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妮十六岁那年，正赶上闹灾荒，应了书里的话：赤地千里。一个夏季里都没见到一滴雨。庄里的男人们都半卷裤腿，用井里打出的水一桶一桶浇在在干涸的地里，小心翼翼拨弄着每一颗禾苗，但没过多久，井里没有了水，打上来的都是黄泥浆，可天上还是不见一朵云，眼瞅着大荒灾年就来，接踵而来的蝗灾又闹开，乌泱泱遮天蔽日一过，寸草不生，庄稼绝收。第二年三月，村里人开始陆续出门逃荒去。
也就在那时，二妮和德宝一起跟着逃荒的流民一起，迁徙几百里流浪讨饭，走到最后，饿死的病死的没剩下几个人，第二年冬，二人行乞到了老槐村，地主徐百富家正在盖房子缺精壮劳力，德宝虽然饿的瘦骨嶙峋但身板高大，被徐百富相中就做了长工，二妮也能帮着浆洗烧饭，二人就此留在了老槐村。
第二年俩人在老槐村东头搭了个简易的房子成了亲，日子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搭起来了。德宝身材高大，又是好力气，更难得是体贴婆娘，家中脏活累活一律不让二妮碰，隔三差五还能从集市上买些水果或肉，他自己舍不得吃，一片一片全夹入二妮碗里。他烧的一手好菜，慢慢地也远近闻名了，周围三山五村的人家有个红白事都喊帮忙掌勺。二人生活虽然清苦了些，却日渐有了生气，一天天好起来。
二妮给德宝前后生了三个娃，两男一女，老大是女娃，这时二人在老槐村已经置了好几亩旱地，加上德宝农闲时常常出去打工，家里的光景在村里算是中产之家了，夫妻二人恩爱无比，引来别人不少羡慕。如果日子一直如此，虽然平淡却充满着希望与幸福，那该是多少好！可天意不怜幽草，人生注定多舛，一家五口的日子还是在一个平平凡凡的下午被打破了。那年老三刚刚过六岁，他比老大小五岁，又是幼子，爸妈分外疼爱了些，姊姊哥哥也疼爱，从来不让他干重活。山里的孩子早当家，老大虽然是个女孩，但十岁时已经开始帮着父母做农活了，农忙时二妮德宝起早贪黑地忙碌，老大除了照顾家里的两个小弟外，还要给田里的父母送饭，还得照顾鸡鸭狗畜。
二妮记得很清楚，老三出事那天阴着天，一家人正在屋子里吃饭，晌午过后还没见回来，正要出门去寻时，同村的小男孩慌慌张张的跑进院子哭了喊，涝坝里溺人了，涝坝里溺人了。德宝脑袋里“嗡”一声响，扔下碗筷就跑出门去看，二妮呆立半晌才和俩孩子跟着跑出门。村西口的大涝坝是农村里常见的那种蓄水池，全部是土培简单围砌而成，平日里面没有多少水，多是些污泥和垃圾，村里的小孩子们常常来玩耍。也许是命中注定，前几日一场暴雨过后又是绵绵阴雨，涝坝里蓄了不少水，村里没有江湖，小娃们也没有几个会游泳的，三娃是脚上被水底的一个树枝钩住了裤子，踩到污泥里越陷越深。
德宝看到娃时，已经被打捞了上来，他扑上去还没哭出声，身后的二妮就发出一声凄厉的干嚎昏倒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日子还得一复一日地继续往前走，三娃出事后，德宝深陷悲痛久久不能释怀，平日里话也少了很多，二妮哭肿了眼，哑了的嗓子，慢慢开始恢复，大娃和老二更懂事地小心陪伴伺候着父母。转眼间，大娃已经十四岁了，虽然是山里的女孩，却也落落大方，早早抽出了身材也像模像样，老二也背上书包上了小学。那年仲夏之夜，大娃从学校回家后开始忙碌做饭，弟弟在一旁认真地写作业，天色渐渐黑了，二妮先从地里回到家，德宝还在地里，他开着拖拉机，要把收割好的麦垛拉回谷场里垒好遮盖住，一天的农活才算是忙完。
突然从外面传来人群的喧闹声让娘俩一惊，跑出门时正好看到邻居家门口围着一堆人在喊叫，听到是喊德宝的名字时，二妮瞬间发狂一般冲了过去。
德宝在地里捆好麦垛，为了省点油费，一次在车上装了太多，天黑路不好，又没有路灯，累及了一天更是疲惫，在经过入村那条沟时，拖拉机侧翻了，连人带车翻入沟内，拖拉机的一个把手正好插在腹部，后面的人发现抬到家里时，德宝已经断了气，只有腹下一个大豁口汩汩冒着殷红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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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22/3/11 20:30:02 [只看该作者]
：杜松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