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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哟,离线,有人找我吗?
[参]迷心
  1楼 群杀玩家  40帖  2021/7/25 10:22:42 注册|搜索|短信|好友|勋章|藏票|洗衣||我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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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1区-28-2-6]离魂歌  发帖心情 Post By:2021/8/14 17:22:33 [显示全部帖子]

离魂歌




韩小零坐在山顶悬空的亭子沿上,两条大长腿来回晃悠着,帽沿稍微遮住眼睛。我伏在她的身边,眯起猫眼,偶尔打量一下她。


望着远处的繁华都市,吹着暖洋洋的微风,时间好像回到很久以前。




【因】



“将令,毕!”


沈无非押着专司枉死城的老王爷从玉街走下,身后的王府寂然无声。


小角门处,一个七八岁的丫头光着小脚悄悄跑出来,随着几个躲在暗处的年轻汉子隐没在漆黑之中。



“将令,毕!”


先锋官念完,将旨意收起,回来复命。


沈无非望着残肢遍野的村子冷笑了一下,随后挥了挥手。几只山精的尸体被拖过来,换上了村民的衣服。押着几只眼神空洞犹如行尸的山精疾驰而去。


只是,先锋官每次都是办完事后,才拿出了旨意宣读。而接令的,是一片静默。



【缘】


夜。


难得的能看到这么圆润的月亮。


我坐在路旁的一根树枝上,看着缕缕月光蜿蜒着飘荡在天地间。


各种鬼魂打着哈欠从荒坟中醒来。李老三架起那口破锅,用蓝色的火焰烘烤着,锅里不知名的液体滚沸。他朝我招手,笑道:“你看看,我这锅里都是好吃的,总要比你天天去那些垃圾场里吃自助餐强吧?”我看了看他半边露出骨头的脸和被马蹄踩塌依旧流着鼻涕的鼻子,又想起前几天在城里看广场舞时,几个小伙子抬着泔水桶悄悄装进后门货车尾箱,送到附近几个快餐店,胃里突然一股翻江倒海,扔掉手中的鱼。


那半条鱼掉到树下,随着惊呼,愤怒苍老的声音传来道:“你这只贱猫!”我低头往下瞧,是一个满身锦绣的老婆子,斑白的头发,脸上涂了白色的浓妆。几个脸色煞白的小丫头亦步亦趋地跟着,瑟瑟缩缩的。我歉意地拱手道:“婆婆,我不是故意的。”老婆子冷着脸走了,边走边嫌弃地离李老三的那口锅老远。


几个浑身湿漉漉的行脚汉子坐在李老三的摊子上,指着锅道:“给哥儿几个来几碗!吃完上工去了。”李老三咧着半边嘴笑着,盛了几碗跑过来。


我伸直了脖子,想要看清碗里的东西,一阵铜锣声远远传来。先是两块写着“回避”和“肃静”的牌子,接下来是对旗、对锣、对牌。李老三等人慌忙跪下,刚要上轿的锦绣老婆子也低头躲在一边,弯腰做了万福。


我将身子稍微后撤,躲在树干后面,只露出头来,捋了捋嘴边的胡须。


临近了,那队伍前面是一队仪仗,然后是拿着枪戟的卫队,两位先锋官耀武扬威骑在马上,中间则是一顶极漂亮的轿子,轿子后面又是一队卫队,最后是阴兵压着一辆囚车。


李老三摊位上那几个几乎挤在一起躲在桌子底下的湿漉漉的影子显得格外拘束,浑身颤抖着,仿佛很是害怕。


轿子挨近了,我正好奇时,卫队前面的一个先锋官勒住马,转头看着李老三摊位的桌子。李老三已经抖成一团,结结巴巴道:“差……差老爷,您这是?”先锋官用马鞭指了指桌子。李老三慌忙跪着匍匐过去,拉了拉露出桌外的衣角,那衣角往里扯了扯,挪到更深处。


马背上的先锋官嘴里哼了一声,刚要驾马过去时,轿子里淡淡道:“暂且记下,先回去。”先锋官低声应了,鞭子向前挥,铜锣声继续响起,队伍缓缓前进。


待轿子过去了,囚车缓缓驶来。


里面是一个女人,穿着白色的囚衣,长长的头发散落着,两条琵琶骨被穿了,倚坐在囚车的一角。


车子咣当咣当沿着土路往前走,她像是有些乏累,换了个坐姿。随手理着长发,露出一张白戚戚的脸来。她昂头望着月光,嘴里轻声哼了一声,应该是肩上的伤口牵扯到了。


见了囚车,四周那些野鬼有些躁动。我的身子往外侧了侧,有些好奇地想更仔细看看,阴兵的鞭子敲在囚车架子上,大声喝着肃静。


我跳下树,想凑上去,一只老野鬼轻声道:“想活着就别过去,这姑娘是个要犯,老王的闺女!”,我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倚在树干上,继续道:“轿子里可是郎将啊!我在这里做了几百年的看坟魂,绝对错不了。当初南边枉死城的韩老王爷就是被他害了,抄了家灭了门,这一带上了点岁数的老鬼都知道,你这猫可别不知好歹,老老实实吃你的鱼去!”


我低叫了一声,对他表示感谢。


再抬头时,囚车里的人正仔细打量着我。脸上虽然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但两只空洞无神的眼睛逐渐聚起一道光。片刻后,她居然笑了。


笑得有些诡异,好像我身上有什么异样。


我正发愣着时,李老三铺子的桌子突然被掀开,那几个湿漉漉的影子已经朝囚车冲了过去,哪里还有原本恐惧的样子!紧跟着他们的,是那个锦绣的婆子和几个丫头。到了囚车近前,两个湿漉漉的汉子揪住铁链,左右拉扯着,锦袍婆子和手下的丫头也纷纷朝着阴兵扑过去。


破空声袭来,前面勒马的先锋官的长枪已经飞射过来,直指一个汉子。后者一闪身,那枪竟贴着脖子穿过,然后直挺挺扎在铁链上。


这一击,竟是帮了他们一个天大的忙!


