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者》
一
太阳昏昏沉沉，就如同这个漫天沙土的世界，了无生气。
两个人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拱了出来，身上裹着的衣衫，就好像被绞进车轮里的破布缠着车轴一样，你完全没办法联想到一个“穿”字。
想做一件像样的衣服，得要布料。涤纶之类的化工原料是肯定没戏了，棉麻毛丝也不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的东西。都怪那场惊天动地的世界大战，把一切都砸了个稀烂。
活着的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路的当然就得吃路……过的人。
去新城的路挺多的，他们占的这条小路不算太要紧。所以虽然说一般情况下吃下路人的财物也就罢了，但实在是窘迫的时期，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字面意思的剧情，都无所谓了，能活着就好。
荒野联盟的成立，是少数人的狂欢。
大多数聚居点都在天地废墟之间寻一些馊了近百年的残羹剩饭来苟延残喘，并没有太多可以互通有无的东西。那些看似富裕的新兴城市，无非是拿一些廉价的东西，从这些穷得皮包骨头的人身上换走那张仅剩的皮，来堆积出一种繁荣的假象。
但总归是一种变化。
在变化之中，就有人从坐以待毙的孤魂野鬼，变为古老传说中拖人下水替死换自己转世投胎的水鬼，也许能算是一种转机？
眼下，这两只水鬼就看见了两只新的替罪羊。
两只小羊，年岁不大，一男一女。虽然风尘仆仆，却掩不住青春赐予他们的光泽。
这是好事，因为这说明他们的富有，哪怕仅仅是在食物上。
这也是坏事，因为一个常年能吃饱肚子的人肯定有着不容易对付的力气，何况两个。
但好在，这一带游荡的孤魂野鬼倒也能在短时间内凑起个一掌之数来。
二
一掌之数的意思，就是一掌能够打倒的人数，五个。
五个人一拥而上，想要拿下那个少年，可对方只推出一掌，就把一个人推的飞起，横撞在两个人身上，砸断了他们的肋骨，剩下的两个人被这三只破口袋拌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头晕眼花。
少女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仿佛一路上已经司空见惯。
倒是少年叹了口气，抓住其中一个人，询问路程，在得知新城的存在后，他饶有兴趣地多问了一些情况，然而这几只孤魂野鬼却全然不知。
他们本不配知道。
新城的繁华是驱逐了一切不繁华得来的——据说城主心善，见不得苦命人。如这几只野鬼一样的苦命人自然也见不得城主。道听途说之中，新城是天堂般的地方，吃穿用住取之不尽。
但这少年少女自然是不信的。
“瞳，不必问了，一去便知。”少女说。
被称作“瞳”的少年将手里的人扔下，痛得那人哼了一声。
瞳抬了下眉毛，仍是盯着地上的几个生死不知的家伙看，嘴里却说道：“阿清呀，算起来我们是第七批了，可前面传回来的消息却不多，这次走的又是新线，若不明了情势，贸然入城，恐怕不妥。”
阿清却不以为然：“像这种大城，想来是四通八达，时不时便有天南海北的新客往来，哪里会在乎你的来历。”
瞳耸耸肩绕过地上躺的家伙，继续向前走去，脚步不停，口中也不停：“若是几年前自然不在意，可自从灵梵去了那边，什么都不一样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那种破地方有什么好的，也不知道灵梵大人怎么想的。”
想了想他又笑道：“所以这不是派了人来嘛，想必上面就是要搞清楚灵梵大人的想法吧。”
瞳忽然回头：“阿清，你怎么不说话？”
阿清：“……我不爱说话。”
瞳耸耸肩：“好吧……你知道荒野联盟内部的情况吗？我听说他们最高联合会下面还有个什么议事会，有很多盘踞一方的人物在里面，不知道这个新城城主是不是议事会成员？”
阿清：“也许吧。”
瞳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考虑先在新城驻扎下来，然后尝试接近城主，再通过他接触议事会的一些人物，最后试着搭上最高联合会的大佬，这样就可以一步步接近灵梵大人了……”
阿清：“……白痴。”
瞳说的正高兴，没有听清：“什么？”
阿清：“没什么。”
三
两个水性极佳的人渐渐远去，并没有过多地理会这五只寻找替身失败的水鬼。
不对，是两只。
长期的营养不良的身体，使得他们无法承受被瞳击飞的人体撞过来力量，更别提直接挨了一掌的倒霉蛋，只有那两个被绊倒的家伙还未伤毫发。而且很有趣的是这两个人恰恰是发现瞳和阿清的人。只能说他们能在这一带混得开，也许不是侥幸。
但人生在世，还是很需要幸运的。这两个人在阿清和瞳走后不久，就遇到了一个形如鬼魅的人，只用了两根手指就把他们打翻在地。所幸他没有别的企图，只是询问了一下瞳和阿清在这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然后检查了一下死去的三具尸体。
很显然，瞳和阿清之前的作为，被他远远地看到了。
很快，他也沿着路向瞳和阿清消失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两个瑟瑟发抖的家伙。
在离新城五里的地方，三个人见面了。
鬼魅一样的人只说了一句话：“羽戈卫，跟我走吧。”
