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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28-4-5]第四轮北区:我对西风犹整冠贴杀韩小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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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吴越飞
  1楼 群杀玩家  5帖  2021/7/25 10:21:17 注册|搜索|短信|好友|勋章|藏票|洗衣||我的勋章

不好啦,被人丢了屎粑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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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轮北区:我对西风犹整冠贴杀韩小零  发帖心情 Post By:2021/8/24 20:20:58 [只看该作者]

城墙上春风拉扯着旌旗,在暖阳下飘荡。城墙外春意满满,嫩绿的柳刚发了芽,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在田野间绽放。

孟可悟颤巍巍地登上城楼,发昏的双眼望着原野上的军队,阳光晃了眼。这情景二十年来不知遇到了多少次,兵临城下。龙城自古是西北的要塞,二十年来孟可悟守着这座城抵御了无数次外族的入侵。而今孟可悟回头望着城内被扒光皮的柳树,两行浊泪流了下来。

清兵围城已半年之久,从冬日的第一场雪到今日的草木皆青。孟可悟带着龙城的将士已经守了一百七十三天。围而不攻,清兵斩断龙城与外界供给的线路,好在龙城内有条暗河,水源未断,这才不至于全无生路。只是这连树皮、草根都扒尽的日子,孟可悟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龙城若破,大明灭亡在即。所以除了死守龙城,他别无选择。

与往日的繁华不同,龙城内此刻一片寂静。冷清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孟可悟懂得,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日子,哪有心思开门做生意。在饥饿面前县主家也未曾有余粮,近一个月来孟可悟和士兵一样咀嚼着掺着树皮、草根的稀汤。腿上的浮肿也在这几日越发的明显,一按就是一个深坑。

春日的暖阳慵懒地照着,孟可悟抬头对着阳光,一阵恍惚。难道真没办法了吗?孟可悟静止在街道上,任由阳光散落。龙城的春风一如二十年前的那般和煦,只是孟可悟知道自己这次再也躲不过去了。此时的大明朝内忧外患,诸事纷杂,已经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半年来孟可悟派出去了十三队死卫,至今未有一人传来消息。最后一队死卫由其子孟存忠带领,孟可悟真心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伯伯,你要这个吗?只要十吊钱。”

孟可悟的思绪被一个年幼的孩子打断,低头看到一个手脚瘦弱的孩子端着一个破旧的瓦盆,里面放着十几个扇贝与两条泥鳅。也不知孩子是从哪里寻来,龙城内虽有暗河,却也少见这些东西。

“伯伯不要,你留着吃吧。”孟可悟摸了摸男孩的头说道。

“哦。”男孩收起瓦盆失望地转了身,孟可悟这时才发现,男孩的头极为的大,与瘦小的身子有着说不出的不相称。

“等等。”孟可悟生了怜惜,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塞在男孩的手中说道:“我没带钱,拿这个跟你换可好?”

这玉佩的价值又岂是十吊钱可衡量的?只是在这乱世,再贵的宝物也抵不上一份吃食。孟可悟不知何原因男孩会求十吊钱,一面是怜惜男孩的瘦弱,一面是想到家中的老妻已许久未曾食过一顿饱饭了。男孩欣喜,将手中的瓦盆郑重地递于孟可悟的手中,双手在褂子上使劲蹭了蹭刚想接过孟可悟手中的玉佩,就被斜巷里冲出的男子撞向了一边。男子骂骂咧咧地从孟可悟手中抢过瓦盆指着男孩大骂道:“小兔崽子,有吃的不孝敬你老爹。”

孟可悟一下子蒙在那里,还未等得及他反应过来男孩就站起身冲了过来,夺过瓦盆说道:“爹,我已经将这些卖给这位伯伯了。”

“小兔崽子,自己都要饿死了,要钱做什么。”男子一巴掌拍下去,男孩硕大的头骨竟在他的巴掌下炸裂,男孩倒地,无数条软虫从男孩的脑袋爬出。

孟可悟望着面前诡异的一幕一阵反胃,忍不住靠墙呕吐起来,男子过了初时的惊鄂,趴在地上扯拉着男孩的尸体大叫道:“小万,你起来。快起来,不许装死。”

男孩再也应不了声,男子发了疯,拍打着男孩的身体叫嚷着。孟可悟干呕了几声,空荡荡的胃吐出任何东西。到底是龙城的县主,孟可悟很快发现事情的不对。干净的街道已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站在远处围观,小声地议论着。城不能再乱了,孟可悟一把扯住跪在地上的男人说道:“他死了。”

