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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16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8 21:17:10)

《齐姜》(作者:郑瞀)
[16-2-08]第二轮北区:齐姜(帖杀蹇叔、由余,一区参评)(使用工具鸳鸯刀)
第二轮北区:齐姜(帖杀蹇叔、由余,使用工具鸳鸯刀)一区参评 Post By:2013-10-29 21:18:22



齐姜
1、

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宫殿里已点燃了许多支蜡烛,照得偌大的宫殿恍若白昼。殿内,一名华服男子坐在案前。案上摆满了珍馐佳肴,男子左拥右抱,正饮酒作乐。看起来身心快活,容光焕发。
这时,殿外的侍卫高喊了一声:“有刺客。”旋即便没了声音。
男子反应很快,立刻起身推开了怀中美人,拔出腰间佩剑,严阵以待。
随后,殿门被人大力撞开,门外的暗影中隐约有人影走近。远远地,只见刺客穿一身简洁利索的短外套,手持一柄宽刃的大剑,正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他。步子不急不徐,坚定有力。
男子略有点慌乱,问道:“来者何人?”
对方懒懒地招呼他:“太子殿下,许久不见!”那声音优美华丽,但似乎带了一点残酷的意味,却竟然是个女人。
对方缓缓走进了殿内,待男子看清了对方的容貌,认出了来人,紧张感便消去了大半。笑着答道:“原来是你。你不是去了燕国么,怎地又回来了?”
“因为有些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女刺客幽幽答道。
男子戒心既去,便将佩剑收回鞘里,对女子嗔怪道:“你回来地正好,来帮我除掉那几个混帐吧,他们趁父亲病重,纷纷领兵逼宫,意图迫使父亲让位。只是你来便来了,何必杀掉我的侍卫。”
女子道:“你没有逼宫,是因为知道国君不喜欢你,即使你这样做了,他也不会让位给你吧。”
男子注意到对方所用的称呼,不禁笑道:“你啊!还在因为以前的事,生他的气么?”
女子跟着笑笑,答道:“有什么好生气的,反正人都已经死了。”
男子闻言,表情严肃了些,问道:“你都知道了?”
女子的笑意加深了,说:“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病重卧床,被孤伶伶地关在没有人,没有食物,也没有水的宫殿里几十天,结果会怎样并不难猜。你早就猜到了是不是?所以你守在这里,封锁消息,等外面的人打够了,都死光了,你就可以夺印自立为王了。堂堂的太子殿下,要靠这种龌龊的方式继位,还真是寒酸哪!”
男子的手再次抚上了剑柄,道:“所以,你来刺杀我?”
女子道:“你困死了他,却竟然还叫他父亲,真是奇怪。”
男子辩解道:“这需怪不得我。自仲父死后,父亲便亲信奸佞,重用竖刁、易牙,朝堂上任由一个阉竖,一个厨子作威作福,才导致了这场变乱。”
对方替他接下去道:“于是你索性联合了那二人,困死原本就不喜欢你的国君,你也好有机会趁乱夺位。主意还不错,可惜,以你的人品才华,确实不够资格做国君。我既然回来了,更不会让你如愿。”
男子自嘲地笑道:“看来我们真是性格不合啊,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还真是遗憾!”
言讫,男子迅雷不及掩耳地拔剑,袭向了对方。虽然他的速度很快,动作也稳健有力,但女刺客却挥动大剑,轻易打落了男子的武器。旋即剑锋抵住了男子咽喉,说道:“在杀你之前,我还有问题要问你。我娘亲和弟弟是怎么死的?那些刺客是不是你派的?”
男子额头渗出了汗珠,强笑道:“你不是认真的吧?”
“回答问题。”
随着冷酷的叱问,剑锋划破了皮肤,血流淌出来,浸湿了衣领。男子痛苦地皱起眉头,身体微微发抖着,答道:“郑姬不是我杀的,我亦不知是什么人加害她。我说得都是真话。”
女刺客注视了他一会儿,叹气道:“算了。”便抬脚踏住男子的胸膛,举起了大剑,斩向男子的咽喉。
男子挣脱不开,惊恐地大叫:“你疯了吗!当真要杀我?你这算是为父亲报仇,还是因为道义王法那些狗屁不通的东西?虽然同父异母,我们可是亲兄妹,我是你哥哥……”
男子话音未落,女刺客就将他的头颅斩下来。鲜血飞溅,弄污了她的衣服、脸颊。但她并不在意,抬手擦掉了;亦不理会殿中吓得魂不附体的美人,转身离去。
最后,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回答已死去的男子,轻声道:“我杀人,只是因为我想杀,不需要那种理由。”


2、

那天早晨,和其他无数个平常的日子没有两样。太阳温暖地照进房间时,起床,洗漱,然后母子三人围成一桌吃饭。直到那些凶残的黑衣人突然闯入。他们手持利刃,突然闯入,不由分说便开始杀人。试图阻挡的侍卫和宫女被杀掉了;母亲为了保护一双儿女,也被杀掉了;最后,她那年幼的弟弟,也被那些人残忍地杀掉了。
血流了一地,浸湿了后背,粘粘腻腻的感觉,异常可怕。母亲将她护在了身下,她活了下来,独自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清醒过来,吓得眼泪大颗大颗掉落。醒来时母亲和弟弟的尸体,都已被侍卫们收走了。她没能最后看她们一眼。她的父亲,齐国的国君下令不许举行葬礼,将尸体草草掩埋了。郑姬生前深受国君宠爱,死后却也不过一抔黄土葬身。
她听到消息,愤怒地闯进了朝堂,质问父亲,为什么不给母亲和弟弟举行葬礼,并请求追查凶手,为她们报仇。父亲甚至懒得回答她,挥挥手让侍卫拖走了她。最后警告她,让她安分守己,否则就将她赶出王宫,随她自生自灭。盯着女儿的目光充满了轻蔑和厌恶。
她拼死挣扎,大骂国君昏庸,直到侍卫将她拖出了朝堂,丢回母亲的寝宫,关了起来。
那时候她非常孤独,她不明白,生活怎么会突然间变了样子。她独自一人,对抗着环境,对抗着周围所有人。没有母亲的孩子,容易遭人欺负,于是她也常和人打架。和轻慢她的太监、宫女,和淘气招惹她的王兄们,其中也包括只大她几岁的太子昭。
直到有一天,她打伤了一位王兄,状告到了国君那里,国君就依照前言,将她逐出了王宫。在她无依无靠,无处可投之际,齐国上卿管仲怜悯她孤苦,将她收为弟子,教授她学问武艺。
很久之后,在与师父的交谈中,她断断续续地了解了些,那些事情的端倪。派遣刺客的主谋,可能是她的某位王兄,而父亲大约知道这点,于是选择了隐瞒真相,不去追查。因为对一个国君而言,重要的是利弊权衡,而非对错。并且,一位优秀的君王,是没有个人感情的,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或可以享用的战利品。
于是母亲和弟弟,就这样被牺牲掉了。
师父总是劝她,要忘记仇恨,因为只有这样,人才能好好地活下去。她努力地练剑,努力学习各种知识,但心里总是无法安宁。无论她如何努力,那份孤独感都无法驱除。于是她告别了师父,孤身一人去游历天下。那时候,她十四岁。
多年以后,她回到了齐国。而这时,管仲已经去世,国君齐桓公病重,许久不理朝政;五公子为争夺王位闹得天下大乱。民间谣言四起,都传说国君早已病故,宫内秘不发丧,是怕消息一旦传出去,各处变乱加剧,难免血流成河。
那天夜里,她偷偷潜入了齐国王宫,那个她阔别了近十年的地方。那里存着她平生最快乐的记忆,因为那里曾留下了母亲和弟弟的欢声笑语。那里也是她最不堪回首的伤心地,她最重要的东西就在那地方,一夜之间被剥夺了。甚至几乎摧毁了她的整个生活。残酷无情地,突然间粉碎掉,不留一丝余地。
她厌恶这个地方,却又总是不自觉地,回忆和留恋曾在那里生活过的时光。那些美好得似乎不真实的时光。
她抓住一名宫女逼问出国君所在的寝宫,然后杀掉了守在外面的士兵,翻墙跃入了寝宫。那时天色尚早,黄昏的余光照射着寂寥的宫殿,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萧索和凌乱。秋日的黄叶落满了院子,厚厚地堆积着,无人打扫。所有的门窗都大开着,缀满了蜘蛛丝。屋子里没有人,没有一滴水,也没有食物。
从门廊处向外望去,就能看到一幅悲惨的景象。一具尸体以扭曲的形态,倒伏在宫殿正门出口处。就算她早就杀过人,也见惯了各种尸体,当她第一眼看到那具尸体时,也控制不住地想要呕吐。
那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应该已经死了很久。蛆虫悠然地在上面扭动、攀爬,钻进钻出。黏稠的尸液浸透了身下的石板,染出一片黑黄的痕迹。令人难以忍受的尸臭刺激着眼耳口鼻,并丝丝缕缕渗入皮肤。
她认得出那是谁,并不是通过五官相貌,也不是因为他头上的冠冕,或身上穿的华服。她就是知道,那是谁。瞬间的惊讶过后,胸膛里腾起了一股不可遏止的怒火。她甚至想要大笑出声,这个冷酷无情的君王,最后竟是以这种悲惨可怜的模样,死在了这里。被人像牲口一样关起来,活生生地饿死。
他曾尝试过求救吧,也许也曾乞求过,不知道最后关头,他还有没有执着于他的君王之术。门板上被人用指甲刻出了一道道的划痕,也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但他们最终,没有理会他。
让他孤独绝望地死去,无人知晓。
她曾憎恨过他,在心里暗暗诅咒过他,因为他对母亲和弟弟的不公,对他们和对自己的无情无义。如果他死了,她也许并不会有丝毫心痛。此刻也没有那种感受,但她暂时忘记了那些,整个人被无名怒火烧灼着,怀着一种刻骨的嘲弄,想笑,却笑不出来。
真是,太难看了!这副样子。于是她拔出了身后背的大剑,上前跨过尸体,斩开了紧闭的宫门。
宫门外的士兵们看见这副情景,唬得惊恐不已。有人甚至拔腿就跑,口中高喊着:“鬼啊!”
她不管那些,急步上前,挥动大剑,轻易便结果了旁人的性命。这样一路杀过去,不多时就杀到了一名大太监跟前。那名大太监惊得跌坐在地,连声求饶。她认得此人,是齐国国君生前宠信的内侍,名竖刁。她用剑逼住了竖刁,喝道:“说,是什么人指使你们这么干的?困死国君可是谋逆的死罪。”
竖刁越发哭得凄惨,答道:“是太子殿下吩咐说,要让陛下安心静养,闲人不得骚扰。奴婢等岂敢自作主张,请女侠饶命!”
“奴婢等?”她将手中剑逼得更紧了,问道:“还有什么人参与了,说!”
竖刁闻言,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急急地道:“还有雍人易牙。他是主谋,是他撺掇太子殿下囚禁陛下的,此人阴险毒辣无恶不作,连亲生儿子都可以蒸了送给陛下品尝。一切事情都是由他谋划安排,与奴婢无关哪。”
竖刁说到后面,表情都有些欢喜和狰狞了,那副扭曲的样子,不知怎地突然抽去了她的怒火,她厌烦地看看竖刁,心中只余下冷冷的杀意。随即手起剑落,一颗人头即滚落一旁。
师父一直叫她齐姜,虽然她并不喜欢这个称呼。这表示了她的身份和来历,表示了她和那个男人的关系。和那个她打心里抗拒、厌恶、甚至极力想要否认的男人的关系,她是他的女儿。
师父也一直叫她放下仇恨,但她始终也做不到,也不想要做到。因为对她来说,放弃为母亲和弟弟报仇,就好像背叛了过去的生活,那就连想念他们的权利都没有了。失去了过去,也就等于否定了现在,那样的话,还怎么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呢?
师父一直叫她齐姜,大约也是这个意思。希望她不要迷失了自己,不管经历怎样的困苦。
她并没有原谅父亲,但此刻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当她看到了那样一具尸体。就算不原谅,也无法坐视。因为她除了是一个女儿,是一个姐姐,是齐国王女,同时,还是一个人。
之后,她便去了庖厨,杀死了易牙。那个一代名厨,生着一副圆滚滚的脸,和善地笑着,和其他普通厨子并无不同。很难想象,他会是一个蒸煮亲儿子献给国君吃,而后又背叛他,活活将他饿死地人。当时易牙正在烹调美味佳肴,忙得满头大汗。他看到齐姜时,露出了略微诧异的神色,他认得齐姜。
齐姜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在他脸上仍挂着笑容时,一剑刺死了他。随后,她手持染血的大剑,一步一步,走向了太子昭所在的宫殿。


