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韵儿第一次听到朱颜的歌声,是暑期开始一周后的一个傍晚。
她从淋浴间出来,隐约听到外面有吉他声,于是遁音去打开东面临街紧闭的窗户,一阵歌声顺着室外的暑气飘进她的空调房来,这是个年轻的歌喉,字正腔圆,非常干净,甚是富有磁性。
她依窗而立,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到市民广场的全貌,离她家这幢楼不远处的街角,一个抱着吉他的马路歌手正背对着她边弹边唱,她静静地聆听着,观察着那个歌手的一举一动,歌手全神贯注地自弹自唱着,周边有驻足聆听的人,有陆陆续续的来,有陆陆续续的走,可以看到偶尔还有人会给点赏金的样子。
半小时后,她下了楼,向市民广场而去。
朱颜看到韵儿,直觉眼前一亮,这个女子一身素衣,白色的无袖连衣裙露着白皙的脖颈,夏天自然而然扎起的马尾辫显得活泼青春,她高挑的个子,让他突然恍惚起来,那一刻,骄阳已经落山,他却觉得是全天最燥热的时候。
“嘿!你好!你的歌真好听! ”见抱着吉他的男生腼腆得脸红着,韵儿先主动打招呼,附上一脸真诚的微笑。
“谢谢!谢谢!”朱颜结巴着回应。
“以前没见这市民广场有人唱歌啊!你最近常来吗?”她小心地问。
“我最近在前面那条街上白班,五点半下班后,我就来这卖艺,晚上这里有不少市民纳凉、跳广场舞的。”
“我就住那栋楼,可以听到你的歌声,”韵儿指着西边正对的一栋楼说,她家那个小区是离这个市民广场最近的,她从家里东边的窗户可以远眺他们现在站立的这个位置,一道围墙和一排景观树木相隔而已。
“啊!那我是不是扰民了?”他惊道。
“没有,没有,要说扰民,那些广场舞才是呢!”她笑道,感觉这个小男人还真的是很有意思的,她突然想到一个事,赶紧问:“你刚说你卖艺?在这能挣多少钱?”
朱颜尴尬着,说:“没数,有时一晚十几二十块,有时能百把块。看听者心意了”。
“我觉得你唱歌真的很专业啊!甚至比原唱的都好听,我有朋友在附近开咖啡吧,我找他问问,他需不需要找个驻唱的,如果他需要,我介绍你去行吗?”韵儿心血来潮,不管不顾的问。
“这怎么好意思啊!我都不认识你。”他有点犹豫,目光游离。
她看到他有点躲闪的眼神,竟然觉得像她的初恋达文,那一刻,她的心很柔软,她说:“在这不是很好,你如果能去我朋友那,有固定的报酬,咖啡吧环境也好,晚上只要你能有时间,问题不大的。”说完,她拿出裙袋里的手机,就给朋友去电话,说有事找朋友商量,一会去他的咖啡吧。
挂了电话,她和朱颜交换了一下手机号码,这时,她知道了他叫朱颜,他知道了她小名叫韵儿,她笑说他的名字像女孩子的,并让他一定等她的回话,然后,她飞也似的跑去咖啡吧。
她所谓的朋友叫秦东,是达文的堂哥,他的店面从租下到办好治安管理证、卫生许可证、工商、税务等等,韵儿没少帮忙, 她对秦东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没半小时,他就答应了,让她明天带人来面谈待遇问题,她迫不及待地说:“人就在市民广场呢!我今晚就带他来吧!”
秦东好奇地问:“什么稀罕人啊!看把你急的,怕夜长梦多吗?还是不信任我?”
她连朋友的话都不回,立马打电话给朱颜:“快收拾东西,我马上过来接你!”
