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是大夏龙雀七年的春天,我奉师命外出游历。所谓游历,不过是头顶着师尊的名号,在世间各地骗吃骗喝,看那些衣着光鲜的侠少侠女们爱恨纠缠。当然我也期待能邂逅某位女侠,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趣事,为自己这趟游历添上几笔光彩,回去后可以在师尊面前吹嘘一番。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排场,什么落拓汉子与沧桑男人格外迷人的说法都是扯淡,女侠们第一眼看中的往往是白衣飘飘温润如玉的名门子弟。出门前,师尊特地把我叫到后厨,一边撸起袖子炒菜一边说着往事。在他年轻的时候,曾经迷恋一位国色天香的女侠,但那时他家境贫寒性情又有些顽劣,虽然秉性善良又如何能入女侠的法眼?也亏得女侠的独臂师父比较喜欢他,若非如此,他早就被女侠撕成两半。后来女侠遇见一位极有权势的翩翩贵公子,江湖中人都不敢直呼其名,只恭敬地称其为二公子。
女侠对这位二公子可谓是一见倾心,留下师尊一人黯然神伤。
听到这里,我很期待接下来的故事,盼着师尊能一路逆袭书写辉煌传奇。然而师尊停下来,让我夹了一筷子锅里的菜,命我尝尝。
我很清楚前辈高人们的套路,师尊此举必有深意,于是我仔细咀嚼,感受着酸甜苦辣。沉吟片刻后,我虔诚说道:“师尊,我明白了,您是想告诉我,只有用心去追求,才能品尝到结局的美好。”
师尊的目光充满怜悯,宛若看着一个白痴,悠悠说道:“我是问你,咸吗?”
“不咸。”
“那就滚吧,别打扰我喝酒的心情。”
我神态自若地离开后厨,下山时回首望着那棵矗立数百年的古榕树,心想这一去必然名动天下,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师尊啊,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最好是,炒菜的时候少放盐。
山下便是繁华城镇,车水马龙,人流不息。路人们形色匆匆,并没有看出我是一位身怀绝世武功的少侠。我明白这是因为什么,俗话说佛靠金装,我连一把镶玉的宝剑都没有,又怎能引来他们敬畏的目光?当年西北豪侠庄大牛初入江湖就抱得美人归,伊人还是天下第一美人,世人都说这是因为庄大牛天性纯良,美人慧眼识珠,堪称一段佳话。
师尊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一边烤着鸡翅一边不耐烦地道:“什么佳话,全是放屁。”
原来此事他亲身经历,实际情况是因为庄大牛出手豪阔,与伊人第一次见面就赠黄金百两,雪貂皮一件。哪个妞儿不爱银票?谁家美人不愿穿貂?庄大牛实际上是西北最大势力烽火城的少城主,他看中的那位伊人也不仅仅是天下第一美人,其父乃是江湖中最可怕的几个老怪物之一。
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晰,师尊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不停咽口水,也不知是因为手中流油的鸡翅,还是那位伊人。
既有前车之鉴,我肯定不能重蹈覆辙,一路走遍城里最好的绸缎庄、铁匠铺、珠宝店还有马市,将师尊赠与的银两挥霍得七七八八。经过一番精心打扮,再次走上人头攒动的大街,我便发现与之前的状况截然不同。
回头率高达百分之百,堪称完美。
长街尽头有一面影壁,后面就是府衙。影壁前聚集很多人,对着墙上的某张告示指指点点。我走到人群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好一位英姿飒爽的少侠”,顿时惊动众人,大家纷纷回头观望。见我一袭白衣,腰悬长剑,玉树临风,众人不约而同地让开一条路。我面色如常,微微颔首,走上前看着墙上的告示。那上面是一分海捕文书,缉拿一个最近频繁作案惊扰大户人家的女飞贼,还附带画像一副。
“少侠,不知能否为民除害?”人群中有声音喊着,随即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环视众人,拱手道:“愿尽微薄之力。”
有人大声叫好,又有人问道:“敢问少侠尊姓大名?如此古道热肠,我等愿为少侠扬名。”
我微笑摇头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我也不是求名之辈,在下乃是风雅学宫韦炉座下弟子荀煜。”
周遭稍稍沉默,随即响起掌声和叫好声。
半个时辰后,我来到一条小巷,这里有个身材瘦削的男人在焦急地等待。见我出现,他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我从身上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他,略有些不满地道:“你那声‘好一位英姿飒爽的少侠’实在有些刻意,我当时听着都觉得不太合适。”他歉意地笑笑,随后说道:“今天状态不好,少侠见谅。不过您放心,我们‘名剑山庄’这些年打造过很多少侠,譬如那位东海乘云宗的尉迟归,就是我们的手笔。将来您要是还有需要,我们定会尽心尽力,保证一条龙服务,让您名声大振。”
我打断他的絮絮叨叨,然后孤身一人离开小巷。
小巷尽头是处天井,我刚出来便发现前方有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围成一个圈,中间似乎有个人,但是看不见容貌体态。这群人大呼小叫,颇有动手的架势。这一刻我脑海中浮现出师尊说过的那些故事。每个初入江湖的少侠,都会遇到这样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能否俘获女侠的芳心,就看我的手段。
“给我住手!”
