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2
“老大,不是说要给诗丫头报个伤病,不参加那个百花宴吗?”
送走宫里派来传旨的天使,老太太一脸愠怒地拍着桌子。安远侯满脸尴尬。这么好的机会,母亲也不知怎么了,非要拦着不让诗儿去。别人家的女儿都要参加,他们家身为和亲的明夫人后人,落后于人岂不是教人耻笑?而且一旦选中,那诗儿就变成皇家公主的身份,比起当年姑祖母的身份高出不知凡几。更何况和亲之后侯府也会更上一层,他最近谋的实职有望不说,或许还能捞个国公的爵位。
“王家,不需要再卖女儿!”
一盏热茶泼过来,老太太的声音如同炸雷在耳边响起,安远侯惊出一身冷汗,顾不上被淋湿的衣袖,急忙起身走到门口四下里看看,再吩咐老太太身边的乔妈妈出去看着点儿。
“娘,这可是圣旨,圣旨。”
安远侯抚了抚额,这人年纪大了就是分不清轻重。母亲这话万一传出去,安远侯府还能得了好?
“祖母,我愿意去和亲。”
一直躲在旁边茶室的诗诗闯进来,扑到祖母膝下,仰头看着祖母苍老的面颊。
“我知道祖母心疼我,可是我是王家的女儿,是姑太祖母的孙女,就不能逃避这份责任。”
“我的诗儿,你不知道,那胡蛮之地有多苦。”
“诗儿不怕,诗儿记得姑太祖母的事儿呢。诗儿一定要教胡蛮人不再扣关,教大单于和汉家和睦。”
老太太摇头,紧抿着唇,一时老泪纵横。
诗儿还这么小,怎知胡同蛮之地的辛苦?当年姑母不得已和亲,嫁与大她几十岁的老单于,不过两年老单于病逝。姑母也曾上书皇帝欲要归家,皇帝却要她从胡俗。从胡俗?汉家女子纵是夫死再嫁,也没有嫁给继子的道理。这教从小读过圣贤书的姑母情何以堪?八百里关隘需要一个女子守,拿一个女子,或者无数个女子的青春和性命换取太平,这样的天下何其可笑?可偏偏连那些教人礼义廉耻的大人们都以此为荣,上书帝王大肆宣扬姑母的功绩,更因此加封王家,加封王氏女,令无数人艳羡。可是又有谁知那个只能在胡蛮之地挣扎的可怜女子?
当年皇上为了安抚姑母的心,不仅给安远伯封侯爵,还派她夫妻二人亲去草原安抚姑母。走了近一年的路,才看到那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姑母。她才二十四岁,却已然满面风霜,瘦弱不堪。她拉着她的手哭,说这一生只希望最后这把骨头能还乡。她不敢点头也不能摇头,只觉得一颗心都被那眼泪烧烫得千疮百孔。
那是此生最后一次见她。
后来她的继子也死了,她又要从胡俗嫁给继子的儿子。
老太太不知道最后她嫁没嫁成,只是不久就收到了她的死讯。连尸骨都没见到,只余王氏族谱上那唯一的女儿名字。
一个名字而已,老太太不屑地想。她不想自己亲手养大的孙女也变成一个名字。
幸好,只是参选。
“祖母你放心吧,怎么说他也算是我……表哥。”
诗诗低着头,一时面颊绯红。
“你们见过?”
老太太狐疑地上下打量诗诗,新做的裙袄,连头上的碧玉簪都是银楼新买的。
“刚刚,就刚刚在街上,我见过他了。”
诗诗抬起绯红的小脸,一双桃花眸紧盯着老太太的眼睛。
“祖母,我不会给王家丢脸,我要像姑太祖母那样,成为天下人人敬仰的女子。”
就怕你变成你姑太祖母那样啊,老太太觉得自己的头很痛。
“我们家诗儿是这京城,不,是这天下最好的女子。将来也会和明夫人一样,名字传唱大江南北。”
安远侯满脸笑容,老太太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看着父女俩满心欢喜做着各种打算,老太太盘膝坐在塌上,闭上双眼,手中佛珠捻动。
但愿不被选中。也许就不会被选中了呢。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再怎么说也是胡蛮。
叹息一声,想起当初看到圣旨里那一句“从胡俗”,老太太又觉五雷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