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复行行
——千树万树入梦来
◆◇不与岁月言说
年少时并不喜桂花。
或者是因为《红楼梦》里最厌弃的人物叫做夏金桂;或者是因为桂花这名字颇有些俗艳;又或者是因为桂花香水曾经泛滥一时,便株连到一株无辜且动人的植物。
桂花之美,何其素朴而刚烈。
她并不高大,却笔直端重。她叶型清简,却经霜亦绿。她该是南国弱质,却也能安然立于北方的街道、公园、庭院。
多个时令里,她隐于诸多植物之间,无声无息,荣宠不争,只到秋凉悄悄开一树小花。
她将花开得那样小,且深藏绿叶间,唯恐人看见,如万千心事不欲与人言。
而又如何甘心呢?那烈烈的香气,便是她炽热的宣言。
普通人的人生,活不成牡丹或梅莲,就活成桂花最好。
一生含蓄和沉默,也敢在某一时刻呼啸: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都市里的“蘅芜苑”
树有树的硬朗,藤有藤的霸道。
桉树闪着银光。榕树千姿百态。
夜半枕着雨声。蕉窗夜雨,当是这样的蕉与窗。
任一株我认识的不认识的树,雨水中都极丰茂,极舒展自由。
深巷里的“蓝花楹”,令人惊艳于,一棵树的名字居然可以这样美。
“白千层”足以令人向往:春天会不会开满一千层白色的花?
黄槐决明和金钟花,平分了秋色。
木芙蓉,于瘦硬枝干开出大朵花,浅红深红皆可爱。
二十几度的冬季,枫树是多么着急想红啊。那一树树,一片片,像晚霞与天空的约定——
人生浮沉,岁月更迭,唯此光景,与时日竞跑,与天地长恒。
◆◇小雪未寒
节气已过小雪。但枫树正红,银杏洒金,身边草木皆未萧萧,且常能遇到迟开月季,赠我一段倨傲的冷香。
有时候走在阳光下,恍惚觉得身在春天里。
但是有天气预报提醒我,没有哪个冬天是慈悲的。
冷就冷吧。
如果没有小雪,就不会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相邀,就不会有“莫辞山路远,踏雪也相过”的回应。
也一定有些温暖,需要安放在凛风和霜雪里。
◆◇照抚人间冷暖
夜幕微垂。沿白堤,经平湖秋月,孤山,西泠印社,转入苏堤。
行极慢,偶尔于水边长凳久坐,看夕阳坠到湖面,小舟荡进远山。
风微微吹来,觉得可以就这样,坐到地老天荒。
近雷峰塔,邂逅一轮圆月。贴在塔边,那么大,那么亮,就像谁在天上挂起一盏灯,薄玉做的,透出金辉。
抬头凝视,这样的时刻,需要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