我一声怒吼,瞬间将那群凶神恶煞一般的大汉吸引住,他们纷纷转身回头,朝我看了过来。
人群松动,露出被包围起来的那个人影。我的目光在此刻稍显呆滞,因为那个人身量颀长,双眉似剑,一身粗布衣裳,哪里是什么女侠,分明只是个极其平凡普通的穷小子。
我的心有点痛,说好的女侠呢?
这不是我想要的江湖。
二
温年离开村庄的时候,并未留下诸如“不出人头地就不回来”之类的豪言壮语,他只是打点好简单的行装,在一个清冷的夜晚悄然离开。但就连村东头沉默寡言的王寡妇都知道,温家这娃儿不简单呢,迟早都会混出头的。村子里那些大小媳妇们不由得对比一下自家汉子,顿时生出诸多不满,怎么人家就想着出去赚大钱,你个夯货只知道太阳还没下山就想爬上老娘的床?
温年不知这些纠缠,即便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他怀揣着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碎银子,一路跋涉来到这座大城,先找了个地方落脚。虽说在酒肆洗盘子的日子很清苦,可他一点都不在乎,只尽力打探风雅学宫的消息。
因为他曾听人说过,那座学宫里全都是天纵之才,还有无数的权贵子弟。
温年并非志大才疏之人,他只想找个机会进入学宫,学点本事。
然而或许是性格问题,他还是不小心招惹到城中一群恶霸,今儿刚出门便被这群人围住。虽然这些人表情很凶恶,但温年心中并不害怕。在村子里的时候,他就是很厉害的猎户,经常和熊瞎子野山猪打交道,在他眼里这些人远远比不上那些残忍的畜生。
他冷静地看着这些人,打量周围的地形,思索需要击倒几人才能顺利逃脱。
可一声怒吼打乱他的全部计划,和那些恶霸一样,他也转头望过去,便见一个白衣长剑的年轻人目光呆滞地看过来。虽说此人生得一副好皮囊,可这神情分明就是个白痴。
恶霸之中的首领见到那年轻人的打扮,原本也有些心虚,可等了片刻发现对方外强中干,顿时阴笑道:“哪来的蠢货,也敢管闲事?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别逼老子踹烂你的屁股。”
其他同伴附和大笑。
温年神色平静,趁此时如猎豹一般窜出,身姿极为矫健敏捷。他跃出的同时伸出右拳,很精准地砸在恶霸首领的鼻子上,对方吃痛惨嚎同时抬起双手护住面门。温年一言不发,趁势欺身而进,右膝抬起狠狠撞在对方的裆下。
首领哇哇乱叫,疼得在地上打滚。
其他恶霸见状纷纷怒吼,一窝蜂地朝温年扑上来。
片刻间他就吃了十几下拳脚,然而这个深山村落里走出来的男人神态愈发冷峻,丝毫不顾及那些砸在自己身上的拳脚,每次出手都极其狠辣,不是咽喉就是裆下。恶霸们平素横行惯了,何时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人?他们心里有些畏惧,可又仗着人多不肯撤下。
其中一人悄悄退出战局,片刻后回来,手里多了一把锄头。
他绕到温年身后,抬起锄头对着这个年轻男人的后脑勺,迈开脚步冲上来,大喊道:“都给我让开!”
