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无门慧开法师有题为《颂平常心是道》诗云: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意即,一年四季,每个季节各有各的美,如果能没有闲事烦心,没有忧愁悲痛恐惧缠心,那么每年每季每天都将是人间最美好的时节。
又有,南宋词人辛弃疾的《贺新郎》:“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之后,方岳在《别子才司令》里写道:“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古人总是把自己生活的感悟分析得透彻而精辟。
我想,但凡有了一定生活阅历的人,都经历过闲事挂心头的烦恼,也体悟过不如意事常八九的困扰吧!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二是可以与人讲的。
那么,我就我的单身生活,撷取其中一二,讲予你听。
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单位上有十二个帅小伙,都是单身。据说,这个单位的书记不接收刚从学校毕业的女生,理由是女生事儿多,一走上工作岗位就要请假结婚生孩子,影响正常的工作秩序,因而导致那么多男同志找不到对象。当时,一起分进了四人,两男两女。他们都以为是两对情侣,别提有多羡慕嫉妒恨了。渐渐的,他们发现我们四人的性格脾性兴趣爱好格格不入、大相径庭。于是,他们就开始各种套近乎献殷勤——借书,读情诗,送电影票,买零食,写剧本征求意见,做好吃的,炫富,邀请你到他家里做客,帮你解决工作中的难题,陪你运动……哈哈,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
其中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有两位,一个叫ZKR,一个叫LWJ。
一排单身宿舍,每间十五平米,两人一间。ZKR就住在我的隔壁(他带着他的小妹妹)。他长我四岁,工龄有六,喜欢在我面前炫富,每每聊起家境,他总会说,他家里今年又喂了几头三百多斤的猪,打了多少担粮食,添置了摩托车彩电洗衣机冰箱之类的,他母亲为他年年准备婚事,就等他带着女朋友去看呢!
记得有一回,他母亲来单位看他,我母亲来单位看我,小住了几日。他母亲给我母亲炫富,同时夸我脸蛋嫩得像水萝卜,很可爱,她打心眼里喜欢,和她儿子很般配,能成的话,就订下来,春节前把俩娃娃的婚事给办了。我母亲听他母亲那么一忽悠,满心欢喜,就让我答应下来,我说能行,但我有个条件,对象(相)对象(相),首先要互相能对上象(相)。我把他请到我的宿舍来,由舍友和彼此的母亲当裁判,我俩面对面坐在椅子上,两手交叉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四目相对,不许眨眼,不许呼吸,比谁坚持的时间长,如果我输了,我就答应,说话绝对算数。结果是,他先眨了眼,呼了吸,脸憋了个通红,还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就他这一声“噗嗤”喷出了一股很难闻的气味儿,我顿觉一阵恶心,额头有汗渗出。他输了,他拉着他母亲的手溜溜地回他的宿舍去了,惹得我舍友大笑不已。我母亲则怪我故意为难人家,我说哪里有,他们母子不是很能炫吗?
事实上,我们这地方,无论男女,找对象都十分讲究“骨入”,“骨入”不对,绝对不能成亲。男女双方见面后,都会在私底下侦查了解对方家族的骨入史,即祖宗三代有没有狐臭遗传史。
“相面”后,我便刻意去他的宿舍串门聊天,他很热情地给我让座沏茶,一来二去,我本不灵敏的嗅觉还是嗅出了弥漫在房间里的浓浓的葱放坏了的气味儿。同时,也发现他特别爱干净,平时把宿舍的枣红地砖拖得温润鲜艳,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锅碗瓢盆的摆放井井有条,桌面、窗户擦得一尘不染,看得出来,他是一个热爱生活的男人。
只是,在我认定他确有“骨入”问题那刻起,我和他,只能保持比较友好的同事关系,而已。他是否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有问题,我不得而知,但至今,我从未在别人面前提起过有关他的这一隐私。听其他同事说起过,就因为这个,他找对象比较困难。
他,象棋下得不错。我常常看他和书记对弈。三局两胜,书记偶尔赢上一局,都是他让子的结果。“就你那臭棋,还想赢我,门儿都没有!”他每赢一局,就会高嗓门地丢出这样一句话,书记常常被他噎得有下气无上气,好在书记有备而来——麻溜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宝葫芦”,拔开盖子倒出两粒起死回生丸塞进嘴里。而他,却得意地“呵呵”“呵呵”笑,一脸的“麻子”(小时候出水痘手抓过长好后留下的疤痕)像极了蟾蜍的皮。