显是这汉子仗着本事兵行险招,利用先锋官的杀招解决了天大的问题。锦绣婆子一喜,快速登上囚车,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犯人的双肩,两人相顾无言。


随着一声惨叫,女子琵琶骨上的铁钩已被取下,虚弱地抬起手指了指我这边的方向,一头栽在老婆子怀中。老婆子断断续续哽咽着,将她抱起来。


几人已经得手,纷纷散开朝着四面八方逃走。锦绣婆子身边带着最先冲向囚车的两个汉子,朝我这边扑过来。还没等我爬到树上,头上一疼,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趣】



妈的,谁见过猫用两只脚走路?


如果没见过,那么过来看看我吧!


昨夜的记忆,仍留在被老婆子从树上揪下来,然后挨了一下,再然后就是早上了。


有些惊恐地看着我自己的身体,它正被另外一个人或者鬼或者随便什么东西支配着。站在地上,两条前爪正忙活着,手边是一把漆黑的油纸伞,伞边上是一叠黄符纸和一个小碗。我凑上去闻了闻,碗里飘着鸡血和墨汁混合后的怪味儿。一只猫爪按住符纸,另外一只正拿着我自己的尾巴在符纸上来回画着。


“我前两天刚刚梳过的毛……避光咒……你这是要疯啊?”我嘴里嘶吼着。


脑袋里,另外一个声音娇笑着响起道:“咦?你认识这个?果然是异种啊!”


“异种个屁!我就是个野猫……你等会儿,你在我身体里?”我脑袋里有些空白。


“不然咧?你这个身体筋骨还行,就是毛发不太顺,我也只能将就将就啦!”她嘻嘻笑着。


“……”我有些无语,还在消化着这个刺激的消息。


待她画完了,便带着伞朝山洞深处走去,留下一片阳光中的符纸。路上,几只硕大的蝙蝠一直跟在头顶,但不敢太靠前,只能在后面跟着。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到了山腹深处的一个竹房子门前。这山腹极大,洞顶上一颗珠子释放着柔和的光,竹房建在水面上,一个小巧的拐角楼梯上去后,通过长廊便到了门前。


“蛟王珠!你倒是个富婆!”我吸了一口凉气。


她没说话,站在房子前,望着眼前的汉子和锦绣婆子道:“这里还是没变。”


锦绣婆子做了个万福道:“知道您会回来,哪敢让这里蒙尘。”


她挥了挥手,众人退下了。


推开门,屋里鲛油不知和了什么东西,发出微黄色的光芒,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


“鲛油加了龙涎香。”她好像知道我在疑惑什么,走到床前,蹦到床上坐在,望着四周低声说。


“你现在可以出来了?”我有些生气道。


“还早呢!离魂符我只有一张,出去就回不来啦!”她笑着说。


“你知道么?我是只公猫……”我有点屈辱,又无奈。


“知道啊,和我有啥关系?我又不能给你做媳妇儿!”


“但你一个女的,住我身体里不方便啊!要不你去找旺财呗?他是女的!”我笃定道。


“你知道么?我住在你的身体里,也有些你的记忆!比如,旺财是狗,也是公狗!”她说完,用猫爪揪住了耳朵,反复蹂躏。


我急忙让她打住。


打完嘴仗,她又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起身出门。


汉子和婆子都站在院子里,婆子依旧一身华服,脸色铁青,任谁看都像欠了她千八百万。汉子则依旧身上湿漉漉地,不断滴着水,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水鬼一样。


她招了招猫爪,几人靠拢过来将漆黑的油纸伞打开了转几圈,眨眼间几人已化作贴纸画一样印在雨伞上。女人把伞收了,缓缓走到洞口处,在石头上将符纸拿下来,在伞上缠了三圈,然后抬头辨认了方向,朝西南将伞插在地上,拜一下嘴里念叨一句。


拜了三下,嘴里也念叨完了,符纸上一阵华光流过,几张纸越缩越紧,将雨伞锁住了。拍了拍猫爪,她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我愣了一下,反复回想着,突然乐了:“我知道了,他们不是鬼!”她只笑,不说话。我又疑惑道:“不是鬼,但也没有妖气,那为什么要用避光咒?”她又笑着不说话。


我猜道:“难道是鬼仙么?”这次她不再淡定,问道:“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啊?说说呗?在哪本书上看到的?”我有些气道:“我一只野猫,能知道啥?猜的呗!”她顿了顿道:“少胡扯,你要是野猫,那天底下就没有猫了。”


我努力想重新夺回身体,但都败下阵来,隐约间竟觉得灵魂的力量越来越弱了。于是不敢再试,只能任由她往山下走。


两人半晌无语,直到山腰的时候,远远地能听见牧童的吆喝声和牛羊叫声。我扭捏道:“先停下……我要出恭。”她“哦”了一声,一瞬间我便又像昏迷很久的人醒来一样,重新歪歪斜斜掌握了身体。钻进草丛里,眼角扫了下四周,正看时,她笑道:“别动歪脑筋,否则就不是肉身夺舍这么简单了。”


我干笑一声,忙道:“你先转过去,怪不好意思的!”


她哼了一声,再没声音。


我瞧见了旁边毛竹上趴着一根毛茸茸的虫子,约莫有三四寸长,随手摘下来,拿在手里揉捏着。


片刻后,她冷笑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响起道:“好玩么?”我举起虫子道:“你看看,五颜六色的,多漂亮!”随后,一阵猛烈的刺痛,像一根针一样扎在灵魂上。视线越来越模糊,然后我就像昨晚一样。


醒来后,我的灵魂像被什么东西锁住了,连思考都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完成。她见我醒来,略松了附在我身上的枷锁,这个动作让我放松了下。


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树上飞梭,我有些奇怪地问:“你上树做什么?你到底要去哪里?”她有些嫌恶道:“地下很脏。”


我有些恶趣味道:“你害怕虫子?”刚说完,身上的枷锁又紧了,险些让我又晕过去。于是我转移了话题道:“我觉得,你还是别两条腿走路了,让人家看见,以为我成精了!到时候被人抓去和蛇炖一锅龙虎斗!”


