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微风轻拂。

坐上从首站发车的公汽，很空，我选择坐在靠车后门最近的位置，容易下车。很快，到一站后，上来许多人，车厢中已站立了约十来个。空气马上变得混浊，我打开窗透气，虽然有雨。

车停到南大门时，从后门上来一个约四十来岁的男子。他用左手支撑着一根陈旧的拐杖，艰难地爬上两级台阶，待他没站稳，车就开始晃动了。他腾出一只手来握稳扶手，将整个身体靠在后车门边的扶手上。我看到他一条腿是毫无生气地弯曲，从小腿处的一个洞，我看出是条假肢。

他背对着我，我伸手扯扯他的衣袖，有点湿。那件衬衣原本应该是白色的，我想。

你来坐吧，我开始起身。

不用，我腿不能弯曲，不能坐，谢谢，谢谢你。他回过头来，有点激动，语无伦次地向我道谢。

我注意到他的眼睛，被厚厚的镜片挡住，眼球似乎被什么污染了，模糊。

我又坐下，轻叹了口气。

如我意料中的，他开始向车尾走去。

他伸出一只手控制着身体，另一只手伸向坐着或站着的人们。我又叹气了，手伸向包里，我应该还有零钱。他开始诉说他的不幸，他的腿被打石场飞出的石头打断，孩子在上学，没有钱交学费……还有些什么，我都不记得了，我看着前方的显示屏，正是我最爱的歌手现场演唱会。多半沦落到如此的人，是没有必要怀疑他的真实性的，人且都好好过着不好么？有谁愿意这样低声下气拖着残肢来过手背向下的日子？

我没有回头看，听到他没断过的谢谢，我想应该有人多少会捐助的。

他又来到我的身边时，手里已经有几张一元的纸币了。我递给他五元，他看出来我早准备在手里的。他再看了我一眼，嘴唇哆嗦地连说，谢谢，谢谢，谢谢。

我还他一个微笑，我想，也许有很多人会用鄙夷的眼光去看他。我这样做，想告诉他，我能尽我的微薄之力帮助他。

很快，他在车内走了一圈后，回站到下车的台阶边。

车到站了，他大声招呼着让司机慢点，临下车前他再次看着我，说，谢谢，真的谢谢。

我轻摇着头，仍然对他微笑。

车开始起站，我看他一瘸一拐地上了另一趟车。

下车时，细雨仍在下。我伸出手来接住，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于父母，他在争取做到让孩子能上学的机会；于人，他生活在多数人们的逃避和少数人的同情中。

于他于我，于我们，我想我不必多说。我们拥有的，岂止是胜他百倍？

我只希望，在下一趟车，他能遇到下一个我。

谢谢。

五月吧第516届风云『白鹿原』第三轮油泼面贴杀郭举人WZ（C）（真身：依。）

老戚死了，遗像中的他笑得很勉强，仿佛向来参加他葬礼的所有人诉说他的不甘，和对这个世界的恋恋不舍，他这个年纪也算是英年早逝吧。

他算是个好人还是坏人呢？众说不一。一个人盖上棺材板之后，人们对他的评判就会添加些许仁慈和悲悯的色彩，很少有直接被评判为坏人的，他也一样。说他是好人吧，有人不同意。说他是坏人吧，他平日里待人谦卑有礼，和颜悦色，即便是心中不快，也从不表现出来，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两个字：谦和。虽然头发花白了，略显得成熟了些，但脸还是藏不住年轻时的帅气，都说有颜值的人人缘好，他岂止是人缘好，他是女人缘尤其好。单位里那些大姑娘们，小媳妇们见了他个个都是瞬间眉开眼笑，这不仅是因为他长得帅，他说话温柔又幽默，别说女人喜欢听，男人听了也十分受用。从这个角度看，他是个高情商的人，算不算好人就不知道了。反正在他的葬礼上，有一半以上的人哭得很真诚。

当然，也有人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一般来说，评判一个人是好人，可能不需要理由，或者不需要十分靠谱的理由。若是评判一个人是坏人，那就得有点子理由才行。比如人们说秦桧是坏人，因为他卖国，残害忠良，特别是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了人们心中的大英雄岳飞，他必须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遭受千秋万世的唾骂。而老戚被划入坏人的行列，没有这么严重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他温柔的外表下面潜藏着一颗不安分的心，说他不安分，自然是暗暗图谋一些钱财或者权力，图谋这些本无可厚非，他却表现出一副淡泊于世的态度，暗地里各种运作，甚至不择手段，不惜代价。比如，他突然和自己青梅竹马的结发妻子离婚了，而且坚决不要孩子的抚养权。闪离之后没多久，他就娶了一个很丑的胖媳妇，大家很好奇，这个媳妇不过比他前妻年轻几岁，气质风度都没法比，他是怎么想呢？事情的真相经不起好事者刨根问底，真相揭开之后，有许多人都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说他是坏人。真相到底是什么呢？你猜！再比如，有人找他办事，必须给他上点供，不然这事就会被他温柔地拖着，直到你醒悟。也有人想投诉他，可他油滑得很，根本抓不到他违纪的证据。