……
元旦前夕,工会组织举办全体职工球类运动会,我在乒乓球、羽毛球和篮球障碣运球的女子单项比赛中勇夺第一,引来众多同事的啧啧称赞和刮目相看。此后,在这些方面感兴趣的同事便纷纷约我给他们当教练,一有空就去运动场学习切磋球技。其中一位就是LWJ。
LWJ和ZKR是同班同学,同年分到同单位。同事们喊他“老夫子”“书呆子”,不识人间烟火,如果有同事提说给他介绍对象,他会立马回敬“离我远点,流氓!”他主动找我学习打乒乓球的举动,惊到同事们了。同事们开玩笑,说LWJ是不是看上我了,他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我告诉他,我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只是爱好运动而已。他说他从来没有碰过球拍,看过我打球后,想尝试尝试。
他是城里人,住在东关。凭着学习打乒乓球锻炼身体的名堂,每天下班后不按时回家。我心想,带一个零基础的“徒弟”,得有相当的耐心。好在,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从握拍到发球、接球,规则,一步一步地讲解、练习动作,掌握技术要领,折腾得他那光秃秃的脑袋上汗珠直滚,看着他一边打球一边擦汗,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手忙脚乱的样子,我忍俊不禁。
说真的,教他打球,我是揪着心的。他的身体平衡能力极差,发球动作特别搞笑,右手发球,左脚会不由自主地抬起来,以致于球在打出去的一刹那,身体重心向右倾斜,接球时手臂不自觉地往自己怀里抱,看着特别扭,我又不好要求他放开来打。我想,把基本的动作要领教给他以后,让他放松下来,慢慢摸索,只要球上台就好。
一次,我和他对打,我忘记了他是个初学者,忽左忽右忽短忽长的落点绕乱了他的脚步,他身体失去了重心,一个趔趄,“砰”——前额磕在水泥地上,我没来及过去扶他,他就迅速翻起身了。我问他摔疼了没有,他连声说没事没事,不就摔了一跤嘛,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疼算什么。“哎呀,出血了!”我看见他额头的汗水里有红血丝。“不会吧?”他伸手摸了摸额头,果然。我问他要不要去医院冲洗包扎,他说不用。许是爱面子吧,他强装笑脸。我看只是蹭破了点皮,无大碣,就提议暂停训练,等他恢复元气了,继续。他同意了!
一周后,他来找我,不是找我陪他练球,而是请我誉写他最近写的一篇文章《凫水》。一看题目,第一个字我不认识,再看看他“龙飞凤舞”的字迹,感觉脑子里钻进了一群蚂蚁,乱麻麻的。他只知道我的钢笔字写得好,却不知道我给书记抄发言稿抄怕了(书记打的草稿字迹如阴阳的“鬼画符”我猜不下去,常常抄错,被书记发现后得重抄)。不好意思拒绝,我忽然灵机一动,“你先读一遍我听听,好吗?”“好的,我读。”其实,我只想知道题目中的第一个字怎么读。他开口,发出“浮水”的音之后,我就没听他后面读的啥了,而是尽想了他会浮水吗?他浮水会不会一头栽进水里再也出不了水面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样想着,我顺手拿过桌上的词典,在词典里查到了“凫”字,注释一为“野鸭”,一为“同浮”。
我在稿纸上誉写完他的《凫水》,交给他,他看后,很满意。他说他要去投稿。我懒得再跟他说什么,我不是他的秘书,担心他以后又会找我帮他抄抄写写。
一个月后,他拿着一本《xx文学》在我眼前晃荡,他说,他的文章《凫水》发表了,这里面有我的功劳,稿费一人一半。
最为有趣的是,他开会迟到了。那天,我换了一身西服,坐在会议室后门拐角处的凳子上,他凑近我,让我往里挪一挪,意思是两人挤挤。他刚一落坐,发现是我,窘得他立马起身离开了会议室。他的这一举动被在座的好多同事看见了,常拿这事儿跟他开玩笑,他会一本正经得解释道:“是真看错人了,把她当成男的了,真的,真的,你们要相信我呀!”他这样一解释,让我想起了鲁迅笔下那个穿着长衫站着喝酒的孔乙己……
单身生活,除了工作,平时考虑最多的就是遇上一个合适的人,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为目的,谈一场真正的恋爱!然而,留给我深刻印象的这两个男人,显然不是我恋爱的对象,但他俩为我的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为我在多年以后再回首时留下了一抹不可磨灭的温暖而美好的记忆,当珍藏,当感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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