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里,晴雯是一个很特殊的丫鬟。她虽然地位卑下,但却生了一付小姐的性子。书里评价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大观园里的婆子暗地里嚼舌根子,也说怡红院里主子不像主子,丫鬟不像丫鬟。王夫人恨她带坏宝玉,借着抄检大观园的由头,将病中的晴雯赶出了园子。晴雯又病又臊,没几日便香消玉殒了。
曹雪芹笔下的人物,都有影射。贾宝玉院里的两个大丫鬟,晴雯和袭人,影射的就是黛钗二人。晴雯的心气高,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嘴巴也很利落,别说对一些她看不上眼的丫鬟,就连宝玉有时候也不客气,一通夹枪带棒的话,说得宝玉连连讨饶。但对宝玉,她也是真心实意的好,生着病时还不顾病体,熬夜帮宝玉补孔雀裘,硬生生地将病情拖得更重。她和宝玉之间,不像主仆而像姐弟。宝玉对她好,不像主子对丫鬟那样呼来喝去,晴雯就把一颗真心捧出来,真心诚意地回报宝玉。下面的丫鬟不存好心,慢待了宝玉,晴雯也不留情面,直接啐了过去。
晴雯直来直去的性格,虽然很被宝玉欣赏,实际上得罪了不少人。贾府里的关系盘根错节,里面的婆子丫鬟和小厮们都是沾亲带故的,比如曾被晴雯当着面数落的小红,是荣国府里大管家林之孝家的女儿。迎春的丫鬟司棋,是邢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就连身子骨柔弱的丫鬟五儿,也是厨房里柳嫂的女儿。这些婆子丫鬟们私下里没少议论人,但表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团和气的样子,几个挑事惹祸的,都被发落了。晴雯的直性子,在大观园里就是一张明晃晃的靶子,平时有宝玉护着,那些婆子丫鬟不敢招惹她,一旦失了宝玉这个最大的依仗,大观园里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相比于晴雯,袭人就聪明得多。袭人是个精明的人,大观园里谁好谁坏,她眼里看得分明。但她不像晴雯,直冲冲地骂过去,把人说得没脸。她面上仍作个菩萨,慈眉善目的谁也不得罪,被挤兑了也一点也不恼。有次贾宝玉脾气上来,将火全撒在袭人身上,袭人也只偷偷地抹眼泪,等宝玉气消了,向袭人赔了许多不是,袭人也不拿乔,温顺得像一只绵羊。袭人这样的性格,很符合大户人家对婢女的要求,她聪明但不张扬,温顺但不懦弱,识大体,知进退,懂冷暖,所以王夫人才放心地将袭人放在宝玉的身边。
晴雯死后,宝玉写了《芙蓉女儿诔》悼词,用“金玉不足喻其贵,冰雪不足喻其洁”形容晴雯的品性高洁。但真正干净的人,又怎么能在贾府这样的地方活下去?晴雯如此,黛玉如此,尤三姐也是如此。她们死后,贾府里真正干净的,恐怕只剩下门前的两座石狮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