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嵩山,佛堂正殿,烟雾弥漫,梵音绕耳。
一脸苦相的了因禅师手持剃刀,双目低垂、眉头紧锁,迟疑了半晌,方低声问道:左红尘,你可曾想好,入佛门就得放下红尘俗念,从此青灯常伴,不可回头。你,准备好了吗?
左红尘默然不语,却只是点点头。
了因大师顿了顿,又说道:你能抛开功名利禄、酒色财气,杜绝争勇好斗、女色妄欲?
左红尘坚定地点头。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不用看,他知道是婉儿。
左红尘心中一颤,却感觉到有个人走近婉儿,并低声劝慰着什么。
他立即不再犹豫,朗声对了因禅师说道:弟子愿终生伺佛,别无他念!
哭声更大了些,但左红尘的心却愈发坚定。
了因禅师摇摇头,轻叹口气,然后道:好,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么你便不再是俗世中的左红尘。贫僧替佛祖接引你入门,你的法号便叫法真吧!
左红尘拜伏于地,久久未曾起身。
他听到殿外那个哭声渐渐远去,唇齿间却尝到了丝丝血腥味。他知道,心中有根弦,也嘣地一声断了。
法真。呵,法真么?法真!
(二)
西域,雪岭镇。
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凛冽的寒风四处肆虐,但镇上的小酒馆却篝火红通,温暖如春。
左红尘坐在靠窗的八仙桌旁,一边啜着温热的黄酒,一边皱眉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这么大的雪,掩盖了一切,想要再次发现关外五鬼的踪迹,谈何容易?
突然,他尝到了嘴角的那抹咸味,不由讶然。
左红尘,你还有泪?
他早已记不得多久没有流过泪了。
一月前,梁总兵浑身冒血,跌跌撞撞跑来告知,父亲在视察军务的时候,被关外五鬼偷袭得手,不治身亡。
他快马加鞭,不到两天便从川蜀之地赶到江南,却得知扬州城被鞑子里应外合,不到半日便破城遭灾。
他站在一片瓦砾的大帅府上,满目皆是鞑子蹂躏后的暴行,一滴眼泪都未曾落下。
他在街角发现了关外五鬼的独门联络暗号,一个月以来一直循标记追踪,可刚到雪岭镇,这突如其来的大雪,让他失去了关外五鬼的踪迹线索。
喝了这碗酒,再到镇子上仔细探索一番。
“哈哈哈哈,这么一大男人,喝酒都能掉金豆子,真丢人!”
突兀地,一个清脆的女声就这么从邻桌传来。
左红尘稍稍偏头,只见一个外披白色狐皮,内着湖绿裙装,面覆轻纱的少女,一边拍着桌子,一边笑得花枝乱颤。
这女子没有同伴,一人占据一张八仙桌,上面摆了五六样小菜,还有一坛绍兴女儿红。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她那轻纱遮掩的面容上,一对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里面有说不出的妩媚与风情。
左红尘皱了皱眉,在桌上摆了锭银子,便起身准备出门。
这女子似乎吃了一惊,连忙高声呼唤店小二算账,一边还拿眼角来瞅左红尘。
左红尘看都不看她,整了整衣领,正待踏入风雪。
只听那女子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倒也,倒也!
左红尘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真个就应了女子的话,扑倒在地。
女子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话语,高兴得直拍巴掌,而后又比划了一下左红尘的个子,歪头想了想,从腰间抽出一条鞭子,唰地一声缠住左红尘的身子,也不知是什么手法只是一甩,一个大活人便轻飘飘地到了女子的背上。
紧接着酒馆门帘狠狠晃动了几下,店中食客还未反应过来,左红尘和女子已经不见了。
(三)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扬州城一片春光明媚好风景。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袭白衫更衬得身形修长,手中还附庸风雅似地摇着一把折扇,样子既滑稽又可爱。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粉色衣裙,扎着可爱的丸子头,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小姑娘,看着莫约十来岁的样子,虽然青涩,但眉眼秀美,身姿婀娜,端的是个美人胎子。
少年歪了歪头,露出一丝坏笑,故意加快了脚步。
小姑娘眼见少年越行越远,不由大急,娇嗔道:红尘哥哥,红尘哥哥,等等我呀!
少年也不言语,只是突然回身站定了。
小姑娘一时收不住脚步,就这么直直撞上少年那日见宽阔的胸膛,撞得她的小鼻子好痛,好痛。
少年憋着笑,摸着小姑娘的头,戏谑道:婉儿,你做红尘哥哥的新娘,可好?
小姑娘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抬头讶异地看着少年,突然又觉得害羞,连忙挣脱少年的怀抱,脸倏地一下变得通红,只知道一个劲地摇头。
少年装作恼怒了起来,转身便走,边走还边念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小姑娘呆了呆,看着少年头也不回地走远,突然脸色由红转白,放声大哭道:愿意,愿意,婉儿愿意!
少年见小姑娘急了,连忙收起了坏笑,飞快跑过来牵着小姑娘的手,柔声道:好了好了,是红尘哥哥不对,我们永远要好!
小姑娘泪珠还挂在脸颊边,却也羞涩地露出了笑容,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飞快地踮起脚在少年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而后又像受惊的兔子般,提着裙角飞快地跑走了。
少年愣在当场,手不由自主地摸上小姑娘亲过的脸颊,心中的甜蜜犹如三月雨后的青草,唰唰地猛长起来。
不经意间,他眼角一转,便迎上一双冰冷的目光。
这是怎样的目光啊,里面包含着嫉妒、怨怼、愤慨。只这一瞥,便让他如坠冰窖,不寒而栗。
少年突然有种想要逃的感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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