其实真正要了他命的不是这种事，是他在酒场上那种拼命三郞的精神。他是那种酒品特别好的人，喝多少都不醉，说他不醉是假的，其实他也醉，只是看起来跟没醉一样，所以他的外号是一直喝。随着交友圈越来越大，一直喝，天天一直喝，成了他生活的常态。因为酒品好，加上情商高，他深得上司的赏识，官运也因此青云直上，短短几年就从一个小小科员混到了副处级。他们这样的单位，混个副处已经很不容易了，转正更是难上加难，但是老戚自有他的道，你懂！最近风闻，新婚不久的老戚要提正处了，而英年早逝却让他的官路戛然而止。人们不由得叹息，都是一直喝惹的祸，不管好人坏人，老戚他就是个有运无命人啊！

五月吧第516届风云『白鹿原』第六轮油泼面贴巩增荣WZ（C）（真身：依。）

老戚生前最爱有三：金钱、女人和酒。如果把这三个排序的话，金钱肯定要排最前面的，因为老戚相信金钱不是万能的，他还相信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小时候家里穷，让老戚饱尝贫穷带来的痛苦和自卑，所以长大以后，他一有机会就拼命捞钱，虽然到死还是个副处级，他贪墨的那些赃款却远远不是一个副处级能做到的，可他是怎么做到的呢？因为他聪明，聪明是他此生最大的财富，当然这还得感谢他父母，给了他这么好的基因。在guan场上，老戚混得如鱼得水，可以说是处处都有死党。他的那些死党里，有初入guan场的毛头小伙，有在guan场里靠脸吃饭的资深美女，最多的是和他一样有一颗聪明脑袋的禄蠹。

对他来说，女人不仅是为人生制造欢乐的伙伴，更是在guan场上为他引路搭桥的工具。所以，当哪个女人挡了他官路的时候，他会无情甚至绝情地对她，他的前妻就是如此。前妻姓林，江南大姓，和林觉民林徽音一个林，出身门名，知书达礼，才貌双全，在他初入职场时，也曾与他携手并肩打拼过。那时候的老戚还有一点点文艺小青年的浪漫主义，他们的青梅竹马的爱情美好得连他自己都感动过，他写给前妻的三百六十五封情书就是证明。谁曾想，人到中年，处处危机中，他会变得这么彻底。升职危机是他遇到的最大的危机，这节骨眼上，他出身名门的妻子帮不上他，他却遇到了一个能帮上他的人。

小郑，从颜值上看绝对不可能是老戚的菜。若不是他闪离又与小郑闪婚，旁人永远猜不到他们两个会有什么关联。小郑虽然年轻，长相却只能算是中下，身材更是没法说，年纪轻轻的，远看却像五六十岁的大妈。前妻收到他的离婚协议书时，还以为他在开什么浪漫的玩笑，都没生气，直接把那张纸仍回给他，没想到他来真的。起初，老戚也不想离婚，只是想利用那个女人对他的痴情顺一顺官路，没想到小郑颜值虽然不在线，智商却不比老戚差，更何况她有一个掌控着老戚升职命脉的叔叔，这绝对是老戚的软肋。那天，在郑家家宴上，看着郑叔叔黑了脸，老戚半声不敢吭，立马答应离婚，答应完了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哭了一场，就算是与他曾经的浪漫爱情告别吧。

如果不是英年早逝，老戚或许还会后悔。但死亡是悲剧，也是解脱，权欲的泥潭很深，他再也不用在里面挣扎了。前妻和女儿的恨也很深，但在他的葬礼上，她们用无声的眼泪送了他最后一程，不知老戚在天有灵，心会不会痛，会不会悔。

五月吧第516届风云『白鹿原』第七轮油泼面贴杀刘谋儿WZ（C）（真身：依。）

前文说道，真正要了老戚命的不是女人，也不是钱财，而是酒。酒是老戚的三大爱好之一，其实说到底，只有喝酒时候是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老戚的酒量有多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因为他从来没有喝醉过，至少看起来不是喝醉的样子。一般人喝醉酒会有各种各样的失态，老戚不会，他是越喝越表现好。这种表现好，不是李白那种，狂醉之后写一大篇能把牛皮吹破的诗。老戚喝醉了，对待领导如藏獒一样忠诚可靠，对待兄弟如春风一样和煦友爱，对待女友如碧玉一样温润体贴。他酒后的各种好深深刻在他的不同交际圈里，所以请他喝酒的人纷至沓来，他也是来者不拒，几乎每天晚上都泡在酒桌上。天长日久，如果哪天没有酒局，他会感觉浑身不自在，了无生趣。如果偶尔有几天没有酒局，他会自己张罗一桌来填补空白。老戚的酒品是铁打的，身体不是铁打的，还没听说过有哪个人的身体能抗得住酒精这么考验，老戚也不例外。