温年心知不妙,只觉脑后风声呼啸,紧接着是一声金石锐鸣。
四周的恶霸忽然停滞不动,他回头看,只见身后的那名恶霸手中空空,满脸惊恐。
再往右边望去,他看见墙上插着一把剑,剑身穿透锄头的木柄,剑柄兀自不断地剧烈颤抖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不远处那个原本看起来很像个白痴的年轻少侠。
温年不得不承认,荀煜的出场很有特色,虽说看起来很傻,可这次出手足够惊艳,配得上他那身花里胡哨的打扮。恶霸们最是欺软怕硬,一见这年轻人的手段就知道彼此差距,还要叫嚣那可是真的白痴,所以连忙扶起首领一溜烟跑了,连句场面话都没敢撂下。
温年朝那个年轻人走去,自然是为了道谢。然而对方将自己上下打量一番,摇了摇头,而后便欲转身离去。温年从对方的眼神里看见深深的失望,虽不知这是为何,依然执着地撵上去,拦在那年轻人身前说道:“谢谢少侠救命之恩。”
那年轻人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不必谢。”
温年见他神色不愉,便问道:“少侠,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对方终于停下脚步,满脸生无可恋地道:“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传说。”
三
习武之人都爱出手,有的是为了行侠仗义,有的是为了名声财富,也有人为了血海深仇一怒五步,还有人为了红颜一怒千里追杀。
而我呢?只是想给自己初入江湖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只可惜我没有邂逅如花似玉的女侠,只碰见个普普通通的穷小子。
更可怕的是,这个穷小子还是个混不吝。虽然我当时出手救了他,可这不代表我会对他负责到底。江湖之中,萍水相逢又分道扬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顶多相互拱手,道一声青山绿水有缘再见。然而这个名叫温年的家伙,打定主意要赖上我,非要我收他为徒传他武艺,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这就好比某个黄花大闺女,在春心蠢动的季节出门买胭脂水粉,逛街时猛然被个虬髯大汉抱着玉腿,求自己收他做干儿子。我虽然不是黄花大闺女,可在听到温年的要求后,也被吓得玉容失色。因为在我心里,当人师父是很累的一件事,譬如我那位师尊,这么多年不仅要传授我武艺,还得给我做菜,累不累?
在那条寂寥又悠长的小巷,温年听见我的婉拒之言后,直勾勾地看着我,猛地“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我满面惊恐地道。
温年抬头望着我,沉声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我连忙拉住他的肩头,为难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温年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因为我想上进。”
上进?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张充满求知欲的年轻面孔,只好暗用内力将他强行拉起来,然后转身踱步,思考要怎样劝服这个异常倔强的年轻人。温年一直沉默地站在那儿,虽然我没回头,可我知道他在盯着我。当然,我不是没有办法摆脱他,以我现在的功力,只需要几个纵身飞跃,他就不可能追上我。
然而这毕竟是我初入江湖碰见的第一个麻烦,不能就那般随意处置。
许久后,我停下脚步,转身望着温年,很和蔼地说道:“说出你的故事。”
出乎我的意料,他的故事平淡无奇,没有丝毫动人心弦的地方。这样一个深山村落里走出来的年轻猎户,一心想进风雅学宫学身本事,看起来没有半点可以震撼人的地方。非我恶毒,以往也有年轻人来到山脚下,想要被学宫破格录取。这些人的故事一个比一个悲惨,不是父母双亡就是血海深仇,更有甚者自断一臂,其惨烈令人心惊。在温年开口之前,我本以为他也是这个套路,谁知他独辟蹊径,平静地诉说着自己平淡的故事,让我有点措不及防。
我斟酌着问道:“假如你可以进入学宫,然后学到一身本事,你打算做些什么?”
他的回答再次让我没有猜中:“行侠仗义。”
我重复地问他:“行侠仗义?”
温年认真地点头道:“是,我虽然出身平凡,可也听过很多江湖中人的故事,这才是学武之人该有的志向。”
然而我心目中的江湖可不是这样,起码师尊没有这样说过。他曾不止一次说,侠以武乱禁,所谓江湖,不过是一群拥有力量的人组成的世界。谁的力量最强,谁的拳头最硬,谁说话就最有分量。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前辈高人,之所以被世人敬重,不是他们的品行多么高洁,只因他们的力量最强大。
要我说,那不是敬重,而是畏惧。
当然我觉得没有和温年争辩这些的必要,看得出来他对江湖充满幻想。
思考片刻后,我终于做了决定,对他说道:“我没法做你的师父,但是我可以代替师尊先收你为记名弟子,传授你一些基本功夫。等将来回到学宫,再让师尊正式收你为徒。”
温年并未露出太多喜悦的神色,反而问道:“将来?”