瞳眉头皱了皱：“什么意思？”
鬼魅说道：“一点小把戏……羽戈卫想要渗透进荒野联盟，必然会找一些比较大的聚居点，一旦进去，就很难分辨你们的身份。但在荒野无人的地方，你就不会太过于谨慎。”
“这些野鬼，是绝佳的警报，他们喜欢守在每条路上捞鱼，就像一张网。但如果羽戈卫路过，网上必然会有一个大洞。”
瞳：“所以？”
鬼魅从腰间摸出了一支手枪指着瞳：“所以根据破天军三年前颁布的反渗透法令，你们被逮捕了，我相信你不会否认这一点。”
瞳的眼睛一闪：“是破天军的法令？不是联合会的？”
鬼魅哼了一声：“有什么区别吗？谁的你都得听。”
瞳悠闲地抱起双臂：“这里可不是破天军的地盘。”
鬼魅冷笑：“城里也许不是，但这里还是荒野。”
“荒野……也不是你的地盘。”一个男人说道。
三个人同时回头，看着这个草丛里突然钻出来的人，他打着呵欠，满脸都是懒洋洋和颓废，可步子却给人一种优雅的感觉。他手里也有一支枪，在他的指尖滴溜溜转动。当他站定的时候，那支枪也安静地滑落在他手心里。
鬼魅脸色大变，仿佛真的看见了鬼。
“麦可。”他说出了这个名字，语气深沉得仿佛在念颂深渊之下的恶魔之王。
四
麦可说话倒像是和老朋友聊天:“果然，玫西说的不错，‘跟着猫咪最容易找到老鼠’。那么现在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你是不是该消失了？小猫咪。”
鬼魅冷笑:“总执事和灵梵都不希望这些羽戈卫来碍事，那么你们就一定要唱反调。可你已经不是联合会的西部代表了，一个通缉犯而已，凭什么敢站在我面前？”
麦可仿佛听见了个笑话:“荒野联盟……什么时候也学会那一套等级森严的玩意了？还是说，这就是雷斯追寻的东西？”他手中的枪转了一圈，被他插回腰间。
“我不占你的便宜，以及我们不喜欢唱反调，只是不太喜欢你们拿别人不当回事。”
“别人——是说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你们总拿自己当救世主。”鬼魅的话里满是讥嘲。但却一动不敢动。
瞳仍然是轻松愉快的样子:“两位打了半天哑谜，谁来说说谜底？”
阿清的眼睛却在看着麦可的时候却眯了一下。
这个人很可怕，他的手极稳，枪在他的手中旋转，但每一次停顿做出射击姿态的时候，枪口指向的位置几乎分毫不差。
麦可笑了笑:“很简单，灵梵不喜欢你们，所以不想见你们。我们不喜欢灵梵，所以一定要你见灵梵。”
“你这是背叛。”鬼魅说。
“我从未效忠于你。”麦可说。
“你别忘了！”鬼魅咬着牙说，“你正在被最高联合会通缉，还背着破天军的绝杀令。”
“我知道，因为干的脏活多了点。”麦可不以为然。
“可是最高联合会决议上有玫西的签名！值得吗？”
“所以我得离她远点，免得她为难。”
“好吧。”瞳说，“我听明白了——”
“了”字出口的时候，阿清忽然一抬手，一枚石子飞了出去砸在鬼魅手里的枪上。鬼魅只觉得好似被人抡起铁棒砸了一下似的，整个手臂发麻，再也握不住枪，飞到不知哪里去了。
麦可笑了笑:“你看，我是救了你一命，这小姑娘可不是‘灵羽’。”
阿清看了一眼麦可转而指着自己的枪，没有出声。
鬼魅的声音中多了掩饰不住的惊讶:“是‘天戈’……不可能！这种年纪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是羽戈卫里的杀神部队……就连旧日文明也没有听说过，这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
“谁知道呢，”麦可一脸无所谓，“都知道‘秦’手里有些了不得的玩意儿，对吧。”
他转向瞳和阿清:“我不能让你们杀了他。但你们可以离开，去做你们的事。”
“至于你，得跟我走了。”他对鬼魅说。
五
“玫西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把你们聚集起来，不是让你们换个花样去死的。”麦可说。
鬼魅似乎并不领情:“可是我回去之后，马上就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我跑的很快。”麦可笑了笑。
“那两个小家伙未必会按你设想的方式行动。”
“玫西会安排好的。”
“我还会去找那两个小家伙的晦气，我决不允许敌人的间谍混进来。”
“敌人……”麦可似乎在咀嚼这两个字:“是谁在主动挑事儿呢？玫西并不同意与秦冲突的，况且你很清楚，羽戈卫对联盟没什么想法，他们的目标是灵梵。你是雷斯的忠犬，可不是灵梵的，而且你并不信任灵梵，我很清楚，玫西会说服你留下这枚钉子的。”
“好吧，钉子……也许是吧。不过看在你要出远门的份上我得提醒你，做个谦谦君子并不能让你活的更好，这道理你懂，虽然实际情况是最动听的话总是由你这个下手最黑的家伙嘴里说出来。”
“是吗，”麦可转过身，紧了紧衣领，将枪插在腰间，向着地平线的方向走去。
我们生在这个时代，一无所有，一边不断地获得，一边不停地放弃。可是还能试着守住心里的一些东西。
这也是玫西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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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20/6/19 21:26:18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