“是你害死了他。”男人对着孟可悟拳打脚踢,好在此地离城门不远,领队的将领赵淮安将孟可悟解救出来。孟可悟望着面前带着菜色的男子,挥了挥手示意赵淮安放了他。自己则擦着嘴角的血迹一拐一瘸地向城中走去。两旁的街道三三两两的门缓缓打开,零散的百姓跪在门口。孟可悟不断的对着四周拱手,算是给百姓的回礼。

初到龙城时他还是个刚满十七的毛头小火,京中的权贵之子,一晃眼二十年过去了。龙城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期间抵御了大大小小无数次攻城掠池,朝廷的嘉奖无数。世家子弟战功赫赫,本不该困在这荒僻的地方,只是孟可悟爱民如子的行径让龙城百姓多次自发请愿,孟可悟一留便是二十年。

处理完城中的诸项事情,孟可悟才得了空闲,刚想去看看家中老妻,却被赵淮安堵个正着。赵淮安押着上午在街道上碰到的男人,满脸愤恨地说道:“这人在城中妖言惑众,说县主撒下蛊毒,才使他儿子小万死于非命。”

孟可悟这才回忆过来,那名叫小万的男孩死状确实古怪,只是自己当时急于脱身未能细查。龙城的百姓对自己虽是爱戴,可这半年来饥不饱食的生活,再有妖言溢出,怕是真要反了。

民心不可乱,孟可悟定了定神指着男子说道:“杖责二十,挂在城门以儆效尤。”赵淮安领命,押走了男子。孟可悟回屋先去看了发妻,妻子林穗嫁于他已近二十年,这些年除了百姓的爱戴,未回京的原因多半因为林穗,林穗家在龙城,是林府管家林成之女。虽是小户人家的女子,却也秀外慧中,又为自己生下独子孟存忠。

林穗躺在床上时不时咳嗽两声,孟可悟轻手轻脚进屋到底是惊醒了她。林穗撑起身轻唤道:“老爷。”孟可悟急步上前,在林穗的身后掂了个枕头,使她半躺在床上,孟可悟望着发妻瘦黄的面孔,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楚,拉着林穗地手说道:“你受苦了。”

“老爷说什么呢?”林穗捂着嘴,咳嗽了几下又道:“是妾身拖累了老爷。”

孟可悟摇摇头,将发妻搂在怀里,林穗小心翼翼地问道:“幼时曾听朴哥说府中有暗道,说不定可通城外,老爷何不前去林府试试?”

“暗道?”孟可悟一惊,若是真有暗道,倒可解龙城之难。

出了屋碰上前来复命的赵淮安,孟可悟这才想起赵淮安来军中之前曾在林府当过一段护卫,便问道:“你可曾知晓林府有通往城外的暗道?”赵淮安抓了抓头发,说道:“县主说笑了,林府若有暗道,龙城早已得救。那会有今日的困境?”孟可悟想了想,觉得赵淮安说的在理,自打龙城被困以来,林府也曾拿出钱粮接济城中众人。自己又娶了林府管家之女,本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事情。若是龙城破了,林府的荣耀便也不复从前。但无论如何,该去林府试一试。

孟可悟打定主意,只身一人朝林府走去。龙城虽已被困半年,城中饥荒接连,但林府到底家大业大,饭桌上的饮食虽有节俭却依旧有酒有肉。孟可悟望着满桌的饭菜难以下咽,蹉跎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下官听人所言,林府内有暗道可通城外,不知此事可为真?”

“谣言不足信,府内若真有暗道,我与允泉也不会留在这里等死。”林德肃说道。

孟可悟揣测着林德肃的话,确有几份道理,被困半年来林府虽不缺吃穿,但日子也不比从前。富人向来极为惜命,若真有暗道,林老爷怕是早就带着一家老小逃之夭夭。孟可悟又想起今晚林府的吃食,心底极为不舒服,保家卫国的将士草根果脯,而林家却囤积大量粮食抬高物价。

“龙城有难,望林老爷能不计前嫌,助在下一臂之力。”

林德肃半躺在太师椅里眯着眼,半响未曾作声,孟可悟只得又开口说道:“下官恳请林老爷能求民于水火,开仓放粮。”

