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山花烂漫》后,我思考了很久。我在这个故事里看到太多太多,想写的也太多太多,可提起笔来,却不知道如何去写。
后来,我花了三千多字去书写我的读后感想,可写完后,我的心里依然不能平静。我的眼前总会浮现一个人,她满身伤痕,却挺直了脊梁,活出了人样。
她就是四姑。
从头到尾,作者都没有给予她一个名字。我只知道她姓陈,可这个姓,给她带来的不是快乐和幸福,而是半生的磨难。于是,我感谢作者,让她只做四姑。
文章一开头,便有四姑的出场:“一个瘦瘦的女人,穿着白衬衫和今年时兴的黑色魔术裤,扎着高高的马尾,细长的眼睛薄嘴唇,显得极其薄情而严肃。”
初看到时,这样的描述会很容易让人误解四姑的为人,尤其用了“薄情”两个字。
当陈娇见到四姑时,她“登时愣住”,随即“恐惧于此人的多年积威”,甚至忘记了走路,整个人仿佛被武林高手点了xue道一样。而四姑呢?她也“尴尬起来”,最后“将手中硕大的旅行袋放在地上,转身走了”。
这一段描写非常细致,情节拉满,一下子就让人认识了一个既新潮(衣着)又威严的长辈形象。
等陈娇见了江栀,江栀问起,陈娇“淡淡地说:‘她回去了。’”我一边觉得,既然陈娇惧怕于四姑的陈年积威,那么她语气稍显淡漠是可以理解的,一边又困惑于四姑的陈年积威从何而来,又怎会在见到小辈时“尴尬”到最后放下东西就走。这举动,明显与一个严厉到让人惧怕的长辈不符。
可其后很长一段情节里,四姑犹如隐形了一样,不再出现。我便以为,四姑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番位、小到根本无需再提的三百八十线角色。
我错了。
再次见到四姑,是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的剧情之后。
一个重男轻女的陈家,连生四个女儿,香火眼看着要断绝,于是不知道从哪里抱回一个“儿子”。四个姐姐如何成长,作者只用寥寥数语带过:“给口吃的就长大了,中间种种龌龊心酸不能细述,她们一个个陆续出嫁离家”。
短短三十一个字,触目惊心,不敢细想!
生长于阳光下的我,穷极想象也无法描绘出“种种龌龊心酸”,我唯一能肯定的是,她们能长大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其后一个个陆续离家,如何离家?在儿子代表一切的家里。她们的婚姻由得自己做主吗?无非是被“卖”给谁,从而为自己的“弟弟”赢得一笔钱。
不要觉得我想多了,现实的黑暗怕是比我想象的要丑恶一百倍!而最后三姑的话证明了我的猜想:“刚结婚时她男人不做人,吃喝嫖赌到处骚。”
一个如四姑那样的女性,她怎么可能甘愿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所以她“在出嫁前闹了一场,离家后也几乎不再回来”。于是,大家给她下了个定义,说她是“最薄情的一个”。
可她薄情吗?如果要说薄情,难到她的父母不才是最薄情的那个吗?她的父母虽然给了她生命,可除此以外还给了她什么?亲情就别想了,爱更是想桃子!她在那样一个环境里成长,还指望她愚孝吗?
真是个大笑话!
她少时的梦想是能去读师范。年轻的姑娘还不信命,为了这个梦想,她利用每天夜里的时间去缝制一床被褥。可是,她的梦想最终破灭,一个需要用女儿换取利益的家庭,怎么可能会让她去读什么师范!她不配!
呵,去他的不配!
梦想被灭,拖着满身的伤痕,四姑嫁了人,嫁给那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人。她认命吗?不,她没有。
江栀第一次见到四姑时,她站在“二十米外的土坝上,居高临下用看坟的眼神看着陈家院子,悲悯中带着一丝怨毒”。
那个时候的四姑应该已经修理好了自己的丈夫。“悲悯”可能源于对亲人(父母、“弟弟”等给予她伤痕者除外)的一丝亲情,“怨毒”自然是源于那个吃人的家庭。
她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要救陈婷。她“扯着陈婷的衣领子把她打回学校”,她说“快要被吊死了的人,健康对她一点用也没有”。
我不敢深想她的这句话,因为我知道一个经历过如此磨难的人才能讲出这句话!她站在那里,便是对过往一切的控诉!
后来,我艰难地咀嚼过这句话,试图窥见一些当初,可当初隐在黑暗中,睁着猩红的眼睛注视着一切对它感到好奇的人。我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四姑也不会愿意回想当初。
好吧,那便作罢。
一个从泥潭里爬出来的人,抓紧另一个陷在泥潭里的人。她本可以袖手旁观,毕竟这个女孩儿是她“弟弟”的女儿,从来只有她“弟弟”欠她,不落井下石已算千好万好了,可她依然来了。
她厉害吗?自然是的,她啪啪打了多少人的脸,强势地修理了自己的丈夫(天知道中间又经历了什么),让别人惧怕于她。
可她也曾只是一个天真的少女,是有着无限情怀的女孩儿。
要强、好强,只是她抵御外界伤害的wu器,如若没有这股强大的力量,她怎么能活下来?谁能来救她、来帮她?既然没有人,那便只能靠自己。
她又是个心底柔软的四姑。她救了陈婷,给陈娇送东西,她用硬邦邦的行为,传达出她内心的柔软。
那床被褥,不仅承载了四姑的梦,也曾是她以为的光。后来她没了梦,现实也掐灭了光,她却一直没有扔掉这床被褥。我前面一直在想,这床被褥于她,其实痛苦大于快乐吧,那她为什么还留着?留着它,时刻提醒自己曾经破灭的梦想,提醒自己受过的磨难吗?后来我知道了,她留着被褥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天,她的心底从来没有掐灭光,哪怕身处无尽黑暗。
如今,陈娇接过了这床承载了四姑梦想的被褥,她会带着它去读四姑想读的师范,去走四姑想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