:“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传说。”




习武之人都爱出手,有的是为了行侠仗义,有的是为了名声财富,也有人为了血海深仇一怒五步,还有人为了红颜一怒千里追杀。


而我呢?只是想给自己初入江湖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只可惜我没有邂逅如花似玉的女侠,只碰见个普普通通的穷小子。


更可怕的是,这个穷小子还是个混不吝。虽然我当时出手救了他,可这不代表我会对他负责到底。江湖之中,萍水相逢又分道扬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顶多相互拱手,道一声青山绿水有缘再见。然而这个名叫温年的家伙,打定主意要赖上我,非要我收他为徒传他武艺,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这就好比某个黄花大闺女,在春心蠢动的季节出门买胭脂水粉,逛街时猛然被个虬髯大汉抱着玉腿,求自己收他做干儿子。我虽然不是黄花大闺女,可在听到温年的要求后,也被吓得玉容失色。因为在我心里,当人师父是很累的一件事,譬如我那位师尊,这么多年不仅要传授我武艺,还得给我做菜,累不累?


在那条寂寥又悠长的小巷,温年听见我的婉拒之言后,直勾勾地看着我,猛地“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我满面惊恐地道。


温年抬头望着我,沉声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我连忙拉住他的肩头,为难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温年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因为我想上进。”


上进?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张充满求知欲的年轻面孔,只好暗用内力将他强行拉起来,然后转身踱步,思考要怎样劝服这个异常倔强的年轻人。温年一直沉默地站在那儿,虽然我没回头,可我知道他在盯着我。当然,我不是没有办法摆脱他,以我现在的功力,只需要几个纵身飞跃,他就不可能追上我。


然而这毕竟是我初入江湖碰见的第一个麻烦,不能就那般随意处置。


许久后,我停下脚步,转身望着温年,很和蔼地说道:“说出你的故事。”


出乎我的意料,他的故事平淡无奇,没有丝毫动人心弦的地方。这样一个深山村落里走出来的年轻猎户,一心想进风雅学宫学身本事,看起来没有半点可以震撼人的地方。非我恶毒,以往也有年轻人来到山脚下,想要被学宫破格录取。这些人的故事一个比一个悲惨,不是父母双亡就是血海深仇,更有甚者自断一臂,其惨烈令人心惊。在温年开口之前,我本以为他也是这个套路,谁知他独辟蹊径,平静地诉说着自己平淡的故事,让我有点措不及防。


我斟酌着问道:“假如你可以进入学宫,然后学到一身本事,你打算做些什么?”


他的回答再次让我没有猜中:“行侠仗义。”


我重复地问他:“行侠仗义?”


温年认真地点头道:“是,我虽然出身平凡,可也听过很多江湖中人的故事,这才是学武之人该有的志向。”


然而我心目中的江湖可不是这样,起码师尊没有这样说过。他曾不止一次说,侠以武乱禁,所谓江湖,不过是一群拥有力量的人组成的世界。谁的力量最强,谁的拳头最硬,谁说话就最有分量。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前辈高人,之所以被世人敬重,不是他们的品行多么高洁,只因他们的力量最强大。


要我说,那不是敬重,而是畏惧。


当然我觉得没有和温年争辩这些的必要,看得出来他对江湖充满幻想。


思考片刻后,我终于做了决定,对他说道:“我没法做你的师父,但是我可以代替师尊先收你为记名弟子,传授你一些基本功夫。等将来回到学宫,再让师尊正式收你为徒。”


温年并未露出太多喜悦的神色,反而问道:“将来?”


