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曲
浪逐扁舟古渡边,明窗晓月映低眠,
烟云洒落寒星梦,风撼铃音去九天。
一、博弈
竹影石桌旁,中年男子鼓掌,站起身来,声音低沉道:“诸位进庄,想必未能如愿。阴某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众人陷入沉默。
我打量此人,他自称阴某?在沙州城,有一阴氏家族,来历不明,但富可敌国,不知此人与阴氏有何关系?
只见此人笑容意味深长,走路有若猫行,未发出半点声响,环视众人,抱拳道:“在下阴其文,虽为商贾,实乃赌徒。世间万物皆可作赌。今日,我便邀诸位赌上一把。赢家可取输家一物。如此一来,输赢各凭本事,诸位意下如何?”
阴其文,阴氏家主?他为何到达此处?这六乘宗,越来越热闹了!
我盯着阴其文,只见他走到桌前,从大氅内拿出绸缎包裹,解开来,取出竹签道:“在沙洲,我们常玩一种赌局,名博弈。除我之外,余者抽取竹签,两两对阵。”
刘元昊首先领悟,不屑轻笑:“好算计,阴其文!我等参与博弈,你呢?”
阴其文看着他,哈哈大笑:“你是让在下也加入这赌局?罢了,陪你们玩上一局便是。只是这局,要变动一番了。”
刘元昊盯着他:“你加入,在下自当奉陪。”身旁阿璃看看他,又看向阴其文,想了一会,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加入。”
不远处,萧哲附和:“算我一个!”赫连琳琅连忙跟上,娇脆出声:“萧哲哥哥加入,自然少不了我!”
镜湖夫人看向众人,柳眉轻蹙,叹了口气:“胜过我之人,可有福了。”阴其文抬眼,似笑非笑:“为何?”她傲然道:“我鸽子楼,尽收天下奇书。”
阴其文一拱手:“能与夫人一赌,阴某大幸!”
见此情景,倪三抚刀道:“我不同意,你当如何?”阴其文瞥向他,笑道:“也不如何。只是你要的东西,今日见不着罢了。”
倪三笑容收起:“你威胁我?”
阴其文不置可否,随口道:“不敢,不敢。”他转向风凌云,提醒道:“风太子似乎有一匹好马。”风凌云嗤笑一声。
此时,阴其文靠近倪三,似乎说了几句话,倪三随即朗声道:“好你个姓倪的!这局,阴某与风弟跟你赌就是,可你也别太猖狂!”
厅中众人参与赌局,这阴其文却不问我。我看向他,扬声问道:“喂,你怎么不问问本姑娘?”阴其文看了我一眼,淡然道:“乱起来,不正遂了你的意?”
我嗤笑,姜果然是老的辣!他竟知我心思,如此一来,我不加入都不行了!
二、隐秘
我抽到的是“地”字签。
这场博弈,想必十分有趣。我收好竹签,看众人反应。
镜湖夫人看过竹签后,眉间紧蹙,似隐忍着什么。注视她的萧哲,欲言又止。萧哲身旁的赫连琳琅,眼神忽闪,目光来回,纠结不已。
而一旁的刘元昊与阿璃,眼神彼此躲闪。看来利益如刀刃,再亲近也要切割。而我的不远处,倪三和风凌云,拿到竹签后并无多话。
我再次看向倪三。虽然他说过,与缥缈峰并无关系,但此话是真是假?我琢磨不透。
下山前,我曾去师父密室,将丹药、圣水、铃铛揣进怀中。
关上屉子刹那,我发现一处暗格。
那暗格有锁,我用细针开锁,发现暗格中躺着一封信。那信纸泛黄,但平整如初,似乎有些年月。我打开信纸,遒劲墨字映入眼帘。
飘瑤:
往事如梦,与尔携手,此生我幸。奈风云过眼,旧事未遂,风浪又至,暂告离去。或一年半载,尘埃落定,便来见你。此番匆匆,不辞而别,还望勿念,就此搁笔。
此信写得匆忙,未具落款,只盖了一枚刀剑印鉴。我将信对照烛光细看,发现印上,刻有云龙纹样。我断定,写信之人,必是师父牵挂之人。
缥缈峰只有女弟子,从未有男客。这些年,我多次见师父望向沙洲以南,喃喃两句:“一别数年两茫茫,谁言明月双邈邈”。
写信男子,始终未见身影,定是辜负了师父的深情厚意!
我打定主意,定要找到写信之人,将他五花大绑,带至师父身前,令他以死谢罪!
思绪收回,我的目光落在倪三身上。
他是我师父牵挂之人?此等负心男子,我纵拼却性命,也要他去死!
对上我审视的目光,倪三神情漠然,他环视众人,显得有些慎重,这场赌局对他十分重要?只是,有我明月奴在,必不叫他如愿。
他身边,风凌云始终如隐形人,神情淡漠无趣,只是他背后的长剑有些扎眼。我玩心一起,打算趁赌局之机,摸上一摸。
如此想来,我面朝众人,立身而起,金铃声响彻大厅,兴致高昂,催促阴其文开局。
只见阴其文微微一笑,语声细长道:“诸位,开始吧!”
三、输赢
这场赌局,果然有诈!
阴其文布下了一场无论输赢,他都万无一失的局!