她迟疑了一下道:“找没人的路不就行了?”话刚说完,迎面一支短箭射来,她灵活地一闪,断箭“哆”一声直入树干。没来得及回头看,面前又是几支。树下面,两个猎人模样的人跟着跑起来,边走手里的弩箭边射出来。


带头的汉子叫道:“看来就是这玩意儿,咱们抓住它,估计阴差就不会来咱们山头祸害了!”身后一个汉子笑道:“你他妈还不算人呢,充其量也就是一只成了精的山猪而已!”


抬手射了一箭,汉子不怒反笑,骂道:“你比我强到哪里?不也是个麂子么?”后面的汉子突然停住了,手里的弩箭指着前面的汉子道:“你再说,老子把你浑身的猪皮做成大氅来穿!”前面汉子无奈赔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大仙儿,咱们赶紧追,迟了到时候别说我的皮,就连你的皮也要坐在阴差屁股底下了!”后面的汉子见他服软了,方才冷哼了,继续跑起来。


麂子汉子边跑边道:“妈的,他们惹下的祸,让我们出苦差。”山猪汉子忙道:“别说了,抓到了才是正经事,这周边的十几个山头上的兄弟都想捆住了这只猫拿去领赏!”“得了,我还不知道他们?领赏?不领几鞭子都是好事!哪次出苦差不是咱们出力不讨好!”


两人说话间,已经被她甩了二三十丈。慌不择路间,眼看前面已经到了悬崖边上,无路可逃。身后的林子里先后吼了两声,一头丈许大的野猪和稍小的麂子昂头奔来,硕大的身子在林间左右狂奔,碗口粗细的树就像一根稻草一样,被拦腰撞断。木屑在林子里炸雷碎屑一般翻飞着,与地上的尘土混作一团,升腾起来。


站在贴近悬崖的一棵树上,她冷笑着看着脚下的猪和麂子。树下两只动物迅速幻成人形,山猪汉子抓了抓头上的干草和树叶,看着树上的猫道:“下来吧,没退路了。我保证安全把你送回去。”麂子汉子附和道:“小伙子,你乖,下来和我们回去!”


这话怎么听着都不顺耳。果然,他的话刚说完,树上的猫“喵”一声叫了出来,女子的声音怒道:“我是你姑奶奶!”说完,小猫已从树上跳下来,轻飘飘落在一猪一麂面前。山猪汉子指着麂子汉子笑了笑,见他的脸色铁青,没敢再说下去,只是涨红了脸。


一张红脸,一张青脸,看上去很是有趣。她站起身子,在两人面前来回踱着步子道:“知道为什么他要抓我么?”一猪一麂瞪大了眼睛,望着这只站起来不过一尺有余的猫,显得很是意外。麂子汉子指着她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她愣了下,道:“什么?”麂子汉子道:“俩腿走路啊!”她这才反应过来,马上四只爪子着地,走了几步摇头道:“趴着走路还真是奇怪!”索性又站了起来,两只猫爪背在身后。


山猪汉子也惊奇道:“是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又走了几步,疑惑道:“很难么?”


山猪汉子也迅速变成小猫大小的小猪,两只前腿抬起来,用后腿奋力支撑着自己圆滚滚的身子,随即支撑不住,又放下前腿。反复试了几次后,他有些失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麂子汉子看着他,也试了几次。


最终两位都有些失落,望着小猫道:“你是什么变的?”小猫靠在树干上摇头道:“没咋变啊,我只是觉得这么走路舒服。”


山猪无奈道:“算了,咱们应该是没这个天赋。不过……大兄弟,他们为啥要抓你?”小猫有些“羞涩”道:“其实,我是个女孩子。”


麂子汉子摆手道:“你明明是个公的!”


她摆手认真道:“我真是个女孩子!”


山猪和麂子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又揉了揉眼睛,看着小猫道:“我们又不瞎,你明明是个公的!”


她不说话,走近他俩。


半晌后,一猪一麂脸上和身上都是猫爪印。


山猪汉子先开口道:“你果然是个女孩子。”一旁的麂子汉子急忙点头。


小猫从旁边树上摘下几片叶子,用树叶做了件衣服,又做了个花环套在头上,拍手道:“这回行啦。”


麂子汉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连招手道:“你等会儿,等会儿……”然后幻化成人,往回跑去。


一猫一猪有些意外,山猪汉子看着小猫道:“他们为啥要抓你?”小猫叹道:“你们也是笨,也不想想,如果我真的是阴司的要犯,他们为何不找阴差来抓?要你们俩傻……壮士擒我?”山猪摸了摸脑袋道:“也是哈。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啥要抓你啊?”小猫低头道:“你也看到啦,我本来就是能两条腿走路的异种!他们抓我是要去贿赂,然后升官。但我誓死不从,所以他们就找了你们到处抓我。”


山猪一拍大腿道:“我就说嘛,抓贼立功的机会,我们哥俩是从来都轮不到的,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倒是总是少不了!”


两人正说话间,麂子汉子已经回来了。将手里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放下打开,里面是一件翠绿色的衣服和一根簪子。


小猫一见了簪子,两只眼睛便放光。麂子汉子将衣服拿出来道:“这有件衣服,是我俩……捡的……对,捡的!”麂子朝山猪点了点头,山猪汉子也跟着点头道:“是的是的,是捡的。”


我见了这衣服有些眼熟,思索了一下道:“这玩意儿,不会是吞云兽的宝贝吧?”她也显得有些紧张,舌头有些打结道:“应……应该是吧。”


山猪和麂子好像不知道吞云兽是啥,俩人把头挤在一起,山猪低声道:“他还没醒吧?”麂子点头道:“那可是三斤春药啊,隔壁大象都受不了,何况一个先锋官?也是他有这个命享福!”说完,俩人挤眉弄眼地嘿嘿笑着。


妈的,玩儿大了。


我望着对面两个二货,这可是某位大人物养的宠物,而这衣服,便是吞云兽在吞吐日月精华时凝练的云霞衣!这衣服不是布料做的,而是用云的脉络织就的,轻薄无比,但穿在身上后,坚愈金石。


看样子想必是这个倒霉催的先锋官带着重宝想回去献给上司,但半路上过来通知这俩山精,安排抓我们的事情,却被这俩精怪给算计了一把。


还在诧异时,麂子汉子已经将衣服递给了她。她迟疑道:“给我?”麂子汉子点头道:“你也知道,俺们这俩粗人也用不上这玩意儿啊,正好碰见你了,就送给你吧,我估摸着你穿上应该会很好看!”


