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风吹动依然枯干的树枝，一些尘土从地面掀起，飘到不远处的断墙，断墙似乎承受不住尘埃飘来的力量，向后散落一地。一块不大的石头落地，被砸中的部位稍微动了动，黑灰相间的物体，是一支孩子的手。
那支手又动了几下，然后一些砖石发生了剧烈的颠簸，那支手明显的在向前蠕动，由慢到快，最后出现了手臂，手臂向后一缩然后快速的伸向前面，手掌变成了拳头，掌心中多了一只早就死去多时的麻雀。
紧接着麻雀和手臂缩进了藏不住人的瓦砾之后，一些羽毛飞溅，还有一点点的血洒在地上。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火焰和肉的味道，一个孩子似乎从麻雀尸体中获得了力量，他从瓦砾中站了起来，鼻子疯狂的吸允着空气的味道，耳朵里传来了自己部落里独特的歌声，那是向谷神祷告的歌曲，祈求谷神可以接走部落里的亡灵。
从小时候每年的祭祀，部落里都会宰羊杀牛，然后载歌载舞，大人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那个时间是所有孩子最喜欢的节日。
这个孩子眼睛开始亮了起来，口水流出来的时候还有一点点的血红，他迫不及待的望向不远处的广场，广场**点燃了无数的架子，架子上面火光霍霍冲向天空，可是上面没有烤着牛羊，自己部落里熟悉的叔叔们，熟悉的阿公们双手抱着一具具尸体一边吟唱一边将尸体放到火架之上。
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尸体都是年迈的老人，其中又以奶奶们为主。无数的年轻人手里拿着武器，大声的祈祷，大声的吟唱。
孩子的身体在发抖，他听着酋长父亲在大声的喊着话语，然后突然，他的父亲发现了他，手中的长枪指向了他，“我的儿子，你过来，你要记住今天死去的我们部落的长者，他们用生命为我们留下了战争的粮食，让我们的战士可以驱逐那些仇人，我们的土地被鲜血覆盖，我们要用天下的鲜血来洗刷我们部落的仇恨……”
他的父亲将长枪扎进旁侧，右手拿起一把匕首划破自己的右脸，“从今日起，我们将放弃我们部落的姓氏，用汉人之名去征战四方，让天下跪拜在谷神面前时候，我们再歌颂伟大的部落之名。”
不久之后，孩子便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大灾之年，国库空虚，朝廷到处征粮，号称鱼米之乡的部落屡屡遭受屠杀，部落决定反抗，大小战争打了足足两年，死伤无数，甚至部落最后的粮食都已经不足一月，能够征战的男丁不足千人，部落长老决定破釜沉舟，不再死守故土，而去主动出击，为了更好的活命，长老们决定牺牲部落里所有的老人，为年轻人和孩子多留几日口粮。
这一年，孩子14岁，他的名字被改做郭木通。
他喜欢这个名字，这个郭总让他觉得有一种吃饱饭的感觉，可是事实上，他感觉从改名这一刻到自己死前，都没有吃饱过，都感觉着饥饿。
2
1314个少年，4年时间，还剩下450名。
郭家军具备战斗能力的战士共计3000名。
这450名活下来的少年，将成为进攻洛城的主要将领。按照大法师的要求，行军之前有一个月时间，他们必须选择郭姓女子行房，确保为郭家留后。
然后郭姓女子并没有那么多，所以她们常常需要委身于多个男子，但这些并不会让她们感到蒙羞，而是骄傲和自豪。
饿。
