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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26-3-4]第三轮东北区:卡维尔往事(贴杀乌茜,挖宝d,挂宝免战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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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秦瞳
  1楼 群杀玩家  6帖  2020/6/7 17:59:27 注册|搜索|短信|好友|勋章|藏票|洗衣||我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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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轮东北区:卡维尔往事(贴杀乌茜,挖宝d,挂宝免战牌)  发帖心情 Post By:2020/6/24 21:27:10 [显示全部帖子]

卡维尔往事

 

一、冯曼

冯曼走进唐纳的商店时,保卫军刚刚离开。店里光线很暗,门打开的瞬间光线照亮了飞舞的灰尘,也依稀照亮了地下的碎玻璃和躺着叫唤的老唐纳。

看清来人,唐纳停止了夸张的叫唤,“发明家,你来得正是时候。瞧,那帮狗崽子刚走。有时候我简直怀疑,你是不是发明了什么能避开他们。要是真有这样的发明,你一定得把它卖给我。”

“我已经快要成功了,我将它命名为防狗仪,而你可以预投资。你还爬得起来吗?”

唐纳立刻从地上坐起来。“托你的福,我没事。他们没找到什么,就踢了我一脚。然后砸碎了我的灯。这次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吗?”

冯曼一言不发地展示他的财宝,带着胸有成竹的笑容,似乎在等唐纳自己鉴定。

唐纳站起来,在柜台里摸索起来。一边翻找一边嘟囔,“这里简直一团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开业。要来一杯吗?发明家。”

“谢谢,我还未成年。”

唐纳终于摸到了眼镜和油灯,开始审视冯曼的新作品,很快他就惊呼起来:“净水器?它真的有用吗?”

“当然,它能让你的店改卖水。”

眼看着水从净水机里流出来,清澈,透明。唐纳舔了舔嘴唇。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露出陶醉的神情。“你要什么?你知道,凡是和电子沾边的现在都是稀缺货,狗崽子们鼻子灵得很。”他依依不舍地把剩下的水锁进柜子里。

“坏掉的设备,零件,存储器。什么都可以。你拿着它们毫无用处。”

***

从店里出来,阳光穿过树丛,在墙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冯曼伸手接住光斑,感受到太阳的温度——现在是核冬天第32年,气候终于有回暖的趋势。“好兆头。”冯曼满意地吹了声口哨。背包里的东西沉甸甸的。而净水器的核心是滤芯,要是卖水的生意足够好,老唐纳很快就要来求我了。这时,一幢倒塌墙壁上的符号吸引了他的注意。几笔儿童涂鸦一样的扭曲线条组成一个火炬,他顺着最长的那条光线走过去,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另一个符号。几经转折,冯曼走到了一个巷子的尽头。这里似乎没有路了,冯曼在墙壁前踌躇了一会,就被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拉了进去。

***

墙壁上有个暗门,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门后面,卡维尔先生满面笑容地拥抱了他最得意的学生,“冯曼,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见到你真高兴。”

“我更高兴能看到您平安无事。”冯曼愉快地回答。他跟着先生走过长长的甬道,看到了他的同学们。学校刚刚转移,除了艾文和X,只来了六七个学生。

学校的学习很自由。卡维尔先生只集中教授读写和一些基础的数学知识,剩下的科目由学生根据兴趣选修。最大的难题在于学习资料的匮乏。先生学识渊博,却形不成体系。这个时代别说书本,连纸张都是稀缺品。好在他们有艾文。

艾文是卡维尔先生的弟子,是个机器人。这点起初大家都感觉难以置信。无论是外表还是举止,她看起来都和人类一模一样。但她确实有能力从各式各样的存储设备中,把信息解读出来,再过滤掉99%以上的无用信息,把有用的知识分享给大家。

现在,艾文正闭上双目,解读着什么,一个学生满脸期待地看着她。可没一会,她就睁开蔚蓝的双目,轻轻摇了摇头。

看到冯曼走进来,大家全都停下手头的事,向他致意——除了X。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一个人坐在远远的地方,神情冷漠。他是个英俊的男孩,黑发黑瞳,却有着不同于亚裔的深刻五官,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艾文看到冯曼,露出笑容,正想说什么。教室一角却传来“嘭”一声巨响。一个学生站在渐渐散去的浓烟中,身前是一片狼藉的实验台。“对不起,我的错,卡维尔先生。”学生一脸沮丧地说。

 “实验的失败并不代表错误,在探索未知的过程中,失败是通向正确的必经之路。唯有轻慢的态度才是错误。” 卡维尔先生向他走过去,“让我们来分析失败的原因。”

卡维尔先生开始和学生低声地探讨起来。艾文继续刚才未完成的笑容,“冯曼,今天又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惊喜?”