她没接过来,看着麂子汉子道:“你知道这是多大的机缘么?这衣服,有可能可以抵抗天劫的!”


山猪汉子和麂子汉子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云霞衣。半晌后,两人脸上有些落寞,麂子汉子将衣服塞进小猫爪子里道:“算啦,我们哥俩儿也不指望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了。这些年帮着做了很多业障,指不定哪天就被老天收走啦!只是能死在一处,也算是大造化了!”


小猫盯着两人看了许久,看到两人有些不好意思了,方才收回目光道:“你们放心,等我办完事,一定回来帮你们!”


山猪汉子摆手道:“无所谓,只是你需要帮手不?你一个弱……女汉子,对付那帮阴差可要费一番功夫啊!要不我俩跟着你帮帮忙吧?”


小猫一笑道:“你俩哪是要帮我,是怕我跑了吧!”


山猪汉子一阵尴尬,嘿嘿笑了几声道:“你也知道,俺们比不得你们异种仙途坦荡,历来有名的大佬,哪个不是修炼了几千几万年,经过无数劫难,才能给个朝拜王公王母的机会,得了神册后才能避开劫数。脱兽衣时更是犹如无间地狱般痛苦,若是有人能帮帮忙,那就太好了。”


小猫笑道:“此一去我也是凶多吉少,但我保证,我若是能活下来,我肯定会找到你们,送你们一程。”


麂子有些紧张道:“送……一程,你不是要吃了我们,扒了我的皮坐在屁股底下吧?”


小猫“噗嗤”笑道:“哪里哪里,放心吧。”


山猪汉子将簪子递过来道:“这个你也随身带着吧,我看很多女娃子都戴这个,挺漂亮的。”


小猫接过了,转身朝悬崖走去,看着脚下的碧涛,她转身咧嘴笑道:“你们保重!”


没等我说话,这个死女人纵身从悬崖跳下去。


身后山猪和麂子的声音远远飘来:“右边有条小路……”


汹涌的河水没淹死本猫,却差点被这个女人吓死。但想通了以后就觉得没什么了,她肯定是要给山上那俩二货找个没抓住人的借口,也给他们俩留个活路。毕竟山精脸上还带着伤,又看着我们从悬崖跳下去。至于先锋官的事,也完全可以说我们变化成山精的模样,黑了他一回。毕竟这么傻缺又耿直的山精,估计这片地方也不多见。


跳在半空中时,她将背后的伞撑开了,我依然能看见老婆子那张铁青的脸和湿漉漉的汉子在拧干衣服的画纸。


只是这看上去柔弱的伞,在空中却似长了翅膀一般,非但没有往下坠落,反倒是随着她的手势往上升起。跨过一片林子的时候,落在一棵丈许方圆的大树上面。


这树奇大,不少树枝垂在地上,扎进泥土里,像老榕树一样。但它却是棵柳树。


距离地面两三丈高的地方,有个树洞。她走进去一顿暴揍,将原本在里面安家的豹子赶了出去。


然后在人家的床上坐了,把云霞衣拿出来,刚要穿上时,她突然想起我,道:“你先出去,我换衣服!”我咂了咂嘴道:“你搞错了吧?这是我的身体。”话刚说完,我就被一阵怪力推出身体,飘到洞口。她看着我道:“敢偷看,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我咧嘴道:“嘁……有啥好看的?”随后沿着树干往下飘落。


洞口下方,一只豹子压低了身子趴着。


洞里声音再次响起道:“你再敢往上走一步,我就把你的皮扒下来做靴子穿!”


那豹子瞬间下了树,规规矩矩坐在我身边,转头看着我道:“你是谁?你惹她干啥?”我一喜,急忙问道:“你认识她?快说说,她是谁?”


豹子摇头道:“我不认识啊。”我白了他一眼道:“那你咋知道是我惹她了?”豹子耻笑道:“你打不过她呗,又被她夺舍了。”


“滚!”我在他耳边吼了一嗓子。



【业】



伏在石头后面,在暗夜中盯着几个阴差。


已经是离开山猪和麂子的第三天了。路上不断有人要本猫的命。


但没有一个能得逞,均被她或挡或逃了出去,反而折损了些人手。


自从从山崖跳下去,这个古怪的女人就愈发地嚣张了。


无数疑问在脑子里不断地反复着,但看她伸长了爪子夺走了一条条生命或死命后,我还是没敢问。


偶尔休息时,我便脱离了身体,坐在她对面,看着她臭美的表情。


今天这批敌人,应该是最强的。


这些阴差手里拿着缚魂索,这可是正儿八经仙人肉身成圣时候头发留下幻化成的,有着强大的法力,别说是一般的鬼魂,就是上了年纪的老妖,被捆了也得乖乖躺下。


更要命的是,这玩意儿可以直接锁魂!