“龙城被困半年来,林府设棚施粥,花费已不下千两银子。”林德肃眼神里射出一道精光沉声道。孟可悟听此话,更是气急,只是到底是有求于他人,这龙城唯一有存粮的只有林府。忍住心头的怒火孟可悟沉声说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城若破了,林府的荣耀怕是也不复从前。”

“天下易主,与我何干。”林德肃冷笑道:“大明早已腐败,清兵入关已成定局。”

“你……”孟可悟气极。林德肃则接着说道:“当年我儿允泉在朝堂上为国效力,最终落得疯颠之症。”

孟可悟听罢,自知是朝廷理亏,当年林府独子林允泉以举人之身入得翰林院编写史书,却因一篇言论忘记避讳当今天子的名讳牵连入狱,多亏林府多方打点才保得性命。人虽救了下来,却得了疯癫之症。

“民以国为本,林少爷之事下官也深感痛切,但望林老爷看在龙城千余口人的份上,救民于水火。”孟可悟起身,对着林成叩拜。林成不愿受孟可悟大礼,起身站在一边说道:“大人这是干什么?我林府虽经商多年,但要养活府内十几口人,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罢了、罢了,既是大人开口,明天我就嘱咐下去,粮价降下三成。”林德肃摇了摇手说道。

“多谢。”孟可悟抱拳说道,起身时头目眩晕,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再次醒来已是深夜,油灯的微光下岳丈俯桌而眠。孟可悟刚将身上的薄被搭在他的身上,林成就被惊醒。望着面黄肌瘦的岳丈,孟可悟的心底满是愧疚,林府给的口粮大半被林成用来接济孟可悟两口。

“穗穗可好?”

“怪是熬不过春天了。”

林成拨着油灯芯的手顿了顿,手中的铜针掉落在桌子上,孟可悟看着老人颤巍巍的手心中甚痛,军中医生说林穗身体亏空需静养补充营养,可龙城这境地吃饭都成问题,只能任由林穗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林成失神地重复着话语。

孟可悟翻来覆去一夜未眠,次日起了大早,林家的粮店果真挂出了降价的消息。孟可悟回了府衙,正赶上焦急寻他的赵淮安。赵淮安双目红肿,将一串军牌交到孟可悟的手中。孟可悟颤抖地接过军牌,用衣袖仔细擦拭着上面的血迹。最上面的一块赫然写着“忠”字,孟可悟将其余军牌揣在怀中,唯独将这块放在手心里仔细擦拭,军牌上的血迹早已干涸,本是竹木色的军牌此时已成了深褐色。

“忠哥也走了。”赵淮安说道:“我们降了吧。”

“你可知,龙城若破,大明危矣。龙城的男儿,只有战死沙场,绝不做缩头乌龟。”拇指摩挲着军牌上的“忠”字,孟可悟心中满是悲痛,却不愿在赵举淮安面前表露出来。他知自己是整个龙城的支柱,若是他倒了,龙城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大人。”赵淮安带着悲愤说道:“朝廷腐败已久,龙城被困半年,难道真没丁点消息传出去吗?”

孟可悟身形一定,赵淮安的话他又何尝没想过?龙城突围的死士,每一个都被清兵斩杀,尸体挂在城外,随身携带的军牌往往被清兵抛上城楼以示恩怀。孟可悟还记得孟存忠辞别的那一晚,虽是不舍却依旧亲手将儿子编入突围的死卫,孟存忠更是无半点怨言,只是嘱托父亲照顾好母亲。龙城离京师虽远,但半年来朝廷也该觉察到龙城的异常。而今,龙城被困,京师方面无任何消息。

“士可杀不可辱。”孟可悟将衣衫上的褶皱拉平说道:“我若降了,怎对得起存忠和那些为龙城奋战至死的将士。”

“大人……”赵淮定绝望的声音在孟可悟身后响起:“昨夜陈含星的尸身无故不见,今早城中都在传言大人为一已之私信奉巫盎之术,要害死全城人性命。”

孟可悟这才想起,陈含星就是昨天男孩小万的父亲,被自己令人杖责二十挂在城楼上。成年男人挨上二十棍不会轻易毙命,怎么会是尸身不见?

“怎么回事?”