 “当然,看这个。”冯曼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装置,神采飞扬。

 “收音机?我和卡维尔先生早就试过了。什么也收不到。”

“不,你们仔细看。这是长波收音机。军用级的。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到手,用它甚至可以收到大洋彼岸的信号。不过频率200HZ以上的信号接收还有一点问题。”冯曼把收音机放在桌上,收音机的外壳已经被卸下来,裸露出内部细小的元件和电路。

“让我看看。”卡维尔先生走过来拿起收音机,端详了一番,拿出测电笔测试了几个点位,露出可靠的笑容,“是这里,这根线路接触故障,只要调整一下……”

“我来,我自己来。”没等先生动手,冯曼就把收音机抢了过去。全神贯注摆弄起来。“好了。”没到5分钟,他就完成了工作,然后支起天线,开始调整方向。

除了X,全班同学都围了过来,一张张稚气的脸上充满期待的神情。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了,收音机只发出稳定的沙沙声。

“收音机坏了,你没有修好它。”一名学生失望地说。

“它没有问题。我检查过。” 先生温暖的声音有不容置疑的说服力。“但大灾变前就已经很少使用长波通信了,接收不到信号也不能说明什么。”

“长波信号可不是随便就能收到,你得有耐心。等我回去慢慢试。”冯曼毫不气馁。

“试试233.3。”一直未加入讨论的X忽然开口。

冯曼脸上掠过一丝意外,但他马上依言把波段调到233附近。沙沙声里似乎多了杂音,冯曼神色一喜,继续尝试。不一会,扩音器里终于响起清晰的人声。

“……这个美丽、独立的岛屿安全度过了灭世之灾……只要我们相互摒弃成见,团结起来……北岛恢复与地球上现存人类聚居点的贸易……创建更辉煌的人类文明……”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翻书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直到不长的一段广播播完,开始重复播报,教室里才响起一片抽气声,以及欢呼声。有几名学生的眼中还闪着晶莹的光。这是灾变以来,他们第一次听到来自其他聚居点的声音。北岛,一个美丽的岛屿,甚至度过了灭世之灾。这简直是梦幻一般的存在,即便是一贯冷静的冯曼,都露出憧憬的神色。

“这简直棒透了,我们也可以去北岛吗?”

“我想我们得先有一条船。”

“我会有船的。那时候,我会去北岛看一看,还有其他地方。”冯曼充满自信地说。没有人质疑。大家都相信,冯曼能做到。

忽然,嘟嘟的警报声打断了大家的想象。冯曼立刻把收音机收起来,神情戒备。

“别紧张,冯曼。”卡维尔先生笑容温暖,“是你的红外电子感应装置,嗯,防狗仪。我们把它装在了巷口。听警报声来的只有一个人。大概是刚找来的同学。”

“先生,让我去看看。”艾文主动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她领回来一个女孩。

“你是谁,你怎么来的?”几乎从女孩走进来的第一时间,X就厉声质问道。

“我,我叫梨子。”女孩大约十岁,有一头金发,皮肤瓷白,穿着蕾丝花边的绉纱裙子,她似乎被X吓到了,精致得如同洋娃娃般的面容上满是惶恐。但她还是回答道。“是多吉教我的,跟着火炬的指引。就是那个红头发鼻子上有雀斑的多吉。”多吉确实曾是班里的学生,何况女孩是如此动人怜爱,大家不由地放下了戒心,卡维尔先生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把她抓起来。她的衣服太整洁了,她一定是保卫军的人,她身后说不定正跟着30条保卫军的狗。”X不依不饶。

“可是防狗仪没有响。”艾文有一些迟疑。

这时候冯曼开口道:“有什么关系呢?就算她真是保卫军的人,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愿意来上学,难道不是好事吗?我倒希望他们全都坐得端端正正,听卡维尔先生讲课呢,或许这能治好他们乱咬人的毛病。”

同学们都笑了,卡维尔先生也露出赞赏的笑意。“好了,X。你的衣服也总是很整洁,但我们从来没有追问你。”他走到梨子面前,按住她的肩膀,“孩子,请问你为什么来这里,能回答我吗?”

“为了学习知识。多吉说的,你们教大家学习知识,是这样吗?”这次女孩没有犹豫。

 “是的,孩子,我们的大门,对所有愿意学习知识的人敞开。欢迎来到卡维尔学校,梨子同学。”卡维尔先生郑重地说。

 

二、X

无月的黑夜里,X和艾文沉默地穿行在丛林中。大灾变后,丛林一点点侵蚀着城市。姿态奇异的植物在废墟上野蛮生长,与钢筋水泥彼此纠缠,形成一片更为巨大的丛林。而这片地区,植物格外茂盛、崎岖,面目狰狞的动物潜伏其中,是整片都市丛林最险恶的地区。

X,我们……”

“闭嘴,跟上。”X冷冷打断艾文,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中途有两只不明种类的兽想要捕猎他们,却沦为艾文的猎物。艾文想把可食用的部分带回去,也被X制止了。

最后他们到达林中的一块空地。这里树木奇异地空出一块,却依然被长草覆盖。X拨开草丛,露出地上的圆环。他把手按在上面,轻轻吐出一个单词,圆环便亮了起来,这似乎是一扇门。可是正当X试图推动门扉,森林中却传来响动。

X立刻站起身,把草丛恢复原状。这里太空旷了,没有地方隐藏。于是X放弃动作,镇定地站在原地,盯着发出声音的方向,那里有光亮从树木缝隙中透出来。冯曼打着手电,不紧不慢地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晚上好。”冯曼轻快地向他们问好,似乎只是漫步街头的一次偶遇。