我点点头道:“我此番下山是为了游历一番,你若不介意,可以跟我一起走,在路上我会传授你一些武功。”


虽说没有邂逅美丽的女侠,好在温年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他习惯沉默,习惯帮我处理好杂事琐事,这让我不是很后悔自己的决定。下山之后,我将师尊赠与的银两挥霍一空,也幸得温年一路赚银子,否则我此番就不是游历江湖,而是乞讨一路。这也是人人都想在江湖出名的原因,只要从少侠变成大侠,无论你走到哪儿,都可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还能去青楼搭救个把身世凄苦的少女。


在抵达我第一个目的地之前,温年的武功已有小成,这令我刮目相看。


可就在那天,我们遇见了一位美丽的女侠。


虽说当初那张海捕文书上的画像并不生动,可我还是一眼认出,这位姿态娇俏的女侠就是打劫过很多大户人家的女飞贼。对于我来说,从来没有什么午时已到,师尊也未教过我什么叫天降正义,我只知道这位女侠很漂亮,比学宫里那些青涩的女学生更有成熟韵致。


所以我和温年讲述了事情原委,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这位女飞贼擒住。


很显然,接下来我会感化她,而不是将她扭送官府。


可是我没想到,在将这个女飞贼制住后,温年竟然一把扭断她的脖子。


这么漂亮的女飞贼在我面前香消玉殒。


我很愤怒。




温年是个很老道的猎人,虽然年轻,可在村里没人比他更厉害。无论是嗜血凶残的熊瞎子,还是在深山老林里横冲直撞的野猪王,他都有办法成功猎杀。至于那些野鸡傻狍子,更是手到擒来,他总是有办法。村里那么多猎人,只有他每次进山都不会空手而归。有村民曾说,这也是村东头王寡妇对温年格外友好的原因。


然而杀人这还是第一次,温年的手有些抖,许久后他才平息喉咙里翻腾的热血。


他蹲下身沉默地擦拭女飞贼嘴角的血迹,然后取出随身带着的布袋,将尸体装进袋里。从始至终他的表情都很平静,仿佛眼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熊瞎子或者野山猪或者随便什么畜生。做完这些,他抬头看着荀煜,才发现这位学宫出来的年轻人表情很古怪,有些愤怒,有些迷惘,还有些惊讶。


温年起身问道:“怎么了?”


荀煜不明白他为何可以这么平静,须知那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即便是女飞贼,那也是人。所以他很愕然地反问:“你说怎么了?”


温年大概明白过来,想了想说道:“我在山中打猎的时候,曾有几次抓到猎物,想着去城里卖活的,然而在路上险些被猎物反咬一口。从那之后,我就养成不留活口的习惯。这个女飞贼武功不弱,若非我们突然动手,又以二敌一,恐怕不能那般轻松地制住她。我想,为了避免风险,杀掉她是最好的选择,反正官府也说明,只要能抓到她就可以领取赏金,死活不论。”


荀煜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然而又很没道理,所以他不想再说什么。


温年独自一人扛着女飞贼的尸体去官府领取赏金,翌日回来时,他特意买了两坛好酒,还有一个食盒,里面摆着几盘美味佳肴。


然而一贯喜欢杯中物的荀煜这次却没有碰。


两人来到梁州,这里是荀煜此番游历的第一个目的地。


在这座大城里,温年第一次见到什么叫做权贵子弟。


在城中最大的酒楼中,温年头回被奉为上宾,这得益于坐在他对面且相貌与荀煜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人。这人名叫荀嘉,是荀煜的亲弟弟,虽没有荀煜那么英俊倜傥,可自有一股沉稳气质。温年从他们的闲谈中知道,荀家乃是梁州城内的世家大族,权势地位十分显赫。荀嘉虽然才二十多岁,却已是官居梁州府司仓,虽说官职不起眼,但他是梁州刺史最信赖的幕僚,也是大夏朝官场上很引人注目的一颗新星。


在这对性格迥然不同的兄弟闲谈时,温年从未插话,只是沉默地听着,桌上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美味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荀嘉的目光扫了一眼温年,旋即对荀煜说道:“大哥,你这次既然下山,就不要再回去了。”


荀煜似乎兴致不高,吃着面前的菜,淡淡道:“为什么不回去?”


