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即事
小伯父曾专程电话来问我,广州春天有一种红红的花,落下亦不改色,是什么花?我一听便知他说的为木棉花,象征着英雄品质的花。这般说来太无趣,便打趣小伯父道:是至死不渝的爱情花。
小伯父呵呵一乐,我和你婶婶开不出这般花色。我便想,我姐不亦是一朵花?
小伯父继承了家族基因中的浪漫偏好,这对一个农家子弟而言,可是不踏实的特征。我却是从来不曾这般作想,一直觉得,到了他这般岁数,还能如此具有浪漫情怀。何尝不是一种美好!尽管众人皆说:好高骛远,不切实际。更有人说得难听:好吃懒做,偷奸耍滑……
那时他卖掉老家的田地,不顾众人反对,去了广州。用他的话说,一生轻松走四方。
便不一一作论,何况,众人眼中,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我居住的城市,没有木棉花,我没探究过,都见过哪些花儿,只觉每个春天都是独一无二、并无相似的。今日所爱之情景事,过了便过了,永远也回不去的。
一早便见大伯、大姐夫、姑父、小叔还有邻居叔伯,在老家的房子里聚会,看到视频与照片时,我因碰见一些事情,心中正处于痛苦难耐之时。
丰盛的早饭,结束之后开始耍花牌,安静舒适。老年生活安逸至极之感。我也想回去住住,可落实在可行性上,我是回不去了的。
忽地一阵风吹起花瓣零落在地,我的眼眶蓦然地涌起酸涩,泪水滴落。纵使再幸福的生活,总摆脱不了那样的疼痛,因为我们牵挂着来处,却无法停下去往去处的脚步。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分分秒秒都是叛离,背逃,亦分分秒秒都是因果业力。倘若这些不那么令人感到切实之伤感,“天若有情天亦老”更直击人心,谁人能了断情丝?人注定会老。“少小离家老大回”,即使乡音未改,两鬓也已衰败,早已物是人非,事事都已改变。自己的情,也变了,可能唯一不变的,是与生俱来与故土上人事物的关系。正如,父母亲长,永远是父母亲长。乡土,经纬度不会变,出生早已注定。
明了这些,忽地又忆起幼时,常常想着快点长大,离开家乡去到外面的世界。遇见不如意,伤心或与父母发生不愉快,想着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地方。坚信着,做梦都不会想要回到这令人厌倦的土地。
贫瘠、苦难、伤痛,不会出现在梦想中的远方啊。
远方的城,快乐无忧,资源富足,没有悲伤。
远方的城,春暖花开,莺歌燕舞,没有寒冷。
远方的城,爱意浓郁,情满四季,没有别离。
远方的城,梦中触摸,梦醒怅然,唯有心存。
而今,便是在诗里、梦里,屡屡出现的都是那个曾经厌弃的地方。它昼夜交错,四季轮回,亲人们一年年老去,我也慢慢白了头发。
年轻时,写着与爱人一起行走于大雪纷飞中,一路白了头发。而今,冬去春来,我们置身纷纷攘攘的生活,趟着春雨下的泥泞。说着我需要你不需要,你不需要我需要的。原来,我还是我,你也还是你。
我们用合同与约定,帮助彼此践行着自律与自强。
我们用人格与梦想,与痛苦、磨难交换着追寻,追寻一个完整的季节。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花开花落,阴阳交替。
我们幻想着是彼此的神,从未刻意将神坛下所有的肮脏与泥泞观察。本能里给它下着评判,贴着标签,再也不会细细正眼看过。正如我透过手机屏幕,再也难以窥得屋门口,放眼望去,那方世界的全貌。
唯有桃花纷纷扬扬,菜花片片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