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苓香
（一）姐妹
“卖~~花~~喽~~~~~~~”卖花郎的叫卖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在这静谧的清晨里，悠悠的传进赵云苓的耳中。
赵云苓如往日一般，起身，洗漱，调香，此时此刻，却有些不同，赵云苓的嘴角忽然微微扬起，紧接着便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
“姐！”赵子苓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
赵云苓，赵子苓是一对双生姐妹，赵云苓天生眼盲，沉稳内敛，机缘巧合之下，习得一身武艺和调香技艺，赵子苓和姐姐完全相反，性子跳脱，人缘好且聪慧过人，成了中原第一大商贾贺福毅的赏识，姐妹二人虽然同居一城，却并不能经常见面。
“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赵云苓说话的间隙，双手并没有停下。
“我难得过来一趟，你也不陪陪我！”赵子苓撒娇地抱着赵云苓的腰，让赵云苓没办法继续调香。
“多大了还撒娇！”赵云苓戳了一下妹妹的额头，笑道。
“再长大也是你的妹妹！”赵子苓吐了吐舌头。
“拿你没办法，说吧，今天来是为什么？贺老板的安神香用完了？不应该啊，上次的香足以用到下个月了，是出了什么事？”赵云苓一遍净手，一遍说话。
“不是贺老板，是我的一个朋友病重。”赵子苓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
“我又不是大夫。”赵芸苓摇头。
“找了很多大夫，还是没用，其实，那或许不是病，姐，或许你可以救他。”赵子苓叹息。
“仅此一次，而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赵云苓终究没办法拒绝自己惟一的妹妹。
“谢谢你，姐！”赵子苓郑重其事。
（二）治疗
“姐，怎么样？”赵子苓看到姐姐走出房门，急切的问道。
“我还不能确定是什么，但是我可以确定，不是生病。”赵云苓不再说话，走向调香室，赵子苓愣在原地片刻，走进房间。
“阿苓，是你吗？”病床上的男人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
“嗯，是我。”赵子苓深深地呼吸，走到床前。
“我还是习惯以前那个神采飞扬的你。”闻旻轻声说道。
赵子苓深深地看了一眼闻旻，没有说话。
“你要是真的觉得不安，以身相许吧？”闻旻笑着。
“你想得美！世界上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闻旻，我告诉你，我一定会治好你，大不了我再回去蒲家村，肯定是那个丑八怪害的你！”赵子苓气急。
“别，那个人是个傻的，整个村子，我都觉得有点怪异，你可别招惹他！何况我们跑的时候好好地，你也没事，若是他们不承认，你怎么办？”闻旻安抚。
“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赵子苓胸有成竹。
“你先别急，或许，你姐姐有办法。”闻旻提醒。
“哎呀，我怎么忘了这个，我先去找我姐，你先休息会儿，我晚点过来找你。”赵子苓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闻旻微笑，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
“阿苓，我有办法，只是，我没有把握。”赵云苓终于开口。
“几分把握？”赵子苓问道。
“阿苓，这不是病，是蛊，如果能找到下蛊的人，那就有救，如果没有，我只有三分把握，只是，他已经等不了太久了，我最多可以用香，让蛊毒能够暂缓两天，三天之内，如果找不到下蛊的人，那就只能试一试了，可那时候，怕是只有一成希望了。”赵云苓说完，静静的等待赵子苓的反应。
“我知道了，我一定把那个下蛊的人找回来，姐，他交给你了。”赵子苓说完，果断的离开。
赵云苓：“你要平安回来。”
可是赵子苓却没有听到赵云苓的叮嘱。
（三）麻风
日落时分，赵子苓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戴着手套，将一个瓶子扔给赵云苓，赵云苓接过，刚要开口，便被打断。
“姐，那个下蛊的人已经死了，但是蛊虫我拿回来了，你快去救他。”赵子苓的声音有点轻飘飘的。
“你怎么了？”赵云苓听出声音不对，想要走过去。
“我没事，太累了，我身上全是灰尘，我去收拾一下，姐，你快去看闻旻。”赵子苓后退半步。
闻旻的房间传出痛苦的声音，赵云苓没有继续追问，去了闻旻房间。
