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萌萌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隧洞里。
隧洞长而深邃,有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每隔几米就有一个支撑洞穴用的木架子,每个架子上都插着一支火把,幽幽地烧着,照亮一小段遍布青苔的岩壁。没有人,四下寂静,耳边似乎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曹萌萌蹲了下来,触摸地面,从触感来看是光滑、坚硬的岩石,但这也说不上是什么线索——这时候,一阵阴冷的风从洞穴深处吹来,曹萌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看来这不是一条死路,前面有出口。曹萌萌站起身来,突然间听到了水滴低落的声音,滴答,滴答,从远处传来,在这漫长的隧洞里回荡,像是有什么人在轻轻地打着节拍。
她望向隧洞的深处,远处火把的光越来越微弱,通道的尽头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滴答,滴答。
像是有人在低声呼唤。
曹萌萌突然后退一步,右手握紧系在左腰的刀柄,微微弓身,如同一只准备扑击的虎。这是神机营教授的“拔刀势”。在战场上,以长枪为主要武器的神机营骑兵如果不慎落马,又遇到不适用长枪的场合,便会弃枪拔刀,用的就是这凶猛“拔刀势”——不动如山,动如雷震,腰间扭转的力量会带动手臂,战刀在刀鞘里加速,划出半圆的弧光,斩杀试图接近的敌人。
滴答,滴答。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半晌,曹萌萌才松开了刀。刚才在水滴声里,她分明是感觉到了一阵汹涌的杀意,如狂风海潮般袭来,裹挟着某种阴暗的、歇斯底里的东西——是怨恨或是什么——曹萌萌想不明白,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无法想象杀气的主人的是一个怎样的怪物——但此刻那杀气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一切都是曹萌萌的错觉,杀气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曹萌萌只是站在一个无人的洞穴里,这里也许是一个矿洞,也许是某个有特殊用途的秘道,但火光所照到的地方,显然是没有人的。没有人,就不可能会有杀气,只有水滴声,是曹萌萌自己害怕了。
在害怕么?耳边仿佛响起父亲的声音。小时候跟随养父习武,曹萌萌最怕走梅花桩,每次走几步便不敢走了,像一只站在悬崖边上的小鹿一样浑身发抖,这时养父就会表现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叹口气说:在害怕么?走不下去便不要走了,姑娘家家,学些诗画刺绣不是更好?曹萌萌听了,心里便像是燃起了一捧无名的火焰一般,她最是讨厌“诗画刺绣”这四个字,她才不是寻常女子,她要出人头地,封侯拜相,做天下第一等的大英雄!于是她就咬紧牙关,什么都不管了,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脚步灵巧又坚定。
十几年过去,如今她已经学得一身的好本事,在养父的举荐下如愿进入兵部,很快就关拜参将。战场上,曹萌萌时常率领数千轻骑冲锋,拔剑生死,也时常醉卧沙场,放声高歌。
经常有人说曹公公的养女是不爱红妆爱戎装的奇女子,有的是鄙夷,有的是敬佩,每当此时,她都会笑着摆摆手,说那是因为小时候过得很苦,经常受欺负,后来被好心人收养了,恰好有学武的机会,也不想再受欺负。
其实也不尽然,真正的理由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有些事情曹萌萌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答案,比如为什么明明不是旱年,村子还会闹饥荒,再比如,为什么有人明明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却要被绑在木架子上活活烧死。
曹萌萌问过曹公公这些问题,可是曹公公似乎也想不明白。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长长地叹气。
从那时起,曹萌萌就明白了,有些问题的答案只有自己去找。
这一次也是。
她将杂乱的想法抛在脑后,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脚步灵巧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