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妆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为了这一天，阿秀特别恳求婆婆为自己从县城上买了套新衣服，婆婆回来时还带了一些护肤品，她说要阿秀打扮打扮，毕竟一个好看的妆容是很重要的，阿秀就用美白霜遮盖了下粗糙的双手，又用了些腮红点缀在毫无血色的脸蛋上，她死死盯着手机，心情激动而忐忑。
“嘀嘀嘀……”微信铃声响起，阿秀手指颤颤巍巍的，却始终没有点上接听键，还是小儿子帮她按上的。
手机屏幕亮了，葱绿色的密林，狭窄的黄色土路，竹子搭成的简易小屋，绣满花纹的民族服饰，是了，是故乡，屏幕那边的亲戚一眼看到阿秀，七嘴八舌地激动起来——
“秀秀，真的是秀秀啊，你在哪里，是在中国吗？”
“可不是就秀秀嘛？我是你二姐，你记得吗？你出去打工的时候我刚结婚呢，谁知道你一出去就这么多年啊。”
“呜呜呜，就是秀秀呀，这么多年了，你的相貌一直没变呢，你啥时候能回家来看看啊，呜呜呜。”
听到熟悉的乡音，阿秀的心里一阵悸动，她把嘴唇咬得煞白，忐忑地忘了一眼婆婆，选择了沉默。
对面主持人见情形有些异常，试探性地问：“阿秀你那边网络还好吧，我这里在x国x村你的故乡，你的亲戚们都在关心你呢。”
阿秀苦笑了一下，按照“剧本”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回答说，“我在中国生活太久了，x国话已经，已经听不懂了……”
见阿秀如此回应，婆婆满意地笑了，主持人讲阿秀的话翻译给周边的亲戚，大家一脸遗憾却都天真的相信了。
“也难怪的，刚离开的时候才十四岁，忘记家乡话也正常的。”
“就是有些可惜啊。”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啊，感谢佛陀，秀秀还活着就好了。”
这时，屏幕那边，人们纷纷让开，一个头裹蓝色布帽，面色黝黑手持长烟袋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岁月在他的额头上刻下深深的年轮，他佝偻着腰，压抑着激动的情感用低沉的声音问道：“幺儿，你在哪儿啊，有没有受欺负啊。”
主持人“翻译”给阿秀听，阿秀如实回答：“我在江省徐村，过得挺好的，没人欺负我。”
主持人翻译着，父女俩一问一答。
老父亲嘬了一口眼袋，咳嗽得眼泪直流，“那就好啊，那就好啊。”
“家里还好吗？阿妈还好吗？”
“我还好，你大哥去年从山上掉下来跌伤了腿，现在干不了农活，家里的田就你二哥和你三妹种着，你阿妈身体还好，就是总想你，想了就哭，哭得眼睛都看不清了……”
话音未落，屏幕转向远处一位妇女，她本来乐呵呵地挑着柴往家走，别人跟她说了些什么，她激动地把柴仍在地上，疯了般冲到手机边，“秀秀，啊，真是秀秀吗？我的幺儿，秀秀，我是阿妈，你看得到阿妈吗？”
秀秀忍着泪水，抿着嘴不停点头。
直播情绪被推到了高潮，逗乐直播流量暴增，密集的弹幕中混杂了不少打赏，阿秀婆婆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
很快，阿秀妈妈语速越来越快，话也多了起来，秀秀虽然没有语言回应，但或点头或摇头，主持人猜到阿秀或许是听得懂的，就不再翻译了。
场面虽然悲情，但阿秀妈妈唠叨太久了，一直说当地话网络观众也听不懂，逗乐直播的流量已经开始下滑，没什么人点赞刷小红心了，见婆婆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阿秀心里一颤抖，假称手机没电，匆匆跟母亲挂断了视频电话。
两个手机屏幕同时黑了，视频那边，志愿者们正耐心地教阿秀妈妈使用手机微信的方法，而视频这边，阿秀已经卸下了新妆，操持起一家的家务来。
夕阳远去，月亮却未如约而至，漆黑夜幕笼罩下徐村如末世一般，到了后半夜也并未露出一丝星光，晚风叫得喧嚣，扰得阿秀彻夜难眠，在亦真亦幻的梦里，阿秀想起自己在同乡的蛊惑下翻山越岭偷渡到中国，憧憬着拥有一份良好收入的过去，还有她在徐村刚见到婆婆那天，婆婆揉搓着手里的热毛巾，敷在她已经腐烂化脓的伤口上，她疼得呲牙咧嘴喊叫，婆婆却听不懂她说什么，只是喃喃地自言自语着，“恁别怪俺们，俺们也是怕你跑呀，毕竟恁可是俺家花了二十万买回来的，恁要是跑了俺可怎么抱孙子呢？恁就安安心心住下来吧，好好为俺们家生养孩子，等孩子生了，俺们会像对亲闺女一样对恁好的。恁要听话，千万别跑，如果要跑，那就只能打断恁的腿了……”
|我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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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22/2/19 23:37:23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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