3、

回到王都的客店时,夜已深了。因为各处兵荒马乱,街上早没有人打更了,是以,齐姜也不知道具体的时辰。官衙也早都不理事务了,王都街上每夜都有人械斗,死人,清早就由街坊邻居将尸体抬出去埋掉。那些达官贵人们正忙着选择投靠某位公子,好保存住自家的权势,或借机更上一层楼。百姓的死活,是没人理会的。
这个时间,店家和伙计都已经睡了,她不想找麻烦,便绕到后街,翻墙跃入院子。走进客房里,看到阿巧还醒着,在等着她。早晨离开时,齐姜给了她一些钱,让她自己先走。但阿巧并没有走。不知怎么,这时看到那个温柔的女孩儿,心里突然松快了起来,然后身体就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阿巧是她几天前,从王都街上捡来的。当时她正路过那里,看到几名恶少在欺凌一个少女。女孩儿的衣服撕破了,鞋也弄丢了,光着脚;额角被人打破了,鲜血顺着脸颊流淌,淌到了衣襟上。她拼命地挣扎,哭喊,乞求,但都没有用,被一名恶少压倒在街边,便开始侵犯。
街坊邻居都看到了,但没有人阻止,也没有人出声。身处这种乱世,贸然去管闲事,救不了人不说,很可能还会搭上自己一条小命。老百姓是现实的,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不论面对何种残酷,都能慢慢地适应,并学会漠然。
齐姜碰巧路过那里,便拔剑上前,砍倒了侵犯女孩儿的那名少年。少年躺在血泊里,很快咽了气。面对突然的变故,其他几名少年都有些惊骇,呆了一瞬。等他们反应过来,其中一名身穿华服的少年走上前,斥责齐姜道:“大白天闹市杀人,你不怕王法么?”
齐姜冷哼一声,道:“原来王法是给你家订的,你们几个,大白天闹市行凶又该如何处置?”
少年道:“有本事咱们一起到官衙分辩。”看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应该是哪家的官宦子弟。
齐姜于是向前踏出一步,举起大剑,指着几名少年,笑着道:“如此,我先杀了你们几个,再去官衙领罪,可好?”
那少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对面浑不在意的齐姜,终于认清了眼前的情况,与其他几人一道拔腿逃跑了。齐姜则把那名少女,带回了自己住的客店里。
女孩儿告诉齐姜,她叫阿巧。原本是王都某大户人家的奴婢,在五公子夺位的内乱中,主人选择了支持公子元。但公子元在之前的某次争斗中,输给了公子无亏。公子元兵败逃离了齐国,公子无亏手下的乱兵便抄没了主人家。主人全家上下数十口人,皆死于变乱。她侥幸逃命,沦落在王都街头流浪。
阿巧无处可去,齐姜遂允许她养伤期间,留在客店里。直到今天早晨,齐姜把荷包里剩余的钱全都给了阿巧,让她离开这里,去自谋生路。齐姜并非不知道当此乱世,让一个弱女子独自活下去何其艰难,但她也情非得已。不论她的身份还是她曾经做过的事,都使她无法成为一个坚实的依靠,去保护一个单纯温柔的女孩子。
既然分别是早晚的事,齐姜就宁愿快刀斩乱麻,早说清楚早了。可是此刻,她很庆幸阿巧没有走。她还在这里,齐姜看见她,之前那些纷乱的心绪,似乎就都安宁了。
阿巧看到她满身的血迹,似乎吓到了,但很快便收敛了恐惧,温柔地笑道:“你回来了?”
齐姜答道:“嗯,回来了。”旋即辨出阿巧眼中的情绪,遂解释:“我没事。不是我的血。”
“哦。”阿巧应了一声,至此,又不知该说什么了。片刻,她起身道:“还没吃饭吧,我去准备一些来。”
“不必。”齐姜阻止了她,“我不饿。”言讫,走到外面,从井中汲了桶水,脱下血污的衣服,用冷水洗了个澡。这期间,阿巧就站在门口,注视着她。感受到了那目光,竟让齐姜觉得有些羞窘。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齐姜道:“我累了,睡吧。”两人便进了房间,各自躺下睡了。少有的安眠,一夜无梦。
次日清早,齐姜醒来,发现血污的衣服都已被阿巧洗干净了,整齐地晾在了院子里。见她起床了,阿巧便去厨房端来早餐。几张薄饼,一碗粟米粥,一小碟咸菜。这种时期,能有口吃的就很好了,齐姜并不嫌弃,何况她也早过惯了清苦的日子。并且,她真心饿了,于是大口吃着。
阿巧坐在旁边看着她吃,眼睛里藏着眷恋,担忧,和难以言说的希冀,仿佛有许多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齐姜尽量装作看不见,埋头吃饭。可是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问道:“有什么话?说吧。”
阿巧被撞破了心事,有些窘迫。但齐姜坚定地注视她,无法蒙混过关。于是她低了头,壮了壮胆,开口问道:“你昨天,是不是杀人了?”
“是。”齐姜坦率地承认。如此一来,阿巧反倒接不下去了,犹豫半晌。
齐姜仍旧注视着她。她是那种盯住了什么事,就一定要等到结果的人。阿巧只好小心地措词,又问道:“你杀人,一定是有原因的吧。就好像,那天救我时那样?”
“嗯。”齐姜解释道:“我杀他们,是因为觉得他们该死。”
“可是,”阿巧有些着急地道,“我是说万一,要是杀错了人怎么办?而且,未必每次都能赢,假如你输了,哪怕只有一次,那就……”
齐姜放下了碗筷,认真地看着阿巧,说:“没有人是不会犯错的。绝对正确的判断,就算是君王、智者、或者每天坐在衙门里断案决狱的官员,都做不到。但是,每个人仍然可以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我手中握着剑,所以,我选择去诛除我认为的恶。我也习惯了这种方式。当遇到事情,如果自己不去做点什么,而等别人来做的话,很多时候,什么都等不来的。”
沉默了一会儿,齐姜突然摇头,继续说:“不,不是习惯,是我喜欢这种方式。我喜欢自己动手,而不愿意寻求旁人的帮助。这是我的任性,我做的事确实未必对。”
“那么,如果有些事情,无法挽回的话?”阿巧的表情有点伤心。
齐姜却笑了笑,答道:“那时候,就轮到别人来诛杀我。”
齐姜在客店里待了两天,静观局势的转变。她杀死了太子昭,而公子元已经逃出齐国,去了卫国避难。剩下的三位公子,一定会有各自的行动。出乎齐姜的预料,仅仅两天以后,公子无亏便联合朝廷大臣,成功压制公子潘与公子商人,继位成为齐国新君。
甫一登基,无亏便用雷霆手段,以谋逆罪名清剿太子残党。行动之迅速让人觉得是早有预谋。并且,名义上虽是清剿太子党,实际却借机削弱公子潘与公子商人的实力。清剿的声势之大,从朝堂到民间都牵连了许多人。新君将反对他的人,或曾支持其他四位公子的人,都不厌其烦地挑出来,哪怕其中有人是齐国的忠臣良将,一律杀了为齐桓公殉葬。
数日之内,便有上千人被杀。镇压之酷烈,使得民间也都人心惶惶。
齐姜沉默着,而她越沉默,阿巧就越加慌乱。每天变着法儿地想跟她说话,想尽办法做各种好吃的东西,哄她高兴。她越是这样,齐姜越觉得难过。她明明没办法承诺她什么。但阿巧并不介意,她只要齐姜偶尔跟她说句话,或对她做的饭菜表示一点欣赏,她就心满意足,非常快乐了。
齐姜终于撑不住,告诉阿巧,她要走了。阿巧应该早就明白了,却不肯轻易放她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眼里含着泪,一句话都不说。她明知道拦不住她,偏不愿意放手。
“你跟着我,会有危险。”齐姜说,“我要去见一个人,问他一些问题。我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我并没有那么厉害,总能保护你。你应该去过自己的日子,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阿巧哭着摇头,一口咬上了齐姜的手,带着满腔的恨意。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让她找个男人嫁了。就算自己什么都没说。可那些心意,那些话语,又让她怎么说出口?
齐姜任由她咬,直到咬出了血。等她松口了,齐姜把手抽回来,平静地说:“我必须去。”
阿巧哽着嗓子乞求:“不要去……你会死的。”
齐姜默然看着哭成了泪人的阿巧,许久,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妥协道:“如果你坚持,就在这里等我吧!”