已经连续两周的时间每天只有一碗近乎清澈见底的面汤，面是用不知名的野菜和树枝掺杂一些小麦和红土做成的食物，这让从小娇生惯养的谢凝云深感自己处于炼狱之中，无数次痛恨自己干嘛要从家里逃出来之后，她已经渐渐麻木，只希望有一餐饱饭。
她扯了扯身上勉强遮住身子前面的粗布，目光呆滞的坐在院子的角落，看着有郭姓的女子一个个的雀跃，雀跃的女子们都是因为医师诊断出怀孕的消息，而她最大的妒忌就是看着有人会为已经怀上身孕的女子送上一碗肉汤和一个黄黄的饼子。
她知道的很清楚，偶尔甚至还会有牛奶，这一切都让她发狂，可是这一切与她无关，因为她不姓郭，她只是被路上俘虏的汉人女子，是没有资格吃饱的。
有士兵从她身边经过，她下意识的把粗布往下拽了一下，露出自己以为很诱人的部位，“我还是处子之身”，她心里念叨着，可是路过的士兵似乎只是把她当成最丑陋的街边乞丐婆一般，不屑一顾。
直到有一天晚上，两个战士因为被分配给一个女子产生了争执，其中一个战士似乎喝了点酒，骂骂咧咧中看到了她，就被拖着头发带走了，第二天早上她很幸运的得到了半个窝窝头。
这半个窝窝头让她开始有足够的力量去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活下去，该怎么样活得更好一些，然后她开始用自己的本事把那个年轻的郭家少年又留在床上半日，并且了解到一个名字，郭家军的少年将领郭木通。
他应该是高大威猛的吧。
谢凝云又靠在了院子的草垛旁，她的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嘴角，还有一粒玉米渣，她迅速又缓慢的把这粒玉米渣含在嘴巴里幻想着那种佳肴的味道。
不自觉的，她轻轻哼起了一首哀怨的曲子，泪水流了下来，她轻轻的擦拭，反倒让泪水洗过的肤色显得白了很多。
这个时候，郭木通正好路过，正好听到了她的幽怨，正好看到了她略白的皮肤。
谢凝云吃惊的看着他，眼前的所谓将领与自己刚刚的幻想似乎相差很远，相差更远的是，郭木通居然在把她带到自己房间共度晚餐的时候，冷漠的放在她面前一碗面汤，一碗和平常毫无区别的面汤。
她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身材什么的将领，看着他严肃虔诚的吃着窝窝头，看着他冷漠的注视自己嘴角的口水，然后把手里最后一块窝窝头放在桌子上，她飞快的起身抓住窝窝头塞进嘴巴里，身上那块粗布滑落在地，于是她毫无遮拦的站在他的面前。
3
“通儿，你为什么要把那个汉女带在身边，她和你在一起已经两年，你究竟要拿她做甚？”
“她是洛城谢家的人，听说谢家是士族，对于这些读书人，我们还是要客气一些。”
“客气什么？当年屠杀我们部落的不就是这些士族吗？干脆都杀了干净才是好的。”
“能杀的干净不，如果咱们灭了天下，咱们族人究竟是重新耕田打猎，还是想做新的士族？”
……
半只烤羊腿，其实羊腿上的肉大部分都削掉了给随军的孩子们以及伤员。
郭木通迟迟没有回来，谢凝云面对着每月难得吃一次的肉食，还是忍不住吞咽口水，跟了郭木通两年，她的日子并没有得到太多改善，郭家军南征北战已经马上就兵临洛城，可是依然还是不能完全解决粮草问题。
一边叹息，她一边用两根手指快速的从羊腿上撕下一丝肉放在嘴巴里咀嚼。
敲门声，进入帐篷的是郭木通的妹妹还有副将郭加保。
谢凝云脸色一沉，每周都会有医师来给自己把脉确定是否怀孕，这让谢凝云极其的惊恐，她向郭加保望去，郭加保眼睛赶紧躲闪到了别处。
