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伪造身份,我有些为难,在杀掉老克之后,我才恍惚发现,老克是我面对外面世界的一个窗口,老克一死,差不多是给我关上门窗。小蛇头大概在我的迟疑中看出了我的难处,识趣地凑上来说,加一些钱,他们连身份都可以办好,顺口问了我的住址,说给我送过去。还说这一段风声紧,不方便出海,前几天,有警察带着一个女人在码头边打捞尸体和骸骨……
小蛇头的后半句话,像是一声雷,在我的脑中轰然炸响,短暂的空白让我一下子接不上话,只能机械的说了一遍我的住址。离开码头之后,我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有些隐隐的懊丧,但很快就被警察打捞尸骸这个事带来的震惊和焦躁给盖过了。
如果没猜错,是香妃向警方交代了老克的死,警察已经在打捞老克的尸体。这个码头在江滩之内,即便没有暗流把尸体冲到大海中去,差不多两个多月的时间,也早已被鱼吃得只剩下白骨了吧,这一季,码头水深浪大,他们也不一定找得到。
我心中又生出一些侥幸的想法,像是在飘摇的海上,用纸糊的舟,庇护着不断往里逃窜的心,过去和现在,多少年来一贯如此,总能让心里觉得好受一些吧。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得赶紧走,离开这个城市。
这个城市的夜色越来越淡,偶尔出现的星光,像是劣质玻璃钻戒的碎片,零零散散地镶嵌在灰暗的天空,灰暗的天空下那些炽烈而苍白的光,彻夜彻夜的亮着,然后慢慢消融在逐渐亮起的天光里。
过去几年里,大多如此,在无事可做的那些夜晚,我常常坐在窗边,看着天光变暗,看着灯火陆续亮起,连成一片,开成一团光的繁花,然后再慢慢的凋落,灯一盏一盏的熄灭。像是一双接着一双悄然闭上的眼。
和时光的消逝相比,人的死亡变得多么的微不足道。
小哑巴送给我的小红衣就在这样的时光里,逐渐长大,虽然送给了我,小哑巴比我照料她的时候还多,偶尔她会趴在窗口,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这个时候我的心,也会轻微的颤动。这样的时候多了,慢慢的就会经常想起,走过昏暗的街角,穿过脏乱的难民营,杀人,或者跑路的时候,小哑巴的眼睛就会在脑海里亮起来。
但我从来没想过,会不会有那一天,会突然再也看不见这双眼睛。
小哑巴把用胶带粘住裂口的小花盆捧到我面前,比划着跟我说,有人撬开窗口,爬进我的房子里,我接过花盆,摸摸着她的小脑袋,示意她快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