4、

出门的时候,齐姜的心情是快乐的。她也弄不清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但她并不讨厌,心里还隐隐期待些什么,那种许久没有过的满足感,应该怎么形容?那就是幸福么。她曾经拥有过的,却又和那些不太相同。
她始终放不下母亲和弟弟的死,那么,就算是最后一次,也要去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这样,她就能安心走好往后的路了。不管那是否会惊世骇俗,让人不能理解。想到她们也许会遇到的麻烦,齐姜笑了,虽然她现在还不是太明白。总之,应该会很有意思罢。
因为齐姜在高兴地走神,没发觉周围有人盯梢。等走过了两条街,齐姜终于察觉了,那些黑衣人却已将她包围了。
似曾相识的感觉,齐姜的眼神凌厉起来。她拔出了身后背的大剑,对那些人道:“如果我问你们,是谁派你们来的,大概不会有人回答吧。”
黑衣人共有十名,没有一个人出声,只是齐齐地拔出了武器。
齐姜笑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别介意。”言讫,出手便杀掉了距离她最近的一名黑衣人。旋即飞速移动身体,又反手刺死了另外一名黑衣人。而后便逃进了左近的巷子。齐姜一出手就连杀两人,之后却毫不恋战,立刻逃走,无论身手和判断力都非常出色。剩下的黑衣人马上了解了此人的棘手程度,也随之追进了巷子。
但齐姜并无意真的逃走,只是选择了胜算较高的战法而已。是以,当又一名黑衣人刚刚转入巷口,就被齐姜一剑割断了咽喉。然后在其他黑衣人扑上来之前一跃跳上了房顶。从杀人到逃脱,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漂亮而连贯。
黑衣人也都纷纷跟着跳上房顶,双方一前一后,在屋瓦之间展开追逐。齐姜一边跑着,一路都在观察街巷的情况,而后寻隙跳进了一条窄小的巷子。黑衣人也跟着跳下去。在那一瞬间,齐姜回身一剑,又刺死了一名黑衣人。跟随跳下来的黑衣人,因为在窄巷里无法围攻对手,接连又被齐姜杀了两人。
还有四名黑衣人,见情形没有跟着跳下去。他们选择了另一条路,继续追逐齐姜。这时齐姜早已逃得远了。
逃了一段路,齐姜躲进了一条暗巷,手持大剑,静静等着敌人靠近。黑暗中齐姜微微笑了笑,略带了些冷酷和自负。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弱小无力,连自己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还被他们保护着的小女孩儿了。师父教他们剑术的时候,始终都要求用真剑打斗,并说,只有这样才能学到真正的杀人之术。而剑术就是用来杀人的。杀掉敌人,同时保护自己和他人。
当初因为用真剑练习,也曾有人失手伤人,导致每日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不幸身亡。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停止使用真剑。而在那种严酷的训练中,齐姜活了下来,并学到了高超的技艺。正因为如此,师父才会放任她一个女子,孤身去游历四方。
黑衣人嗅到了她的所在,正向这边靠近。但他们也心怀忌惮,生怕中了什么圈套,行动显得小心翼翼。齐姜微笑着,并不在意。杀人她有得是耐心。黑衣人似乎先耐不住了,四人一起扑进来,却配合巧妙,每个人专攻齐姜某个致命处,看来是商量过,但也因此着了形迹。齐姜从黑暗中闪身出现,大剑挥动,向一条奇怪的路线斩过去,一剑砍伤了三名黑衣人。第四名黑衣人一击落空,看见所有同伴尽皆被杀,终于放弃了任务,转身逃跑。
巷子外面,站着一名瘦小的男人,穿着普通衣衫,手持一柄短剑,姿态看似随意,却似乎很有力量。见那名黑衣人逃走,就在他路过时,随便抬了抬胳膊,手中短剑即割破了那人的咽喉。他杀了最后一名黑衣人,然后静静看着巷子里的齐姜。
齐姜也在看着他,虽然没交过手,但她却能感觉到,那个男人很厉害。无论从他的站姿、气度还是刚才一出手间的精确、敏捷,都能看出这一点。齐姜道:“同伴也杀掉吗?真够无情的。”她猜测男人与黑衣人应该是同伙,于是出言刺探。
男人并不隐瞒,说道:“他们回去了,就要面临更残酷的惩罚,在哪里死,都一样。”
齐姜道:“这么坦率?通报一下姓名如何。”
男人答道:“没有必要,你知道我是来杀你的,就足够了。”
齐姜道:“那么,可否告知你要杀我的理由?”
男人停了一停,答道:“你的命,可以换回恩公一家人的平安。所以,很抱歉,但你必须死。”
齐姜笑了,道:“哦?那还真是难为你了。可惜,我不会死。我会杀了你。”
男人闻言笑起来,“哈哈哈,有趣,好得很!咱们便试试。只是,我手中的兵器,是一把名剑,削铁如泥,对你并不公平。”
齐姜回敬道:“我这把大剑,杀人无数,锋利无比,你也要小心。”
“如此,请了!”男人对答间从容有礼,但甫一交手,便是一阵迅捷凌厉的快攻,同时力量并不弱。齐姜的大剑无法完全施展开,只能小角度移动,挡住了男人的攻击。兵刃相交处,因双方大力的冲撞,擦出了星星火花。
等到略微熟悉了对手的节奏和路数,齐姜才寻到了空隙,挥出一剑,震开了对手。男人退开几步,依旧是随意地站姿,却像盯住猎物的豹子一样蓄势待发。齐姜调匀了气息,配合呼吸规律向对手发起了攻击。力量从小腿开始向上叠加,通过身体的姿势一路传递到剑上,于是每一次进攻,都是齐姜全力以赴的结果。男人接住了齐姜几次攻击,不由赞道:“好!”
黄土铺成的大街上,两个人在决斗。正值午后,街上却没有一个人影。附近的居民也许看到了他们的打斗,但也都门窗紧闭,绝不出声,生怕被牵连进去。寂静的街道上只有兵器的碰撞声频繁响起,决斗的二人快速交换着招式,每一击都竭尽全力,冷静、凶猛、准确而有效。
当他们再次分开时,齐姜的呼吸不乱,而男人的姿态也依旧悠闲、写意。有那么一瞬间,齐姜觉得自己赢不了对方,但这个想法浮上心头时,感到的却不是沮丧,反而激发了她更加狂野、凶残的斗志。遂片刻不停地再加紧攻击,用上了全部的意志,头脑,并因此使意识和感觉变得十分敏锐,全身的力量也处于 失控的边缘。齐姜小心地掌控、驾驭着自身这头野兽,近乎疯狂地在战斗着。
齐姜受了几处轻伤,血浸湿了衣服,而男人仍然干净整齐,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决斗仍在持续,虽然二人都拼上了全部的技艺与智慧,尽情搏杀了许久,但其实时间并不长,不过一个短暂的片刻。
论杀人的技艺,男人无疑更加精纯。但生死搏斗间的感觉,和一发千钧的时机把握,却是齐姜更加熟悉。所以在最后,齐姜已经输给了对方,濒死的关头,大剑却以巧妙的角度反击了回去,刺中了男人的腹部。
男人趔趄了一步,用手捂住受伤的腹部,看着齐姜笑了笑,然后转头逃走。齐姜当然不肯就此放过,紧跟着追了过去。
齐姜一边追一边在思考。来刺杀她的人定是有人指派,并非出于个人恩怨。而且,他们显然也知道她的行踪,绝非偶然在街上遇到。他们一击不成,便埋下伏兵连续攻击,那就一定还会有后招等着她。她既已察觉了,自然不会坐等对方出手,而自己被动地抵抗。所以,她要抓到那个男人,从他口中逼问出些消息。就算对方宁死不屈,也能从他身上探到一鳞半爪的线索。
两人一追一逃,很快跑出了王都。男人很顽强,带着那样重的伤,行动仍然很迅速,且巧妙利用王都的地形,穿街过巷,硬是逃出了城去。当齐姜察觉男人在有意识地引诱她时,她就停止了追踪。而此时,她已身处王都城外一片空旷的郊野。周围有些小树林,并不高大,但适合埋下伏兵。
正如预想的那样,齐姜刚打算折回王都,放弃追踪,那些小树林中便涌出了数百名士兵,在将军号令下,整齐有序地对她发射一轮轮弓箭。箭矢如雨般倾泻过来,齐姜努力挥动大剑拨开,但大腿和手臂却都各自中了一箭。齐姜拼死夺路而逃,好在她见机尚早,距离伏兵稍远,没被包围起来,否则她现在肯定被射成刺猬了。
待暂时逃脱了,齐姜拔出了箭头,血是红的,箭上没有毒,她算是侥幸逃得一命。而后她就发现了地上淋漓的血迹,便循着那血迹追过去,追到了一座荒废的院落。
院子不大,只有一间正屋,受伤的男人倚在门廊的柱子上正休息。看到齐姜便笑了,道:“你居然能逃出来,实在是奇迹。”
齐姜道:“你是故意引我过去的,这才是最终的杀招。林中埋伏的是官兵,兵者,乃军国杀器。而此时,能指挥大批军队的就只有一个人。齐国新君,公子无亏。”
男人哧哧地笑起来,说:“就算你猜到了,也难逃一死了。”
他们说话间,追兵已发现了齐姜的踪迹,将院子包围了起来。对方懒得进来厮杀,便在外面放起火来。燃火的箭矢也一波波地射进来,点着了屋顶、门窗、柴堆和所有能起火的地方。
小小的院子,很快就被大火吞没。而困在里面的人,真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5、

大火方起时,齐姜试着全力突破,一次又一次,却都被对方用火箭逼退了。不多时,便连这种努力都做不了了,烈火和浓烟遮蔽了所有路径。齐姜用手捂住口鼻,退到男人身边,问他:“我们就在这里等死么,没有办法逃出去了?”
男人流了很多血,气息越发地微弱,笑着反问:“你问我,我问谁?”
齐姜颓然坐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过去也曾有许多次,面临过同样的危险,有几次,她差点就死掉了。她从来都不怕死,这种孤胆,也一次次地帮助她克服了种种困难。可是现在,她不知怎么,非常想要活下去。
这念头刚一浮上来,她忽然就想起了阿巧的话:“如果有些事情,无法挽回的话……”然后心里一阵不可名状的抽痛。这种时候,竟然……但是,好不甘心!
实在忍受不了这痛苦,齐姜转身揪住男人的衣领,逼问道:“真的没办法了么?我不能死在这种地方。我至亲之人的仇还没有报,他们被人害死了,我至今都查不出凶手。还有……我还有很重要的朋友在等我,我答应了她,一定要回去见她。请帮帮我!”
男人看见突然爆发的齐姜,愣了一霎,然后嘲弄地道:“你在求谁?我可是你的敌人。”
男人没有说不能,只是在嘲讽她。齐姜抓住了这一线生机,尽管如此渺茫。她在男人面前双膝跪倒,诚恳地乞求:“请帮帮我……”没有多余的话。
虽然竭力克制着情绪,但声音是抖的,身体也是抖的。齐姜将头重重磕到了地上。如果能补偿人生的遗憾,能挽回哪怕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那么,她愿意低下头,抛弃虚妄的自尊。
男人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道:“你还真是……好得很!”