我点点头道:“我此番下山是为了游历一番,你若不介意,可以跟我一起走,在路上我会传授你一些武功。”
虽说没有邂逅美丽的女侠,好在温年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他习惯沉默,习惯帮我处理好杂事琐事,这让我不是很后悔自己的决定。下山之后,我将师尊赠与的银两挥霍一空,也幸得温年一路赚银子,否则我此番就不是游历江湖,而是乞讨一路。这也是人人都想在江湖出名的原因,只要从少侠变成大侠,无论你走到哪儿,都可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还能去青楼搭救个把身世凄苦的少女。
在抵达我第一个目的地之前,温年的武功已有小成,这令我刮目相看。
可就在那天,我们遇见了一位美丽的女侠。
虽说当初那张海捕文书上的画像并不生动,可我还是一眼认出,这位姿态娇俏的女侠就是打劫过很多大户人家的女飞贼。对于我来说,从来没有什么午时已到,师尊也未教过我什么叫天降正义,我只知道这位女侠很漂亮,比学宫里那些青涩的女学生更有成熟韵致。
所以我和温年讲述了事情原委,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这位女飞贼擒住。
很显然,接下来我会感化她,而不是将她扭送官府。
可是我没想到,在将这个女飞贼制住后,温年竟然一把扭断她的脖子。
这么漂亮的女飞贼在我面前香消玉殒。
我很愤怒。
四
温年是个很老道的猎人,虽然年轻,可在村里没人比他更厉害。无论是嗜血凶残的熊瞎子,还是在深山老林里横冲直撞的野猪王,他都有办法成功猎杀。至于那些野鸡傻狍子,更是手到擒来,他总是有办法。村里那么多猎人,只有他每次进山都不会空手而归。有村民曾说,这也是村东头王寡妇对温年格外友好的原因。
然而杀人这还是第一次,温年的手有些抖,许久后他才平息喉咙里翻腾的热血。
他蹲下身沉默地擦拭女飞贼嘴角的血迹,然后取出随身带着的布袋,将尸体装进袋里。从始至终他的表情都很平静,仿佛眼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熊瞎子或者野山猪或者随便什么畜生。做完这些,他抬头看着荀煜,才发现这位学宫出来的年轻人表情很古怪,有些愤怒,有些迷惘,还有些惊讶。
温年起身问道:“怎么了?”
荀煜不明白他为何可以这么平静,须知那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即便是女飞贼,那也是人。所以他很愕然地反问:“你说怎么了?”
温年大概明白过来,想了想说道:“我在山中打猎的时候,曾有几次抓到猎物,想着去城里卖活的,然而在路上险些被猎物反咬一口。从那之后,我就养成不留活口的习惯。这个女飞贼武功不弱,若非我们突然动手,又以二敌一,恐怕不能那般轻松地制住她。我想,为了避免风险,杀掉她是最好的选择,反正官府也说明,只要能抓到她就可以领取赏金,死活不论。”
荀煜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然而又很没道理,所以他不想再说什么。
温年独自一人扛着女飞贼的尸体去官府领取赏金,翌日回来时,他特意买了两坛好酒,还有一个食盒,里面摆着几盘美味佳肴。
然而一贯喜欢杯中物的荀煜这次却没有碰。
两人来到梁州,这里是荀煜此番游历的第一个目的地。
在这座大城里,温年第一次见到什么叫做权贵子弟。
在城中最大的酒楼中,温年头回被奉为上宾,这得益于坐在他对面且相貌与荀煜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人。这人名叫荀嘉,是荀煜的亲弟弟,虽没有荀煜那么英俊倜傥,可自有一股沉稳气质。温年从他们的闲谈中知道,荀家乃是梁州城内的世家大族,权势地位十分显赫。荀嘉虽然才二十多岁,却已是官居梁州府司仓,虽说官职不起眼,但他是梁州刺史最信赖的幕僚,也是大夏朝官场上很引人注目的一颗新星。
在这对性格迥然不同的兄弟闲谈时,温年从未插话,只是沉默地听着,桌上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美味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荀嘉的目光扫了一眼温年,旋即对荀煜说道:“大哥,你这次既然下山,就不要再回去了。”
荀煜似乎兴致不高,吃着面前的菜,淡淡道:“为什么不回去?”
荀嘉屏退雅间内的侍女,轻声道:“当初你执意要去风雅学宫,爹娘拦你不住,只得随你。如今你一去就是八年,该学的也学到手,该回家了。眼下这天下局势越来越乱,你在外飘零爹娘也不能放心。”
满桌的菜肴只有荀煜一人动筷,他不紧不慢地夹起一片肉,望着自己的弟弟说道:“有你在家里,爹娘有什么不放心的?”
荀嘉摇头道:“你是长子,爹娘是最在乎你的。”
荀煜将肉片夹进嘴里,慢慢咀嚼,片刻后才说道:“行了,不要再上演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老弟,从小到大我都知道你是什么人,爹娘都未必有我清楚。你刚才说天下局势大乱,想必这大夏朝也撑不了多久。你是弄潮儿,不会甘于平凡,局势越动乱,你越擅长于火中取栗。让我猜猜,是谁能请得动你?梁州刺史那个蠢货显然不够格,莫非是龙骧军主帅周安邦?”