“据昨天守夜的士兵说,夜间无任何异常,次日陈含星的尸身便不见踪影。”

“我是问,人为何会被打死。”孟可悟大怒,当时他根本就没想要人性命,所以才会下令杖责二十,还想等到风声过后把人放了。

“龙城人已缺食许久,那人也没挨两下便失去性命。”赵淮安说道。

“罢了。”孟可悟摆了摆手,只觉得身心极累,说道:“或是他自活过来了吧。”

赵淮安未再答话,直到孟可悟离去才转了身。赵淮安回屋,一个人影迎了上来,那人急切地问道:“怎么样,他同意了吗?”

赵淮安摇了摇头,那人又道:“看来要下上一剂猛药了。”

三日来,林家粮店虽挂出了降价的消息,但让孟可悟失望的是,排队买粮的人寥寥可数。孟可悟心情烦闷,本想着林家粮价下调,百姓能购得米面熬过被围困的日子,但今日看来,龙城之危远不是下调粮价可解决的。孟可悟满脑子的烦心事,也无心处理公务,在城中闲逛,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林府门口,正碰上要出门的林成。对于这个岳丈他是打心底里尊敬,不单单是因为他是妻子林穗的父亲。林成从怀中掏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物件,对着孟可悟说道:“快,给穗穗送去。”孟可悟打开红布,是一棵人参,在平时也价值千金。

“那里来的。”孟可悟问道。

“林、林老爷给的。”林成含糊地答道。孟可悟自是不信,林德肃若是有心帮他,怕是这棵人参早就被林穗服下,也不会等到今日。

“你就别管了,救穗穗要紧,存忠过世的消息一定要瞒住穗穗。”林成说完孟可悟推出门槛,转向回了林府。孟可悟又何尝不知,林穗已是强弩之末,独子孟存忠死去的消息不用岳丈交代,他也知轻重。此时心头还有万般疑问,但人参却实实在在放在手里,终究是发妻的性命重要,长叹了口气,将人参包好向县衙走去。

一碗参汤下去,林穗的脸色红润了些,话语中也带了几份力气,说道:“爹爹可帮你找到暗道?”孟可悟摇头说道:“好好养病,你就别操心此事了。”

“不应该呀,朴哥确实说过。龙城被围半年以来,林府一直有粮出售,大人没查出端倪,这粮会不会就从暗道运来?”林穗说道。

孟可悟听罢,陷入沉思。成亲前就听人提起过妻舅朴哥,十岁时意外落水身亡。今日想来果真有诸多疑点,难不成当初落水就和这暗道有关?不过若真有暗道,林府众人怕早就逃离龙城,或是那暗道只是用来藏粮的。终是不忍发妻劳费心神,扶她躺下,自己朝林府走去,想找岳丈问个明白。

此时,夜幕已降。整个龙城除了三三两两的灯火陷入了一片死寂。孟可悟踏在青石小路上,心头说不出的难受,幼时就被父亲教导要报效朝廷,而今真是朝廷舍弃龙城了吗?

“救命……”

远方的惊呼声将孟可悟拉回现在,仔细分辨声音是从林府方向传来。孟可悟心中有不详的预感,加快脚步朝林府奔去,只是身体虚弱许久,跑上两步就已是气喘吁吁,等他跑到时林府前早就围满了人。浓重的血腥味在空中蔓延,拨开众人眼前的血色,让孟可悟如坠地狱,残肢断臂、死不瞑目的双眼化为无数利爪生生撕裂着活人的咽喉。林府内一十七口人除了林允泉无一生还,好在有官兵及时赶来,驱散人群,将林府包围起来。

孟可悟掂着脚进了林府,林允泉已如修罗,双目赤红,满身血迹,口中不断叫嚷道:“杀死你们,杀死你们……”孟可悟知现在定是问不出什么,让人把林允泉押进牢房。而自己则在林府内穿梭,终于在一个偏厅内寻到林成,林成身中数刀,早已气绝。悲从心里,又想到林穗若知晓这一切,怕是要即时要了性命。孟可悟俯下身,手掌抚过林成的脸,想将他双目阖实。手起,林成的眼依旧瞪得极圆,孟可悟试了几次,林成依旧是一副不甘瞑目的样子。孟可悟这才觉得事情有异,顺着林成的目光望去,是一副壁画。孟可悟起身,研究半响,才明白这是一个机关,经过一番费力折腾,一个暗道被打开。