王宫森冷的大殿里,齐国新君端坐于王位上,气度俨然。一位将军肃立于阶前,正向国君复命。他身后的士兵手里端着个盘子,盘子里盛的是一颗被火烧焦的人头。另有个士兵,则双手捧着一柄宽刃大剑。
将军把两样物件分别呈给国君看,国君看了一眼,便挥挥手让人撤了。随后以平和不失威严的口吻,对将军道:“事情办得很好,你辛苦了。那个刺客没有回来么?”
将军答道:“寺人披是齐国最好的刺客,但是,似乎也敌不过齐姜。”
国君笑了笑,道:“我那个王妹,倒可惜了。没事了,你下去休息吧。”
将军领命正要退出,他身后的一名小兵突然折返,掏出怀揣的利刃冲上了台阶,欲要行刺君王。将军反应极快,在小兵甫一动身时便拔剑上前阻拦,只可惜仍慢了一步。等到其他人也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柄锋利的短剑已架上君王的咽喉。
国君认出了刺客,很快回复了平静,道:“王妹,你还真是神通广大,教我好生钦佩。传言,管仲的弟子个个武艺高强,且精通潜行间谍之术,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来人正是齐姜。当日,在危险关头她请求刺客寺人披救她一命,寺人披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竟答应了她。然后告诉她,那个院子里有地道通向外面,原本是寺人披打算用来逃命的,只是他当时流血过多,已逃不动了。于是寺人披和齐姜交换了兵器,便将她赶入了地道。之后,刺客寺人披则安静地死在院内,被大火烧成了焦炭。
齐姜不理那些废话,质问国君道:“你为什么派人杀我?”
国君坦然答道:“你本事太大,又身为齐国王女,既杀了太子昭,未必不杀我。为我自己的安全着想,觉得还是除掉你省事。”
齐姜闻言,道:“好,那这件事就算了。你再好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娘亲和弟弟,是不是你杀的?”
这次,国君却不回答了,只目光幽幽地看着她。齐姜用剑逼着他,叱道:“说话!”
这时候,一名太监拖着一个女孩儿闯了进来,他也用剑逼着女孩儿,尖声喊道:“给我住手!不然我杀了她。”那女孩儿却是阿巧。
齐姜一眼看见她,身体便不觉地顿了顿。国君趁机挣脱了束缚,快步逃到了阶下。待他重新站定,又是一副平和威严,风清云淡地样子。嘲弄齐姜道:“王妹,经年不见,我倒是没料到,你会爱上一个女人。”
齐姜没回答,转身立定,眼睛只望着阿巧。阿巧也在看着她,温柔的目光中似乎存着千言万语,说不出来。
齐姜用剑指着国君,道:“放了她,我和你的前账,一笔勾销。”
“若不然呢?”国君毫不在意。
齐姜道:“你敢伤她一分一毫,我就杀了你。”
国君笑道,“如此,我便试试。”言讫,拔出佩剑就对阿巧刺了一剑,刺中了手臂,阿巧惨叫一声,痛苦地倒在地上。齐姜怒气勃发,提剑上前攻击国君,被先前那位将军拦截。两人便在殿中交起手来。
然而,齐姜投鼠忌器,每次她略占上风,国君便恶意地刺阿巧一剑,到后来阿巧已不再惨叫,只是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身下鲜血静静的流淌。那片刺目的红太过于碍眼。齐姜心神慌乱之下,终于被那位将军打倒擒住了。将军扭断了她的右臂,用剑刺穿钉在了地上。
齐姜没有出声,闭上眼睛,仿佛又看到母亲和弟弟死去时的样子。待睁开眼睛,又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阿巧。骨折的右臂撕心裂肺地痛,耳边似乎有人在大笑,在说些什么。
好像过了很久,她才听清了一些内容。“父亲宠爱郑姬……终是后患……原本只想杀掉王弟……可惜,太蠢……”
齐姜觉得手臂痛,头痛,全身都痛,痛得快要裂开了。眼泪淌下来,淌进了嘴里,咸涩的味道。到头来,她什么都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弟弟死去,看着阿巧受罪,什么都做不了。就算她练得绝世武艺,仍和当初一样软弱无力。
许久,齐姜终于开口,向国君乞求道:“我任由你处置,放了阿巧吧!她只是个平民女子,对谁都没用。”
蜷缩在角落的阿巧,听到她的话,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使得殿中诸人皆愕然望去。只见阿巧拖着受伤的身体,爬起来走到了齐姜面前,恶狠狠地大骂她道:“我本以为你与旁人不同,是个有骨气的女人,才会对你心生爱慕。可惜,我看走了眼,原来你也是一样地脓包、废物!
“用你地命来换我自由?哈,真好笑。总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可以左右别人的命运,实际却是世上最蠢的蠢货。其蠢无比!你以为上次闯进王宫杀人,何以那么顺利?那是因为旁人要利用你,来除掉太子昭。而这次,缘何你仅仅是走到这里,就已经伤痕累累?那是因为我出卖了你!”
听到阿巧的话,齐姜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她不是没有想到过,身边或许有密探盯梢,所以对手才会了解她的行踪举动。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更不会联系到阿巧身上。
阿巧看出了她的心思,继续骂道:“想不到吗?从一开始就全部都是假的,你杀掉的、那个强暴我的家伙,也都是安排好的。演戏给你看而已。我装可怜,非要留在你身边,也是为了监视你。想不到你这么傻,轻易就相信了。你这种蠢女人,死一百遍也是自找的……”
阿巧大声辱骂着齐姜,突然冲向了钳制齐姜的将军,将他撞开了。而后试图拔出钉住了齐姜手臂的利剑,却因为力气不够,没有成功。这时,国君从她后背挥出一剑,阿巧就从齐姜眼前跌了下去。
阿巧最后像是对她说了什么,但她没有听清。那双温柔的眼睛,直到死去,凝住,似乎仍蕴藏着万千,无法倾吐的心事。可是她看不清了,再也没机会看清楚,泪水已模糊了视线……

6、

阿巧死了,国君惋惜地感慨一句:“不过是个捡来的贱婢,倒不曾想,竟这样痴心。”
随即,耳边响起了一声凄惨的吼叫。齐姜硬生生扯下了断臂,向一旁滚了出去,挣脱了束缚。
再看她时,只见她脸上沾满泪水,表情却很平静。她用剩下的那条手臂,拾起了落在地上的短剑,默默地站起来,说:“师父曾告诫我,不可以因仇恨杀人,因为仇恨会让人变得脆弱,也会让人看不清眼前的真相。我总是不听他的话,但今天,我决定听从一次。因为这次,我不想输。”
齐姜提剑指向了国君,道:“所以,不是为了报仇。姜无亏,刚才我们没能好好地打过。这一回,我们认真地,再打一次。”


完。


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17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8 21:17:47)

《骨肉不见如参商》(作者:晋文公)
[16-2-20]第二轮中区:骨肉不见如参商(贴杀百里奚,一区参评)
第二轮中区:骨肉不见如参商(贴杀百里奚,一区参评) Post By:2013-10-29 21:29:18





1
某日,清晨,晋都绛城郊外。
许是天色清朗之故,莫说这森森古木和汤汤流水,即便是这树下或河畔的闲花野草,也自有惹人怜惜的妩媚。
车辚辚,马萧萧。一队车马,在此无边春色中行进。
马上的白衣少年,含笑对车中人道:“祁儿,夫子刚和你说了甚么?”
帘儿半卷,探出一张明艳的脸,仍有泪痕,半晌不语。
白衣少年轻敲车窗,低声道:“知你不舍,但过些时日,我们仍会回来,放心。”
车中的女子,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父亲已老,兄长不归,我……”
白衣少年道:“无妨,夫子的起居饮食,自有人打理,况我也已吩咐下去,托故交时时照看,谅必不至有差。至于你兄长……这许多年来杳无音讯,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见女子颈前一玉佩,以楞之下,道:“此物何来?”
车中的姑娘正待说话,忽见一青衣男子飞骑而来。
那男子奔到近前,勒马,拱手,低声对白衣少年道:“公子,此去蒲城尚有几日路程。若快,两日可到;若慢,五日难至。还请公子束装早行。”
白衣少年道:“春光正好,正可悠游。不疾不徐,四日内到,可乎?”
那男子正待说话,旁一虬髯黑面大汉道:“公子,路途凶险,速去为宜。”
白衣少年笑道:“晋土之内,通衢大道,有何凶险?”
青衣男子低声道:“公子,你真不知?”
白衣少年摆摆手,道:“去属地又如何?我本无心权柄,此去蒲城,正好让我闲云野鹤般纵情任性,酒一樽,花几束,眠花对酒,且得逍遥——”
青衣男子神色一凛,低声道:“你是公子。”
“公子又如何?”

2
某日,午后,蒲城。
大堂之上,几人面面相觑。
虬髯黑面大汉怒道:“大军即将来袭,他却在何处?”
一白须老者叹道:“怕是又去市中与小贩饮酒去了。”
青衣男子拱手道:“师傅,我即带人去寻他。”
虬髯汉子摹地狠拍座椅,恨声道:“自到蒲城,他每日在市井乡野间流荡,和一班贩夫走卒喝酒吃肉称兄道弟,端的是把自个视作贱民?既已没了这心气,让我等来此做甚?他那夫人,也不好生规劝他,偏也日日去城西见蚕妇乡农咳……”
忽一侍卫进来禀报:“秦使来访,求见公子。”
公子在何处?
当侍卫们找到他时,已是傍晚。其时,闹市某处,一个屋角,几铺草席。他正衣衫不整,醉眼朦胧。在他身周,围坐着一堆农夫、小贩乃至乞丐,好不热闹。呼卢作戏,一局连着一局;粗劣水酒,一樽连着一樽。
侍卫们一拥而上,将他扶上车。
农夫、小贩和乞丐们,纷纷色变,呼喝道:“为何?”
青衣男子厉声喝道:“他是公子重耳。”