荀嘉平静地望着自己的兄长,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温和地说道:“大哥,这世上有很多种兄弟,有的相阋于墙,有的同生共死,也有老死不相往来。但是我希望你能体谅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荀家,如果没有你,我做不到那一点。”
席间的气氛很平静,然而平静之下又有暗流涌动。温年略觉惊讶,眼前这对兄弟分明都是人中之龙,可他们在讨论这么重大的事情时,竟然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存在,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还是对自己格外信任?
荀煜终于放下筷子,然后喝了口酒,面上的笑容带着一丝嘲讽:“没有我你就做不到那一点?这么说来,你那位周大帅是看中了学宫的酸儒们,派你来当说客?荀嘉啊,不是我低估自己,可你认为我能掌控学宫的势力?”
荀嘉认真地道:“为何不能?”
荀煜摇头道:“当然不能,那里是学宫,是江湖,不是你的军营。有些规矩你不懂我不怪你,可我劝你放弃那个念想。数百年来,学宫何时参与过世俗的争斗?”
荀嘉闻言站起身来,走到荀煜身边,沉声道:“大哥,难道你还不明白?如今乱世迹象已显,天下大势如滚滚洪流,席卷之下,哪里还有什么江湖?”
荀煜面无表情地笑了一声,拿起汗巾擦擦手,淡淡道:“那你去玩你的江山,我走我的江湖,不是很好吗?”
荀嘉沉默许久后说道:“没有任何人能挡住那几十万铁骑。”
五
离开梁州后,我和温年一路西行。临别的时候,我那个自小就心思玲珑的弟弟一直送到城外二十里。他没有再跟我谈论什么江山和江湖的狗屁问题,不是因为他已经被我说服,而是他知道我的脾气。
真的惹恼了我,我会狠狠揍他。
小时候每次闯了祸,他总会想办法逃脱责任,留我一个人面对爹娘的狂风暴雨。事后我当然会找机会狠揍他一顿,可他总会在不经意间让爹娘发现痕迹,于是免不了我又得挨顿胖揍。周而复始,我实在是厌倦这种轮回,所以我选择离开梁州,去风雅学宫求学。
如今他更不是我的对手,爹娘也不会再揍我,所以他不敢过分啰嗦。
上路之后我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温年一如既往地沉默,可我知道,荀嘉在临走时给了他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那里面至少是五十两黄金,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温年没说,我也没问,因为没有必要。
大夏朝国祚绵延数百年,如今终于到了寿终正寝的前夕。各地诸侯纷纷揭竿而起,屠城之战屡有发生。我们一路行去,越来越难听到有趣的传说,映入眼帘的不是战火就是流民。这路上我会指点一下温年的武功,但是没有传授特别高深的内功。温年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可他什么情绪都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偶尔眼睛里会透出精湛的光。
很多个夜晚,我睡着睡着就觉得心里有点凉。
某个昏黄的下午,我们来到一座城的面前。
这还是我听说过的那个烽火城?
满目只有断壁残桓,阴森凄冷,偶尔还能瞧见城墙某处有乌黑的血迹。师尊这个人经常口是心非,他虽然很不爽庄大牛这厮俘获天下第一美人的芳心,可也很佩服这座矗立在西北大地上的烽火城。江湖很乱,鱼龙混杂,免不了很多斯文败类衣冠禽兽。但是这些人如果作恶多端,多半会接到烽火令,那也意味着他们的死期将要到了。
烽火城并不仅仅是一座城,而是很多武林人士心中的圣地,与风雅学宫南北齐名。
其实我这次下山游历,身上还带着一封师尊写给烽火城主的信,我不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但隐约能猜出来和现在的局势有关。师尊看似整天游荡,其实心里也很烦恼,否则那段时间,他为何总是把盐当成白糖?
然而眼前哪里还有什么武林圣地,只有一片废墟。
我和温年走进烽火城,并未发现尸首,想来那场惨烈的厮杀已经过去许久,所以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一路走一路寻,最后还是温年在某个角落里发现一块铁牌,我接过来一瞧,上面血迹斑斑,隐约能看见一个唐字。
一直走到城内**,这里有座壮阔府邸,可也成了废墟,只能从残存的轮廓想见曾经的荣光。府邸之中有片湖,湖边有座凉亭,我和温年来到侥幸保存的凉亭里,沉默地望着眼前这片死水。我忽然遥想,这座城还未覆灭之前,那位天下第一美人是否曾在这座凉亭里琴箫合奏,那位被师尊瞧不起的西北豪侠庄大牛,又是否愿意为了他的夫人耍一套刚猛无俦的掌法?
斜风细雨渐渐起,我驱散脑海里的思绪,转头对温年说道:“什么是江湖?”
