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五
茫茫戈壁,驱车深入。
天有多高,不过顶在车头,再使劲往前冲,脑洞大开,或就能抵达神界。
飘飘白云像极魏婴支起竹竿挂在小苹果眼前的苹果,以为打开车窗就能伸手扯下一片当棉花糖,可就是够不着。
见不着水痕花影,见不着深浅碧绿,一望无际的黄沙,向左或是向右,没有参照物,当天色变得阴沉时,更是看不清东南西北。指南针,变得格外贴心。
这里的安葬方式,与传统安葬无异,能不火化就不火化,入棺,抬入戈壁深处,深坑埋葬。
各自搬来砖头,想圈方的就圈方的,想圈圆的就圆的,一大片戈壁地,就成了自家离世亲人的地盘。
古语说,死后不过三尺宽,在这里,显然不是,这里离尘而去的人,大多数占地足有三亩宽。
这里沉睡的人,绝大多数是外乡人,有石油工人、有当年支边的人……不似内地下葬后肉身很快腐烂,据说,在这里慢慢的被风干。
他们的亲人按着各自家乡的习俗垒坟、竖碑、砌香炉台阶等。
春风不度玉门关的事实,着实留了些许无可奈何。坟场不能像关内种上柏树、万年青、花……郁郁葱葱的。
进入园区,便不再驱车。人为扬起的车尘太重,是对安睡在这里的人大不敬。
所谓园区,无非是在戈壁上起一道高大的石门,刻着简单的大字,某某墓地(听说现在建成烈士陵园)。无围墙,无看守,空荡、空旷。
陪师娘兜兜转转,找老师的位置,老师是我的导师、某院士。他临终前要求葬与师娘最初相识的地方,一起奉献过芳华与热血的地方。师娘退休后便回到敦煌基地定居。
园子里每家圈的地又宽,又无标志性的东西,便道都是一个样,条条笔直,条条分岔多。
转错几条岔后,师娘的情绪便少于管理,眼眶渐渐潮湿:我明明记得的,来的右手边第八条主道进去,再往右边第七条岔道再向左拐个弯第四个就是他,怎么就错了,肯定是他怪我一年多没有来看他,迷了我的道。
我以调侃的语气劝慰她:调皮老头,茫茫戈壁玩什么捉迷藏的游戏。
抠出师娘说的几个关键点,再延伸走一下周边,就找到了老师的位置。
原来,旁边的空地又添了两座新坟,陈设都是一片黄土苍苍。
拜祭言辞皆是曾经没大没小的玩笑。努力把气氛搞得不沉郁。之后留下师娘与老师隔空交流,我溜达。
不知道她会不会说著少年结伴,说著当初。
我抬头望天,寻不到直直的孤烟。时辰不对,遇不到圆圆的落日。置身广袤,恣意放目,不见草木,断无行旅。也完全没有王维同学的飘零之感。
远处公路上的车辆,像小小的甲壳虫在天的边缘穿梭,周边所有的景物应了一句:风苍苍,野茫茫。
心思是有些野的。觉得戈壁挺好,周遭不拥挤,不嘈杂,不匆忙。没有摩肩接踵,也不用担心手机被偷,更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不必拘谨着笑不露齿,言莫高声。就连军靴踢着沙子发出的声响也如萧萧天籁。
在此处哼曲肯定不妥,便从腹中打起草稿,山有清气,水有春潮,戈壁有未知,而这未知里,仅一片苍茫的黄,便抵了关外的姹紫嫣红。
关山无际,歌吹经岁,脑海里不禁冒出一句:年少玉人,吟啸天外。
因为,我幸运地遇见了海市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