3
重耳到得大堂时,已似人事不省。
白须老者摇摇头,对侍卫道:“请秦使早些安歇,明日来访。”
重耳忽斜睁醉眼,笑道:“请秦使。”
堂下几人,见他这般醉态,各各劝止。尤是那个虬髯黑面大汉,双目似欲喷火,恨不得掴其几个耳光。白须老者和青衣男子,此刻对望一眼后,也各各摇头。但醉态可掬的少年,仍大声道:“请秦使。“
秦使上得堂来,见他这副醉汉模样,也大吃一惊。
“公子,晋太子已死,可知?”
“知。我之兄长申生,虽非一母所生,但情谊深厚。但如今他谋害父侯,死有余辜。”
“公子,夷吾兴兵,可知?”
“知。夷吾是我弟,虽一母所生,但狡诈非常。今日引兵欲与父侯一战,大不智。”
“公子,骊姬使诈,借诸公子之手,献胙肉害晋侯,你亦牵连在内。”
“休得胡言。”
“公子,事已至此,晋侯大军不日来讨,公子以何策求自保?”
“引劲就戮,还此性命与父亲。”
秦使默然,乃望向白须老者等人,道:“公子之意,真假若何?”
虬髯黑面大汉恨声道:“力战而死,岂甘受辱?”
白须老者摆摆手,低声道:“秦使所来何为?”
秦使拱手道:“众位夫子,晋室纷争,天下昭昭。知骊姬之诈,晓献公之非。我主念及诸内弟,欲保公子周全。”
白须老者道:“郭偃愿闻其详。”
秦使道:“骊姬欲使公子奚齐等王位,我主尽知。但公子奚齐尚幼兼骄奢无匹,晋人侧目。念及秦晋姻亲,况唇齿邻邦,我主欲尽绵力,欲借兵与公子匡扶晋室。若此,两国盟好,并力东向。”
重耳忽醒,怒容满面,喝道:“下去。”

4
诡诸之兵,忽在城下。
小小一座蒲城,在万千雄兵的包围之下。
宿醉似仍未醒的重耳,闻听军报,仍欲扭头酣睡。虬髯黑面大汉立时盛怒,入得帐来,一把揪住这位少年公子,厉声道:“重瞳子,我数年来倾力追随你,一是因你仁厚聪慧,有人主之象,二是因你母亲乃我姊姊,我不可不尽看护之责。今日兵临城下,尚可一战,胜负未可知,你却如此颓唐,所欲何为?”
重耳睁开眼,叹道:“舅,城下兵力几何?”
“约有三万。”
“我之兵力几何?”
“约一千。”
“可一战否?”
那白须老者郭偃拱手道:“公子,蒲城之兵虽仅一千,但自愿前来守城的执械之名,竟有五万余。”
“可一战否?”
虬髯黑面大汉道:“有何不可?假我狐偃十日,必使此类小民俱成死士。”
重耳叹道:“此类小民,是哪里人?”
虬髯大汉一呆,道:“自然是晋人。”
“城下是何人?”
“也是晋人。”
“那晋人为何要自相残害?”
青衣汉子拱手道:“公子,不可妇人之仁。晋侯听信谗言,不顾骨肉,亲率大军来犯,岂可坐以待毙?”
重耳忽振衣而起,厉声道:“赵衰,这是晋土。”

5
夜深,后堂。
一年轻女子手捧书卷,对灯夜读。
见重耳进来,她即合上书卷,敛眉低首,行礼:“夫君……”
重耳趋步上前,扶起她来,轻叹道:“祁儿,我们回不去了……”
女子低声道:“回不去,那就不回去吧。”
“你父亲尚在国中。”
女子眼神一黯,忽又扬眉,道:“你已着人照看,我也宽心。”
“为今之计,若何?”
“夫君,你有五万百姓。”
“可一战否?”
“不可。”
“为何不可?”
“夫君,这五万百姓,都是晋土子民。只因你的恩德,他们前来归附。意气相许,自当敬重。但不习兵车,素无战备,此番交战,无异于以卵击石。人各父母妻儿,纵抱必死之志,但他们的父母妻儿,岂不伤心?”
“为今之计,若何?”
“夫君之股肱,俱有勇力。趁此夜色,缒城而下。”
“数万兵丁于城下,如何逃得出去?”
“父侯围城数日,明知城内战备全无,奈何日日于城下扬威,但偏生围而不攻?”
“莫非……”
“去何处为宜?”
“翟。”

6
是夜,冻云压城,朔风呼号。
大堂之上,烛火明灭。
郭偃、狐偃及赵衰几人,正枯坐厅中。城外战鼓如雷,喊声震天。纵使已知五万百姓至城头,慨然愿随公子重耳一战,但瓦石棍棒,该如何抵挡住万千戈矛?正没奈何间,忽重帘一掀,一白衣少年含笑而入。
众人立时起身,拱手急问:“公子,如何?”
重耳拱手笑道:“逃。”
狐偃怒道:“重瞳子,似此懦夫行径,我不屑为之。”
重耳面色一变,沉声道:“我可为晋侯乎?”
“一战之后,若侥幸功成,直取绛城,晋侯之位即在眼前。”
“父侯尚在。”
“狐媚在侧,他可念及父子之情?”
“太子乃申生。”
“太子申生已被骊姬害死。”
“奚齐亦聪颖。”
“奚齐骄奢,不恤下民,有何德何能登大位?”
“五万百姓,若因我而枉死,我即便为晋侯,我之德与能,较奚齐何如?”
“……”
重耳叹道:“让百姓都散了吧,各安本业。着守城的兵丁,齐械,举旗,明日开城迎谒父侯。”

7
夜半,一行人轻装待发。
见年轻女子秀发一束、短衣一袭,重耳叹道:“祁儿,此去凶险,你还是留在城内为宜。明日父侯进城,谅必不至于使你为难。”
年轻女子叹道:“你若不在,我又何必留此地。”
青光一闪,手上已握了把青铜短剑。
重耳一惊,急道:“你惯常不过是看书采桑,手无余力,拿这兵器作甚?”
年轻女子似不愿听他说话,转头对狐偃等人道:“勿以我为念,保护公子周全即可。此去向西五里,见巨石如阵之地,可得快马数匹。向北四百里,即可到翟之地。”
狐偃道:“夫人,为今之计,出城之后再做计较,管它有无快马。”
重耳极目望去,见城下兵丁如蚁,火光熊熊,默然半晌,不免又是一叹。
赵衰拱手道:“公子,速去为宜。”
重耳喃喃道:“当我幼时,父亲常在我左右,教我骑马,教我击剑。如今想来,莫非我学会这骑马击剑,竟是要与父亲为敌么?风寒露冷,父亲此时是否安歇?申生已死,夷吾兴兵——父子兄弟,竟是这般结果。”
郭偃手捋白须,沉声道:“公子,请。”
几条绳索,五丈城墙。自蒲城西侧而下,竟未惊动城下晋军分毫。
趁夜色,且向西吧。

8
半途,寂夜。
正当重耳诸人额首庆幸时,忽见暗影曈曈。
狐偃大呼:“有刺客!”
十余位黑衣人,自树影后踊身跃出,青色的刀锋,在几星微火之下,有凛冽寒光。狐偃赵衰等怒声呼喝,各各拔剑。一刹间,金铁交鸣声、呼叱声不绝于耳。
许久,终归寂然。
刺客的剑,已直抵重耳颈前。
重耳双目一闭,叹道:“父侯既已纵我西逃,奈何又使尔等前来?”
那刺客桀桀一笑:“晋侯怜你,但某人却留不得你。”
“谁?”
刺客森然道:“这你就别问了。”
寒光一闪。
忽一剑斜来,堪堪挡住刺客的剑。一个女子,横在重耳身前。
刺客面色一变,再度刺出一剑。那女子,实是早已无力了,但只听“叮”的一声轻响,有物坠地。那剑去势一转,直没入那女子的肩头。重耳大呼一声,抱着女子叫道:“祁儿——”
但那女子,力竭之下,再受此击,显然已晕死过去了。
三五刺客,忽地围拢。
重耳怒道:“骊姬和奚齐派尔等来,不就是为取我姓名么?拿去便是。余者无辜,且放他们一条生路。”
那居首的刺客,也不管他,忽然轻呼一声,弯下腰来,捡起女子山上掉落的物事。
玉佩,碎成两块的玉佩。
居首的刺客默然半晌,叹道:“好。”这声“好”,似乎并不是回答重耳,倒似是自言自语。只见他一手握着碎成两半的玉佩,一手握着短剑,兀自低头在那沉思。任其他刺客面面相觑,齐齐问他:“狑哥,趁早了结,我等好回去复命。”
他抬起头来,桀桀一笑:“好。”
寒芒疾刺,三五刺客纷纷倒地。
重耳大惊:“你——”
刺客叹了口气,低下身来,忽自胸前扯下一物事,放在重耳手中,低声道:“去吧。”

9
晋都绛城。
春光正好,和风扑面。街市上,有商贩叫卖叫卖。宫殿内,有王宫饮酒作歌。汾水日夜奔流,早已洗去刀兵的血迹、磨去戈矛的锋芒。如今是,几支渔舟唱晚,一曲夕阳箫鼓,一派升平气象。
老夫子手执长卷,正于窗前翠竹下吟哦。
忽一僮仆跌跌撞撞奔来,大叫:“夫子,夫子,少爷回来了。”
老者惊呼:“狑儿?”
见一少年,含笑立于门侧,胸前玉佩有裂纹。
老夫子忽然面若严霜,怒道:“你回来作甚?”
少年跪伏在地:“请父亲补我祖传之物。”


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18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8 21:18:35)

《倾心》(作者:郭偃)
[16-2-22]第二轮中区:倾心(贴杀医衍,一区参评)(挂宝分身术)
第二轮中区:倾心(贴杀医衍,一区参评)挂宝分身术 Post By:2013-10-29 21:29:52