即便是穿了云霞衣,本猫的肉身也被抽了几下,缚魂索抽在身上,疼在神魂。一道索抽在云霞衣上,刺啦啦地冒着火星,痕迹处一道凹陷像是被毒药腐蚀了一般,散发出奇香。


她有些紧张地嘱咐我:“千万别离开肉体。”我淡淡道:“废话,打死我也不出去。”


然后,我就被推出去了。


一道灵体离开肉身,立刻被阴差盯上,还好缚魂索也是极其珍贵的,四五个阴差只有一根,其余的都拿着招魂幡。


没来得及开骂,我便被缚魂索抽了一下,那种疼入骨髓的感觉,真是比死还难受。我跳着躲开下一击,嘴里喊道:“死女人,坏女人,用本猫的命换你自己的,老子下辈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阴差笑道:“呦,你还想做鬼呢?想多了吧?被缚魂索锁住的神魂,用不了一刻钟就化作清风啦,来来来,哥儿几个送你一程!”说完话,手里由扬起了缚魂索,直奔我而来。


只是这次扑过来的,只有他自己。


身后三四个阴差,已经被她放倒了,她手里攥着的,赫然是山猪送的簪子。


这簪子她宝贝得不得了,几次我想看时,都被她威胁着放弃了。


但此刻,这簪子散发出的光,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可怖,外面一圈圈荡漾着法印和符咒。


我还没见过哪种法器是这样的,像金刚杵,但少了霸气,多了阴柔。像桃木剑,但又多了几分罡气,也看不出什么材质。只是觉得这东西的威力肯定不小,那些阴差被这玩意儿扎了以后,几乎连叫都叫不出,直接化作一股青烟。


带头的阴差也觉得不对劲了,将缚魂索拦在胸前,有些忌惮地看着她手中的首饰。


她有些发怒了,手里的簪子上符咒和法印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在我以为她要更进一步时,她却收起了簪子,朝阴差道:“你回去告诉他,他的命我自然会去拿,但若是再派你们这群杂碎来扰我清净,我也不介意直接去酆都城一趟,不就是告御状么,别以为我不敢!现在,即刻,马上,滚!”最后一个字,她似乎是从喉咙里喊出来的。


阴差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我怒火中烧看着她,转身往更深的夜里走去。


她跟在后面,笑着道:“哎呦,生气啦?大男人,生什么气啊!”


我不说话,依旧往前走。


“喂,要不我把身体还给你吧?”


我依旧不说话,往前走。


“给你点脸了?给姑奶奶我回来!”瞬间,我便被送回她身边。但依旧铁青着脸不看她。


“我要找一个人寻仇,这人害死了我全家。”她突然开口道。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淡淡道。


“全家哎,只有我逃出来了,他们,连魂魄都没留下。”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依旧回答。


“那人,叫沈无非。”


“和我……太有关系了。”我惊讶道。


沈无非这个名字,恐怕这世上再没有比我熟悉的了。


七百年前,就是他打着荡平天下妖魔的名义,杀了我的族人。那时我只是部落中一个小孩子,一个一百三十岁的小孩子。


三天的屠戮以后,只剩下我一个。


于是我便东躲西藏,逃避着追捕的同时,寻找庇护。但没有人或者鬼或者神会收留,只因为对面是已经受了天册的伏妖郎将。


有时甚至他们会设好圈套,想要抓我去献贡。


其实地上地下的人都一样,龌龊、卑鄙。


她见我不说话,坐在我身边道:“说起来,我还是公主呢!虽然是王爷的义女。”我有些意外看着她。她继续道:“但王爷被他害了,沈无非原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武将,战死后因护国有功,被赏了个阴差的差事。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便离了阴司,到处罗织罪名讨伐生灵。先是杀人,然后屠村,再把杀人的罪过找附近的精怪顶上。”


我点头道:“这符合他的非人性。”


“等老王爷发现,已经晚了,他已经尾大不掉,老王爷想设计除掉他,但他却趁机在酆都城设计叛乱,将所有的罪名都推给王爷,再扮演平叛救主的角色。”


我有些无聊道:“那你找我干嘛?我连自己的仇都报不了。”她端详了一会儿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不一般,而且很不一般。”我笑道:“我知道我帅……”她摆手道:“你别臭美,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自己到底是啥。”


我有些忍不住道:“那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变的?”


一顿猫爪后,我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她没说话,把我强行拉到肉身内,继续飞奔。




【果】



伏妖郎将府。


门口一对石狮子张着大嘴,四五丈高的院墙,仿佛一眼看不到顶。


四周弥漫着雾气。


我和她呆呆地看着大门。


叹了口气,她似乎放弃了要进去的想法。


转身回头,一身戎装提着长枪的武士站在对面。


是沈无非。


这个龟孙子,化作灰我都认得出。


“你果然没食言,真的把它带来了!”沈无非笑着说。


“我把它带来,你能让我看看老王爷了吧?”她笑着道。


“我可以考虑,但你要先将它交给我!”沈无非道。


“那就是没得谈了,我们走吧!”她转身,快步通过郎将府门前的广场,上了一个屋顶。然后又快步飞向另外一个屋顶。


刚出城门,沈无非站在对面,手里依旧提着长枪,有些戏谑看着我们。


她叹了口气道:“没办法了,今天若是逃不出去,你也别怪我。”


我有些气短道:“老子招谁惹谁了?你们花里胡哨的事情别扯上我行不?我特么还没娶老婆呢!”


她有些惊讶道:“天底下不就剩下你一只天狗了么?哪里还有老婆?”


“你……你知道狗熊吧?你想想,狗和熊,狗熊!”我淡淡道。


她抬手一巴掌拍在我头上道:“你给我正经点儿,咱们逃命呢!”


“你是不是傻?知道逃命还往人家家里钻?你是怕他这个乖孙子不认你这个姑奶奶么?”我怒气冲冲道。


沈无非的长枪已经到了眼前,很显然他对孙子和姑奶奶这个辈分还是有些不满意的。但长枪穿透的,只是虚空,而不是本猫的身体。


他有些疑惑,转瞬怒道:“竟用这点障眼法戏耍我,真真是该死!”随后,他将长枪戳在地上,手里掐法诀,一道火圈将我们困在原地。


我有些心慌道:“你确定,你这法术能抵得过一个天册伏妖中郎将的神罚?”她笑道:“就这点小手段,姑奶奶我还不放在眼里,乖孙子,要不你再使点儿新花样?”