温年摇头,没有回答我。
我和他略站了会,便离开烽火城,毕竟两个男人触景伤怀,实在是件很傻很尴尬的事情。
烽火城东北三百里,有座晋阳城,曾经很不起眼,如今却名声显赫。因为这几年来,诸侯纷争不断,可是有对兄弟终于冒出头来,自立旗号,以晋阳为根基,大肆招兵买马,蚕食天下地盘。
这对兄弟姓萧,他们打出的旗号便是唐。
我和温年来到晋阳城,这座城很繁华很安定,并没有大战来临的紧张气息。我跟温年说,打算留在这里看看,他没有反对。我们便在城南租了一套房子,每日里除了四处游玩,便是切磋一下武艺。我没有传授温年学宫里的高深内功,所以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所谓的切磋就像是胡闹。
可我很不明白,明明不是我的对手,温年竟然还有所保留。
有天傍晚,温年从外面回来,马车上载了很多东西,他一件一件地搬下来,我发现竟然还有铁炉子。
“你这是要做什么?”我纳闷地问道。
温年告诉我说:“我要给自己打件兵器。”
那就打吧,我没有再说什么。温年化身成一个铁匠,每日里在小院敲打不歇,初春还很寒冷的时候都赤膊上阵,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然后某天晚上我在花园里喝酒,他穿戴整齐地来到我面前,手里提着一把形状古怪的兵器,放在我面前让我鉴赏一下。
我瞧了半天,最后哭笑不得地说道:“这把刀可真丑啊。”
温年面无表情地望着我,淡然道:“能杀人就行。”
半个月后,我听到一个消息,便准备南下回去,然而温年告诉我,他暂时还不能回学宫,要在晋阳做一件事。我没有强迫他,其实当年在杀了那个女飞贼之后,我就知道温年不是普通人,没有任何人能强行改变他的想法。
临走时,他忽然告诉我,那对姓萧的兄弟准备给晋阳改个名字,叫做长安。
六
晋阳城的百姓最近很躁动,因为有了两件谈资。其一是晋阳将改名为长安,寓意长治久安,这对百姓们来说影响不大,可他们也清楚,大唐朝的地位越来越稳固,铁骑踏天下莫敢不从,大唐子民与有荣焉。
另一件事则是长安城中某处摆起了一座擂台,守擂的是个身段颀长的年轻人,看起来像是个无名之辈。他的兵器是一把奇形怪状的长刀,刀锋虽然很锋利,但明眼人能看出来这把刀还没杀过人。
擂台的规矩很简单,能赢他就可以拿走五十两黄金,输了也只需要留下自己的兵器。
五十两黄金的诱惑可不小,足以吸引很多将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亡命徒,所以擂台摆出来的第一天,就有七个江湖中人闯了上去。
傍晚时分,温年扛着自己的长刀,提着一个布袋回到小院,里面装着的是七把兵器。
他来到院中,将身上衣服全部脱掉,露出精壮的身体,上面还有几道很深的伤痕。温年并未在意,拿起水桶当头倒下,清凉的水从他头顶冲刷而下,他没有闭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冲刷过后,他拿起一旁小桌上的药瓶,洒在自己的伤口处,药粉带来浓重的刺激,可他并不觉得痛,反而有种别样的荣耀。
擂台一直摆了半个月,上去的江湖中人越来越少,可却也越来越有分量。
温年收集的兵器也越来越多,无论是刚开始那些普通的兵器,还是后来那些很有来头的名器,他都收藏在一起。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喜欢拿出来瞧一瞧,一边喝着酒,一边回想多年前那个平凡的小巷,自己“噗通”一声跪下去的场景。
一个月后,愿意上擂台的人渐渐没有,温年经常枯坐一天。
某个温暖的傍晚,温年觉得自己今天又要白忙活一场时,来了一队高头大马的骑士,为首的是个面容平凡却让人看不透的中年男人。
那人走到温年的面前,淡淡道:“如此本事,何须街头求名?”
温年没有惊慌与激动,哪怕他知道眼前这人肯定很有身份,依然平静地问道:“你是谁?”
中年男人看着他的双眼,温年觉得很奇怪,这人仿佛能看穿自己的心思,随后便听对方说道:“我叫沈默云。”
七
有时候我在想,自己不该在江湖中浪荡那么久,早点回到学宫该多好。
还好我回来得不算很迟,否则师尊他老人家肯定会用盐巴砸死我。
但是看着眼前这般浩荡的阵势,我很怀疑师尊是否还能有力气砸我。学宫成立数百年来,从未遇见过眼前的危机,但我在师尊脸上看不到半点慌乱。因为他的镇定,站在我身后那数百名学子也没有慌乱,这让我心里稍稍安定。
大军围山,数百学子面对的是好几万铁甲覆身的精锐铁骑。
大军之中,有旗号为周。
站在阵前的是一名嗓音很大的传令官,并未见到任何将领。这是他们很明智的地方,即便大军围山,只要敌方大将敢露头,师尊便有办法砍掉他的脑袋。但是我知道这次领军而来的是谁,即便荀嘉藏在大军深处,我也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弟弟啊,你怎么这么聪明,知道我敢也能砍下你的脑袋?