倾心
  
  一、皆为公子
  他其实天生应该是一个女子,指若兰花,体有异香,回眸一笑衬上白皙柔美的脸蛋,足可以羞煞天下的美人儿。贵为郑国王室的公子,曾有仙子托梦赠其母兰花而孕。兰乃国香,有安邦之兆,生时又果真天生异禀,腋下生香,因而得名公子兰,那份娇贵可想而知。
  不论是天赐的殊荣,还是后天的恩宠,让公子兰有着无上的优越感。那些郑国的男人,上至朝臣卑躬屈膝,下至走卒乱蓬垢面,在他看来都是污秽不堪,不屑为群。天下竟无如自己一般履不沾尘、衣袂如仙的男子,那么与尔等同性,耻莫大焉!
  十六岁初行冠礼,得郑公特遣游历天下,以增博闻,公子兰却不以为然。天下之大,不外如此,何必受这颠沛之苦?一路本来性懒意疏,却不想一到齐国,便再也迈不开步子,一住便已是三月有余!
  齐主桓公乃是中原霸主,公子兰犹记郑公每每提及都是谈虎色变。那日初入临淄,得桓公传召觐见,齐宫庄严肃穆,列队兵甲森严,饶是公子兰自负孤傲,一路早是战战兢兢,脊生冷汗。
  朝堂之上,桓公已衰不成态,苍髯病色,然余威尤在,朝臣恭敬。公子兰步小生颤,语怯生津,似听得满堂低嘲轻笑之声。桓公一语,满朝寂然:“重耳,众臣因何发笑?”公子兰听罢顿生羞愧,却听一个声音答道:“回禀齐公,郑公子兰初入齐境,有感大国之雄迈,齐主之威严,是故步小示恭,言轻为礼。公子兰熟知周礼,少年风姿,众臣所感,因而生笑!”
  桓公笑道:“此风姿比君之少年如何?”“重耳逃亡之躯,若非得齐公收容之幸,又怎敌公子兰之万一?”“以君之才,又何须逃亡?本公可与君发兵一支,晋公之位,指日可待。”“齐公万万不可。人生如白驹过隙,安可适志,何须强谋作苦,自寻烦恼。况蒙公恩赐,姜氏贤美,似此欢乐,此生无憾矣!”
  公子重耳,公子兰早有耳闻,曾觉虽同为王室公子,却早为晋国所逐,残喘苟活,怎可与己相提并论?此刻却不禁心生感激,循声看去,一人身高八尺,年近四旬,天生异象,目生双瞳,宽袍大袖立于朝堂之上。直身昂首比及满堂躬身拘谨,简直卓尔不群。
  公子兰倾慕顿生,不觉细细打量。却见重耳言谈之间,恭而不卑,笑而不媚,踱步舒缓如闲云潇洒,举手开阔似山松大气。身在朝堂,人若野鹤,一身素服也不见装缀,几分风采已炫了眼睛。时而向公子兰谦然一笑,公子兰已晕晕不知朝堂之上,几人对答,言之何物了……
  看人若仰,顿觉己卑,公子兰自此心中所羡。谁道世间无男子,天下竟还有如此人也!便这一连三月,任他齐国惊变,桓公归年,诸子夺嫡,孝公登位,公子兰所求者为一宴一席,一朝一会,坐中能有重耳之影子。重耳也似懂公子兰一般,但有相会,必定躬身示好,浅则举杯一敬,深则席地倾谈。兴勃之时,重耳挽袖搭肩,浑忘常礼,形骸之至。公子兰宠而若惊,倍生感念。
  恍然之间,终有相别,公子兰独处驿馆,倚窗而望,杨柳鸭黄,尤不堪折,遂生无限惆怅。却是身后一声唤起,惊了公子兰一池涟漪。三日未见,他竟来了,不禁喜出望外,回眸一笑。
  公子兰回眸笑时,却见重耳一脸忧愁,“闻公子欲返郑国,重耳心有不舍,前来相送。”公子兰不觉颊边有泪,兰指轻拭,“郑乃家国,郑公有令,兰纵有不舍,安敢不从?”“何日启程?”“三日之后!”“今此一别,不知何日能再见公子少年风流!”重耳怅然一语,满口唏嘘!
  公子兰心头酸楚,一介公子瞬时哭个梨花带雨,“纵千山万水,亦不敢忘重耳公子之风采!”“公子万勿哭泣,归国返家,乃是大幸之事。不似重耳,颠沛半生,别土他疆,纵锦衣玉食,亦是强作欢颜。纵许平生能重见故里山河一眼,死亦无憾,却是枉然!”
  重耳一脸忧思,公子兰赶紧宽心慰道:“此有何难?君离晋久矣,纵晋公恶之,然晋疆广博,君只需稍作装扮,重入晋土,一番游历便回,亦无人知晓!”“兰虽妙策,却有所不知,齐公待吾甚厚,吾若向齐公言及此事,齐公定忧吾入晋涉险,断不相从。况晋于齐多有耳目,如此声张,即使去得,恐晋公早结网以待!”
  公子兰眉目一转,忽欢喜道来:“兰有一计,可使公子悄然离齐,既不扰齐公之忧,亦不惊晋之耳目,待公子回转,万事皆宁也!”重耳不由惊诧,“公子兰有此奇计?”“兰三日后返郑,公子只需乔装侍从,混迹车队之间,便能悄然出齐。且兰与公子还能一路倾谈,暂缓别情,岂不快哉!”
  重耳恍然,继而满目盈泪,揖首深拜,“果真如此,重耳深谢大恩!重耳有生之年,勿论身处何方,公子于郑有遣,必当相助,以报此恩!”公子兰慌忙伸手来扶,“不求公子相报,惟求能与公子一路倾谈足矣!”重耳紧握其手,“真不枉与公子相交一场。惟事关机密,请公子务必保密慎行!”“君自放心。君知吾知,若有所泄,必遭天谴!”“如此重耳便放心矣!重耳这便去准备,届时带随从与公子会和。念及能与公子一路欢谈畅游,不禁慰然!”
  重耳欢喜而退,公子兰看其背影,健步风流,不觉痴了,自言自语道:“如此重情有义之人,兰能有相识,所生何幸……”
  
  
  二、卿本佳人
  已是深夜,阿巧步入宫内,姜氏寝间房门虚掩,却不见侍人。轻推房门而入,案上一盏灯火,姜氏已温酒相待。
  或是儿时的懵懂无礼,才少了今日的长序尊卑。那一日的相遇,你是齐公之女,我是桑妇之后。你不小心捏破了我的蚕茧,我使小性划坏了你的绸衣。你以你的谦和致歉,我因你的温暖释怀。两个不哭的女孩儿,便似成了一生的莫逆。
  姜氏静坐案前,犹如往前端正,阿巧又想到了每每站在她身后,她挑灯夜读的情形,为何自己总不愿离去?既有倾城的容貌,又有治世的胸怀,该是个怎么让人倾慕的女子。那难以启齿的心思,一次次都蕴积成阿巧眼中升腾的火焰,只是姜氏从不曾看见罢了。
  阿巧走进前去,迎向姜氏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幽怨。姜氏已站起身来,似是未见,面带笑颜,轻轻地牵过她的手,“许是妹妹这段时间采桑太忙,都不曾来看过姐姐。”阿巧顺势坐下,笑答道:“姐姐现在眼中只有重耳公子,妹妹多来何益?”
  “妹妹恁爱说笑,莫非姐姐有了归宿,你我便不是姐妹?”姜氏口中说笑,却不看她,端起酒觚轻斟起来,“一晃数年,妹妹是越来越少,犹记少时,你我相对而坐,便如男子般开怀畅饮。”
  见姜氏正低头斟酒,阿巧面无悲喜,只是道:“阿巧不敢,姐姐贵为公子,妹妹卑为桑女,姐姐唤阿巧一声妹妹,那是垂怜妹妹孤苦,少时无礼,如今又岂敢造次?”姜氏悬住的酒觚不由一顿,随即笑道,“妹妹今日说话怎地如此生分了?莫不是我家兄长初登齐公,便再不解风情,这几日惹你生气了?”
  你是真心不懂,还是有意气我?阿巧有些恼怒,舒口气想让自己静下心来,脱口却已不相让,“休要胡说,那人是齐国的国公,却不是我的夫君。近日采桑正忙,岂有工夫见他!”
  “原来多日不见?”姜氏垂首间眼光一闪,随即抬手放下酒觚,玩笑道:“妹妹恁地任性,我那兄长也恁地窝囊。妹妹敢不见国君,国君富拥天下,却亦不敢造次!”
  阿巧蓦地眼神一转,悄然递向姜氏,轻道:“姐姐今日唤妹妹前来,却是有事?”阿巧问罢,却见姜氏面生忧郁,长叹一声,道:“也无他事,只是近日闲闷,便想起和妹妹的往日欢愉,忍不住邀妹妹共饮一樽。”
  阿巧见姜氏似有所隐,便四下张望一般,道:“如此深夜,怎地未见重耳公子?”姜氏端起酒爵,共邀阿巧,气道:“提他做甚?这几日只见他早出昼归,逢我似见未见,全不似以前模样。”阿巧追问道:“姐姐就不知何事?”
  “如何知得……”姜氏径自说时,突然一怔,见阿巧正看着自己,惊道:“莫非妹妹知晓?”阿巧似张口欲言,却突然止住,望向姜氏,突然笑道:“妹妹又如何知得,却是姐姐诳我!姐姐绝顶聪明,多擅谋略,岂有不知?”
  姜氏轻叹一声,“本不欲相瞒妹妹,只是虽有狐疑,却尚未确凿,姐姐不敢深想!”阿巧道:“姐姐何妨说出,可解心头郁气,妹妹也可以帮忙拿个主意。”姜氏道:“也罢!他身为晋国公子,逃亡以来,皆不忘复国。自来大齐,有我相伴,才安分了数年。近日我发现他跟一众旧党交往甚密,莫非那复国之心,又死灰复燃?”
  阿巧稍作盘算,问道,“若真如此?姐姐又当如何?”姜氏叹道:“他曾说,愿与我白首此生,再不提复国之事。若有违此言,便负我一片真心!”“姐姐又怎知他一定不负?”
  姜氏似被问得一愣,旋即道:“即便他有此心,齐国又怎会让他复国强晋,恐怕他连这临淄的城门都出不了。”阿巧冷笑道:“姐姐太小看重耳了。他不仅能出,而且就在明晚!”
  姜氏听罢猛地一惊,见阿巧眼聚灯火,手拈灯芯,似笑非笑,问道,“你如何知晓?”“今日下午,重耳的一干党朋聚于桑园之内密谋,只道那处绿茵重重,幽僻安全,却不知我恰巧在一处桑阴之下。他们密谋明晚趁黑,乔装侍从,混迹郑国公子兰车队,便悄然而去了?”
  姜氏紧盯阿巧道:“真有此事?”阿巧浑然未觉,笑道:“今日姐姐即便不唤我来,我也准备前来相试。本以为姐姐也共此谋策。与重耳同行。”姜氏道:“确实不知。我身为晋国宗室,岂肯如此。妹妹既知,有何打算?”
  阿巧轻道:“姐姐既未参与此事,却也好办。就不知姐姐是否舍得重耳离齐了?”姜氏看着阿巧,脸上难知颜色,道:“谈何舍得!我如此对他,他却要弃我而去,着实该恨!”
  烛火掩映着阿巧的脸,突然眼中寒光一露,“如此负心之人,留他何用。纵放过今日,亦还有明日,惟有除之后患。”姜氏看在眼中,听在耳里,道,“可是他是你姐姐的夫君,如若除之,你叫姐姐后半生孤苦伶仃,无所依靠?”
  阿巧突然转过头来,满脸殷切,道:“如此之人,姐姐留着亦是伤心。姐姐没了重耳,还有阿巧。阿巧此生不要夫君,也不要什么齐公,阿巧愿意一辈子随着姐姐,永不分开!”
  姜氏双眼茫然,轻滴珠泪,道:“非杀不可?”“非杀不可!”“我若同谋,你是否连我也杀?”“姐姐,你……”
  阿巧蓦然一惊,却听姜氏道:“阿巧,你看此是何物?”阿巧见姜氏拿出一个香包来,赶紧向腰间摸去,早空空如也,“怎地丢在桑园了?”惊诧之余,道:“原来姐姐早已知晓?”
  姜氏一脸肃然,“我唤你前来,便是看你作何打算。不想你狠毒至此?”阿巧不禁怆而悲笑,“不错,若是今天试探到你也离齐而去,我必定禀告齐公,连你一并处死。不想误失香囊,被你先行料破。”
  “何必,何必!”姜氏指间向阿巧酒中轻弹,合目悲痛,“你已知所谋,必坏大事,留你不得。此为鸩酒,你自行了断罢!”阿巧听罢先是一怔,随即哀笑道:“你居然让我死?为了一个不过跟你行房几年的男人,你就要杀了你几十年来最亲密的人?”
  姜氏闭目不睁,便似未闻,阿巧泪流满面,“这些年来,难道你就真的不知我的心意?难道你就不知,我因何要杀重耳……”
  见姜氏尤不回答,阿巧泪中带笑,凄凄惨惨,“知晓,其实你全都知晓……几十年来,你从未觉阿巧卑微,总是阿巧生气,你来相哄,不想今日,你忍心如此……”
  “若非往日无尊卑之虚,又岂有今日之祸。”姜氏轻叹,一脸悔意。
  “姐姐……”“大胆,唤我公子!”
  ……
  阿巧伏于地上,姜氏满面泪流,轻轻打开香包,那一枚破不堪补的残茧。

