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烤玉米
玉米是北方叫法,阿拉上海雅称它为珍珠米,听名字就是可以算到煲汤之类菜肴里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现在去东北餐馆吃饭,你能看到排骨玉米贴饼子之类的名叫一锅出的菜肴,可在困难年代我是从未吃上过一次的。
过年的时候一人分三斤白面,干部五斤,这就是全年的细粮了,至于肉和荤腥什么的完全是可想不可求的,完全看缘分。所以,玉米高粱之类的粗粮是满足我们这些年轻人过剩活动能量的最主要支撑,是保命的东西。
赵SJ要外出开会,临走还给我安排了个任务,看好村边生产队的那块玉米地。
队里为我配了一匹马,一杆枪。前文说过,粗粮是大家伙的命,这么比对来看,我这职位那是很重要的。守护生命,跟现在的“大白”一样一样的。
人不干活就不会出错,可只要干,不出意外的话,多多少少都会出点意外。
也许是第一次跨枪骑马太沉醉其中,我还高估估地幻想着这时候如果有人给我拍个照,我也一定跟英雄人物一样帅时,绕行了第二圈我才发现了问题。
玉米被人偷了。玉米杆没有很大的破坏,作案手法很隐蔽,我第一次巡查都没看出来。
完了,第一次被指派工作就出了问题,怎么办?
我快速冷静地又审查清点了一下现场。一,损失不多,四五个人的食量。二,现场痕迹很少,应该是有预谋的熟人作案,大概率就是村里人。三,逃跑脚印不杂乱,应该不是无组织偷回家的。
那基本就能判断出来了,大概率就是村里的年轻人看赵SJ走了计划着偷点玉米解饿,或者,顺带整一下我?
想到这里,我脑里马上浮现出了马元蔫坏的面容,而破案后事实证明始作俑者就是他。可怀疑归怀疑,我手里没有证据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也不会把玉米偷回家留罪证的,更何况万一路上被人看见那不完蛋了?
所以对他来说,最优解或许是找个离村不远的荒地马上烤了吃?
想到这里,我照着印象里符合要求的几个地点催马找了起来。
其实我当时就是在赌,如果马元玉米没有烤呢?如果他真的把玉米带回家呢?如果小偷不是他呢?
幸运的是,我推理正确了。
我在一处荒地的不远处看见了淡淡的黑烟,当时真的是兴奋地快叫出声来。我悄悄拴住马,摸索靠近了过去。
一个简单的烧烤坑,十几个刚掰下来的玉米,五个表情由傲慢和不屑转为惊恐的年轻人,为首的正是马元,他刚还蹲在地上说我坏话呢,一见到我直接脸色煞白,望着我手中的枪也不知道该站起来还是继续蹲着。
他们知道赵SJ给了我枪却不知道我没拿到子弹。
说实话,就算不配枪,撂翻五个人于我来说难度并不大。
我虽是城里人,可也打小就在拳馆里拜了师傅学武,十年了,这手脚上的本事不能说大,在上海滩头年轻一代里算有点名气的。要说对付几个空有力气不会使的莽夫那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马元一伙也清楚地知道到我拳脚上有本事,他们心里是有忌惮的,否则也不至于想邪法整我。现在我手里多了杆枪,这对我来说反而成了麻烦,要知道枪这个东西既代表了Gong权利,又意味着一旦交手那就是死人或至少是见血的地步。
投降被我抓吗?偷盗公粮,这个大罪怕是他姐夫都保不下他来,起码是个送监。
下手不留情,动手就得要人命。
于他们而言,To be or not to be,That's a question。
于我而言,若是他们殊死一搏,我值得吗?
我不知该如何选择,就像他们仍愣在当场一样。
谁会为了保护玉米去杀人或牺牲自己呢,这不荒诞吗?又有谁笔下的哈姆雷特是为了偷玉米而牺牲掉性命的?
而且大家每天都吃不饱,哪有心情拼命。
大家僵持了十几秒,都不敢先动手。
一阵香气飘过,我们的肚子都开始咕咕叫,我隐约觉察到,建立联合统一战线的时机稍纵即逝。
“咳。烤好了没?”我和善又带了些江湖气地问了下马元。
他松了口气,给旁边的小弟使了个眼色,小弟马上挑了一根递给我。
我接过来咬了一口,还有些生,但味道不错,紧张的表情也稍稍缓解。
他们见我吃了,也纷纷大快朵颐,不多会就风卷残云。简单收拾下,大家分道扬镳。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景,我松了口气,才发现后背冷汗都干了。
后来赵SJ问了玉米的事,他作为老农民是一眼就看出来少了的。我说玉米吃了,他要震怒,我赶紧狡辩说我没吃,是马吃的,又诘问巡查太久马吃不饱不得生病?
我找的这个理由很刁钻,因为马是生产队资产,所以严格意义上说我还是维护了生产队的利益了。人虽然不能多吃粮食,但马多吃是没问题的。
赵SJ知道这事情是个套娃,作为聪明人,他是不会一层层去揭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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