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是一张天网,即便没有绳索和麻袋的捆绑束缚,依然让坠入其中的人在劫难逃。谭霁风却没有丝毫恐慌,他的身体像个自由落体的秤砣,一浸了江水就迅速向下沉去,似乎那海底才有缤纷世界和自由的诱惑,他只是在某一个瞬间,心里划过一丝伤感:我终究还是回不去了。他甚至还还想过,带着他的“寻梅者”,一起回到未来世界,和她依偎在软软的真皮沙发上,一边喝着蓝山,一边看她沉迷在一部古装武侠剧里,哭得梨花带雨。或是软绵绵地依偎在他脚边,看着他一边痛饮啤酒,一边亢奋地对着电视大喊:点球,进了!进了!!
那一刻,虽然没有一滴泪溅入他的眼睛,但他的心里仍有江水一般澎湃的情感涌动。
和广袤无垠的江水比起来,太阳的自由之光能穿透黑暗,燃起明亮的火焰吗?
谭霁风不知道太阳和江水斗争了多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浮浮沉沉中游荡了多久,当他听到一声惊呼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我回来了!
他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一双明亮无邪,闪动着微光的大眼睛,它们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然后突然,它们像一对受惊的小燕子一样,叽叽喳喳地雀跃起来,那是惊喜的惊:“爹爹,爹,你快来呀,他醒了,他醒了!”
爹?听到这称呼,谭霁风心里一沉,他迅速打量着跳将起来的小姑娘:她扎着发髻,十七八岁的样子,圆润的脸颊白皙饱满,眼睛里是满满的天真和欣喜。虽然现在已经是深秋,刺骨的江水给他留下锥心一般的记忆。但她穿着淡绿色衣衫,带来了春天的气息,似乎轻轻一嗅,就能嗅到清甜的花香和嫩草的香气。
他真的微抬下颌嗅了嗅,真的,是春天的味道。那一刻,他有瞬间的恍惚。但很快,他又把思绪拉了回来。他继续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一间陈设简陋但打扫得几乎一尘不染的木屋,墙上挂着各式浆洗干净的兽皮,有狼皮、貂皮、狐狸皮,没什么花样的修饰,那毛皮本身就是一个个奔跑的生命。
显然,这是一家猎户。
他无心再看下去,现下、当下、眼下的情况告诉他,他还处在距离自己的新世界近一千年前的时代里,他“千年等一回”的梦想又一次破灭了。
姑娘欢喜着奔将出去,又再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位五旬上下、身材魁梧的老者。说是老者,他也并不老,只是两鬓略有霜雪之色,脸上则是一幅刚毅沉稳的表情。他脊背挺直,臂膀有力,在他抓住他手腕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
老者像大钳子一样的手捏住谭霁风的脉门,沉吟片刻,回头吩咐女儿:“给他喝点粥,吃饱了就让他走吧。”
说完,转身径自离开,竟不多话。
绿衫姑娘噗嗤一笑,把一块长木板子放在他床边,上面有一碗粥、一碟腌制的干菜,“你都几天几夜没吃没喝了,饿了吧?快吃,吃完了我再给你盛一碗。”
见他盯着稀寡的粥发呆,她又笑着解释:“你现在要少吃、吃素食,等你完全好了我给你炖肉吃。”
谭霁风把迷茫的目光投在她脸上,他很想知道自己落水后的情形,那恍恍惚惚中耀眼炽热的光,不是应该把他带回自己所处的二十一世纪吗,为什么又来到了这里?自己还能回去吗?回不去,还能见到聂璎珞吗?这又是哪里?她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