荀嘉屏退雅间内的侍女,轻声道:“当初你执意要去风雅学宫,爹娘拦你不住,只得随你。如今你一去就是八年,该学的也学到手,该回家了。眼下这天下局势越来越乱,你在外飘零爹娘也不能放心。”


满桌的菜肴只有荀煜一人动筷,他不紧不慢地夹起一片肉,望着自己的弟弟说道:“有你在家里,爹娘有什么不放心的?”


荀嘉摇头道:“你是长子,爹娘是最在乎你的。”


荀煜将肉片夹进嘴里,慢慢咀嚼,片刻后才说道:“行了,不要再上演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老弟,从小到大我都知道你是什么人,爹娘都未必有我清楚。你刚才说天下局势大乱,想必这大夏朝也撑不了多久。你是弄潮儿,不会甘于平凡,局势越动乱,你越擅长于火中取栗。让我猜猜,是谁能请得动你?梁州刺史那个蠢货显然不够格,莫非是龙骧军主帅周安邦?”


荀嘉平静地望着自己的兄长,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温和地说道:“大哥,这世上有很多种兄弟,有的相阋于墙,有的同生共死,也有老死不相往来。但是我希望你能体谅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荀家,如果没有你,我做不到那一点。”


席间的气氛很平静,然而平静之下又有暗流涌动。温年略觉惊讶,眼前这对兄弟分明都是人中之龙,可他们在讨论这么重大的事情时,竟然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存在,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还是对自己格外信任?


荀煜终于放下筷子,然后喝了口酒,面上的笑容带着一丝嘲讽:“没有我你就做不到那一点?这么说来,你那位周大帅是看中了学宫的酸儒们,派你来当说客?荀嘉啊,不是我低估自己,可你认为我能掌控学宫的势力?”


荀嘉认真地道:“为何不能?”


荀煜摇头道:“当然不能,那里是学宫,是江湖,不是你的军营。有些规矩你不懂我不怪你,可我劝你放弃那个念想。数百年来,学宫何时参与过世俗的争斗?”


荀嘉闻言站起身来,走到荀煜身边,沉声道:“大哥,难道你还不明白?如今乱世迹象已显,天下大势如滚滚洪流,席卷之下,哪里还有什么江湖?”


荀煜面无表情地笑了一声,拿起汗巾擦擦手,淡淡道:“那你去玩你的江山,我走我的江湖,不是很好吗?”


荀嘉沉默许久后说道:“没有任何人能挡住那几十万铁骑。”




离开梁州后,我和温年一路西行。临别的时候,我那个自小就心思玲珑的弟弟一直送到城外二十里。他没有再跟我谈论什么江山和江湖的狗屁问题,不是因为他已经被我说服,而是他知道我的脾气。


真的惹恼了我,我会狠狠揍他。


小时候每次闯了祸,他总会想办法逃脱责任,留我一个人面对爹娘的狂风暴雨。事后我当然会找机会狠揍他一顿,可他总会在不经意间让爹娘发现痕迹,于是免不了我又得挨顿胖揍。周而复始,我实在是厌倦这种轮回,所以我选择离开梁州,去风雅学宫求学。


如今他更不是我的对手,爹娘也不会再揍我,所以他不敢过分啰嗦。


上路之后我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温年一如既往地沉默,可我知道,荀嘉在临走时给了他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那里面至少是五十两黄金,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温年没说,我也没问,因为没有必要。


大夏朝国祚绵延数百年,如今终于到了寿终正寝的前夕。各地诸侯纷纷揭竿而起,屠城之战屡有发生。我们一路行去,越来越难听到有趣的传说,映入眼帘的不是战火就是流民。这路上我会指点一下温年的武功,但是没有传授特别高深的内功。温年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可他什么情绪都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偶尔眼睛里会透出精湛的光。


很多个夜晚,我睡着睡着就觉得心里有点凉。


某个昏黄的下午,我们来到一座城的面前。


这还是我听说过的那个烽火城?