事情就是这样简单,仅仅几个小时,他们就从陌生到相识,转眼就变成朋友了。
秦东听了朱颜自弹自唱了几首歌,大为欣赏,当夜就决定留用了。给的待遇也不错,晚上六点半开始到十点半,四小时,除了底薪,客人每点一首歌,朱颜可以拿六成。
为了营造气氛,韵儿第二天自掏腰包,请了若干同学、朋友、同事来咖啡吧打牌、喝茶聊天,秦东也在咖啡吧做了营销宣传。
第一晚,朱颜在韵儿的指点下,一副小清新的装束,他坐在迷幻的灯光下,怀抱着吉他,一首歌接一首歌地用心用情地唱着,整个咖啡吧有两层,座无虚席,一直到打烊。第二晚、第三晚依旧如此。秦东一看有戏,赶紧跑音响器材店买了全套音响设备来助兴,这样,客人会点歌,有些美女还会和朱颜互动同唱,没几天,咖啡吧把附近年轻的上班族都吸引过来了,秦东立马又挖了两个西式大厨师过来,增加了美味价廉的商务套餐,店里的生意空前地好!秦东就让朱颜和韵儿每天晚上在店里免费用餐和品茗茶道。
连着半月,韵儿白天去上复习班,晚上都泡在这里,陪着朱颜,他唱歌的时候,她窝在角落的沙发里,认真聆听着,他歇着的时候,她就静静地看看书,感觉这样很惬意,一直以来她心底深深的孤独感,渐渐在消失。
她发现朱颜会唱的歌太多了,而且都是那么容易引起她内心共鸣的歌,从他那好看的唇齿间,她第一次听到了姜鹏的《九号公馆》、怕黑的《傻丫头》、薛之谦的《Memory》、阿木的《i love you》《爱过的你还在我心里》、庞龙的《我要抱着你》、郭仔的《都市平安夜》、胡江伟的《爱你的感觉》、刀郎的《守侯在凌晨两点的伤心秀吧》、严波的《当你说爱我的时候》、曼里的《时光如水》、杨坤的《我比从前更寂寞》。。。。。。而每天他准备结束当晚的驻唱,必定是以杨海潮的那首《我想你》做最后一首结尾。听得多了,韵儿回到自己的小床上,耳边都有这首歌的回音:
我相信有一种神秘力量
附着在你的身上
为什么时间让一切模糊
而你却那么难忘
。。。。。。
今夜我再次被往事缠绕
我想你你不知道
今夜我注定被失眠困扰
不想你我做不到
。。。。。。
(二)
韵儿和达文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大学也是在一个城市读的,8年的感情,在两家父母热乎得都不分彼此的时候,年轻的儿女却说分就分了。
达文也算是优秀的男孩子,性格也好,长得也俊,韵儿的父母弄不清楚自己的宝贝疙瘩为什么在临近婚礼的时候,突然悔婚,父亲骂女儿神经搭错了,母亲整天唉声叹气,但女儿硬是不嫁,达文要出国了,好像也是累了不想拖下去,临走前把所有的事做了个了断,快刀斩乱麻,一拍两散了。
那会两家父母为了房子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韵儿和达文却一句都没有吵,既然和平分手,就不说任何理由。
这个迷一直无人知晓,刨根问底好多次,达文只说自己不适合韵儿,韵儿只说天高任鸟飞,她跟不上达文的步伐。
毕竟结婚是两个年轻人的事,婚姻合不合脚只有当事人知道,父母也拗不过他们俩,眼睁睁看着一桩美好姻缘无疾而终。
鬼知道他们大学毕业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分手后的韵儿与往常无异,好像经历的这些,都不是她自己。
一年多后,达文回国探亲,他们小聚了一次,那晚10点,她给父母电话说,晚上玩得太晚,就去闺蜜家住了。
她的父母并不知道,他们俩一起吃了饭,又去K歌,彼此喝了好多黑啤,然后她醉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彼时,达文已经在日本结婚了,而韵儿尚且呆在闺阁里。
暮然回首,他们发现,他还在她眼里,她还在他心里。
然而,世间,没有后悔药,没有回头路。
达文第二次背井离乡地走了,这一回,他刚走,韵儿的父母就听到女儿的房里,有压抑的哭声,任他们怎么呼唤,女儿都不开门,直到父亲暴跳起来要报警,女儿才走出来说:“又没事,您报什么警?”,然后若无其事地去卫生间洗脸,留下一脸懵的父母。摊上这样任性的女儿很是无奈,他们经常相互指责,可他们又不明白自己对女儿的教育缺失在哪里。
之后,的确没啥事,达文临走时让她去日本读研,他在那边可以帮她安顿好一切,韵儿说:“你过你的生活,你好好的,我便好好的”。
她终究还是没去追随他的足迹。
她觉得他们爱了一场,真的没有缘分,一切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她在爱情里,因为年轻任性,不懂珍惜,当了一回逃兵,输得很彻底,心死了的那种。
她本以为自己心死了,没想到,当朱颜那磁性的歌声飘进她的耳朵里时,她细听之下,明显地感到自己心动了,那些歌词,仿佛就是为她写的:
年少的时候我不会想到
世事如云烟难料
我曾经说过要陪你到老
如今却相距遥遥
我们俩常去的那片树林
已服从商业需要
现在这地方已属于喧嚣
往事再无处寻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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