终于有一天，老戚遇到了他平生第一个酒坎儿，而且没迈过去。那天，做为一个酒精考验的战士，他连续战斗了三场。

第一场是早晨，陪老战友吃早茶，酒店的自助早餐居然有免费酒水，战友两个多年不见，相言甚欢，见到有白酒，便每人开了一瓶助兴。小瓶容量不大，一瓶才半斤，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就当是喝茶了。没想到的是，聊到一起扛枪一起拉练的日子，两个人越喝越兴奋，兴奋则要尽兴，尽兴之后回头一看，身后十来个空酒瓶。老戚把醉得躺在自己怀里的战友送回房间，照例去单位上班，同事虽然看出老戚喝了酒，却看不出他喝了那么多，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没有人觉得意外。

第二场是中午，上级单位领导来视察，这位所谓的领导与老戚早在酒场上打成莫逆之交，他来了老戚必需要陪他一醉方休。因下午还要布置工作，两个人没喝太多，一箱长城干红而已。红酒这东西看起来不醉人，喝多了后劲是很给力的，加上早餐的酒底子还在，老戚感觉脑袋有些大。然而老戚是一个非常有拼劲的人，略有不适并不影响他正常工作。因此，他并没有因为这场酒耽误工作回家休息。

送走了领导，老戚就接到叔丈人老郑的指令，要他晚上出席一场重要的酒局，客人很重要，必须陪好，这是命令！若是平时，兴许老戚会说不，当然他说不的概率不会超过百分之十。但是今天，老戚不敢说不，老郑前几天刚和他说过升职的事，若是拒绝，恐怕节外生枝。万万没想到，正是这第三场酒让意外出现在当场，让老戚一命呜呼，一切归零。

五月吧第516届风云『白鹿原』第七轮油泼面贴杀杨扑WZ（C）（真身：依。）

老戚死了，他的生命永远画上了句号，他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前面讲了关于女人和酒的故事，这篇该讲关于钱财的故事了。钱财是老戚的第一追求，也是终极追求，追求钱财到底为了什么，连他自己可能都不太清楚。

从心理学上讲，幼年尝够贫穷的滋味，可能是老戚成 人之后追求钱财的源动力。老戚出生在大河南的一个小乡村，大河南是中国最大的粮食生产大省，也是中国的人口大省，这里生活着千千万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苦大众。导致这些人贫穷的原因很多，人多地少，观念保守是主要原因。老戚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家里有多穷。虽然他出生在八十年代，大多数中国人已经脱离贫困，但他家却始终处于达不到温饱的底层。母亲是村里有名的聪明女人，却没上过一天学，一个字都不认识。母亲的智商之高，从她口算家里一年的花销可见一二，可惜她虽然精明，身体却不好，加上没文化，始终无法找到一条赚钱的路。父亲是个酒鬼兼赌鬼，只要有几个钱就要拿去喝酒，或者赌钱。花光了，输光了，回来打老婆打孩子。所以，老戚的智商是来自母亲的基因，酒量是来自父亲的基因，这两种基因在老戚身完美结合，成长为优秀。

幸亏有义务教育托底，老戚得以顺利读完初中，之后以全学区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省重点高中。幸运地赶上这所学校为吸引优秀学生出台了优惠政策，老戚凭实力赢得了免费入读，每月还能领五百元助学金。当时母亲病重，父亲因喝酒过量肝硬化，家里一贫如洗，如果不是这个政策，恐怕老戚要与大学无缘了。

高考上榜，对于老戚来说是意料之中的，以他的才智和努力，没考上清北已经算是失利了。靠助学贷款和奖助学金读完大学的老戚，到毕业时已经小有积蓄，因为他一直坚持打工挣钱，他不仅要负担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还要给父母提供资助，让他们去省城看病。纵然他已经十分努力赚钱，但大难来临时，他手里的那点积蓄仍然是捉襟见肘，杯水车薪。就在他大学毕业那年暑假，母亲病危，确诊为双肾坏死，若不能及时换肾，就要长期靠透析维持。短短一个暑假，他为母亲的病东奔西走，连工作都没来得及找，把四年来辛苦攒下的血汗钱全部花光也没能挽留住母亲的生命。

为母亲奔走看病，却无力回天的感觉，让老戚深深痛恨钱这个东西，也让老戚立志有朝一日能一定要做个有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