满目只有断壁残桓,阴森凄冷,偶尔还能瞧见城墙某处有乌黑的血迹。师尊这个人经常口是心非,他虽然很不爽庄大牛这厮俘获天下第一美人的芳心,可也很佩服这座矗立在西北大地上的烽火城。江湖很乱,鱼龙混杂,免不了很多斯文败类衣冠禽兽。但是这些人如果作恶多端,多半会接到烽火令,那也意味着他们的死期将要到了。


烽火城并不仅仅是一座城,而是很多武林人士心中的圣地,与风雅学宫南北齐名。


其实我这次下山游历,身上还带着一封师尊写给烽火城主的信,我不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但隐约能猜出来和现在的局势有关。师尊看似整天游荡,其实心里也很烦恼,否则那段时间,他为何总是把盐当成白糖?


然而眼前哪里还有什么武林圣地,只有一片废墟。


我和温年走进烽火城,并未发现尸首,想来那场惨烈的厮杀已经过去许久,所以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一路走一路寻,最后还是温年在某个角落里发现一块铁牌,我接过来一瞧,上面血迹斑斑,隐约能看见一个唐字。


一直走到城内**,这里有座壮阔府邸,可也成了废墟,只能从残存的轮廓想见曾经的荣光。府邸之中有片湖,湖边有座凉亭,我和温年来到侥幸保存的凉亭里,沉默地望着眼前这片死水。我忽然遥想,这座城还未覆灭之前,那位天下第一美人是否曾在这座凉亭里琴箫合奏,那位被师尊瞧不起的西北豪侠庄大牛,又是否愿意为了他的夫人耍一套刚猛无俦的掌法?


斜风细雨渐渐起,我驱散脑海里的思绪,转头对温年说道:“什么是江湖?”


温年摇头,没有回答我。


我和他略站了会,便离开烽火城,毕竟两个男人触景伤怀,实在是件很傻很尴尬的事情。


烽火城东北三百里,有座晋阳城,曾经很不起眼,如今却名声显赫。因为这几年来,诸侯纷争不断,可是有对兄弟终于冒出头来,自立旗号,以晋阳为根基,大肆招兵买马,蚕食天下地盘。


这对兄弟姓萧,他们打出的旗号便是唐。


我和温年来到晋阳城,这座城很繁华很安定,并没有大战来临的紧张气息。我跟温年说,打算留在这里看看,他没有反对。我们便在城南租了一套房子,每日里除了四处游玩,便是切磋一下武艺。我没有传授温年学宫里的高深内功,所以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所谓的切磋就像是胡闹。


可我很不明白,明明不是我的对手,温年竟然还有所保留。


有天傍晚,温年从外面回来,马车上载了很多东西,他一件一件地搬下来,我发现竟然还有铁炉子。


“你这是要做什么?”我纳闷地问道。


温年告诉我说:“我要给自己打件兵器。”


那就打吧,我没有再说什么。温年化身成一个铁匠,每日里在小院敲打不歇,初春还很寒冷的时候都赤膊上阵,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然后某天晚上我在花园里喝酒,他穿戴整齐地来到我面前,手里提着一把形状古怪的兵器,放在我面前让我鉴赏一下。


我瞧了半天,最后哭笑不得地说道:“这把刀可真丑啊。”


温年面无表情地望着我,淡然道:“能杀人就行。”


半个月后,我听到一个消息,便准备南下回去,然而温年告诉我,他暂时还不能回学宫,要在晋阳做一件事。我没有强迫他,其实当年在杀了那个女飞贼之后,我就知道温年不是普通人,没有任何人能强行改变他的想法。


临走时,他忽然告诉我,那对姓萧的兄弟准备给晋阳改个名字,叫做长安。




晋阳城的百姓最近很躁动,因为有了两件谈资。其一是晋阳将改名为长安,寓意长治久安,这对百姓们来说影响不大,可他们也清楚,大唐朝的地位越来越稳固,铁骑踏天下莫敢不从,大唐子民与有荣焉。


