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给我介绍了一份家教工作,我这么一个没有女朋友,考研准备还早的单身狗来说,课余时间找点事做做最合适不过。况且学生只是一个三年级的孩子,教一个孩子读书,感觉不难。
第一个周末去的傍晚,天空还飘起了丝丝的雨。到那个小区的路有点曲折,那是个旧街区,高楼林立的小区后面,有一条老街,曾经,这里也是繁华的街市,如今只有挂在拐角处的路灯,在雨丝中发出淡淡的光,一切还有迹可循。当我转过拐角,一切才生动起来。
街头两边摆满了夜排档,冒着热腾腾的烟火气,挥着膀子炒菜的摊主们,在火光的映衬下,满面红光。除了夜排档,还有一些卖零碎用品的地摊,隐约的人声随着雨丝在浮动。这两边的人间烟火,如同一个人身体里两边的肋骨,延伸在这个城市的另一面,生生不息。
底楼有一道铁栅门,水泥的楼梯间,分不清陈年的污迹,还是因为灯光太暗。来开门的是个中年的女人,微微下垂的眼角都是皱纹,脸色暗黄,薄唇紧抿,仿佛不用些力气,就会张开嘴大口呼吸。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
“应该是小张老师吧?”
女人招呼我进屋,并把堆放在桌子旁的大纸箱挪了挪。
“张老师,小烨就拜托你了,我这会要去出摊,你走的时候,帮我关上门就可以 ,十点,十点前我会到家。”
据我的室友说,这个叫小烨的小男孩子,之前已经换过一名老师,整整培训了三个月,数学只考了二十五分。
他有着一张圆圆的脸,但皮肤并不好,干涩偏粗糙,耷拉着的一颗脑袋,看着像一株缺少滋润的向日葵。
第一堂课,从数学开始,我发现,他连基础的计数能力都不会。四十加六十他隔了好一会算出来是一百,但四十八加五十二,他算了好一会也算不出来,在纸在写了好几个答案,然后看着我,想从我的脸上找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我有些错愕,但对于“林老师”这个称呼还是有些让我心里舒服的。大不了,从头开始教。
十点之前,女人如时回到家,回来的路上,我才意识到,那个不到四十坪的房子里,并没有看到男主人。
就这样,在期末之前的几个周末,我都会如期去辅导,我发现他不光数学差,英语也一塌糊涂,除了能背着二十六个字母,语法是什么,他也完全不懂。但唯一欣慰的,语文能考个八十多分。那一次,他给我看了他的宝贝,一套小儿百科全书,有几本课外读物,他说是他爸给他买的。然而,当我问起他爸时,他的眼光一下子黯淡了。
很快,期末考结束后,我们学校也快要放假。到他家的时候,女人在收拾东西。她看到我勉强笑了笑:“我知道小烨笨,他像我,不像他爸。”
然后我大致了解了这一家人的故事。孩子的父亲本来做点小生意,头脑也活络,但性格太偏激,生意上有了经济纠纷后,他不服自己的财产被执行,宁可自己去坐牢,也不愿给债权人任何财产线索。坐完牢出来,彻底在这个世界上失去了消息。
她告诉我,这之前都是女人的娘家支撑着娘俩在这个城市立足,如今,娘家的父母老去,身体再不如以前。她再三思量后,决定带着孩子回到老家。这孩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而且,他在学校经常被欺凌,不如回到老家,以后天高地阔,也不用为读书而累。
“谁说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女人一脸苦笑。有些人的命运,似乎从一出生,就被画好了轨迹。
来年的某个黄昏,我又一次经过那条老街。似乎有一些东西苏醒,紫色的三角梅开在那盏路灯下,透出灯光看出去,每个人的脸都很模糊。我一口气奔向那扇铁栅门,大门紧锁。那由远而近的喧闹声,在黄昏里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