  
  三、几时佳期
  夕阳已落,歌舞已散,余觞未了。
  重耳醉意已有八分,这一场欢宴却是临别的惆怅。八尺之躯轻偎在姜氏的怀中,宛如一个撒娇的孩童,喃喃轻道:“何为功业?何为苟且?何为丈夫?何为浮生?”
  姜氏的手轻轻滑过重耳的脸颊,脉脉含泪,轻笑道:“死欲人知是功业,生不人晓乃苟且。妻以为荣是丈夫,翻手云雨乃浮生!”
  重耳醉里憨态,“夫人又欺我也。此丈夫非彼丈夫,安可同提?”
  姜氏用冰凉的脸颊来消融重耳发烧的额头,“天下的丈夫与家中的丈夫,在臣妾眼里,只此一人,便是重耳。”
  “非也……非也……,夫人安可为天下的丈夫,撵走家中的丈夫?”
  “非是臣妾狠心,安可将鸿鹄囚于樊笼,臣妾之过也!”姜氏泪珠滑落,“公子兰处可安排妥当?”
  “公子兰怯懦,且少无城府,若禀实告知,必面生惶恐,多露马脚。此番说辞,必万无一失。”
  姜氏笑道:“夫君远谋,公子兰来时,便已作此略。只是公子兰这番痴情,空付与人!”
  “若有他日,必当图报。”重耳淡然一语,遂深深叹道:“便欲远行,实不忍离!”
  姜氏望向窗外,幽幽地道:“日以西没,夜幕早临。约莫再过一个时辰,赵衰等便该来接夫君了……”
  重耳强撑身体,“你我再尽一觞,若醉便不行也罢!”
  姜氏道:“行者,夫君之志,不行者,夫君之情。便再斟此酒为饯夫君,愿与夫君尽欢可乎?”
  重耳含泪不语,将酒一饮而尽,终不胜酒力,又斜斜倒去,“夫人怀中温软,且再靠片刻……”
  姜氏轻楼怀中,听重耳喃喃轻语,“今日一别,何日重逢?”
  “复国之日,相逢之时。”
  “若无此日,却当……如何?”
  “誓死待君,君死妾随,纵使黄泉……亦有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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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8 21:19:17)

《医有毒》(作者:公子目夷)
[16-2-15]第二轮中区:医有毒(帖杀卫成公,一区参评)
第二轮中区:医有毒(帖杀[维]卫成公,一区参评) Post By:2013-10-29 21:26:35

医有毒
医有贪
狐偃听闻医衍奉召进宫,立刻约赵衰赶来见晋君。
重耳佯作不知,问二人:“所为何来?”
狐偃道:“君上何故召见医衍?”
重耳道:“寡人当年未信子余,误食毒菇,承医衍救命之恩,不敢或忘。今知他在绛城行医,故召他随军!”
狐偃道:“医衍性贪,不可重用!”
重耳问:“子余怎么看?”
赵衰笑道:“臣只知医衍善解毒。”
狐偃立刻转头怒视赵衰:“二位不记当年步行投齐之苦?”
赵衰道:“当初他救我等性命,我等用车马作酬劳,也算两讫。”
“寡人重其医术,召其随军出征,正得其所。”重耳笑道,“何况而今国库充实,咎犯勿忧!”
见进谏无果,狐偃只得与赵衰退出来。正撞着医衍跟在宫人身后进路门,沿途顾盼,如在自家闲庭漫步。
狐偃正当气闷,当下喝问:“来者何人?为何在此左右张望?”
宫人受惊,呐呐不能出口。医衍不以为意,上前见礼:“二位大夫数年不见,风采依旧。医衍有礼了!”
狐偃负着手打量他:“原来是医衍医师,请恕我老眼昏花。”
赵衰则回礼道:“君上正当有暇,医师请进!”
“多谢大夫!”医衍笑道,“我见过国君,定来拜望!”
赵衰笑道:“当备薄酒以待!”
医衍笑眯眯道:“大夫不要小气,请多备些酒菜!衍不吃薄酒。”不待他出声,复又笑看狐偃:“我观咎犯大夫身体康健,能得大寿!”
狐偃气得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大步离去。
医衍长揖相送,口内念念有词:“我在库门外掐指一算,今日要发财。果然如愿!”然后笑得像只狐狸,步入身后王寝。
赵衰听见,目瞪口呆。
医有惧
医衍自奉召后,随晋军转战各地,他不仅能救治伤病,还善于识物辨毒,为晋军减少了一些伤亡,赢得了不少声誉。只是他救人之余,又顺便索来财帛无数。最终,这有限的声誉被贪名抹杀得一干二净。若非他也算活人无算,医术几乎与贪欲齐名,只怕早被军士砍杀了。
狐偃在军中闻其恶名,越加厌憎,告到晋君前,重耳只作不信,全不加责。
狐偃十分不忿。赵衰则劝他:“医衍求财,军士求命,公平至极,全无过错。咎犯公何必苛责!”
此言传出,重耳点头:“子余看得明白!”
医衍听说后,平素十分疏狂忽然收敛了几分。狐偃反觉纳闷,憋了几日,逼着赵衰来探问。医衍也不避讳,与赵衰对饮几杯,怅然而叹:“大夫何必将话说透?我在君上眼中,已非可控之人。”
二人会晤后数月,晋君纳赵衰之言,以周襄王巡狩河阳为名,召诸侯会盟。又借襄王之手囚禁卫成公君臣。
会盟结束,临行前,重耳又召医衍。
当医衍探头探脑走到门口时,晋君已长身而起,笑迎上去:“得见医师,寡人头疼立止。”
医衍向他面上一观:“多年前君上曾经中毒垂危,纵有后遗症状,应痛在胃脘,并非头痛宿疾!”
重耳道:“寡人之疾,不在肌肤腠理,在乎心也!”
“君上无病。”医衍目视良久,摇头叹道,“何故戏我?”
重耳不答,自顾说道:“明日寡人为卫侯送行。卫侯体弱,身边只得宁武子一人随侍。恐旅中艰辛,故召医师随行,未知医师意下如何?”
医衍懒洋洋道:“君上随军医师甚众,为何非要选我?”
“医师辨毒解毒之技,比他人更能胜任此职。”重耳道,“寡人劳心,医师劳力,切勿推脱。”
“送卫侯去王都?”医衍凝视他威仪日重的重瞳异相,“那么,付我金珠一万吧。”
重耳笑着点头:“善!”
次日,重耳命将军先蔑携医衍送卫成公去周王都。
医有毒
医衍行医多年,游历各国,也曾到过周王都。此次跟随卫成公一行再入王都,心情十分不佳。
此后,周襄王命人安排卫成公君臣住在一处民家院落,除不许外出,起居如常。
医衍每来问诊,都见宁俞随侍左右,汤药饮食,必先亲尝,方才呈给卫成公。他回去跟先蔑夸奖:“这等忠臣,世间少有。”
先蔑怒目:“医师完不成君上交付之事,赞他怎的?”
“有本事你送壶鸩酒去?”医衍翻翻眼皮。
第二日,先蔑果真提了鸩酒去卫侯馆舍。在他邀卫侯对饮之时,宁俞玩弄手中银刀,结果手不稳,银刀不小心飞出,正中先蔑手里酒壶,酒壶被撞出三尺,酒水全部倾洒在地,地面起了泡沫,银刀也染了一点酒液,微微发黑。
先蔑见行藏败露,讪笑一声,逃命般匆忙离了馆舍。
医衍见他面露惊惶色,自然明晰始末,笑得很是开心:“莫非将军得手了?”
先蔑咬牙切齿:“医衍,君上付你那么多金珠财物,鸩酒之事自然由你完成。”
医衍瞥他一眼,慢吞吞踱步去了卫侯馆舍。
宁俞迎上来将他扯到别室,脸色甚是难看:“我以为治病救人乃是医师之职,未料尚有鸩人之医!”
医衍沉下脸:“胡说。除绝症不治外,我手中何曾死过人?”
宁俞从袖中拿出因沾染毒酒发黑的银刀:“证据在此,医师何必狡辩!若医师不信,请以我试刀!”他挽起袖子,将银刀靠在腕间,血红的眼珠死死盯住医衍。
医衍尴尬地躲开他的视线,略带歉意:“先母有训,医者不杀人,不妄言。我有错!”
宁俞听他口气松动,眼中闪过喜色,却依旧握着银刀不放:“医师不如归去!”
医衍沉默片刻答:“此非良策!我去之后,尚有其他宫医!”
宁俞急道:“如何是好?”
医衍道:“付我金珠十万,我来安排!”
宁俞大喜,当晚便送去财物无数。
越二日,医衍当着先蔑之面,调了鸩酒,然后来馆舍呈给卫侯。卫侯吐血晕倒。医衍也倒下,宁俞当即遣人将他抬出去,然后用医衍留下的药物灌入卫侯之口。
先蔑闻卫侯中毒,当即携医衍辞行归国复命。
晋君大喜,遣人赏赐。医衍却不辞而别。重耳初闻不以为意,后探听卫侯被救醒消息,悔之晚矣,急索医衍不得见。至此,世间再无医衍踪迹。


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二轮参评贴(共搜集有15帖,此为第20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8 21:20:17)

《楚国往事》(作者:鉏麑)
[16-2-10]第二轮北区:楚国往事(帖杀杜祁,一区参评 )
第二轮北区:楚国往事(帖杀杜祁)一区参评 Post By:2013-10-29 21:20:41

楚国往事


楚国小王子恽尚在熟睡,秋季刚刚来临,一丝凉气夹杂着侍女的淡淡的体香更是心旷神怡,恽自出生起,就有专门的侍女服侍,她们服食楚国特有的草药混合着汗腺分泌出来形成一种特有的香味,专供楚国王室享用有宁神驱邪的作用,在这种香味下,恽从来都睡得很美很沉。

公元前661年凌晨,丑时,熟睡的恽被强行的抬下了床,睡意尚未完全退去,发现自己早已由三名陌生的侍女穿戴整齐,奇怪的是所穿的服装竟然是从未见过的古怪衣衫。情急之中正要呼喊侍卫,忽见他父王也穿着同样古怪的行头,还披头散发, 急冲冲的进来捂住他的嘴。

一切都很神秘,这次在天色最黑的时候出宫,还仅仅带了十名侍卫和三名宫女,马车里,比他大八岁的王兄堵敖神色凝重,一言不发,直到出发三个时辰,恽才试探着问:“王兄,我们这是去哪儿?”