“你来做什么?”X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哦,我亲爱的同学们。这话难道不是该我问你们吗?”冯曼笑容可掬,“艾文,回答我,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我不知道。”艾文诚实的回答。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这里是联邦第一病毒研究所,P4级别,灾变前这片大陆上最先进的病毒研究所。”冯曼笑得像一只狐狸。

X沉默地盯着冯曼,神情冷肃。

“同学,你没必要这样看着我。我穿着防护衣,而且艾文在这里。”

他说得没错。X默默评估着形势,目光变得更加阴冷。

 “为什么不合作呢?你带着艾文,你需要帮助不是吗?。”

“我只相信艾文。”X面无表情。

“是的,她诚实守信,绝不会背叛——石头也一样。可是,你会和石头合作吗?”冯曼漫不经心地轻弹着帽檐,“不,你需要的是力量。”

是的,他的确有力量,同样有野心。X冷冷打量着冯曼,默不作声。

“那我来教你一个道理。合作的基础从来不是契约与诚信,而是双方有共同的利益。当有一天利益不再一致,就是合作应该终止的时候。这个道理,你是绝不会在卡维尔先生的课上学到的。”

冯曼一直带着笑容,让X忍不住想象这虚伪的笑容被一拳打碎的样子。但他最后还是咬着牙道:“先让我看看你的力量。”

“没问题。我会展示我的实力。哦,这伪装可真拙劣。”冯曼拨开长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键盘模样的装置,对着门按了几下。蓝光亮起来,门滴的一声打开了。X霍然转过身,死死盯着冯曼,全身肌肉紧绷。

冯曼好整以暇地把装置收回去,笑容满面,“下面,我们是不是可以谈谈细节了。”

***

研究所处于地下,阴冷而压抑,脚步声反射出漫长的回响。似乎看不到尽头的走廊,两侧是一扇又一扇紧闭的门。冯曼一路用手电筒照门上的牌子,饶有兴味。而走在最前面的X只是沉默着前进。他不时抬头凝视,一道道沉重的铁门悄无声息地滑向两侧,一路畅通无阻,最后他们走进走廊尽头的大厅。从他们进入,研究所便仿佛活了过来,一盏又一盏的灯亮起来,未知的机器发出嗡嗡的轰鸣。这里似乎未遭受大的破坏,电力系统仍在运转。大厅的**甚至有一台巨大的电脑,孤独的亮着显示屏,发出蓝幽幽的光。

“连接它,控制它。”X对艾文命令道。

艾文露出敬畏的神情,“我做不到。我的专业并非控制和运算,这台机器性能远强于我,而且这样绝密级别的信息,都会有最高等级的防火墙保护,我不可能突破。”

“连接它,这是命令!”

“不行,卡维尔先生吩咐过我。不能尝试接触有保密级别的信息,这很危险。而且我的成功率接近0,这样做毫无意义。”

“连接它。”X继续命令,他的右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枚小巧的刀片,他用刀片在左手臂上轻轻一划。刀片锋利无比,血珠沁出来,在蓝光的照射下,显得无比妖艳。

艾文妥协了,机器人不得坐视人类受到伤害

一直默默旁观的冯曼忽然说:“其实你只要解除他的武装。”

“我没有把握在他伤害自己之前制服他。”艾文诚实地回答。

“注意你的立场。”X冷冷地说。冯曼便不再发言,继续冷眼旁观。

***

连接比预想中顺利一些,在艾文开始连接的同时,X也打开一个程序,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口令,请输入口令。”大厅里不时响起电子合成音。X嘴里配合着吐出一个个单词,于是屏幕上一次次出现验证通过的字样,距离成功越来越近。“口令,请输入口令。”电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X没有吐出单词,他脸色阴沉,死死地盯着屏幕,手指飞舞。“口令,请输入口令。”毫无感情的电子音重复着。

差一点,只差最后一步。“艾文,趁现在,全力突破。”X吼道,手重重砸在键盘上。

可是艾文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了,摔倒了。

现在,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人了。她瘫倒在地上,帽子落在一旁,四肢扭曲成奇异的姿势,失去神采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天花板,像一个被丢弃的人偶。

“废物!”X嫌恶地看了艾文一眼。

***

大概半个小时候后。艾文才重新苏醒了过来,她驱使失灵的四肢,奋力想爬起来,却一次次失败。X无动于衷,冯曼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帮助她站起来。

“那么,再来一次。”X的声音和电子音一样冷酷。

“停,停止,我的合伙人。”冯曼依然带着笑容,“艾文的价值我们应该都很清楚,她不能损失在你愚蠢的冒险上。”

“这是我的事。”

“不,艾文是我们大家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冯曼拍了拍艾文衣服上的尘土,帮她戴上帽子,“这事交给我。我会想到办法,把这里的信息解读出来。这将作为合作的一部分。”

 

三、艾文

小巷尽头的据点维持了三年零21天,是维持时间最长的一次。这期间,有人加入也有人离去,但学生的总数一直在增加。等保卫军再次找上门时,已经增加到23人。这也是自这个小小的学校成立以来,学生最多的时候。

