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五岁一个人躺在藤椅上的那个午后时候开始,直到高中毕业;从用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互相打架,直到把心里所想写进文档,我每天都要拯救世界一次。
小学时候的午睡多让人煎熬呀,我只能紧闭着眼,趴在靠窗的课桌上,做着白日梦。我能透过绿漆脱落的窗框看出去,看见教室屋顶灰黑的瓦片,看见电线杆,看见候鸟,看见蓝天白云,看见变形金刚从天而降。而我,为了保护总在课上偷偷看着的女同学,站了出来。可是梦总在这里卡壳了,也许是七八岁的梦只有这么大,又仿佛梦舍不得继续似的。
放学路是一条修补多年,永远有阳光洒在上面的柏油路。当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看向远山的时候,它们便成了卧着的巨人,伏着的野兽。我多么希望看到它们活过来,站起来,跟我一起保护世界和平。
星星为什么那么多?我想数也数不过来,可是我觉得只要我开始数,每天数几颗,总有一天会把它们数完的。
对面的空房子里有鬼吗?它总是空着,两个黑漆漆的窗洞像两只眼睛,让人不敢直视。
小伙伴说矮山上的水塔里有两具白骨,会跟晚上上山的人回家。
床底下会有人吗?
我闭上眼睛,躲进被子里,同外面邪恶的世界做着斗争。
可是噩梦无孔不入。我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听见陌生人转动门锁的声音;看见门锁里钻出一道诡异的彩虹,看见妈妈起床为我点了一屋子的红蜡烛。
初中的男孩总想出风头,他们抽烟,喝酒,烫头;他们打架,恋爱,逃课。我掺和在他们之中,却什么也不敢做。我有我的世界要去拯救啊。
我是吸血鬼混狼人,我是机动战士,我是魔法拥有者,我是龙骑士,我是陨石天降后的末世幸存者……
我常年与之抬杠的语文老师读了我的作文。我觉得,我至少拯救了一点点的世界。
回家的路成了水泥路,我和远山隔着高架桥,深青色的山蒙在尘土和亮黄的灯光里,只剩一个与天接壤的轮廓。
月亮一分为二,我近视了,还闪光。迎面而来的车从不打近光灯。
“我想和她坐一起,因为我喜欢她。”朋友在初三的时候向班主任提出这样的要求,班主任居然答应了!
我也想和喜欢的女孩子坐一起。可我坐在讲台边上,只能和老师做同桌,喜欢的女孩子只要在身后就高兴的不得了。可我不能转过身去,她也从不抬头。
教学楼顶楼有个常年关闭的女厕所,大家都说里面闹鬼所以才被锁住。
高中是糟糕的三年。
我还得在语文课上,把笔记本垫在课本下面,在老师眼皮底下拯救日渐成熟的世界。
寝室后面有个小池塘,有一天半夜传来猫叫声和落水声。
我想,它大概是一个金字塔形的池塘,只露出冰山一角的湖面,下面还有一个庞大的空间,甚至与大海相通。水里住着各种各样的怪兽,只要下去,就是一段冒险的开始。可是我们已经高二了,要以学业为重。
室友梦游了,他梦见有人在寝室楼下喊他,于是就下床站到了栏杆边。我想,如果当时他没有醒来,大概就跳下去了吧。
每个人都有迷失的时候,及时醒来就好。
然后我就开始长大了,世界也被我慢慢撑开了。
大灯说这次的主题是“致青春”,我马上说,这是个非常残忍的主题,它只会提醒人们,时光一去不复返。
而在回忆里煽情,对未来几乎没有好处。
但我还是来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