那位传令官悍不畏死地来到山脚,面对着半山腰上的我们,仰头大声宣布着周军的将令:只要风雅学宫愿为大周所用,不仅可以保全所有学子,还能得到大量赏赐,加官进爵更不在话下。
师尊静静听他说完,忽地叹道:“我真想把你们卖了,也去过过当国师的瘾。”
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知道师尊在说什么,他在嘲笑那个东海乘云宗的尉迟归,在出名之后跑去大厦将倾的夏王朝,混了一个国师的名号,连带着乘云宗成了江湖公敌。
山风渐起,师尊望着山下黑压压如黑云摧城一般的大军,只从丹田里吐出一个字:“滚!”
这个字如九霄龙吟,可下方的大军阵型没有半点喧哗。
这一刻我从师尊眼里瞧见一抹落寞。
片刻过后,下方的周军阵型开始变换,无数铁骑摆出突击阵势,看势就要攻山。随着猛地一声号炮响起,差不多上万名骑兵开始催马前行,一开始速度还不快,可百步之后,这数万铁骑便如风卷残云,从三个方向漫山遍野冲来。
很多学子脸上都出现了惊恐。
师尊没有回头,缓缓朝前走出一步,说道:“傻子,看好了。”
我知道师尊在对我说话,可我不知该回答什么。
风起,师尊乘风而去。
宛如一道流光穿过,那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大周铁骑轰然倒塌,人仰马翻,后面的铁骑却毫不停歇,直接践踏过去。这一幕何其残忍,可我明白他们都是离弦之箭,开弓之后又能如何回去?我们看不见师尊的身影,只见那道流光不停穿梭,一拨又一拨大周铁骑倒下,然后死去。
狂风骤雨终有停歇之时,半炷香过后,大周铁骑的冲锋势头竟然停了下来,而后令人无法置信地后退。
在他们身后的青山之畔,留下数千具尸首。
风停,师尊依旧屹立在我们身前。
漫山遍野一片死寂,唯有风声呼啸。
许久过后,那数万铁骑竟然变换阵型,缓缓后撤。在我身后,数百学子爆发出震天响的欢呼声。可我竟然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看见师尊背负在身后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不需要这么逞强吧?”在师尊最喜欢的后厨里,我将他扶着坐下,埋怨地说道。
师尊的脸色苍白如纸,却瞪了我一眼,骂道:“你懂个屁,这叫杀人诛心!”
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取出其中的丸药,师尊只瞧了瞧,便不耐烦地说道:“别整那些没用的。我问你,你这趟游历江湖,可有见到几位貌美如花的女侠?”
我羞愧地摇摇头。
若是以往,师尊肯定会狠揍我一顿,然而他这次只是叹口气,无奈道:“早就知道你这傻子没有那个本事,连个女侠都勾搭不到,我要你这徒弟有何用?”
我见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便拿来一根黄瓜枕在他脑后,问道:“师尊,其实我一直想知道,当年你到底逆袭那位国色天香的女侠没有?”
师尊听到这个问题,脸色忽地红润起来,激动地说道:“我何止逆袭了,她还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我跟你说,在勾搭女侠这方面,你比我差远了。什么狗屁二公子,最后还不是被我揍成猪头?要不是这样,女侠又怎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我纳闷道:“那为何我从未见过师娘?”
然而师尊许久没有回答,我看着他面如金纸的面容,缓缓跪在他身前。
这时我仿佛听到师尊释怀地说道:“傻子,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不过很快就能见到了……”
八
世事风云变幻,风雅学宫却从未变过。
它还是像以前一样严格,每三年开一次宫门,收徒的标准极高,每次能被录取的学子也不过十余人。若要细究变化,恐怕只有原来那位宫主仙去,由他唯一的徒弟继任。很少有人清楚这位宫主的底细,传说他最喜读书,终日待在学宫内某处后厨,自己炒菜煮饭,闲暇时间全部用来读书。
其实这很正常,越厉害的人物越神秘,这位名叫青云子的宫主如此做派,倒也符合他的身份。
他曾对学子们说,世间事唯有读书最高。
但学宫之外,天下犹如沧海桑田,时有变化。
某年某月,曾经名扬一时的白马盟覆灭,盟主王枪战死在大唐西北边境上。
又数年,东海乘云宗被人灭了满门,那位前国师尉迟归被人发现死在乘云山上。
前朝那个凭借剑舞名扬天下的飞天乐坊变成了大唐朝廷的云韶府,号称剑舞双绝的苏七娘死在一个年轻刀客手里。
世间诸多门派,还有浩然峰矗立依旧,但有人说已经在大周名将冼春秋身旁见到浩然峰的剑客充当护卫。
但这又如何?学宫内依旧安静祥和,读书声琅琅,刀剑声萧萧。
可是这份宁静还是被人打破。
众多学宫学子聚集在那棵古榕树下,看着心中最敬重的宫主青云子站在树下,一力迎战十八位高手。虽然这些高手没有亮明来意,只说学宫是武学圣地,所以来讨教一二。可这些学子哪个不是人中龙凤?他们当然知道,随着大唐朝廷一纸禁武令颁下,无数江湖门派都被剿灭。这些来挑战的高手如今都是大唐朝廷的打手,他们今日来就是为了击败青云子,将学宫这片净土拿下。
“好!”
