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炒冷饭——评《叫魂》中的葛萨娜娜

感谢初七。

你对这组文的一系列解读，让我非常感动。而且都是对的。这不止是文本解读能力，而是你的温柔和敏感，赋予角色们饱满鲜活的生命。

《叫魂》这篇文章是序列里的第二篇。单从故事角度，它的细节是有所缺失的。但我这组文的目的并不仅是讲故事。十几年前我喜欢抛洒才华，到了现在，就要收一点。每轮一万六千字的配额，我从没用满。而我说过，我在动笔前想表达的，已经全部完成。这组文所给出的，是一个可以站得住的宏大母体。有人看不懂，我毫不介意。但如你、如罗衣，如休闲，我很愿意和你们交流。然而五月的规则我到现在都没弄懂，所以不能及时回应。否则万一出错，连累队伍，也许会被杀死。

言归正传。葛萨娜娜这个角色，我也是喜欢的。从一开始，她就带着信仰。这组故事里每个人，每个势力都在寻找或建立他们自己的信仰。尤其是沙州，作为中原王朝的外延，在汉唐余晖落尽之后，本身会陷入巨大的身份认知迷惘中。之前，沙州处于各个势力的交界，是个开放的中转站，所以它的信仰，佛门，也是相对宽容和开放的信仰。但这只是幻像，佛门镇守沙州，是因为沙州和沙州人还并不是一个内部自洽的独立的实体。真正的“沙州人”这个概念还没有建立起来。沙州城聚集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游民，乃至妖兽。在和平时代，他们可以和谐共处。但当外界环境剧烈变化，佛门信仰是没有能力将它们统一的。这个信仰有其极限。

而拜火教相对佛门，就强了一级。这并不是说拜火的教义高明，而是拜火教的信仰相对纯粹。这适合铁勒这样的存在。铁勒在几百年前，也是足以和大唐分庭抗礼的存在。但后来不断崩溃，不断分散。最后勉强在沙州和大唐之间寻一块地，在河西各个势力里，它也许还算强盛。但在它本体，实际上已经是风中残烛。所以它要有一个相对纯粹的信仰，帮它绑住所有的人民。然而还有比它更强的，这就是真神教。葛萨娜娜信仰的就是它。这个教并不坏，不然也不至于在后世发扬光大。但它的教义之纯粹，登峰造极，不容任何异端杂念。所以一旦宗教与世俗权力混杂，被权力利用，就极可能催生出狂人。但葛萨娜娜只是个非常普通的少女，心地纯净，她的纯净和纯粹产生共鸣，爆发出最圣洁的力量。某种程度上葛萨娜娜并没有拯救铁勒，乃至拯救自己的意图。她只是全身心的去相信。在一个和平安宁的时空，葛萨娜娜可能从容度过自己的一生。结婚生子，衰老死亡，变成历史的尘埃，不会有人记得她。但即使那样，也只是她命好。

这个现实的世界从来没有过“没有战乱，没有贵贱。只有和平、宁静、快乐"的时候。

哪怕是现在，当下。

既往的四十年，在整个中华文明史上都是极其难得的盛世。但我们生存其中，却未必多么快乐，很多堵心的东西，都还是有的。更重要的是，我们绝大多数人对之所以生在这个时代，毫无概念。中华自古以来，都是大国。好在自古以来，也糟在自古以来。因为很容易有个惯性，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理当如此。其实不是的。它一直在变。只不过这个变化，有很多人在努力掩饰，中华太大，大多数人察觉不到。但像沙州、铁勒、匈奴这样在当时其实都很小的存在，时势的任何变化，都会直观反映出来。我们总觉得周边很多小国有些神经质。代入到小国其实也是没办法。你觉得你不过抻抻懒腰，人家就死了。但无论看得见这个变化也好，看不见也好。人总是要活的。葛萨娜娜没逃过大劫，我们也必须面对现实世界里的一切。

但那又怎样。

苦难无法完全避免。重要是不能被它吓倒。我一直信服罗曼罗兰的一句话，真正的英雄，是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即使直面深渊，也拒绝被同化，仍然会活下去。顽强的活下去，咬牙活下去，死皮赖脸活下去。因为生存本身就是造物赋予人类最大的勇气。

而这就是秋延宗。

所以葛萨娜娜和秋延宗，是一组对照。

所谓天人之道。秋延宗代表的是”天“，而杨元西和当年的李长钧，代表的是”人“。云中君不是人，所以她只阐释了天道，并且服从了天道的大规律。但李长钧和杨元西是人，人是他们无法回避和割离的属性。在人类历史的关键时刻，要有这样的人站出来，将祸福功罪扛于一身。杀人也好，洗脑也好，强行建立一套逻辑。李长钧把自己造成了神，而杨元西在最后关头的演讲，其实是在沙州覆灭的最后关头，建立了”沙州人“的概念。其实沙州就算躲过云梦这场大劫，也迟早会消亡。但那时候沙州已经不再是一盘散沙，它有了自己的生命，变成了全体沙州人的命运共同体。千年以后，神魂不朽。

这个轮回，至此建立完成。何为沙州，而何为沙州人。这是我在动笔之前就问自己的，我给了自己一个回答。

至于文中的神通法术，魔神精怪，我借慧因大师的口说。无中生有，有而返照空明。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其实它们完全可以并不存在，都是幻觉。但整个故事依然可以成立。信仰可以虚无，而信众是真实的。

这本质上是个关于人，关于生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