另一件事则是长安城中某处摆起了一座擂台,守擂的是个身段颀长的年轻人,看起来像是个无名之辈。他的兵器是一把奇形怪状的长刀,刀锋虽然很锋利,但明眼人能看出来这把刀还没杀过人。


擂台的规矩很简单,能赢他就可以拿走五十两黄金,输了也只需要留下自己的兵器。


五十两黄金的诱惑可不小,足以吸引很多将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亡命徒,所以擂台摆出来的第一天,就有七个江湖中人闯了上去。


傍晚时分,温年扛着自己的长刀,提着一个布袋回到小院,里面装着的是七把兵器。


他来到院中,将身上衣服全部脱掉,露出精壮的身体,上面还有几道很深的伤痕。温年并未在意,拿起水桶当头倒下,清凉的水从他头顶冲刷而下,他没有闭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冲刷过后,他拿起一旁小桌上的药瓶,洒在自己的伤口处,药粉带来浓重的刺激,可他并不觉得痛,反而有种别样的荣耀。


擂台一直摆了半个月,上去的江湖中人越来越少,可却也越来越有分量。


温年收集的兵器也越来越多,无论是刚开始那些普通的兵器,还是后来那些很有来头的名器,他都收藏在一起。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喜欢拿出来瞧一瞧,一边喝着酒,一边回想多年前那个平凡的小巷,自己“噗通”一声跪下去的场景。


一个月后,愿意上擂台的人渐渐没有,温年经常枯坐一天。


某个温暖的傍晚,温年觉得自己今天又要白忙活一场时,来了一队高头大马的骑士,为首的是个面容平凡却让人看不透的中年男人。


那人走到温年的面前,淡淡道:“如此本事,何须街头求名?”


温年没有惊慌与激动,哪怕他知道眼前这人肯定很有身份,依然平静地问道:“你是谁?”


中年男人看着他的双眼,温年觉得很奇怪,这人仿佛能看穿自己的心思,随后便听对方说道:“我叫沈默云。”




有时候我在想,自己不该在江湖中浪荡那么久,早点回到学宫该多好。


还好我回来得不算很迟,否则师尊他老人家肯定会用盐巴砸死我。


但是看着眼前这般浩荡的阵势,我很怀疑师尊是否还能有力气砸我。学宫成立数百年来,从未遇见过眼前的危机,但我在师尊脸上看不到半点慌乱。因为他的镇定,站在我身后那数百名学子也没有慌乱,这让我心里稍稍安定。


大军围山,数百学子面对的是好几万铁甲覆身的精锐铁骑。


大军之中,有旗号为周。


站在阵前的是一名嗓音很大的传令官,并未见到任何将领。这是他们很明智的地方,即便大军围山,只要敌方大将敢露头,师尊便有办法砍掉他的脑袋。但是我知道这次领军而来的是谁,即便荀嘉藏在大军深处,我也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弟弟啊,你怎么这么聪明,知道我敢也能砍下你的脑袋?


那位传令官悍不畏死地来到山脚,面对着半山腰上的我们,仰头大声宣布着周军的将令:只要风雅学宫愿为大周所用,不仅可以保全所有学子,还能得到大量赏赐,加官进爵更不在话下。


师尊静静听他说完,忽地叹道:“我真想把你们卖了,也去过过当国师的瘾。”


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知道师尊在说什么,他在嘲笑那个东海乘云宗的尉迟归,在出名之后跑去大厦将倾的夏王朝,混了一个国师的名号,连带着乘云宗成了江湖公敌。


山风渐起,师尊望着山下黑压压如黑云摧城一般的大军,只从丹田里吐出一个字:“滚!”