学子们爆发出无比响亮的喝彩声,古榕树下青云子一脸平静,将第十八位高手击败。
便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众学子的视线里。
他步伐从容,不急不缓,怀中抱着一把古怪的长刀,径直来到古榕树下,站在青云子的面前。他没有着急出手,而是仔细打量着这棵古树,随后目光移到青云子的身上,望着这个连败十八位高手依旧不倒的宫主。
“很多年前,我也在长安摆过一个擂台,打赢了很多人。”
这个古怪刀客看着青云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青云子迎着他的目光,悠悠叹道:“是啊,很多年过去了。”
九
我这辈子打败过很多人,在江湖上也早就成了大侠,或者说前辈。如今我再下山游历,根本不必带什么银两,自然就可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只是我很久都没下过山,读书的日子也并不枯燥。
听到他对我说曾经的擂台,我不禁微微笑了起来,望着他陌生的眼神,平静地说道:“你怀里这把刀我认识,虽然还是像以前那么丑,但要锋利很多。听说你给这把刀取名白骨刀?倒也算是名副其实,若没有累累白骨,哪有你这一刀威名。”
他摇头道:“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我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微笑道:“我知道现在世人都称呼你为断浪客,很出名的刀客,但我还是习惯叫你温年。”
温年沉默片刻,抬头扬眉道:“不管叫什么,还是要杀人的。”
我点头赞成道:“是啊,不管那把刀多么丑,只要能杀人就好。”
温年仿佛询问我一般说道:“那我动手了?”
我笑了笑,点头道:“这次就不要留手了。”
也许很多年后,世人会传扬这场古树下的大战是多么精彩多么动人心魄,我们打得是飞沙走石风云激荡。这种事很正常,就像当年我见过的某位大侠,请了几个托儿,表演几个绝活,什么单手捏碎石砖、练功头顶冒青烟之类的把戏,顿时名扬四海,成为许多门派的座上宾。
江湖就是这么胡闹,也许我会成为后人口中的神仙一般人物。
但是这么胡闹的江湖,我早就习惯,不愿割舍。
所以我一掌拍碎了温年的心脉,与此同时,他的白骨刀也刺入我的胸口。
临死前,他忽然对我说道:“其实当年那些要杀我的恶霸,都是我请来的。”
我点了点头,并没有多惊讶,温年狐疑地看着我。
我喘了喘气,艰难地说道:“当年你看见的那些叫我少侠的人,也是我请来的。”
你看,这江湖就是这么胡闹。
体内的生机在逐渐流逝,可我不想闭上双眼,因为我想看看,接下来是不是就会有无数唐军铁骑冲入学宫,将这里变成烽火城那样的废墟。等了许久我也没见到什么铁骑,只看到一个男人带着个半大小子来到古树下,一直走到我身前。
他望着我,然后躬身作揖,嘴里说道:“先生,我是大唐萧谷,曾在学宫求艺。我来迟了,不过请您放心,我必会保住这片净土,不会让任何人侵犯。”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他身边那个半大小子。
萧谷继续说道:“这孩子本名叫露珠儿,我给改了个名字叫庆聿怀瑾。他很喜欢学武,所以我打算让他留在学宫求艺。”
我看着这个小家伙,拼着最后一口气问道:“你为什么……要学武?”
小家伙没有任何犹豫,朗声说道:“行侠仗义!”
我忽然觉得,这小家伙的眉眼和当年的温年特别像,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有一点不同,小家伙的眼神很坚定也很清澈,比我见过的任何女侠都要好看。
我缓缓闭上双眼。
虚空之中,师尊的身影隐隐出现,他仿佛很不耐烦地对我说道:“怎么这么晚才来?说吧,想吃点什么?”
我笑着说:“什么都行,师父,记得少放点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