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墓人
清明时节雨纷纷,上山的路泥泞湿滑,尽管瞎子右手搭在聋子的肩膀上,依旧摔了好几跤,他的衣服被树枝刮出许多裂缝,装着满满的风,鼓鼓囊囊。
“特奶奶的,真是瞎眼才让你带路。”聋子神色凝重地望着前方,瞎子的话像落入深潭的石子,沉啊沉就不见了。前方是一条陡峭的上坡,走到头就是老雷的墓地。去给老雷扫墓,是瞎子和聋子此行的目的,他们没有带草纸,也没有带花,只是带了一只鸭,一只活鸭。鸭子在聋子的怀里扯着脖颈嘎嘎嘎地叫,叫的瞎子烦躁不堪。他恶狠狠地吼着:“下山就把你烤了。”这话聋子听不见,鸭子也听不懂。有时候人的脾气只能显得可笑,比如现在的瞎子。好在两人一鸭终是磕磕绊绊来到老雷的坟前,瞎子一屁股坐在坟头:“老板,这下你舒坦了,天天躺着睡大觉。”
一路爬上来有点累,瞎子微微喘气后将双手从膝前挪开,习惯性的摸索,坟头一朵清淡的雏菊正在开放,白色的花瓣混着鹅黄的花蕊。这是自然馈赠给老雷的礼物,死亡也是。
老雷其人
老雷的名字没人知道,可能是雷震雷,可能是雷纯,也有可能是雷媚,谁知道呢?只知道他第一天来到五月小镇时光着膀子,全身上下只有一件青黑色的大裤衩,那会可是寒冬腊月,他脸上胡子拉碴,脚下一个残缺的钵,那会他靠在水果店老板娘陈三姑的摊子边捡烂香蕉,不知道什么缘故居然摸到了陈三姑40码的大脚,三姑立刻跳了起来吼道:“妈吖,这啥玩意,雷死个人哟!”从此这条街上的人就喊他老雷。
“老雷,来碗过来干完阳春面。”
“老雷,包子马上出锅,过会来哈。”
“老雷,我家马桶坏了,帮我掏一掏啊。”
五月小镇的人热情但不客套。
三月开始,天气逐渐暖和起来,老雷开始在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养活自己。当下,他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捡垃圾食物塞满肚子,二是靠力气搬砖。毕竟没有启动资金的人想自己做点什么是不可能的。偏偏这时候,两个在街头扭打的人闯进了老雷的视线。
聋子和瞎子是每天都要打架的,如果说要为点什么缘故的话,可能是因为这样比较好打发时间吧。
瞎子啐了一口唾沫,牙齿连带着飞了出来。聋子见状哈哈哈哈大笑起来,虽然瞎子听不到笑声,可看着聋子前仰后合的样子便又冲了上去,进行新一轮厮打。
老雷看着穷极无聊的两人,脑子里串出一个想法,很快五月小镇多了一家老雷牛肉面馆。
老雷成了老板。
瞎子和聋子每天要打卤下面。
说起来很奇怪,老雷面馆的生意出奇的好。有人喜欢吃老雷的面,说面好吃;有人喜欢来老雷的面馆歇脚,说能忘忧。
自打开了面馆后,一主二仆再也不为一日三餐忧愁了,敞开了吃喝不仅撑大了胃也撑大了他们的脸,陈三姑笑眯眯地对老雷说:“看看你的肚子,越来越弥勒佛了。”
弥勒佛笑看众生是没有烦恼的,可是老雷压在心里的一桩事情却是万丈红尘的深深羁绊。
“鸭鸭,鸭鸭……”
偶尔喝得酩酊大醉时,老雷就口齿不清的喊着。
瞎子听得真切,聋子置若罔闻,夹了一大块红烧肉,脆骨咬的嘎嘣响。
瞎子问老雷鸭鸭是谁?
老雷沉默地看着天边,浮云被夕阳晕染成粉色,那是鸭鸭最喜欢的颜色。许久老雷说:“五月吧真是个好地方啊,她应该会喜欢。”
“我们把她接来!”聋子盯着老雷的嘴唇提议。
瞎子和聋子按照老雷说的路线找到了他曾经的住址,那是荒废的院落,茅草已经半人高了,鸭鸭的影子都没有,只有水塘里浮着两只野鸭。
老雷看着野鸭一言不发,喝了一整晚的闷酒,第二天瞎子喊老雷开工时,老雷的身体已经凉了,僵硬地倒在地上。
老雷死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老雷死了,谁也不问为什么。这乱糟糟的世上每天闹哄哄一片,谁还管得了许多。陈三姑依旧忙着卖水果,瞎子和聋子继续在街头打架,只是在他们打架的时候,围观的群众里多了两只野鸭。
又是一年清明节,瞎子和聋子要去看看老雷,老雷现在睡在半山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