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久,便分了胜负,剑亦秋终归是一人又是病在身,体力大不如以前,边打边退后山神庙内,守住庙门。若是有人强攻,便以身上的绷带为武 器,掷向对方。
这一招虽算不上高明,但四人投鼠忌器,唯恐被绷带打到,沾上血污,一时间竟陷入了僵局。眼看天色微明,四人心知若被剑亦秋逃出去,四人围攻一病人,怕是这江湖再无立足之地。四人交换了眼神,由轻功最好的玉真人和无花大师从城中往返几次抱来几捆干柴,堆在山神庙的四周。
庙里的剑亦秋虽急,却也无丝毫办法,强冲了两次都被挡了回来。看着屋外越堆越多的干柴,索性盘坐于地,冷眼望着四人。
“阿弥陀佛。”无花打着佛号问道:“施主还有何未了的心愿?”
未了的心愿?剑亦秋愣神,飘荡江湖二十余载,挨过刀、杀过人、喝过酒、掐过架,除了英年早逝,似乎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跟他废什么话,点火。”苍海木不耐烦地说道。
无花摇头,闭上眼念起经文,火把落下,很快干柴变成熊熊大火。火舌卷了过来,剑亦秋瞬时被大火所包裹,烈焰焚燃着肌肤,疼痛感从皮肤传来。身上的衣衫已碎成灰烬,本揣在怀中的几两碎银掉落砸在他的脚上。
“阿姆。”剑亦秋从怀中吼出两个字,用尽力气再次向外冲去,剑亦秋完全是不要脸的打法,外面四人见状更是痛下杀手。但他们未曾想到,剑亦秋只是将一把碎银扔在地上,边打边说道:“江南漕镇渡头西一公里外有一户曹姓老太,烦请诸位将银子带给她。”
四人不知剑亦秋何意,手下的招式慢了下来,剑亦秋却也未曾趁机逃跑,顺势退回庙里。大火很快将他席卷,屋顶塌陷,剑亦秋最后的声响从庙中传出:“阿姆……”
玄小柒得到消息赶来时,山神庙已成焦土。气得他一脚踢在被熏黑的佛像上,佛像是泥塑,经过一夜的焚烧,那经得起这一脚,四分五裂炸裂开来。
“救我。”一口手突然抓住玄小柒的脚踝,玄小柒一惊,翻开被他翻碎的泥胚,下面赫然有着一个焦黑的人。事光人命,玄小柒不敢大意,将那人带回城中,请来大夫。大夫见烧焦的人形只摇头,最后还是玄小柒许以重金才答应一试。
剑亦秋接连烧了十几日,不知被大夫下了几次病危通知,愣生生又活过来。烧退后,剑亦秋睁开眼,入眼的便是玄小柒的面孔。十七八的小伙没日没夜的熬着,愣生生熬得眼眶黢黑,脸色煞白。看到剑亦秋撑开一条缝的双眼当即高兴得大叫起来:“大夫、大夫,他他他醒了。”
玄小柒跌跌撞撞出了屋拉起正大坐诊的大夫回了里屋,大夫也是个好脾气,一边直呼“老天显灵”一边耐心给剑亦秋把了脉。最后交代了几句照顾病人的要点,便匆匆回了前堂。大夫走后,剑亦秋这才缓过神来,刚想张嘴问是不是玄小柒救了自己,嗓子里却只发出“嗡嗡叽叽”的声音,玄小柒见状便出声安慰道:“前辈别慌,多养几天准能说出话来。”剑亦秋挣扎几下,全身针扎般生痛,只得无奈地闭上眼。好在玄小柒是个话痨,躺在床上的日子倒也不至于太过于无聊。
三个月后,全身虽然还是被沾满草药的绷带缠着,但剑亦秋已经能下床挪动几步,连大夫都说剑亦秋烧伤那么重,能活着真是奇迹。剑亦秋明白,那样大的火势自己能活着离不开玄小柒没日没夜的照顾。但剑亦秋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剑术上指点玄小柒一二。玄小柒自幼生在武林世家,底子不弱,加上有剑亦秋的指点,剑法更是突飞猛进。
小镇的日子是平和安静的,自剑亦秋醒来后,玄小柒怪再有人来寻仇,但带他躲进后山一处猎户的房子里,每日尽心尽力地照顾剑亦秋。半年后,剑亦秋已经恢复大半,只是经此一遭,右手被大火烧得只剩三指,别说武功,就连剑柄都拿不稳。一个剑客没有剑,本就是生不如死的事。剑亦秋生命仿佛一下子黯淡下来。发疯似的捶打自己的头。
玄小柒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轻声哼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曲,说来也怪,剑亦秋在玄小柒的安抚声中逐渐安静下来,最终沉沉睡去。次日醒来,剑亦秋便用手比划着问玄小柒唱的什么歌,玄小柒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说道:“是我娘教我的。”剑亦秋听罢一愣,问玄小柒可曾去过江南?玄小柒摇头,剑亦秋闭上双眼,脑海里是阿姆的身影,这歌曲是从小唱到大的摇篮曲。
这一次出来这么久,阿姆该担心了吧。剑亦秋心想,本以为就是一件普通的送信事件,谁知会牵扯出那么多江湖事件,若不是被玄小柒救了性命,怕自己早已不在人世。回家,剑亦秋此时只有这一个念头。
剑亦秋用手比划着告诉玄小柒这个决定,玄小柒明显慢了一下神。想了片刻后,将一盆水端在了剑亦秋的面前。剑亦秋此时极为畏惧那盆水,他知自己能在大火中活下来已是侥幸。但拆开绷带的第一天,他望着镜子里的那个怪物,将屋里的东西砸了粉碎。还好有玄小柒的陪伴和开导,这才慢慢缓过来。此后,屋里再也没有能照出人影的物件,就连洗脸也是玄小柒浸湿毛巾拿给他。
剑亦秋当然明白玄小柒的意思,毕竟一场大火不但让他武功尽失,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阿姆会接受这样一个面如鬼怪的“废物”儿子吗?剑亦秋心里没底,更怕是这副模样吓到家里人。
整整一夜,剑亦秋在床上辗转反侧,那盆水就在桌子上,剑亦秋始终没勇气看上一眼。次日清晨,玄小柒长叹一口气,将水端出屋外。回来时剑亦秋竟然收拾好一个小包袱,几月相处玄小柒自是明白他的意思,点头说道:“回去看看也好。”
剑亦秋点头,家,永远是归宿。不能回,哪怕是远远看一眼也好。剑亦秋朝玄小柒挥挥手,迎着晨光走出院落。不知为何玄小柒看着那一瘸一拐的身影竟然会觉得特别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