孟可悟同赵淮安举着火把,满是期待进了暗道。暗道下是一间极大的暗室,里面放着十几袋大米。跟随下来的几人皆是大喜,唯有孟可悟尽力掩饰着心中的失落,嘱咐赵淮安派人将粮食运走,一部分用来施粥,别一部分充作军粮。赵淮安应了声,招呼众人搬运粮食。孟可悟出了暗室,仵作已等待多时。经勘察,现场的痕迹很明显就是林允泉失心杀人,只是仵作说,林允泉身上有曼陀罗的气味。不多时,赵淮安就派人送来一把曼陀罗花粉,说是从林成房中搜出。孟可悟只觉得头大,城中谣言还未平息,又出现此类凶案。儿子阵亡的消息还未来得及告诉发妻,今日岳丈又无端毙命,还卷入凶案。

一翻折腾下来,已是次日清晨,天微亮。孟可悟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去,还未等他到家便被一人拦住。那人对着孟可悟含笑道:“龙城已穷途末路,大人何必苦熬。”孟可悟愣了半响才想起此人应是前几日被挂在城墙上早已丧命的陈含星。

“你还活着。”昨夜见多了死人,孟可悟此时是打心眼里高兴。

“这是阿济格将军特意让在下带来的。”陈含星递来一封书信,孟可悟看罢将信撕得粉碎,重重踩在脚下说道:“身为龙城父母官,怎么可为一已之私而置朝廷和千万百姓于水火,告诉阿济格我不降。”

“是吗?城中百姓心中真如你所想吗?”陈含星似笑非笑地说道:“龙城已被困半年,大人这样坚持下去,到底是为百姓考虑还是为了一已之私?”孟可悟冷哼一声,说道:“龙城的男儿,无一不顶天立地,死也要守住一方家园。”说罢,拂袖离去。

“抢粮了,孟县主和林德肃官商一体,在林府内囤积大量粮食,以求暴利,快去抢粮了……”

陈含星的声音在孟可悟的身后响起,孟可悟气急却又无可奈何,此时已有三三两两的屋门打开,先是试探着伸出了头,接着有人问道:“县主,可是真的?”

“快去抢粮,晚了就没了。”

孟可悟还未来得及回答,陈含笑便率先朝林府的方向跑去,紧接着一人、两人、十人……,男男女女自结成队浩浩荡荡地冲向林府。孟可悟被人群撞丢了一只鞋,头发散乱的站在原地,直到人潮流尽,依旧在喃喃自语:“假的,假的,都是假的,你们信我。”

街道空寂,被饥饿逼疯的众人先是哄抢了林府又将林家在龙城的铺子打砸抢劫一空后还不满足,整个龙城都陷入了疯魔之中,到处是罪恶的气息。赵淮安好不容易冲破人群回到县衙,却见到孟可悟失神地坐在衙门前的台阶上。“大人,降了吧,龙城撑不住了。”

“降?”孟可悟摇摇晃晃起了身,朝城楼的方向走去,城外挂着孟存忠的尸体。赵淮安跟在他的身后,一路上护卫着他不被失了心的民众所伤,只是今早的流言早已传遍全城,百姓有怒虽不敢言,也都怒视着孟可悟。

城墙上旌旗在风中飘荡,犹如孟可悟无可安放的灵魂。孟存忠和十几个龙城死士的尸体被挂在高高的木架上,低垂着头,似是在诉说着一场不甘心的死亡。城墙下清兵整齐待发,阳光照在身上,孟可悟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可他不能退,除了龙城,他身后还有大明的万千子民,龙城若破,家国再无完卵。

“传令,龙城内只要有一兵一卒,宁死不屈。”孟可悟手持军印大声说道。

“大人。”赵淮安说道:“收手吧。”

“不。龙城不可亡。”孟可悟固执地说道。

赵淮安跪下,紧接着三三两两的士兵跪满了城楼。一个瘸腿的妇人被赵淮安遣人带了上来。赵淮安指着那妇人说道:“城中早已易子而食,就算有林府的余粮也撑不住了。”那妇人撩起裤角露出灰白的腿骨,赵淮安又道:“城西柳氏,不忍其子被丈夫易子而食,割下血肉以救全家。”那妇人闻言嘤嘤哭泣,说道:“宝儿才三岁,杀千刀的连自己的骨肉也不放过。”

孟可悟后退一步,勉强稳住身子。他知龙城缺粮,却从不知竟已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终究没护住城中的百姓,孟可悟甚是自责,十个龙城也不是清兵的对手,兵力的悬殊,本是在第四次攻城时就该破城,是阿济格一心想降服自己,这才有了半年的围而不攻。

“那孩子……”孟可悟问道。

“三岁的孩子,煮在锅里不过够一家人分食两三日。普通百姓家早已家徒四壁,粮价再降三成,他们也买不起。”赵淮安面带愧色说道:“早前,我在阿济格大人的府上呆过,他派人带来话若是大人降了,一定不会亏待……”

“放走陈含星,你可有愧?”孟可悟打断赵淮安的话问道:“你可对得起龙城的百姓和像存忠一样为国战死的男儿?”