这个女人就是狐狸精啊，郭加保心里想，这两年自己没少和谢凝云勾勾搭搭，可这女人肚子愣是迟迟没有动静，两个男人都不能留下种，这也是个不祥之物啊。
但是这女人毕竟是士族之后，她无数次跟自己描述士族的萎靡生活，花天酒地的享受成为郭加保上阵杀敌最大的动力，做士族成了自己最大的动力。
郭木通的妹妹对谢凝云也是极其客气，或许是骨子里的一种平民与士族之间的尊卑，只有她把手在自己腹部揉动时候，才不自觉的流露出作为母亲的一种骄傲。
“嫂子，大法师说今天是医师给您做的最后一次检查，如果……”
谢凝云站了起来，绕着郭木通的妹妹走了一圈，也把手放到了她的鼓起的肚子上，眼睛却是妩媚的看向郭加保，“如果还是没有怀孕，我想大法师不会让我活在这个世上吧。”
“不，我哥哥肯定会让大法师放了你的”郭木通的妹妹语气越来越弱，对于这位汉女，大法师一直颇有微词，也一直怀疑谢凝云是故意没有怀孕，所以如果今天医师检查之后谢凝云未孕，大法师应该不会留她姓名。
“听说，人刚刚死了之后还有半炷香的时间，脉搏还是能摸到的，对不对啊”谢凝云把头贴向了妹妹的头，可是嘴巴依然是面向郭加保，婉儿一笑，郭加保甚至看到了她的牙缝中那丝羊肉。
妹妹微微一愣，郭加保突然堵住她的嘴巴，右手用力一掰，妹妹的身体瘫倒在谢凝云的怀中。
谢凝云轻轻亲了一下郭加保，两人一起把妹妹放在床上，谢凝云也躺在旁侧，等着医师进来。
谢凝云怀孕了，虽然脉搏相对薄弱，但至少也有三周的身孕，这个消息让郭木通脸色一沉，他沉默片刻，却也就释然了，马上准备着即将到来的大战。
当天晚上，郭木通一反常态的与谢凝云同房，据说折腾了一晚上，可是从第二天开始，郭木通吩咐下人把谢凝云的伙食标准提高到待产妇人的标准。
军营里的一些微辞传到了郭木通耳边，传到了郭加保耳边，也传到了谢凝云的耳边，她毫无理会，但开始拒绝和郭加保约会；郭加保有些抓狂，看郭木通的眼神中，逐渐出现怨恨。
4
攻打洛城的时间确定了下来。
四方起义军聚集到了一起，郭木通设酒宴招待，宾朋满座，大多数都是四方义军，郭家军独有郭木通，郭加保和大法师。
酒宴很是奇怪，所有义军前面都是大鱼大肉和飘香的美酒，独有主桌郭木通三人，依然是三碗面汤和一个窝窝头。
几句寒暄之后，郭木通起身端起面汤，四下里突然一下安静，已经端着酒碗的起义军都不知道这酒该怎么喝，终于一位叫张成的起义军领袖说到，“郭将军，起义几年我们大家都很信服你，愿意和你一起去打下这江山，但是你以面汤敬我们让我等很是不安啊。咱们都是贫穷百姓，打仗就是为了吃饱吃好，明日咱们马上就过好日子了，今晚郭将军何苦还要为难自己。”
郭木通微微一笑，“征战多年，郭家军姓郭的男儿有1300多名，自开战之来到现在都是同样的饮食，每杀敌10人可获一杯酒，杀敌20人可获一餐肉，不曾更改。我们饿怕了，怕自己吃饱了之后再也不敢打仗；怕自己吃饱了之后那些没有吃饱的亡灵夜里找我们。等明日攻破洛城，我们一定和大家好好吃喝。”
旁边却有人冷笑一声，“咱们都是提着脑袋过生活，哪还管得了那么多，郭将军就是不近人情啊，今天吃饱了，明天死在战场上也是自在，咱们要是死了，管其他的作甚。”
“就是就是”郭木通旁侧的郭加保连连点头，他放下手里的面汤，对着郭木通到，“木通哥，别扫兴，大家今天都是尊敬您，等着您明天带大家打胜仗了，不能丢了士气”，他一边说，一边将碗里的面汤泼在地上，从旁边的酒壶中倒了满满的一壶酒，一边走到前面一边唠叨“这酒闻着都香，真香，真香”。
“各位将军，我代表木通哥，代表我们郭家军敬大家一杯，等咱们破了洛城，天天山珍海味，天天换娘们，这些汉族女子都很带劲啊”他一口就喝光了碗里的酒。