有第四代防狗仪提前示警,卡维尔先生立刻遣散了学生,保卫军并不会特别为难他们。临别前,卡维尔先生约定了下一次集结的暗号:“启明星。下一次我们将在启明星第三道光辉的指引下。”随后卡维尔先生和艾文迅速将最珍贵的那部分资料收拢,从后门撤离,躲避追杀。保卫军扑了个空,放起了火。卡维尔先生隔着街道眺望着火光,露出痛心的表情。艾文默默地站在他身边。X眼中充满仇恨。这是他们第10次被迫转移,一点一滴辛辛苦苦建设起来的家园,破坏起来却如此轻而易举。

“没关系,每一次挫折都会让我们成长。”卡维尔先生试图给艾文一个安慰的笑容。却掩饰不住脸上的疲惫。先生已经不再年轻了。

忽然,艾文露出凝重的神情,“里面还有人,我听见哭声了。”她立刻地向火光冲过去。

“不准去!”X大喊。可艾文毫不理会,第一定律高于一切。

“你自己也要小心。”卡维尔先生焦急地喊。可艾文的身影已经没入浓烟中。

***

滚滚浓烟遮蔽了视野,而四处蔓延的火势也影响了红外探测。只有哭声能指引了方向,而这哭声也正在变得微弱。艾文冷静的思考,体表和骨骼的材料可以耐高温,但电子元件不行。烟尘如果进入身体也会破坏电路。艾文把隔热防尘罩撑开,把散热装置开到最大功率。但这坚持不了多久。我必须尽快。

哭声断断续续,是女孩的声音,似乎是梨子。那么,她会在哪里呢?梨子,艾文回忆着这个女孩。她很聪明,学习上很有天赋。她性情温柔,不擅长与人交流,总是默默地做自己的事。她最喜欢的事是听来自北岛的广播。艾文决定了方向,她奋力拨开一根燃烧的柱子,扎进存放教学设备的储藏间里,果然在散落的仪器中间,找到了晕过去的梨子,女孩怀里还紧紧抱着冯曼的长波收音机。

***

等艾文和卡维尔先生会合,保卫军的人已经阴魂不散地缀了上来。艾文一手抱着梨子,一手搀扶着卡维尔先生,在大街小巷间穿梭转折。卡维尔先生走不快,前面的X得时不时停下来等他们。看到X脸上的不耐烦,艾文觉得他随时会丢开大家,一个人走掉。可是他没有,跑过三四个街区,X还是和他们在一起。

今天的保卫军非同寻常的执着,以前他们捣毁据点后就开始松懈,并不难从他们松松垮垮的网中逃脱。可今天不行,哪里都能看到保卫军的人,怎么也跑不出去。

好在后来冯曼接应上了他们。他和X说了些什么,最后把大家带去了第一病毒研究所。

***

这里和之前已经不一样了,走廊两侧那一扇扇门全都打开了,冯曼兴致勃勃地邀请大家参观这些房间。他已经为研究所电力系统找到了稳定的能量源。然后在这里开辟了一个无土栽培实验室,一个变异动物养殖实验室,还有一个实验室正在尝试量产抗生素。每个实验室里都有人在忙碌,艾文发现他们都是卡维尔学校以前的学生。连艾文都意识到这些实验室的价值不可估量,卡维尔先生更是毫无保留地表达了自己的惊喜与嘉许,他全心全意为自己的学生骄傲。从没有人怀疑冯曼的才能,私底下,卡维尔先生甚至对艾文说过,他觉得冯曼是有能力改变世界的人。可即便如此,先生也没想到冯曼已经不声不响地迈出了第一步。

参观完实验室,冯曼忽然走到卡维尔先生面前,单膝跪下,郑重地请求先生收他为弟子。

“冯曼,我想你一直都是我的学生。任何人都会为有你这样的学生而骄傲。”卡维尔先生有些疑惑。

“不,不止是学生,我想成为您的弟子,一直追随您左右,像艾文和X那样。”

“我不是他的弟子。”X立即否认。

“我确实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但对你,我会用更加平等的心态。冯曼,坦率说,我并不够格当你的老师,我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教导你了。”

“不,老师。我希望从您这里得到的并非知识。我心中常怀恐惧,而这恐惧,只来源于我的内心。我一直以来的敌人只有我自己。老师,我相信只有您能带领我战胜他。”冯曼的声音柔和而虔诚。

卡维尔先生沉思了一会,此刻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郑重,最后他说:“我答应你,我会竭尽所能。”

“那么我还有一个提议,我将把我所有的一切,投入您的学校,这是一笔投资。”

“我不能接受。学校并不收取任何报酬,你也很清楚这点。如果只是作为赠予,那你的馈赠过于丰厚。”

“不,不是赠予,是投资。知识是免费的,但我们可以提供的不仅如此。我在唐纳的店里有股份,其他几家店也有。我为他们带来食物,安全,便利,而他们用坏掉的设备,零件,存储器来交换,这是对大家都有利的事。学校应该拥有自己的交易场所,以我们拥有的知识作为后盾,这只是第一步。老师,核冬天快要结束了,可污染还在,我们可以做的,比现在多得多。”

卡维尔先生再次陷入沉思,“让我想想,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提议。”