沈无非气极,手里一道五雷法劈下来。但这道惊雷依旧劈在虚空中,他有些疑惑道:“你们……”


没等我说话,她先道:“你这孙子不乖,见到奶奶不下跪,反而要用雷劈我,看我打你屁股!”


说完话,纵身跳到跟前,猫爪一巴掌扇在沈无非脸上。


可惜,他打不到我们,我们也打不到他。


对于这种侮辱性极强的处境,沈无非再也按捺不住,怒吼了一声,双手五雷罡法直劈得城门都塌了一半,里面的阴兵纷纷跑出来,躲进了城里。


依旧没劈到我们,我们站在原地笑着对他指指点点。


随后,沈无非掏出一面镜子,同时又劈出一道雷,怒喝道:“我看你们往哪跑!”


她叫了声不好,迅速将法阵撤回来。


千里之外,我和她被劈得浑身冒烟,身上的猫毛也都竖直了,发出一阵焦糊的味道。


所幸我们都没事,相视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后,她又愁眉苦脸道:“怎么办?没想到他这么强!”


“我哪知道,我连你都打不赢,你还来问我。看样子,刚才的照妖镜,他肯定知道我们在哪了,现在我唯一知道的事情,是咱俩如果不赶紧跑,你得给他做小妾,本猫得被他做成坐垫儿。”


她又是一猫爪,拍在我头上道:“你才去给他做小妾!”


我有点心里没底,道:“他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你真的要拿我去换那个什么什么老王八?”


一顿胖揍以后。


她正色看着我道:“是老王爷!如果他肯放过我,说不定我就把你献出去呗,你做好做坐垫儿的准备吧。”


我知道她在开玩笑,但依旧无奈摸着猫头道:“遇人不淑!”



【谋】



商量来商量去,只有一个办法。


酆都城一点儿都不像是地府,不像想象中那么可怕,反而是比较热闹的。叫买叫卖比比皆是,两旁的屋舍也是鳞次栉比,而且相当雍容华贵,比阳世那些所谓的皇家宫殿一点也不逊色。


城中最大的建筑,便是世人所说的酆都大殿和阎罗殿了。


凡人死后,经一殿至十殿,然后经六道轮回,转生投胎。


但三魂七魄中,总是有一魂名唤“看坟魂”,这魂是常在阴间走动的。所以也不奇怪这些做买卖的、走街串巷的阴魂聚集在此。


她迈着小碎步,身上穿了云霞衣,七拐八扭在城里绕来绕去。我只顾着四处张望热闹的大街,偶尔有巡城的差官看见了,只是匆匆瞥一眼,便去了。于是我也不再紧张,见了许多不认识的东西,也随口问问。


她好像心情蛮好,不住地给我介绍,然后再各个摊子上找些好吃的。


女人逛街,真心是一种本能。


即便是在逃命,她仍不忘时不时买几个小物件儿。在我接二连三提醒她我是只猫,买了胭脂没地方涂之后,她终于反应过来了。


一爪子又摁在我头上,埋怨道:“你不早说!我多花了那么多冤枉钱!”


最终的目的地,是城中一座很大的酒楼。


“客勿来”三个字的招牌挂在大门口,两边是三对大白灯笼。


我笑道:“这店的名字有点奇怪啊,客勿来,岂不是要把客人拒之门外?”但看着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各色人,却似争先恐后。


她解释道:“在这里,你要和阳世间反着看,客勿来,是说人间一天,阴世一年,在这受苦太多,不如早点去阳世享福。”


我点头道:“但阳世也不一定享福啊,你看不也是生老病死?”


“但和阴间相比,阳世仍是福地。”


不置可否。


坐下了,她要了一壶茶,我便呆呆地胡乱拿起小吃往嘴里塞。她摆手道:“这东西不能吃。”我疑惑道:“不能吃?”她把小吃抢过去,放在盘子里道:“你是阳魂,不能吃阴食,否则身上的死气会越来越重!”我摊手不满道:“那咱们来这干啥?你是诚心气我?”她笑道:“这里可是好地方,只要有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我眼睛一亮道:“咱们雇人杀了他?”她的笑容凝固在嘴角,瞪着我道:“你信不信我先雇凶杀了你?”我瘪嘴道:“你不是说没有办不成的事么。”她气道:“我是说办事,不是杀人!!!”


我摸着下巴道:“杀人也是办事的一种啊……”


正说话间,她将五碟小吃摆成上供状,然后坐在那,好像在等人。片刻间,一个小二跑过来笑道:“可是要打听什么事?”她勾勾指头道:“最近有什么大事么?”小二想都没想道:“还有什么事是比盂兰盆节还大的?”


她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怪我怪我,来来来,请你吃酒!”随手在小二手里塞了点东西,那小二愣了下,有些兴奋道:“就这点小事,用不了这么多。”


她摆手道:“姑奶奶乐意,你拿着就是!”


我伸了脖子,见小二手里拿的是一颗鲛珠,不禁有些怪她败家。


世人只知道鲛珠珍贵,却不知这东西比珍珠要珍贵许多。传说鲛珠只需要放在水里养三十年以上,这珠子便会自己吸收精华,有灵气的生灵遇见了,可是大机缘。怪不得这小二不敢要,着实是拿在手里觉得烫手。


正所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小二忐忑着走了,我有些不舍道:“你倒是蛮大方。”她看起来很高兴,一扫前几天的愁眉不展,笑道:“这东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稀罕的,倒是我一时将盂兰盆节给忘记了。”


“你想怎么干?”


她笑道:“你猜?”


出了酒楼,依旧是到处乱逛,只是这次她的路线固定了许多,我总觉得她在算计着什么,但一想到用障眼法戏耍了沈无非,身上就一阵舒坦。


趁着她高兴,我便问道:“盂兰盆节有啥稀罕的?不就是阳世间的人烧点纸钱,骗骗鬼么!”


她脚下顿了顿道:“你不知道盂兰盆节,阎罗王出巡么?要送贺礼的!”


