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赛缪斯当愁肠百结,当阴郁低落,此刻的他却心潮澎湃,心里自我催眠般的蓬勃大志正熊熊燃烧,亦真亦假间,他知道那些所谓的应当和自己错位体验的情绪都不过是劫难前一瞬的应激反应,真正清冷下来所要面对的,才是那个真实自己。
赛缪斯开始忧郁,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那个静下心来的自己是否与当初为民请命的那位一同强大,他想在客西马尼论道,却未必有勇气在十字架上从容赴死,现实常照出人们不堪于面对的模样,这是他所不敢于去预想的。
穿过院落内那条不常行走的步廊,遥远的钟声在满布青苔的石阶上回响,赛缪斯看到了一个影子,伫立在远处月光照耀下的树篱阴影胖,像极了自己的养父。
老赛缪斯是真正的大贤,他专注思辨,一生致力于将新思想广传于欧洲,这个庄园是举国盛赞下法兰西授予他和他家族之毫无争议的纪念,也是现在的小赛缪斯所无法攀爬逾越的丰碑。年少时,聪颖的他也曾被寄予厚望,但沉湎于肉体享受还是过早伤了仲永,通过讨好王族等小聪明,他过早承受了自己不该被加冕的财富与荣耀。觉醒到该走另一条路时,这些东西反而成了累赘。
望着那个影子,赛缪斯欣喜快步冲了过去,仓促间踩断了几根枯干枝杈,在寂静的夜中发出噼啪响声,野鸦仓皇飞窜,惊得墙外野狗吠叫不已。
跑过去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倒塌的石碑,它像坟墓般横倒在那里,为本就荒凉的院落更增添了破败。
自己所追逐的影子,竟是一块石头而已,可笑。
赛缪斯无语凝噎,又听到后面阵阵咳嗽声,昏暗的油灯照了过来。
“少爷,这地方老仆疏于打扫了,咳咳,您行走多多当心。”老仆人泰里翁佝偻着身躯凑过身子。
“好的。”赛缪斯用庄重的礼仪搀起老仆人,失势后,家里钱财早已供应不了奢华的生活,诺大庄园交给泰里翁一人管理,没丢东西就已是万幸了。
“家里的银钱还有多少?”赛缪斯问。
老仆人苦笑,摇着头没有直接回答。
赛缪斯叹了口气,“值钱的东西都卖一卖吧,还有临街的一排房间城里商人们眼热的很,都租出去吧。”
“可这……”老仆人犹豫了一下,话外那句有辱家族声望的潜台词并没有说出来。
“雇几个人来打扫下院落,还有采购些奶酪和火腿,以后你跟我一起吃,年纪大了不要自己烧饭了。”泰里翁的忠诚和关心打开了赛缪斯的心锁,加速了他超脱世俗偏见和悠悠众口的进程。
泰里翁俯身垂泪,颤颤巍巍抽出挂在腰间的一把钥匙,“少爷,老爷曾说过,这把书房钥匙要交还您保管。”
沉重黄铜在月色下黯淡无光,古朴钝感的钥齿间隙凝结着岁月沧桑,赛缪斯记得它,养父常用来打开自己那藏有万卷典籍的书房。
2.2
馆长列昂娜盯着面前这份简历,校长亲笔推荐的巴黎Zheng治大学优秀毕业生,于博物馆书卷管理工作而言不能说胜任而用大材小用更为合适。
“为什么选择来我们这里?”列昂娜甚是好奇。
“疫情之下实在找不到工作。”卢西恩本来有意搪塞,又觉得这样对应聘似乎太过于随性,至少不与自己精心搭配的正装不相称,他转口又说,“大学期间我就沉迷于赛缪斯先生的诗词哲学,来圣玛丽可以让我更贴近一些……”
“你说的赛缪斯是老赛缪斯还是?”
“杜瓦尔·赛缪斯先生。”
“你是真的很懂啊。”列昂娜兴奋地站起来,被称为小赛缪斯的杜瓦尔·赛缪斯因前半生媚俗于专制王权而保守争议,很多批评家因此把他否定得一文不值,可对于真正客观读史的有志者来说,杜瓦尔·赛缪斯惊艳转折的前后半生比对才是由世俗到神圣的拔高。
“馆长先生你也?”卢西恩感觉今天得面试肯定没问题了。
“是的,要知道做好一份工作没有热诚可不行呐。”列昂娜兴奋地想要马上签下这位高材生,又意识到自己一时失态了,赶忙调整自己的情绪,“谈谈薪资报酬吧,按二级文员待遇可以吗?”
“可以,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你说。”
“我想住在馆内,安心整理赛缪斯先生的专著。”
“什么?”列昂娜紧皱眉头,实话说,多一个人兼职保安对资金捉襟见肘的博物馆来说并非坏事,可zheng府明明有住房补贴的,这个高材生非要舍弃自由和安逸住在工作地点真的是出于学术热爱吗?她又一次翻看着卢西恩简历,失礼地思考这次求职是不是某个盗窃团伙埋下的暗线,毕竟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瞳仁中和发色间都闪烁着令人迷恋的异域色彩,或许,按照某些Zheng治不正确的猜测来看……
列昂娜眼色踌躇的半秒间,卢西恩已经读懂了她的内心想法,自小敏感的他已经清楚读出了面前这位女士眼波流转所连动的心灵悸动是些什么,他礼貌一笑,简单收拾一下准备转身走人。
“等等。”列昂娜后悔地几乎是叫了出来,她瞬间站起身子,拉开抽屉拿出一把古铜钥匙,“如不弃简陋,馆内还有间卧房空着,赛缪斯先生的代表作《自由高卢人》就是在那里诞生的。”
竟能住在先贤故居吗?——莫大的吸引力重重拽住卢西恩脚踝,如钉子般把他固定当场,拉扯转动了他的身子,诱使他不顾廉价自尊鬼使神差地不断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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