这个字如九霄龙吟,可下方的大军阵型没有半点喧哗。


这一刻我从师尊眼里瞧见一抹落寞。


片刻过后,下方的周军阵型开始变换,无数铁骑摆出突击阵势,看势就要攻山。随着猛地一声号炮响起,差不多上万名骑兵开始催马前行,一开始速度还不快,可百步之后,这数万铁骑便如风卷残云,从三个方向漫山遍野冲来。


很多学子脸上都出现了惊恐。


师尊没有回头,缓缓朝前走出一步,说道:“傻子,看好了。”


我知道师尊在对我说话,可我不知该回答什么。


风起,师尊乘风而去。


宛如一道流光穿过,那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大周铁骑轰然倒塌,人仰马翻,后面的铁骑却毫不停歇,直接践踏过去。这一幕何其残忍,可我明白他们都是离弦之箭,开弓之后又能如何回去?我们看不见师尊的身影,只见那道流光不停穿梭,一拨又一拨大周铁骑倒下,然后死去。


狂风骤雨终有停歇之时,半炷香过后,大周铁骑的冲锋势头竟然停了下来,而后令人无法置信地后退。


在他们身后的青山之畔,留下数千具尸首。


风停,师尊依旧屹立在我们身前。


漫山遍野一片死寂,唯有风声呼啸。


许久过后,那数万铁骑竟然变换阵型,缓缓后撤。在我身后,数百学子爆发出震天响的欢呼声。可我竟然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看见师尊背负在身后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不需要这么逞强吧?”在师尊最喜欢的后厨里,我将他扶着坐下,埋怨地说道。


师尊的脸色苍白如纸,却瞪了我一眼,骂道:“你懂个屁,这叫杀人诛心!”


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取出其中的丸药,师尊只瞧了瞧,便不耐烦地说道:“别整那些没用的。我问你,你这趟游历江湖,可有见到几位貌美如花的女侠?”


我羞愧地摇摇头。


若是以往,师尊肯定会狠揍我一顿,然而他这次只是叹口气,无奈道:“早就知道你这傻子没有那个本事,连个女侠都勾搭不到,我要你这徒弟有何用?”


我见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便拿来一根黄瓜枕在他脑后,问道:“师尊,其实我一直想知道,当年你到底逆袭那位国色天香的女侠没有?”


师尊听到这个问题,脸色忽地红润起来,激动地说道:“我何止逆袭了,她还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我跟你说,在勾搭女侠这方面,你比我差远了。什么狗屁二公子,最后还不是被我揍成猪头?要不是这样,女侠又怎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我纳闷道:“那为何我从未见过师娘?”


然而师尊许久没有回答,我看着他面如金纸的面容,缓缓跪在他身前。


这时我仿佛听到师尊释怀地说道:“傻子,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不过很快就能见到了……”




世事风云变幻,风雅学宫却从未变过。


它还是像以前一样严格,每三年开一次宫门,收徒的标准极高,每次能被录取的学子也不过十余人。若要细究变化,恐怕只有原来那位宫主仙去,由他唯一的徒弟继任。很少有人清楚这位宫主的底细,传说他最喜读书,终日待在学宫内某处后厨,自己炒菜煮饭,闲暇时间全部用来读书。


其实这很正常,越厉害的人物越神秘,这位名叫青云子的宫主如此做派,倒也符合他的身份。


他曾对学子们说,世间事唯有读书最高。


但学宫之外,天下犹如沧海桑田,时有变化。


某年某月,曾经名扬一时的白马盟覆灭,盟主王枪战死在大唐西北边境上。


又数年,东海乘云宗被人灭了满门,那位前国师尉迟归被人发现死在乘云山上。


前朝那个凭借剑舞名扬天下的飞天乐坊变成了大唐朝廷的云韶府,号称剑舞双绝的苏七娘死在一个年轻刀客手里。


世间诸多门派,还有浩然峰矗立依旧,但有人说已经在大周名将冼春秋身旁见到浩然峰的剑客充当护卫。


但这又如何?学宫内依旧安静祥和,读书声琅琅,刀剑声萧萧。


可是这份宁静还是被人打破。


众多学宫学子聚集在那棵古榕树下,看着心中最敬重的宫主青云子站在树下,一力迎战十八位高手。虽然这些高手没有亮明来意,只说学宫是武学圣地,所以来讨教一二。可这些学子哪个不是人中龙凤?他们当然知道,随着大唐朝廷一纸禁武令颁下,无数江湖门派都被剿灭。这些来挑战的高手如今都是大唐朝廷的打手,他们今日来就是为了击败青云子,将学宫这片净土拿下。


“好!”