堵敖不耐烦的盯了他一眼,冷冷的道:“别多事!”
一路向西,进入了荒野时统一换乘了马匹,而后又弃马上山,楚文王赤着双足走在最前面,他今天完全没有了王者之气,更像是一个被放逐的流浪汉。

山势越走越险,一行人攀过高高的峭壁时,进入到天然的一个圆洞里,楚文王仔细的观察着四周,拉开杂草,石壁上露出一个凹巢,文王显得很紧张,跪下来,口中喃喃自语,然后激动的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的石块镶入石壁凹巢里。

忽然整个山洞开始动了起来,四周簌簌的抖着,碎石乱飞,所有人都靠在石壁上摒住呼吸,好在这个过程没有持续多久,恽面色苍白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堵敖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强装镇定罢了。

楚文王整整衣服,带领着众人走向洞口,然而原来的峭壁竟然没有了,洞前出现了一条整齐干净的石径,周围花草新鲜,芳香扑鼻,空中不时有仙鹤翱翔,远方山林云烟袅袅,飞鸟成群,紫气盎然,这一行人完全看呆住了,仿若置身于仙境之中。

顺着石径来到一株巨大的榕树下,楚文王恭敬的对着大树跪拜下来,众人也跟着下跪,头也不敢抬,只有恽偷偷的四处瞟着,榕树粗壮的树干中裂开了,一位白须老人端坐其中,其须发白而细长,但面容却似不满二十的青年。

白须老人缓缓的张开眼:“楚文王,真的出现了吗?”

楚文王十分恭敬:“本王把他们都带来了,只是这两孩子情况一样,让本王也无法判断。”说罢向后挥手示意,几名侍女熟练的将恽和堵敖的裙裳拉开,向那白须老者露出屁股,恽还没什么,但那堵敖已是成年,还不能拒绝,一张脸憋得像猪肝色。

原来这两个王子的屁股上都长出暗红色的利剑一样的胎记,白须老人闭眼冥想片刻,缓缓睁眼叹了口气:“尔等妄图逆天而行,如今风云聚变,是贪心之过也,吾助尔等亦会折福损寿,此次仍再赐文王一件礼物,须严格遵守要法实施,至于能否成功,唯有尽人事听天命吧。”

说罢白须老者手向空中一抬,掌中变出一个竹简,传给文王,接着一阵劲风刮来,众人突然感到天旋地转,转瞬间,恽发现自己竟已置身于王宫之中,堵敖和父王也都离自己不远,先前的一切仿若只是一场梦幻,然楚文王还保持着接竹简的姿势,而且一众随从和侍女此后再无踪影,恽纵使有太多的疑问却也不敢问及。

一月后,文王再得一女取名文芈,这文芈出生之时,整个楚国境内的猪,牛,羊,竟都朝着王宫的方向跪下,直到她顺利降生,似在迎接这个奇特的小生命。

那一日,整个楚国王宫都莫名的紧张,似乎任何细小的失误都罪不可恕,小公主文芈更是严密的保护,就算是恽也是在五年后才见到这个小妹。

文王似乎特别留意小公主的成长,随时都有人细心贴身保护,直到文芈十岁之时,恽也很少能与她见面了,偶尔遇见这个王妹,发现她变得很古怪,时而到屋顶上盯着夜空的星星发呆,时而取王宫四周的土回来嗅,更离奇的是,她时不时会有一些古怪的仪式,而且每次仪式都要杀五人以上,这五人中,必须有男有女,所占方位,都各有讲究。

恽一直觉得这个王妹很神秘,虽然他们私交不错,但随着文芈的改变,他也尽量的回避,生怕哪天自己也成了仪式的牺牲品。

就这样又过了四年,堵敖成了太子,恽也成年了,某一日,文芈的侍者突然传话,说文芈做了很多点心请恽去品尝。

文芈这些年虽见得不多,但常使人送点心过来,恽也不怎么惧怕她了,于是整好衣衫,随侍者前往。

来到文芈的殿前,侍者不敢再前,躬身道:“公主殿下在里面等着呢,恽王子请进。”

恽还是第一次进文芈的殿,进去竟发现此殿空空如也,甚至静得有些让人心虚,不过殿里似有灯光闪现,恽喊了两声无人回应,小心的朝里走去,刚到柱边,里殿闪出一个人影,神色慌张的从里面冲出来,面色赤红,由于走得慌张那人根本没留意到柱子边的恽,但恽清楚的看见那人正是未来的国君堵敖。

他无法想象里面发生了什么,各种混乱的猜疑都涌上心头,虽然更为忐忑不安,仍止不住好奇之心,快步冲向内殿。

宫殿之内,竟有一个地下室,门打开着,里面曲径通幽,忽然闻得一声娇喘,恽心中一紧,再不管其他,直奔而下。

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石殿,空间甚至比地面上还要宽大一倍,石壁上刻着星辰地脉,上古诸神,还有些神秘的符号,在殿中的类似祭台上,文芈赤条条的躺在上面,全身虚汗,神色痛苦。

“这个畜生!”恽怒骂着立即解下自己的衣衫给文芈盖着,“王妹,吾一定为你在父王面前讨回公道。堵敖那个畜生,他不配......”

话还未完,文芈突然伸出银蛇般的双臂,紧紧的缠在恽的脖子上,火辣的红唇堵住了恽的嘴,恽想挣扎,但闻到一股奇异的香,竟然全身酥麻,说不出的安恬享受。意识也跟着混乱起来,只觉得面前的胴体轻柔而滚烫,仅有欲火止不住的涌上脑际。

恽扶正文芈的腰,一场乱伦的悲剧上演了。

半个时辰后,恽的神识恢复了清醒,发现文芈穿着薄衫,那双明亮的眼睛,正很有兴致的打量着他,似乎在看一个新奇的玩偶。

恽这才看见自己衣衫不整,他记起了什么猛然下向看,地上几点鲜艳的血印完全证实了他最难面对的现实。他胸口起伏,一脸恐慌着望向文芈。

文芈却笑着说:“我猜就是王兄你,你才应该是楚国的国君。”
“王妹,你说什么!我等这行为,万死莫赎!”
文芈突然一口咬住恽的耳朵,一股暖流由耳朵流入,恽只觉得浑身无力,眼前一花,眼前竟浮现出无数奇怪地片断。

从文王回宫,细读竹简,内容大致讲,楚国命脉已改,未来扑朔迷离,但只要求得镇国巫女,便至少能保住国体平安。

文芈的出生,再到十岁时开始觉得医星相卜,祭祀巫术,然后又到这竹简的后半段,罗列着几种术法和仪式,而最后的仪式中,写明能成就霸业,但气脉过猛却要毁伦常成痴狂,恽和堵敖都有竹简中记载的霸主的记号,就是他们屁股上的奇怪的胎记,然则霸主只能有一位,似乎就是把这种力量分在了两个人身上,之后文芈为了楚国霸业,选择了最后最猛的那个仪式,将自己的初夜奉给两个王兄之一,这些年她对神的供养福德灵气,全都一次性度给对方,她自己的一切巫术能力也会因此而消失,得到她初夜的人,便能与天神沟通,无所不能,无往不利。

然后就是文芈准备好这一切,并服下特意调制的CHUNYAO,堵敖先到,看到这情形,吓得立即转身就跑,后至的恽则阴错阳差成就了这个仪式。

看完这一切,恽镇定了不少,而且有一种天命所归的感觉油然而生,文芈已拜扶在地:“王妹甘愿为王兄的霸业奉献一切。”

此后的几年中恽就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深沉而狠毒,他和文芈几乎半步不离,常密谋到深夜,虽然文芈灵气已失,但观星占卜之术尚存,每一步计划都要做到完美无缺。

终于恽在文芈的帮扶下,沟结外人合力杀死堵敖,夺得君位,这就是后来雄霸一时的楚成王。

为了促成楚成王的霸业,文芈嫁给郑文公,凭其独到的优势,左右着郑文公的一切。

就在楚成王得势不久,天下风云聚变,管仲去世,恒公势衰,后来十几年的楚齐争霸中,楚国占尽了上风,然则霸业的代价终究还是出现了。

楚成王时而会发失心疯,特别是行房之时,常把侍女虐待得遍体鳞伤,甚至断手断脚,之后,还加入了男宠。

对此,文芈早已占到,楚成王原本体内气脉太旺,一遇争霸更会发动气脉,除非将这种气时不时泄到同等地位的国君身上,否则控制不住气脉的发散,最终会让楚成王发狂而亡。

文芈听闻晋国重耳将至楚国,于是夜观天相,发现重耳有国君之命,立即修书一封让楚成王把握机会在施恩于重耳,寻找机会下手。

然而楚成王好几次想把重耳灌醉,重耳总是处处设防,让他无处下手。

后来重耳回国,时机已失,文芈又打算将自己的丈夫宋文公引到楚国,让楚成王有利用之机,宋文公也不是傻子,知道文芈与其兄楚成王关系暧昧但也无可奈何,这次借祝寿为名前去楚国他就老大的不乐意。

文芈有的是手段,一路上还是把宋文公治得没招,酒席上用的药都配制好了,一但宋文公不胜酒力,便由自己的亲信扶下,让楚成王顺利成事。

不过,纵使她文芈算尽天机,却时不与楚,为了祝兴催发药力,文芈将专门自己调教好的两个女儿去献舞,哪知道这宋文公还没有尽兴,楚成王却发了痴症,他看了看两个尤物一样的侄女,再看看年老色衰的宋文公,尽然理性尽失,强扯了这两个侄女去苟合,文芈一路追到营门口,听见兄与其两女的呻吟声,不觉软倒在地。

楚国国运就此走向衰败,尽管机关算尽,称霸一时,却搞得伦常败坏,数千年来春秋楚国这桩丑闻重重记在历史之中,供后人笑谈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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