***

尽管卡维尔先生大加赞赏,艾文还是不喜欢这里,有些记忆令人不快,即便对机器人而言。

艾文厌恶XX对待她从来都像对待一件物品。她甚至也不喜欢冯曼,尽管冯曼对她一直彬彬有礼。可是这个人长了很多张面孔,谁也看不透他。相反,对于大厅里的那台曾伤害过她的电脑,艾文并不反感。那台电脑也具备AI,形象是个面目模糊的中年男子,冯曼称呼他为西格玛,甚至和他成了朋友。对这个同类,艾文有些好奇,却不敢接近。艾文的心事从未与人言说,她不知道机器人是否具备表达好恶的资格。只有卡维尔先生平等地对待她,可是卡维尔先生教导她不可背后议论他人。

梨子被抱出火场后不久就醒了。但她似乎受了惊吓,一直缩在艾文怀里不声不响。以至于大家几乎遗忘了她。匆匆忙忙中把她也带进了研究所。X对竟然让不明底细的人混了进来极为不满。但有卡维尔先生在,他也没办法把人扔出去。于是在这个地下研究所里,艾文便成了梨子的保护人。

小姑娘在班里总表现得有些害羞,独处时却意外的健谈。而且有让人放下戒备的才能。很快她们便分享了彼此大大小小的秘密。梨子说她最喜欢冯曼了,冯曼又帅又聪明又有风度,简直不能更完美。她竟然也不讨厌X,因为她说X总是没有表情的脸看起来很酷,眼睛也很漂亮。不过看法上的分歧并没有影响她们的友情。梨子喜欢所有人,她今天宣称冯曼是她最喜欢的最帅的人,明天又说卡维尔先生才是最帅,后天这个人又变成了艾文。她们还一起听广播,来自北岛的广播无限重复,大家都已经厌倦了。甚至有人怀疑,是不是北岛也遭遇了灾难,只剩下程序在复读。只有梨子还当做宝贝一样,一遍又一遍的听。她是真的喜欢北岛啊,于是艾文给她念了一首北岛的诗。“落叶吹进深谷,歌声却没有归宿。走吧,冰上的月光,已从河面上溢出。”梨子评论说写得很美,和她梦中的北岛一样美。

等梨子睡着的时候,艾文就会解读信息。机器人不需要睡眠。艾文要解读的信息已经比以前少了很多,西格玛承担了大部分。可是现在需要艾文解读的信息,正是冯曼从西格玛那里偷来的。艾文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是莫名的有些为同类感到遗憾,冯曼背叛了他的信任。

来自西格玛的信息非常危险。尽管和直接面对西格玛相比,这危险不算什么。可是信息里隐藏着危险的防火墙和病毒,这些会让艾文痛苦,甚至会让她短暂失去意识。有一天晚上,当艾文终于从痛苦中恢复过来,发现梨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睁大眼睛看着她,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你会疼对吗?”

“我只是个机器人。”她不能撒谎,却也不想让梨子难过。

“可是你也会疼的。”梨子紧紧地抱住艾文,眼泪把艾文的衣服都弄湿了。艾文有些窘迫,她想自己之前痛苦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艾文,有没有办法,不让这些信息直接接触到你的主系统,而是,分离出一个系统去接触信息,就像用钳子去夹烧红的铁那样。哎,我说不好,也不知道对不对。”梨子有些不确定地说。可是她的话启发了艾文。从内存中隔离出一块区域并不难实现,艾文自己就可以做到。艾文试着改造了系统分区,再次尝试解读。果然,病毒被拦截在隔离区。经过杀毒处理后再接触,这确实可以大大缓冲病毒带来的伤害,只是之前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也没有其他人想到,除了梨子,还有谁曾这样在意她的痛苦呢?

“谢谢你,这样真的不疼了。你真棒。”艾文温柔地替梨子擦干眼泪,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在艾文怀里蹭了蹭,终于破涕为笑。

***

在信息快要解读完的时候,冯曼带回来一个意外的消息。保卫军首领雷蒙的女儿走失了,据说是被邪恶的卡维尔学校绑架了。所以这次保卫军的搜捕格外严密。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看向梨子,小姑娘抖了一下,往艾文背后缩了缩。

“杀了她,或者让雷蒙一个人来,这里的秘密绝对不能泄露!”X几乎立刻下了决断。

“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保证。我是瞒着爸爸来学校的。”梨子轻声说。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我绝不允许我的学生滥杀无辜。她只是个孩子。”卡维尔震惊又愤怒,可声音充满威严。

“闭嘴,这里是我家。”

“我可以送她回去。她回家了,保卫军就不会一直追着我们了。”艾文提议。

“不可能,我绝不会让她好端端地回去把这个秘密告诉她爸爸。”X毫不动摇。

最后还是冯曼发言结束了争执,“送她回去吧。我们为什么要害怕保卫军?恰恰相反,我们东躲西藏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已经是时候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在阳光下学习和探索知识,这不可阻挡。时代是属于我们的。”

***

艾文送梨子走的路上,X拦住了她们。艾文第一时间把梨子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X

“你在恨我?”X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不过是一堆金属,为什么我看到你时,会觉得你在恨我。”

“是的,我就是恨你。我不能伤害人类,而你可以。你一直在伤害人类,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我讨厌你!”