“你……你不是发疯要给阎王下药吧?”我有点担心道。


“你这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啊?我有几个胆子,敢给阎王下药?”她摸着猫头疑惑道。


“我只是问问。”我无聊道。


“平时是没法接近阎罗王的,只有这时候,你懂了吧?”


“你这不还是要给阎王下药么?”


“下你大爷,滚!”她被我调侃得有些恼怒。


逛了几圈,我们便找了个地方住下了。


这里不比城外,一旦过了五更,也就一一都散了。我正准备小睡时,她却将伞打开了,低低吩咐了几声后,那伞里的画纸便翩然落下,老婆子依旧铁青着脸,做了个万福以后走了。几个湿漉漉的汉子鼻青脸肿站着。


我正好奇,她却突然笑道:“是我考虑不周,这婆婆最是喜欢干净,你们受苦了,回头我说她!”


几个汉子喜出望外,躬身拜了,转身纷纷走了。


见我疑惑,她笑道:“肯定是伞收起来的时候,他们几个身上的水淋到了婆婆,惹得婆婆不高兴了!”


“他们到底是谁?”


“只是当年受恩的几个闲人罢了,你别管。”她说完,起身道:“还有三天,咱们还需要再准备准备。”



【冤】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盂兰盆节这么大的场面。


早已净街,一众鬼魅都远远躲开,胆子大的偶尔伸出头看着出巡的阎罗。


拜过天地,绕城三匝,再回到酆都大殿前面。


两旁是各路判官、阴司官差衙役和驱妖伏魔的郎将。沈无非赫然站在郎将之中,并且排位第二。他前面是一个青面獠牙的郎将。


祭拜大典后,上位者坐在当中,有鬼差喝道:“今年有无冤屈者?可速前来!”吼过三遍,已经排队在一边等候的从枉死城里发过来的鬼魂一一跪倒在地。一旁判官对着因果镜,指点着鬼魂前世的福报和业障。


整整一上午,井然有序的安排后,只剩下最后一个鬼魂,发配了后,我见她还没有动静,不禁有些着急。


她按住我,轻声道:“别急,好戏在后面。”


处理好了鬼魂,阴差再次喝道:“各路郎将,可将旧岁功劳一一奏报!”排在沈无非前面的郎将首先跪倒:“有奏。”阴差道:“奏来!”


这郎将起身,躬身抱拳道:“臣闻旧岁,老韩受奸人所害,身陷囹吾。便派人察查,所幸有些眉目,已具表。”阴差接过了表,呈上去。


沈无非则出班道:“臣冤枉。”


上位者看了呈表,道:“说。”


沈无非躬身继续道:“臣这些年承恩戴德,明里在市面上开了个八卦堂,替阳世人伏妖驱魔,消业化灾,并且从未收受过铜臭之物,只想让都市里物欲淫靡的人少些业障,令阴司少些冤魂。暗里依律勘断、带本部缉捕作恶的山精水怪和恶鬼魍魉。虽不敢说劳苦功高,但期间也定然抢了某些人的功劳,坏了他人的恶计!但臣赤胆忠心,可鉴日月,望圣裁!”


前面的郎将没说话,只是躬身站着。


我催促道:“你还不出去?已经有人帮你铺路了!”她低声道:“再等等!”


未几,上位者道:“表按下,再议!”


两位郎将先后退下了,沈无非嘴角略略扬起,掀起一丝笑意。


接下来,是一些我看不懂的事情,我只顾着焦急,却未见她丝毫的动静。待最后一个事情结束了,她才从路边蹿出去,大叫着冤枉。


众人见一只猫像人一样两腿直立着跑出来,嘴里喊着冤枉,不禁有些好笑。还未到依仗前,已经被阴差拦下了。


沈无非的嘴角扯了扯,立即上前道:“你这余孽!竟还敢再来?”


“放。”上面一个声音传来,阴差收了拦势,她将簪子交给阴差,快步走到案前。


到了近处,这猫做了个万福道:“有冤!”


上位人见了,笑道:“你倒是有机缘,这云霞衣可是好东西!那交出去的轮回针,也是重宝,你就不怕本王抢了去?”


她笑道:“这点微末的玩意儿,怕是还入不了您的法眼,您就别和侄女儿说笑了!”说着,她便从肉身出去了,化作一个绿衣姑娘。


她刚走,本猫便夺回了肉身,趔趄了几下,一头撞在台阶上。猫爪揉着头,有些恼怒道:“你不说一声!”


她没理我,指着我道:“这天狗有冤,小女韩小零也有冤!”


“冤从何来?”


“沈无非杀良冒功,而适才状告他的这位,因抢功不成,恼羞成怒,引起内讧。千年前,两人合谋害了韩王爷,令王爷至今仍戴罪遭囚!”


上位者笑道:“可有实据?”


她招手,那老婆子已经走到仪仗前,将手里的东西递了出去。她接过来,是那颗原本悬在洞顶的蛟珠!蛟珠此刻依然散发着光,她将珠子悬在空中,一道法印打了上去。霎时间,蛟珠散发出的光芒聚成一个个白色的影子,见了上位者,均是一愣,随后痛哭着伏倒在地。随着白色影子越聚越多,面前已经白茫茫一片。


沈无非上前,挥手道:“还不将这些妖魔擒住!”


未待她发声,阴兵已经上前。


上位者嘴里冷哼了一声,阴兵纷纷退却,跪倒在一旁。上位者道:“好手段!沈无非,你说是吧?”