学子们爆发出无比响亮的喝彩声,古榕树下青云子一脸平静,将第十八位高手击败。


便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众学子的视线里。


他步伐从容,不急不缓,怀中抱着一把古怪的长刀,径直来到古榕树下,站在青云子的面前。他没有着急出手,而是仔细打量着这棵古树,随后目光移到青云子的身上,望着这个连败十八位高手依旧不倒的宫主。


“很多年前,我也在长安摆过一个擂台,打赢了很多人。”


这个古怪刀客看着青云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青云子迎着他的目光,悠悠叹道:“是啊,很多年过去了。”




我这辈子打败过很多人,在江湖上也早就成了大侠,或者说前辈。如今我再下山游历,根本不必带什么银两,自然就可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只是我很久都没下过山,读书的日子也并不枯燥。


听到他对我说曾经的擂台,我不禁微微笑了起来,望着他陌生的眼神,平静地说道:“你怀里这把刀我认识,虽然还是像以前那么丑,但要锋利很多。听说你给这把刀取名白骨刀?倒也算是名副其实,若没有累累白骨,哪有你这一刀威名。”


他摇头道:“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我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微笑道:“我知道现在世人都称呼你为断浪客,很出名的刀客,但我还是习惯叫你温年。”


温年沉默片刻,抬头扬眉道:“不管叫什么,还是要杀人的。”


我点头赞成道:“是啊,不管那把刀多么丑,只要能杀人就好。”


温年仿佛询问我一般说道:“那我动手了?”


我笑了笑,点头道:“这次就不要留手了。”


也许很多年后,世人会传扬这场古树下的大战是多么精彩多么动人心魄,我们打得是飞沙走石风云激荡。这种事很正常,就像当年我见过的某位大侠,请了几个托儿,表演几个绝活,什么单手捏碎石砖、练功头顶冒青烟之类的把戏,顿时名扬四海,成为许多门派的座上宾。


江湖就是这么胡闹,也许我会成为后人口中的神仙一般人物。


但是这么胡闹的江湖,我早就习惯,不愿割舍。


所以我一掌拍碎了温年的心脉,与此同时,他的白骨刀也刺入我的胸口。


临死前,他忽然对我说道:“其实当年那些要杀我的恶霸,都是我请来的。”


我点了点头,并没有多惊讶,温年狐疑地看着我。


我喘了喘气,艰难地说道:“当年你看见的那些叫我少侠的人,也是我请来的。”


你看,这江湖就是这么胡闹。


体内的生机在逐渐流逝,可我不想闭上双眼,因为我想看看,接下来是不是就会有无数唐军铁骑冲入学宫,将这里变成烽火城那样的废墟。等了许久我也没见到什么铁骑,只看到一个男人带着个半大小子来到古树下,一直走到我身前。


他望着我,然后躬身作揖,嘴里说道:“先生,我是大唐萧谷,曾在学宫求艺。我来迟了,不过请您放心,我必会保住这片净土,不会让任何人侵犯。”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他身边那个半大小子。


萧谷继续说道:“这孩子本名叫露珠儿,我给改了个名字叫庆聿怀瑾。他很喜欢学武,所以我打算让他留在学宫求艺。”


我看着这个小家伙,拼着最后一口气问道:“你为什么……要学武?”


小家伙没有任何犹豫,朗声说道:“行侠仗义!”


我忽然觉得,这小家伙的眉眼和当年的温年特别像,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有一点不同,小家伙的眼神很坚定也很清澈,比我见过的任何女侠都要好看。


我缓缓闭上双眼。


虚空之中,师尊的身影隐隐出现,他仿佛很不耐烦地对我说道:“怎么这么晚才来?说吧,想吃点什么?”


我笑着说:“什么都行,师父,记得少放点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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