在众人拿起竹签刹那,其实已注定结局。因为,阴其文、风凌云、阿璃,他们本就是一伙的!所以,他们是必胜局。他们此行,为的是镜湖夫人手中的古书《阴阳谱》。
当结局揭开刹那,萧哲眼中阴沉难测。
这萧哲,果然对镜湖夫人有情!只是,这世间男人,没一个靠得住!我轻笑,看向他身旁一头雾水的千金小姐赫连琳琅,有些同情。
赫连琳琅隐约猜到了什么,显得有些不高兴。不过,谁会在乎她的情绪呢!所有人,此刻都沉浸在一种微妙思绪里。
我不在乎输赢,只看向风凌云。
风凌云淡漠的模样,没想到是这场博弈里,最重要的一环。为了拿到《阴阳谱》,身为南楚太子,他只身来到庄中,与久居沙洲的细作阴其文勾连,骗取镜湖夫人手中的奇书。
这本奇书,名为医书,实为关乎夏楚之争的绝世兵谱。最初,没人能确定,这本兵谱在何人之手,只是收到消息,近日出现在六乘庄中。
因此,各方势力齐聚于此。
而我,误打误撞,来到此处,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所有的结果,都指向了南楚太子风凌云!
为了摸清真相,我在博弈之时,曾施展缥缈步和迷 魂术,将厅内男子都摸过一遍。
在风凌云身上,我得到了想要之物。捏紧手中玉佩,我暗自咬牙,缥缈峰这笔账,我定要找他算!
此时,阴其文盯着镜湖夫人拿出的泛黄古书——《阴阳谱》,咳了下,声音尖细:“诸位,承让。”他迅疾出手,在众目睽睽下,将《阴阳谱》拿走,藏入大氅之下。
镜湖夫人秀眉微蹙,似在承受痛苦,对于此书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看向风凌云。而风凌云回避着她的目光。
我冷冷一笑,不愧风流之人!处处留情,又最是无情。
对面,刘元昊和阿璃也在回避目光。
随着博弈结束,阿璃的身份暴露——她并非医谷圣手传人,而是赫连琳琅的侍女,但又不仅是侍女,而是来自南楚的密探!
此行,她接近刘元昊,只是为了进一步碰触赫连朔的核心,完成夏楚之争内部分化的目的。同时,肩负襄助太子风凌云拿到《阴阳谱》的任务!
他们成功了!
知道真相的刘元昊,有些不敢置信。而阿璃回避刘元昊的目光,神情变幻莫测。
至于我,非为宝物而来,此行找到信中之人,博弈输赢于我,并无多大干系。
结局已定,众人怀着心事,并未散去。
笛音才子萧哲,突然朝阿璃拱手道:“你虽非医谷传人,但精通毒术医道,不知你可知金蟾液解毒之法?”
我侧目轻笑,这萧哲接近镜湖夫人,原是为骗取古书,失败后,又假惺惺来关心镜湖夫人,来帮她求解药!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此心思难测之人,还不如风流坦荡的风凌云!
我再次看向风凌云,他依然淡漠、镇定模样。
而阿璃听到萧哲请求,挑眉笑道:“自然可以。不过,你用什么来换?”刘元昊看向她,仿佛陌生人般,不敢置信。
萧哲闻言,看向阴其文一行,微微一笑:“阴阳谱!”
我看这局面,是越来越有趣了!
不过,可以想见,风凌云与阴其文不会善罢甘休。萧哲想抢书,不异于找死!他活腻歪了吗?
果不其然,风凌云转头,眼中杀机陡现,轻吐:“大胆!南楚之物,也敢肖想!”一道白光从他袖口飞出,直取萧哲咽喉,快如闪电。
萧哲以长笛格挡,倪三也突然出手,瞬间拔刀,格开飞来之箭。那箭被荡开,向厅侧青竹射去,洞穿数支竹枝,盯入墙壁。杀气之利,令人胆寒。
厅内陷入死寂。
倪三收刀入鞘,看向风凌云道:“此事已了,当务之急早日回朝,莫要节外生枝。”
风凌云冷笑,带着阴其文一行人朝外行去。
我施展缥缈步法,在漫天风雪中,拦住风凌云的去路,拿着红莲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凌太子,这是我师父的玉佩。我师父云踪缥缈峰飘瑤仙子,你可识得?”
风凌云神色一紧,伸手在怀里摸了一通,神色不快起来,似在怪我偷他玉佩?
我将玉佩丢还他,冷哼道:“原来你就是我师父一直等的人。”我拿出信件,递给他:“你一直让师父等,师父就一直在等。”
风凌云接过信,低头看了良久,之后将信小心贴身放好。再抬头时,他目光闪动,似有愧色。我原想教训他,再痛杀之,见他如此,不由犹豫。
我想起,这些年师父的隐忍与等候,不由红了眼眶。如今世道,有几人能做到我师父这样痴情?我看向远方,声音渐浓:“你考虑好,是回去夏楚之争,还是和我去沙洲?”
师父等了风凌云八年,若他仍要辜负师父,我便将他绑回去,交由师父处置。
我吹了声口哨,两匹白马一前一后,从茫茫雪雾奔来。我飞骑上马,眼神犀利看向风凌云。风凌云并未多言,交待属下回朝,自己跨马上背,双手紧握玉佩,吻了吻。
我扬起笑容,双足一夹马腹,两匹白驹向西北方奔去。
走了,回沙都!
我与风凌云,一人一骑往前飞奔。
我转头看身后,江湖神秘门派——六乘庄轮廓渐小,而众人早已不知踪影。
我运足内力,声音在风雪回荡:“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