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远志听到院子里狂热的犬吠声,披上一件衣服,趿拉着鞋子就奔出房,眼见一个黑影飞一般向栅栏外窜去,他捡起地上一块没劈完的柴火,用力扔出去。
妻子披着衣服也出来了,问是怎么回事。
“黄鼠狼!跑了。”覃远志帮妻子紧了紧衣服,见天还没亮,嘱她再回去睡一会。妻笑着摇摇头,径自去灶房煮饭。
覃远志捡起鸡窝边一个大大圆圆的蛋,嘟囔了几句,拿给妻子煮了。
秋天的阳光暖洋洋地照着覃远志,他神清气爽地走进县衙大堂,习惯性地拍了拍身上,细小的尘埃粒子在空气中欢快地飞舞着,他觉得心情十分好。
他正襟危坐在县衙公堂旁边的一张小桌子上,摊开笔墨纸砚,翻看一沓案宗。
覃远志祖上家境殷实,父亲原是府衙一名捕头,为人豪爽,性情耿直,尤为不耻那些蝇营狗苟的小利,也因此得罪了上司,被逼辞掉捕头一职,解甲归田。他给儿子取名远志,就是希望他心存志远,有高尚品行,但也希望他为人能圆通一些,不要像自己一样,深陷小人的圈套而不自知。
覃远志性情得了父亲真传,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说话做事不苟言笑,甄别断案更是洞察秋毫。县衙上下敬重他,同时也不敢在他面前随意乱开玩笑,连七品芝麻大老爷,都让他三分。不过大家背后笑他,说他是七尺木头桩子,又说他像县衙大门口的石狮子,用现在的话讲,直男一个,跟他说话,能把天聊死。
但覃远志有一个貌美娇憨的妻子,七分活泼三分泼辣,她就像落在一棵树上的金丝雀,叽叽喳喳,欢快无比。她操持家务井井有条,在和丈夫相处上更是羡煞旁人。也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总是能让冰块一样的男人变得柔情似水。
总之,两人感情融洽,小日子过得也红火。
覃远志想到妻子,不禁唇角上扬,他笑了。
但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立时意识到,此时此地,自己想一些与公务不相干之人事,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他轻咳了两声,脸上恢复了惯有的沉毅的表情。
可是坐了一阵,覃远志又坐不住了。日上三竿,不但大老爷不升堂,连下面的小衙役也没个影子。
平日里,按照各个州府的惯例,若无官司需大堂断理,若无人击鼓喊冤,县衙上下是无需到大堂来当值的。但覃远志建议大老爷,即便无事,也要升堂列队,待到大老爷一拍惊堂木宣布“升堂”,三班衙役分列两厢,高喊“威武”,自己就把这一天需处理的案宗简要说一遍,做到大家心里有数,这一天便不能浑浑噩噩混日子。
覃远志觉得,这是一种警钟长鸣、重责在身的警示,断不可少。大老爷无奈,三班衙役不敢言,也只能随了他。
可是今天,除了大堂一侧高坐的覃远志,整个县衙内,灯光微明,四下静寂无声,连个苍蝇都不曾进来,这真是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