“看来你果然和西格玛不一样。真可笑。”他并没有笑,只是转身离开了。

 

四、卡维尔

一场瘟疫正在爆发,先是在保卫军的人中间传播,很快波及整个街区,连班上的学生也有几个人染病。好在学校提前放了假。冯曼带来的消息让卡维尔忧心忡忡,街区的人们都在传说,这次瘟疫始于保卫军首领雷蒙的女儿,她从邪恶的卡维尔学校染上了病毒。尽管他父亲果断杀了她,也没能阻止病毒的扩散。

传言让学生们愤怒,他们都认为这完全是可耻的污蔑。但卡维尔先生深深不安,因为他注意到听到这个消息时,X上翘的嘴角。

那么这是真的。卡维尔想。我不能置之不理,梨子是我的学生,X也是,这是我的失职,我应该负起责任。

安顿好学校的事,卡维尔独自出发了,他要去见保卫军首领雷蒙。支开艾文很容易,想瞒住冯曼则要难得多。好在混乱的局势让冯曼总是来去匆匆,呆在学校的时间越来越少。

保卫军的总部位于一座破败的高楼里,是这片街区硕果仅存的高层建筑,远远的就能看见。一路上,卡维尔只看见几个拾荒者,他们在巨大的垃圾场里翻找,神情麻木,步履蹒跚。

人似乎比往常更少了。这座城市正在无可挽回地死去。核爆击倒了他,奄奄一息,而幸存者正一点点蚕食他的残躯——只有破坏,没有新生,于是文明日复一日地凋零。幸存者憎恨科技,憎恨旧文明,憎恨一切。可是,他们可曾明白,他们赖以为生的,正是旧文明最后的血肉,是旧文明的余温。当旧文明彻底死亡的时候,他们,不,我们又该如何呢?卡维尔充满悲哀的想。我想改变这一切,想点燃新的火种,我一直在努力,可是,我能做的终究还是太少了。好在还有冯曼。想起这个学生和他的实验室,卡维尔心里才略感安慰。

快接近高楼的时候,两个保卫军守卫拦住了卡维尔,其中一个用枪指住他。“卡维尔?你怎么敢来?”他的声音充满仇恨。

“带我去见雷蒙,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商议。”

“首领不可能见你,去地狱里忏悔吧。”守卫的手指扣上了扳机。

“等一等。”男孩的声音打断了守卫的动作。X从半面墙壁后面走出来,他一手握着什么,脸上充满笑意。

“带我们去见雷蒙,不然我就引爆这个。如果你杀了我,一样会引爆,炸药埋在那栋楼的地基下,你想试试威力吗?”

“你以为我们会上这种当吗?”守卫军不为所动。可男孩逼视着他,锐利的眼神让他有一丝动摇。

“就算你想与我们同归于尽,你能做得了主吗?”男孩笑得更畅快了,作势拉住手中的引线。

“算了,放他们过去吧。”另一个守卫说,“不过是老人和孩子罢了。”

他的同伴悻悻的放下枪,让出道路。

***

卡维尔注视着眼前的男孩。今天他一直在笑,他平时从不笑,似乎有什么事让他抑制不住笑意,他的笑容快意又充满怨恨,这让卡维尔感到恐惧。他才十三岁啊,明明还是个孩子。三年前他把这个昏迷的男孩从废墟中背回来,他倔强而孤傲,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世,所以大家叫他X

“真的是你做的,对吗?”卡维尔艰难地开口。

“对。这是我的复仇。”X爽快地承认。

“为什么,你知道这样会伤害多少人吗?”

“他们都是凶手,本来就该死。当然,我可以救他们。只要他们来求我,求我把他们最憎恨的科技喂到他们嘴里。你猜,会有多少人来求我呢?”X的笑容竟然带着一丝天真。

“他们中有的却是无辜的平民!”卡维尔愤怒道,更多的确是悲哀。是我错了吗?我一直当他是孩子,只是格外叛逆倔强,我以为接纳和教育可以改变他,可是,他现在的样子像个恶魔,是我释放了他吗?

“哦,你说那些平民,我没想伤害他们。我会给他们治病。这也怪你们坚持要放梨子走,不然就不会牵连到他们了。”

X轻描淡写的语气令卡维尔反感。他转过头,不想再看这个曾经的学生。

***

他们见到了雷蒙。这位保卫军首领也染上了病毒,他强撑不愿露出病容,可乌青的嘴唇和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病毒侵蚀了他的身体。这位曾经的军人,几乎连站都要站不稳了。

“果然是你。看来情报没错,你们果然一起送上门来了。”雷蒙似乎认识X

从看到雷蒙开始,X笑得更开心了。确认雷蒙的病情给他带来极大的快乐。“我来看看你病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快要死了。我怕来得晚了,就来不及亲眼看见。”

“很好,我也正在等你来,从我发现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开始。我就知道你会来。现在,是了断的时候了。”雷蒙平静的举起枪。房间里还站在四个守卫,也一起举枪瞄准。

“那你开枪吧。我有特效药,我爸爸妈妈死前一直在研发的特效药。我完成它们了。如果我死了,这些药只能随我永远埋葬了。”

