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以为,《望江春》后,作者会继续写曹珩,写他的来意,写他的手段,最后再写他和曹萌萌走前终究去同赏了栖霞山上的枫叶。漫天的红色,是一曲为逝者送别的悲歌,也是一首为胜者鼓掌的赞歌。
可当我开始读《烟波渺》的时候,我便知晓,我将与曹珩说再见,我将窥见许云哲案件背后的故事,我将知晓南晴婉那句“太累了”究竟是何意,我也将看见一个鲜活的风铃。
也许是太过鲜活,当读完后,我始终不能接受风铃的死亡。曾经活得那般肆意、那般洒脱的风铃,就这么沉在了深深的水底。如果说,《望江春》让我初识了风铃,窥得他的一二,那么《烟波渺》就让我识得了他之七八,不敢讲十分,因为,即便将风铃当作是生命中最低谷时期遇见的一束光的秦苍,在相交多年后,也终究未曾理解他十分。
秦苍错了吗?错也没错。身为漕帮少帮主,在老帮主过世后,他用单薄的身躯肩负起了漕帮。若他生于别家,或许他可以安心地做他的大少爷,可他不是。风里来、雨里去,江上生、江上行的漕帮,也许需要的不是这样一个空有满腹经纶的少帮主,或许他们更需要一个可以与他们一起赤裸着上身、有使不完的力气、遇事时可以一起骂娘的人。他们是江湖中人,江湖人不需要多读书,只需要快意恩仇。江湖人可以在痛失亲人后,即便面对“少帮主”,也唾弃万分、也拳打脚踢。
当秦苍把南晴婉当作棋子的时候,他自己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棋子罢了。他的疲惫与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他以为他可以突破重围,在危机四伏的江湖与朝堂中找到安身立命的平衡点。可最终,他的结局就如他自己的那句话一样:“我秦苍在此立誓,不让朝堂改变漕运法令,愿以死谢罪!”
秦苍,无疑是个悲情人物。从开篇起,绵绵不绝的雨势就奠定了本文的基调:灰蒙蒙,一眼望不到边,没有光,只有愁绪、无助和绝望。
风铃的出现,一开始是让我诧异的。在读《望江春》时,我本以为南晴婉与风铃即便不是一对情人,也该是多少有交集的朋友。可风铃之所以出现在曹珩的网里,居然是因为秦苍。一个镜湖的二当家,本可以继续潇洒快意地纵横江湖,却因为秦苍,最终葬身水底。哪怕到了最后,他都没有吐露任何有关秦苍的信息。
少年时的情谊,风铃记到了身亡时。
当我读到秦苍厉声问风铃是否“偷了信件”时,我与风铃一样不敢置信。或许秦苍确实不想将风铃牵扯进来,他总以为他可以解决,可他忘了身为江湖人的风铃有着江湖人的本性,江湖人重情义、轻生死。所以,我相信,哪怕知晓只有死亡这一结局时的风铃,也不会后悔自己“搀和”进了局里。
大抵那一年,当风铃驾着小舰穿浪而来时,他和秦苍的一生就已经注定。
(其实,我偷偷想过,风铃对秦苍,会不会有除了兄弟情谊以外的感情。)
那南晴婉呢?这个柔弱的、满心满眼只有秦苍的女子,她又何尝该死?她不过是秦苍的一步棋,是秦苍为了漕帮而找的一个棋子。秦苍爱她吗?或许是爱的,毕竟他待她也还好;或许是不爱的,毕竟谁又会爱上棋子?当她落下山崖时,可曾后悔过?也许没有,正如风铃所说的,她“太累了”,这一生有过甜,可尝到最后,只剩血和苦。
裹着糖衣的刀终究不是糖。
我无法评价谁是谁非。
江湖也好,朝堂也罢,生生死死太过平常。可落到每一个鲜活的人身上,这便成了最大的事情。南晴婉死了,于她而言,或许是解脱;风铃死了,这个本可以置身事外的人,为了兄弟葬身水底;秦苍也死了,他想保住的漕帮也不知道最后保住了没有,而他不想拖累的兄弟,却先一步离开。
可死了的人又能掀起什么浪呢?不过是于烟波浩渺间,只一个浪头翻涌过,便再也见不到踪迹。不管是少年时的情谊,还是织网时的处心积虑,又或是一口闷下的各种愁肠百结,最后的最后都归于平静。多少年后,人们不记得南晴婉,不记得风铃,不记得秦苍。潮涨潮落,再红的血也被冲刷干净,再苦的泪也无人看见。
唯有山崖和渡口记得,有人来过、笑过、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