赵子苓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直到夜色降临，漫天的星辰格外地明亮，赵子苓看着夜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色渐渐亮起，赵子苓依旧还是站在那里，只是原本仰着的头，垂了下来，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听到房门“吱呀”打开的声音，看到赵云苓差点绊倒。
“姐！”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伸出去的手，也缓缓垂下。
“我没事。”赵云苓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微笑，只是脸上的苍白，遮都遮不住。
“别骗我。”赵子苓放心不下。
“我休息一阵子就好，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赵云苓笑得有些无力，“对了，闻旻没什么大碍，只是要想好起来，还要调养一两年，我去休息一会儿，你可以进去看看他。”赵云苓有些着急离开。
“姐！”赵子苓察觉到姐姐的不对劲，却始终没有追过去。
赵子苓站了片刻，想要去看看闻旻，才发现，双腿已经麻木了，只能强忍着不适，又在原地站了会儿，活动了一下，才走进闻旻房间。
“你，怎么这个样子？！”闻旻看到赵子苓，声音虚弱，却满是惊讶。
“我可能感染了麻风。”赵子苓站在离床三尺的地方。
“什么！怎么会这样？！”闻旻想要起身，却又跌回床上。
“你中的是蛊，要找到下蛊的人，我回去那个村子，可是那个傻子已经快要死了，之前我们一直觉得那个村子怪怪的，我这次去才知道，是因为他们都是麻风病人，我，不小心被那个傻子临死的时候咬了一口，所以······没想到以后我要变成丑八怪了。”赵子苓轻松地说着。
“或许，你没有被感染呢，万一，被感染了，我找遍名医，也要治好你！”闻旻沉默半晌，不知是着急还是生气，脸色有些潮红。
“你可别忘了，你都是我姐治好的！”赵子苓打趣。
“对啊，你姐，她没事吧？”闻旻问道。
“我姐说她没事，我有点不放心，可是我不敢去看她，我怕她发现……”赵子苓声音越来越弱。
“你不打算告诉她？”闻旻看着赵子苓。
“我不想她担心，何况我不一定感染了。”赵子苓一点底气都没有。
“你瞒得了她吗？”闻旻放弃挣扎，躺下，看着赵子苓。
此时的赵子苓一半身子藏在阴暗中，一半在朝阳里，全身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藏不住的疲累，却很是明亮，身子挺得笔直，好像无论什么都不能让她倒下，这样的赵子苓，一定不会有事，可是，下一瞬，赵子苓毫无预兆地倒在地上。
（四）离开
“阿苓，你在这里不要动，等姐姐哦。”赵子苓乖乖的点头，看着赵云苓离开，不敢远离，不敢动，生怕姐姐回来找不到自己，却不知不觉的靠在墙角睡着。
“阿苓，阿苓。”赵子苓听到姐姐的声音，睁开眼，看到的，却不止赵云苓，还有个长胡子的老头。
后来呢？赵子苓想起来了，是那个老头带走了姐姐，还把自己送到了另一个秃头的酒鬼那里。
“我不要和姐姐分开！”赵子苓倔强的抱着姐姐。
“阿苓乖，听话。”赵云苓摸着赵子苓的脑袋，明明是双生子，赵云苓却似乎成熟很多：“姐姐跟着师父多学一点东西，以后才能照顾你，你跟着师伯，等着姐姐去找你好不好？”
“我不要，我也要学东西，以后我照顾姐姐。”赵子苓忍不住哭出了声。
“师父~~~~”赵云苓也舍不得妹妹，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要把妹妹送走。
“我教的东西，你可以学，但是你妹妹不适合，那个秃子虽然丑了点，脾气差了点，但是你妹妹跟着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老道摸着胡子缓缓说道。
“姐姐，我不要和你分开！”赵子苓哭得更大声。
“阿苓别哭，这样，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八年之后，姐姐一定去找你，你跟着师伯好好学东西，姐姐看不见，以后你要照顾姐姐呢，这八年，你一定要努力，好不好？”赵云苓温柔的劝说。
“可是我舍不得你。”赵子苓泪眼汪汪。
“好了，别哭了，又不是见不到了，你说你个老狐狸，要不是输给你，老子才不愿意带这个小女娃！走不走？不走我走了！这可不是我食言啊！”秃老头有些不耐烦。
“急什么急，人家至亲姐妹，多说几句话怎么了！”老道一边说，一边扔给秃老头一个酒壶。
秃老头急不可耐的打开：“好酒！”使劲的吸了一口气，恋恋不舍的又盖上盖子，仔细放好：“我要了多少回都舍不得，罢了，看你这么大方，我就不催了，小女娃，我跟你们说，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你们两个小丫头，要是非要在一起，我们可就不管你们了，这世道这么乱，你们一个都活不了，跟着我们，虽然分开，但是至少都能活着，更何况，不学点本事，说什么照顾彼此？！”