可是张成脸色一沉，“汉族女子？呵呵，郭将军，在座起义军大部分可都是汉人啊，看来郭家军真的与我们有二心啊。”
“畜生，咱们从征战开始，就与过去的一切毫无关系，咱们姓郭，是汉姓，咱们和在座英雄一样，都是同样的汉人，咱们要杀的是洛城的士族”脸色苍白的大法师连忙辩解。
张成紧紧盯着大法师，突然大笑一声，“大法师严重了，这位郭兄弟说的对，我们不管是什么族的娘们，只要我们喜欢就都是我们的，哈哈哈哈”，其他人都是哈哈大笑，彼此碰杯喝了起来。
郭木通没有说话，他只是眼睛看着地上的面汤，慢慢的渗进土里，只留下表面一层，像极了污垢。
夜深了，起义军领袖们没有贪杯，早早的休息去了，只有郭木通的军帐依然灯火通明。
郭加保被捆绑跪在地上，他今晚喝了无数的酒，吃了无数的肉，今晚就是他以为已经达到了人生的巅峰，甚至此刻他还没有清醒，嘴里念叨着，“我以后就是士族，我以后天天有肉吃有酒喝有娘们睡，哈哈”。
郭木通面前，跪着一群郭家军的战士，他们大都是和郭木通一个年龄，都是一起披荆斩棘活过来的伙伴，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下跪的姿势表明了在向郭木通求情。
大法师泪流满面，他看着郭木通，郭加保是他的亲侄子，是他们这一脉最后一个男丁，可是他没有办法为郭加保求情。
“大法师，你知道加保做的那些事情吧，我其实都知道，你相信吗？”郭木通低声的说，“我一次次说服自己原谅他，只是一杯酒，只是一顿饱饭，只是一个汉人的女子……”
大法师身子微微颤抖，侄子和谢凝云的事情果然瞒不过他。
“可是我怕，我怕明天之后会有很多加保出现，我怕保不住你们，我怕再过几年我们的孩子们会像以前一样，亲自杀死我们，亲自烧死我们，为了他们可以生存下去。我还记得爷爷奶奶们是怎么死的，他们的亡灵谷神没有接收，我们兄弟们的亡灵谷神没有接收，因为我们在谷神面前发誓我们要出走，我们要报仇，而只有我们都回家了，都回到了谷神的脚下去讨回我们的姓氏，我们的名字这些所有的人才能够闭上眼睛，才能够到轮回之处。”
安静的可怕，只有郭加保的声音越来越弱，后来是鼾声，后来是几声惊呼，世界又安静了。
这个夜没有办法安静。
在军营外的小路，郭木通看着谢凝云穿着士兵的衣服偷偷跑向自己，她看到了郭木通，看到了郭木通手里的长刀，上面郭加保的血迹还没有清理。
谢凝云不知道该说啥，她想跪下来，郭木通摇摇头，把刀抵在了她的下巴处阻止了她跪下来的身体，他的刀向下划，划开了谢凝云的上衣，妖娆的身材在月色下很是动人，他的刀划到了她的腹部，停了下来，刀有些颤抖，微微的颤抖，谢凝云的腹部略有凸起，这次是真的。
谢凝云的身体也在颤抖，胳膊挎着的布包掉在地上，三个黄灰色的窝窝头掉在地上。
郭木通慢慢的把窝窝头捡了起来，咬了一口，慢慢的咀嚼，“从此以后，你不会再想吃这种东西了吧。”
说完，他走了，他放走了谢凝云，可是却把窝窝头带了回来。
她不会爱吃这些的。
她不配吃这些。
她不会再吃这些的。
谢凝云笑了，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就这样裸露着上半身向前走着，她怀孕了，她知道，可是孩子啊，你不属于我所在的世界啊。
谢凝云一生未曾生产。
|我的勋章
：今日0 帖
：风云0-1 届
Post By：2021/4/10 20:44:49 [只看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