“我们绝不屈服。”

“那么就让他们一起为你的愚蠢陪葬吧。”X向前跨了一步,主动把额头贴近枪口,笑容灿烂。

可是卡维尔推开他。用自己的胸膛挡住枪口。

“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恩怨。我为了赎罪而来。梨子是我的学生,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既然有药物,现在还来得及挽救很多人。很多病中的人还等着拯救,我恳请你们将他们的生命放在第一位。”

“我救不了他们,但我会为他们复仇。害死他们的人是你,不是我。”雷蒙冷冷地说。

“不,害死他们的人是你。”雷蒙的话似乎触怒了X。他的笑容消失了,表情变得狰狞,“我父母研制药物,是为了救大家。他们本来可以安全地呆在研究所里,是为了救人才出去的。可是你们烧死了他们,在我的面前。而其他人只是在一边看。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即便是那些曾经被他们救过的人!去死吧,是你们自己亲手杀了救你们的人!”

卡维尔直到现在,才真正认识自己的学生。男孩在哭,泪流满面。现在他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十三岁男孩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直到现在还不忏悔。你们明明错了,为什么还能这样理直气壮。那么你去死吧。你不会死得太快的,会一点一点死去,一寸寸烂掉。除非你求我,求我救你。”男孩表情像在哭,又像在笑。卡维尔走过去,试图拥抱他,却被粗暴地推开。

雷蒙却平静地抬起头,坦然面对男孩的眼睛,“你要我忏悔,那我该去要求谁呢。你知道我们保卫军是怎么来的吗?我们全都是孤儿,我们没有父母,亲人,朋友,因为他们都死了。死在一场瘟疫中,病源来自联邦第一病毒研究所。你的父母罪有应得。”

“那是场可怕的灾难。”卡维尔表情沉痛,“我也经历了那个时代,研究所发生泄漏,90%以上的研究人员都死去了,剩下的还在苦苦开发特效药。病毒席卷了全球,然后是核战。但这不是研究人员的错。探索未知的路上谁也不能保证成功,他们在最前线承担着最大的风险。”

“那你们就该停止探索!是你们傲慢地想知晓一切,你们放出了恶魔,凭什么让我们付出代价!那么多人死了,他们什么也没有做。死的人本该是你们!”雷蒙重新举起了枪。

可一个守卫扑过去,把枪撞向了天花板,另一个守卫跪下来,“我忏悔,我有罪,我该死,让我说什么都行。求你救救我们的兄弟。”他痛哭着,用头撞着地板,扇自己的耳光。接着又一个守卫跪下来,然后是第三个。

雷蒙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的部下,眼里第一次现出迷茫。“看来我没有权力替你们选择,那就让你们自己选择吧。但不要求他们,更不要下跪。自始至终,我们不欠谁的,是他们欠我们的。”

然后他转向卡维尔,“梨子第一次溜出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但没有阻止她,所以我也没有资格亲手惩罚她。她在港口的一艘船上,我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这是雷蒙最后的话。他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时,X的嘴角勾起一个冷酷的笑容。

***

“不要看。”枪声响起,卡维尔先生忽然扑上去抱住X,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

“放开我。”X挣扎起来,“让我看着他!”

“不。”卡维尔先生的手臂死死箍住X,他并不伟岸的身躯,此时如山一般不可撼动。

“该死,老家伙,你太可笑了。难道你以为我会害怕?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不,你还是孩子,不该看这些。仇恨与死亡,不该由你们来面对。如果有一天需要你们去面对,那么只能是我们大人都死光了的时候!”卡维尔先生毫不理会X的挣扎,他的声音坚定,压抑着深深的痛苦。“对不起,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没有觉察到你的痛苦与仇恨,放任你一个人在黑暗中。是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只希望现在还不算太晚,让我们都还有时间挽救。希望如此。”他的话中似乎有什么触动了X,男孩停止了挣扎,安静下来。

卡维尔拥着X,一步一步地离开。自始至终,他没有放开捂住X眼睛的那只手。

 

五、梨子

梨子从船舱里醒过来,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但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不说话,也不笑,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可当有人试图进入船舱,她就开始剧烈的挣扎,踢打。没有人可以靠近她,除了艾文。

于是艾文每天都来,为她洗浴,更衣,给收音机换上新的电池,再安静地陪她坐一会。这个时代电池是稀缺品,可艾文毫不吝啬。

只有梨子自己知道,那个静静坐着的人不是她,真正的她被关了起来,她能看到,也能听见,却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是我错了吗?学习知识错了吗?”另一个自己问。

可是梨子也不知道答案,她看着高高的舷窗,想着外面会是什么样子。于是她漂浮起来,停在舷窗前。另一个自己还呆呆地坐在床前,而她看见了天空与海洋。天空真蓝,核冬天似乎结束了,丝丝缕缕的云悬浮在空中。梨子向云朵伸出手,玻璃挡不住她,她轻盈地飞了出去。

