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如何换取永恒,失去如何生出慰藉,离开之后如何一直在原地等待?
欣然相遇的开局,终场之后,山高路远,此生不复相见。
高飞的风筝,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手里,断了线。
不要叹息,如果不是同在一条路上,又怎会相遇?
身影已经远去,曾经交汇的美好,从来,不曾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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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安安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每次放假,安安都要搭乘一辆K字开头的列车,历经二十多个小时,才能到家。
在多次往返的途中,有一件事是她一直难以忘怀的。
那应该是从家去往学校的路上,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安安记得那一次,自己的心里并没有急迫的想要归家的情绪,始终颇为放松。她还隐隐记得列车里的温度恰到好处,那个弹吉他的少年似乎穿着一件灰色的外套……
那时候的安安刚从上一段恋情中走出来。空荡荡的列表里只剩下她自己,所有人都成为了他的“陪葬品”,消失在好友列表。安安试图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忘记,但事实上都是徒劳。
因为要坐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所以她买了卧铺。卧铺的走廊有一些座位,有人时坐下去,没人时就弹起来尽量节省空间。在非睡眠的时候,座位上总是坐满了人,所以想要安然地坐在车窗边欣赏风景,并不那么容易。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的样子,人们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床铺上,安安坐在过道的座位处,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喧哗,还带着年轻人们起哄的声音。安安来不及思考,只听到悦耳的吉他声响起,那一刻,安安怔住了,她甚至不知道拿出手机录下那段旋律——这样就能知道那个人弹的是什么曲子。
安安喜欢过的少年恰好也会弹吉他。越过人群,安安看不太清,又不敢看清,她害怕那个模糊的身影和心里的另一个身影重合。尽管知道不会是同一个人,但还是止不住地对号入座。
或许他弹吉他的时候,也会像此时一样拨动别人的心弦吧。安安的心空落落的,又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攥得很紧。在内心的反复波动之下,安安的神思早已越过车窗,飘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短暂的一曲结束,安安怅然若失地感慨,可惜了这么悦耳动听的旋律,她听到了,却似乎没有听到。车厢里还是很安静,像是在期盼着少年再来一曲。但等来的只有安静,漫长的安静。
不知什么时候,弹吉他的人收起吉他,隐在一排排位置之中,安安看了看时间,对于火车上的人来说,时间已经不早了。人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入睡,因为明天早晨醒来之后,车就要到达终点。仿佛此刻越早进入梦乡,明天就能越早抵达目的地。
浓稠的夜色降临,化不开的思念,盘旋。
安安在火车上遇到过许多人,有些亲近地攀谈起来,有些安静地坐在角落,谁也不说话,有时也会遇到让安安生出几分厌烦的人——比如闹出很大动静的熊孩子。旅途有时一晃而过,有时显得漫长。时间和路程从来不曾改变,但过程是愉悦轻松,还是焦虑烦躁,快把途中的一切快进或者慢放。
在往后的许多次,安安都回想起那个夜晚。列车呼啸在黑色的旷野,经过的地方,串起一道白色光带。冰冷的铁皮穿透凛冽的寒风,大地被震得微微颤抖。某个亮起的小窗户前,坐着一个被朋友撺掇的少年,也有可能是他突然想在密闭的车厢里营造一种欢快的氛围。总而言之,那件神奇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无论是年轻人,还是老人,还是顽皮的孩子,抑或是沉默的中年人,在那一刻,都停下了内心沸腾的欲望,继而沉湎于如此宁静惬意的音乐声里。他们甚至不知道弹的是什么曲子,更不知道弹琴的人是谁,他们听到了音乐,又从音乐中感受到自我。意识蔓延,无边无际。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他随身携带心爱的吉他,不知道下次坐火车的时候,他还会不会带上他的好伙伴,然后给另一群陌生的路人游客带去一份不可磨灭的记忆。
如果有,安安相信,那个车厢里也会坐着一个像她一样满怀心事的人,被那段突然响起的旋律震撼,就像子弹穿透心脏。无数次,在深夜的辗转反侧之后终于淡忘,直至某一天,只记得那阵悦耳的声音,而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伤心。
安安后来又加回了列表里的所有人,除了他。每次想起他的时候,就把他曾经发给自己的吉他录播片段拿出来播放,单曲循环。他和那一晚的乐曲,一起深深印在安安的脑海里,至于究竟是一段怎样的旋律,大可忽略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