沈无非躬身道:“冤枉。”


上位者看着她道:“你放他们出来,却未有实据证明他们是枉死的。”


她一愣,随即看到上位者的狭促,笑道:“那便看看吧?”那些白色影子,顿时化作了实体,残肢断臂在地上哀嚎不断,但每个人的头上,都有一粒淡淡的金色光晕,那是一段段本该享受的福报,若是黑色的光晕,则是一段段业障。


上位者不再笑,他看着沈无非,显然是想要一个交代。


沈无非也不再说话,但鬓角已有汗珠落下。


上位者道:“事实俱在,想不到你这丫头竟也知道利用天狗来这里,要知道,能上天入地的,除了神册之人以外,世间也就这几个异种可以不受天地法则的约束。”她有些萧瑟道:“不是小女的本事,实在是多年前您赐给韩王爷的一道玉牒,这玉牒虽能保住他们的神魂,却也是枉然。我也是机缘巧合碰到了天狗,原来是不知道天狗有这等本事的,只是我们不能不来,也不得不来。若是他因我送了性命,只能来世再报了。”说完,她有些歉意地看着我。


上位者沉吟道:“天道即使如此,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你这女娃,明明知道天狗幼年虽然没有多大本事,但有大气运在身,十死九生之地都能无虞,现在却来打趣我了……至于你所说之事,我早已知悉。今日你不说,我也早有计较。也罢,如今你想如何了却这段因果?”


她看了看我道:“当然是手刃仇人!”


我笑着,然后哭了。


我认真道:“你确定么?他可是有天册的!”她点头道:“我知道,但即便是天收了他,我们也要宰了他,将他拉下神坛,不是么?”


上位者脸上看不出变化,只是坐定了,示意阴兵将地上哀嚎的亡魂收走。


这次她不再进入本猫的身体,而是立在空中。


我抬头看着她有些纷飞的裙子道:“你小心走光。”


说话间,沈无非冷笑道:“若是我赢了?”


她缓缓道:“我们不再追杀你,但阎罗森严,能不能逃走,看你的本事。”



【绽】



沈无非的枪很快,每一击都像天雷一般劈在她身上。她手里的轮回针上的符咒和法印也在飞快旋转着,转眼间已经无法看清,只见一道光环绕在针上。


即便是云霞衣,也未能经得住沈无非雨点般的进攻。而他也似乎知道轮回针的厉害,每次都是仗着兵器比较长的优势,一击得手便往远处遁去,待退到安全距离,再次攻上来。


不过片刻,她已落了下风。


我有些焦急地看着仍在微笑的上位者道:“他不是犯了天条么?你不管管?”上位者看着我笑道:“你不想报仇么?这是他们的命,也是你的命!”


“老子不要这命了!”我嘶吼着,纵身跃起,随后被沈无非一枪横扫摔在地上。眼见她不能得手,我也帮不上太大的忙,急得在地上转圈,时不时看着半空中的两人。


再次交手后,她也被一枪扫了下来,坐在地上有些恼怒道:“姑奶奶这次吃亏了!”我苦笑,这女疯子到现在还在想着这种无聊的事。


她起身看着我笑道:“今天,我便把夺舍你猫身子的债一并还了,你别埋怨我!”我心里一沉,急忙指着上位者朝她喊道:“实在不行,咱们躲在他椅子后面,你别干傻事……”然后,我便看着她变成一团模糊的光,直接朝沈无非飞去。


上位者的威压抑制住了空中这团爆裂的光,也没听见任何声响。


沈无非从空中跌落下来。


她已经不见了,点点白色的光斑弥漫在空中,飘落在我身边。


望着空空的黑,和缓缓洒落的白,我有点手足无措。


我扑向沈无非,疯狂用猫爪在他脸上和身上留下一道道伤痕,眼前出现了上次我和她戏耍沈无非的场景。


最终,阴兵将我拉开,带走了面目全非但仍在狂笑的沈无非。


上位者看着我,缓缓道:“你走吧,你的路还很长!”



【劫】



兜兜转转了近百年,终于在一个破庙里找到了山猪和麂子。他俩睡得正香,似乎在梦里做了新郎,咧着嘴笑得很开心。


我则呆呆地坐在庙门口。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


一声炸雷将他俩惊醒,看着坐在门口的我,跑到近前笑道:“你来啦!”


我点点头,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你说你,来了就来呗,见到我们哥俩也别哭啊,赶紧擦擦!”山猪拿着一片荷叶,递给我。


外面的雷声越来越近。


麂子笑道:“你的事情办完了?”


我下意识点了点头。


一道闪电劈在破庙院子里。


我有些惊愕道:“这雷?”


山猪嘿嘿笑道:“我俩渡劫玩儿呢!”


“我特么……你不早说!”我转身想走出门口。但此刻院子里密密麻麻的全是闪电,地上被闪电点卯似地乱劈着。


回过头,这俩兄弟已经躲在破庙的泥胎神像底下,惊恐地望着外面道:“咋这么吓人?”


我无语地看着他们。


闪电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粗。


神龛上的神像已经开裂了。我指着神像道:“等下这泥胎破了,咱们也就玩儿完了。”随后我想起上位者的话,自言自语道:“你老人家和她一样,都喜欢骗我。”


神像轰然被一道闪电劈得四分五裂,破庙屋顶已是一片晴空,原来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只剩下咔啦啦的雷声和不断劈下来的闪电。


我大咧咧坐在地上,看着仍躲在神龛底下的兄弟俩道:“出来呗?我都懒得说你们,渡劫也能组团啊?分开渡劫不行么?生怕雷劈不死你们呗!”


山猪往里挪了挪身子,摇头表示不出来。


麂子笑道:“我俩寻思着,人多力量大呗!没想到,人多,这雷的本事也见涨!”


我一阵无语。


最后一道雷劈下来,我已经不关心它究竟有多大了。


闭上眼,想着穿着绿色衣服的她。


等了许久,这道雷也未觉得劈在身上。


睁开眼时,一株娇小的莲花矗立在破庙上空。


那莲花氤氲在一片香气中,深绿的颜色,娇艳的花瓣。


最重要的是,花瓣中站着一个女人。


她轻笑道:“我来啦!”



【尾】



一人一猫仍旧坐在亭子边上。


韩小零正伸懒腰时,后面有人大叫道:“丫头,你可别跳啊,别想不开啊!”


诧异间,小猫回头看了一眼,望着带着红袖箍的大妈有些吃惊。


韩小零也望过去,那红袖箍的大妈,气喘吁吁擦了把汗,正有些恼怒地望着她们。


小猫缩了缩脖子道:“是……婆婆?”


韩小零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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