“我……”赵淮安愧疚地低下头,接着又道:“他是阿济格将军的人,属下也没想到他竟为了逼迫大人就范,设计了林府惨案。”孟可悟冷笑,将手中一物掷向赵淮安,怒道:“你们用一株人参买通林成,给林允泉服下曼陀罗,引发幻象,逼他杀掉林府众人。卑鄙!”

“说得好!”城楼的阶梯上陈含星缓步走来,捡起地上的曼陀罗花粉,拍着手掌说道:“不愧是阿济格将军看中的人。本来不必死那么多人,谁知城中愚昧之人太多,盅毒一事还不足矣动摇孟县主在城中的威信,刚巧在下得知城主之妻林穗在病榻许久,其父林成又是爱女之人,只得借住他手,下了曼陀罗之毒,这才有了林府的一出好戏。”

“不降。”孟可悟斩钉截铁地说道,指着城墙外孟可悟地尸体说道:“杀儿之仇不共戴天。”

“大人。”林淮安喊道:“大势已去,别再执迷不悟了。”

“将军本有心留孟小领队一命,可惜他宁愿战死也不降。人死不能复生,县主就未曾想过城中的百姓,还有林穗?昨夜一事,城中信任县主的人能剩几成?县主再问问,这些士兵可愿为了县主一已之私而忍受饥寒?”陈寒星说道。

孟可悟环顾四周,多日未进食一顿饱饭,士兵们早就虚弱不堪,若不是有信念的支撑以及对孟可悟的爱戴,怕早就要反了。此时士兵们低下了头,有几个发出哭泣地声音说道:“大人,只要能有顿饱饭,那朝那代我们不在乎。”

饱饭?孟可悟自嘲地笑道,他只记得十七岁那年,初来龙城时,父亲拍着他的肩膀说道:“阿悟要记得,无论何时都要做个无愧于心的英雄。”

英雄该是什么样的?孟可悟失了心神,还未等他找到答案,府中的丫鬟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哭喊道:“老爷,夫人殁了。”

“殁了,怎么会殁了?”孟可悟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气息,失神地说道:“走了也好,再也不用受苦了。”

“军医说是夫人体弱过久,压不住参汤的大补之气,虚补过量而亡。”丫鬟抹着泪说道。

“哦。”孟可悟应了声,朝着旌旗的方向走去。旗帜上的翎毛被风刮落,吹向遥远的东方。

“起风了,是西风。”孟可悟望着那飘飞的白色翎毛,最终落在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掌心里。那孩子饥饿许久,将翎毛进嘴里使劲地咀嚼着。身边的大人捏着孩子的脸,手指伸了岁次也未能将翎毛从孩子的嘴里掏出,最后还是在众人的帮助下才掏出翎毛。

小孩大哭道:“娘,我饿。”

身边的大人见状也落着泪,扯着孩子跪了下来,哭喊道:“大人,降了吧。”接着数百的百姓跪了下来,犹如早前恳请孟可悟留下之时那般壮观,只是此时跪倒在地的百姓痛苦地喊道:“大人,降了吧。”

孟可悟望着城楼下跪倒在地的百姓,又转身看了看城外挂着的尸体,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珠,对着赵淮安说道:“开城门。”

赵淮安应声,指挥着下属打开城门。城楼上孟可悟望着排列整齐的清兵进入龙城,心头竟异常平静,抬头望天,那片翎毛顺着风,被刮向遥远的东方,最后不见了踪影。孟可悟收回目光,拉了拉身上的衣衫,将官帽扶正,他仿佛看到孟存忠抬起头,如同离去的那一夜坚定道:“爹,你放心,孩儿就算被俘也绝不丢了龙城的脸。”

爹来了……

城楼上带着众人的惊呼,孟可悟一跃而下,单薄的身躯轻得像一片翎毛,在风中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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