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阿婆昨晚没睡好。她叹息了一夜,抹着眼泪,拍着床板骂人,骂人也是哑着嗓子压低声音,怕街坊听到笑话。其实最近的邻居离何阿婆的小院也有五六十米远,是何阿婆习惯如此。何阿婆半辈子谨小慎微,走路都要仔细瞅着,怕踩到蚂蚁窝。何阿婆没有骂人的经验,就挨个数落那个人的不是,越讲越生气,最后感到无力又无奈。
那个人是何阿婆的女婿,当初何阿婆就不看好这个女婿。除了一张好嘴,为人一点儿也不实在。一张嘴吹得云里雾里、天花乱坠,落到地上,还不是要靠老子娘。提起亲家,何阿婆挑不出毛病。那老两口踏实肯干,是过日子的人。早早就在县城买了房,乡下祖宅也是修葺得挺有排场。想着亲家公会管住这个女婿,何阿婆才答应了这门婚事。当然,何阿婆即使反对也是无效,女儿那性子,根本不会听她的。唉,怎么现在这小一辈的,性子都不随长辈呢。何阿婆翻来覆去睡不着,恍惚中听到公鸡打鸣,再睁开眼,天色已是大亮。
何阿婆匆忙起床,看看钟表,还好,赶趟。她在院子的小菜地摘了黄瓜和洋柿子,浸泡在清凉的井水里,孙女喜欢吃这个。再一次仔细清点了钱包里的钱,这牛仔布的小钱包是外孙女送的,她当个宝贝保存着,去镇上赶集才会拿出来用。付钱时,要特意给人看看她的牛仔布钱包。这么厚实结实的牛仔布,针脚却又那么细密匀称,外孙女真会挑东西。实际上,这是外孙女在班级活动上赢的奖品,嫌式样老气,就送给何阿婆了。
何阿婆走在村路上,她要赶往村头国道边的公交站点接人,接她的女儿和外孙女。女儿没有钱,头天晚上打了电话来,让何阿婆带了钱去站点付车费接人。路不远,何阿婆走得却不轻松,膝盖头隐隐作痛,莫非是要变天?何阿婆喘着粗气,摸了摸外套内拉链里的钱包,想到女儿打电话时带的哭腔,眼睛又红了,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怎么可以!
大巴车稳稳停在站点前,车门刚打开,何阿婆便吃力地迈上一级台阶,将车钱递给等待在车门口的女儿,女儿转身将钱交给司机,外孙女扶着何阿婆站稳到路边。祖孙三人愣愣地望着大巴车启动走远,这才回过神来,女儿喊了一声妈,便哽咽住了。何阿婆拍拍女儿的手背,又一把拉着外孙女的小手,说,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