老道笑盈盈地看着两个孩子，并没有说话。
“我跟你走！”赵子苓擦干了眼泪，跪在秃老头面前：“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罢，磕了三个头。
“哈哈，好丫头！”秃老头扶起赵子苓，腾空而去。
“阿苓！”赵云苓来不及说什么，只能听到两个人离开的声音。
“姐姐，等我学了本事，我就回来找你！”赵子苓没有任何防备就被带走，只能大声的喊着，希望姐姐可以听到。
“姐！姐！”赵子苓惊醒，大滴的汗水从脸庞滑落，衣服都已经湿透。
“你醒了？！”闻旻听到声音，快步走过去。
“你，你没事了？”赵子苓有些惊讶。
“都两个月了，我现在和平常人一样。”闻旻递给赵子苓一杯水。
“什么？！咳咳，两个月？我姐呢？我姐呢？”赵子苓被水呛到。
“这个······”闻旻一边帮赵子苓拍着后背，不敢看赵子苓的眼睛。
“我姐人呢？”赵子苓追问。
“我不知道。”闻旻低头，拿出一封信，交给赵子苓：“这是你姐留给你的，她说，等你醒了让我交给你。”
（五）双生
阿苓：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赵子苓似乎看到桌案前，赵云苓脸色苍白的写下这封信的样子，双手有些颤抖，还是继续看下去：在我答应你治疗闻旻的时候，我便知道，很快，我们就要分开了，只是这一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你还记得，我的师父，执意不收你吗？后来师父弥留之际才告诉我，我们虽是双生，可是，合则一生一死，分则两者皆活。师父一向不喜欢我学医，所以只是教我香道，只是，香药同源，我又喜欢，还是偷偷地学了很多，师父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却再也没有阻止我，我庆幸自己当初的执着。
我一直以为，师父的推演不见得都是对的，原来，命运，从来都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我没想到，那个要让我救人的人，会是你，所以，这一切都是命运。
不过，姐姐不后悔学医，我们是双生，所以，我可以救你，也只有我可以救你，我终于还是做到了答应你的事情，照顾好你。
阿苓，不要找我，或许有一天，我会治好自己，再回来找你，所以，你一定要带着姐姐的心意，好好地活着，更加快乐的活着。
——云
另一张纸上，是一个药方。
闻旻：“这是她留下的一个方子，她不知道能不能治好麻风，但是至少可以抑制麻风的传染，那个村子，如果还有人没有被感染，或许，可以让那些人，有活着的机会。”
赵子苓的泪水滴在信纸上，久久不语。
闻旻看着赵子苓，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天两个人并躺在床上的样子。
赵子苓闭着双眼，脸色潮红，赵云苓的脸转向赵子苓，虽然看不到，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眼中满是温柔，嘴角带着笑意，她用一只手，抚摸赵子苓的脸颊，明明是双生，看起来一样，却又那么的不一样。
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血液在两个人身体里流动。
（六）等待
闻旻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仔细的端详着画里的人。
一个女子，眼睛上蒙着纱，在院子里整理香料，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整个人沐浴在一片柔和中。
旁边有一首诗：苓香含石髓，碧水长天色，万古不枯盈，苍生皆静默。
“先生，有您的信。”闻旻接过信。
“闻旻：姐姐的药方真的有用，只是，我还是没能找到她，不过，我们是双生，我能感觉到，她一定活着，在某个地方。苓”
闻旻放下信笺，看向画中的女子，叹了口气。
天色湛蓝，燕子离去，可是明年春至，它们还会回来。
“云苓，你，会回来吧？”闻旻看着远方，心中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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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21/4/16 20:44:51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