她飞过很多地方,她看到冯曼正在改进药品生产流水线,卡维尔先生在他身边。先生一直在说话,有的和技术有关,有的没有。而冯曼一直在认真聆听,神色谦恭。她看到X正在研制疫苗,他两眼通红,眼里布满血丝,他看向培养皿时,眼里燃烧着仇恨。她看到艾文正在给学生们上课,学生们都喜欢她,连年纪最小的孩子也愿意呆在她身边。

“是我错了吗?探索知识错了吗?”另一个自己不依不饶地问。我也不知道,梨子想,可是大家都还在努力。

然后她试图飞得更远,于是她看到成片的温室,里面排列着一排排曲折的管道,植物从管道里长出来。她看见像老鼠一样的生物啃吃着变异的植物,长得又肥又大,然后变成食物。看到病中的人吃下药片,从床上坐起来,家人欣喜的守在他身旁。

“是我错了吗?探索知识错了吗?”另一个自己不依不饶地问。我也不知道,梨子想,可是没有食物和药,大家会慢慢死去。我只是想让大家活下去。

最后,她飞得更远,飞过海洋。她看见结冰的岛屿笼罩着月光,那里矗立着梦幻般的高楼广厦,不知名的金属设备在月光下闪着银辉。这里的人们健康,富足,无忧无虑。

她在岛屿上空徘徊,想靠得更近,看得更清楚一些。可是有什么在召唤着她,把她拉了回来。她看见X正要把试验疫苗注射进自己身体,看到卡维尔先生制止了他,把针管里的药物坚决推进了自己的手臂。

“不要!不要!”梨子想要阻止他。可是没有用,她不能说话,她的手臂穿过虚影。她什么也做不到。

于是梨子又回到了船舱里,她在船上奔跑,一个舱室一个舱室寻找。她在一个船舱里遇到哭泣的自己。女孩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一直喃喃自语,“我错了吗?探索知识错了吗?”她想对自己说,不,你没有错。可是她做不到。于是她继续奔跑。她推开最大的那扇舱门,看见卡维尔先生靠在病床上,艾文和X一左一右站在两侧。梨子惊奇地发现原来自己也在,另一个自己呆呆地坐在床前,不说话,也没有表情。疫苗实验失败了,但摧毁先生的不止是病毒,长期的操劳早已蚕食了他的身体,特效药也无能为力。

无法抑制的伤悲涌上梨子的胸口,她看见卡维尔先生在对艾文和X吩咐些什么,表情平静,艾文一直点头而X面无表情。她看见先生在向另一个自己说什么,恳切而笨拙,而另一个自己只是呆呆地做在那里。她看见卡维尔先生眼中的遗憾,像烛火正在熄灭,她想大声说不,那不是我,不是我。我在这里啊,卡维尔先生。

她艰难地张开嘴,呼喊着,于是,牢笼终于打破了,她像从一场梦境中醒过来,嘴唇颤抖着,泪流满面。

“我明白了,卡维尔先生,探索知识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我想让大家生活得更好。”她的声音颤抖着,从滞涩到流畅,她终于完整地说出了这句话。

遗憾退去了,卡维尔先生露出安详的笑容。“不要哭,孩子,不要哭。”他闭上眼睛,轻轻吟诵:“有生就有死,这是生命之常。”

***

时间似乎静止了,直到冯曼走进船舱。他笔挺的西装上沾满了泥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上。像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视线落在病床上,然后微微抬头,闭上眼睛。

X面对着墙壁,他维持这个姿势不知多久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冯曼,老师说,他没有什么可以教导你了,你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他没有回头。

冯曼缓步走到卡维尔先生身前,又停了下来。他将帽子戴端正,扣好袖口的扣子,整理领结。他无比认真地做完这一切,最后单膝跪下,郑重地握住卡维尔先生骨节突出的手。

 

尾声

最后一个街区注射上疫苗的那天,冯曼终于修好了船。甲板上,海风扑面而来,这是38年来地球首次迎来夏季,天空碧蓝如洗。

 “你会去北岛吗?你说过你会去的。”艾文问。

“当然,我会去,我会环球世界,但不是现在。不过,如果你们有谁想去的话,我可以送你们去。嘿,X,你要去吗?这里可没什么人喜欢你。”

X只是回敬了他一个冷漠的表情。

于是冯曼识趣的转过头,“艾文,你想去吗?”

“不用了,我想留下来,继续完成老师的工作。”艾文诚实地回答。

“那么就是你了。梨子,你一直那么喜欢北岛,你要去吗?”

“我不去。我喜欢北岛,因为我觉得那里的人们生活得很幸福。可是,他们并不需要我,我要和大家在一起。”

“那好,现在我有一个提议。”冯曼像是早就预料到大家答案,胸有成竹地提出他的计划,“那么,我们将用这艘船,正式成立卡维尔学院。从此,我们不必东躲西藏,我们将在阳光下自由地探求知识。”

没有人反对。冯曼前进一步,右手握拳,紧贴心口,庄严宣誓:“为了无尽的探索与自由。”艾文紧随其后:“为了良知与守护。”

接着是X:“为了更好的应对未知带来的危险。”

再然后是梨子:“为了大家生活得更幸福。”

最后,他们一起朗声道:“卡维尔学院,成立。”他们一起抬头,视线在空中交汇。

天空的最高处,卡维尔的启明星旗帜迎风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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