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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4帖,此为第1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7 15:13:29)

第四轮一区精华贴:

第1号参评帖: 《利法》(作者:怀嬴)

第四轮二区精华贴:

第1号参评帖: 《半为苍生半美人》(作者:晋文公)

第四轮一区参评贴:
《利法》(作者:怀嬴)
《百年一醉间》(作者:秦穆公)

第四轮二区参评贴:
《半为苍生半美人》(作者:晋文公)


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4帖,此为第2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8 21:37:58)

《利法》(作者:怀嬴)
16-4-06]第四轮中区:利法(贴杀秦穆公,一区参评)
第四轮中区:利法(贴杀秦穆公,一区参评) Post By:2013-11-4 21:29:51

一,
  
  “太傅,你总算回来了!”
  
  阳处父一时不知情由,见晋襄公一脸郁色,亲自来迎,虽心内疑惑,仍妥当行了礼,待上了车,才问道:“君主,何事忧心?”
  
  晋襄公一字一句从齿缝吐出:“太傅不知,自太傅出使卫国后,孤在夷地重整三军,欲以士谷、梁益耳领中军,先克不服,进言说狐氏与赵氏于国有功,其子不可废!”
  
  阳处父缓缓点头,道:“去年,赵衰、栾枝、先且居、胥臣继而离世,卿位惧虚,是应该选拔将才,以佐社稷。先克之语也有他的道理,赵盾与狐射姑的父亲,都是先公身边的贤臣,居功甚伟,他们的儿子也有父亲的风范,当为可用之材。”
  
  晋襄公犹忿然:“先克言之有理,但孤刚刚选定将才,他就来反对,且态度逼人,真教孤心下不喜。这也不去说他了,待孤听得意见,从善如流,将狐射姑选为中军元帅,令赵盾佐之,太傅你猜怎的?”
  
  阳处父恭敬答:“难道他俩推说资历尚浅,退位让贤?”
  
  晋襄公张大嘴,盯着阳处父好一会,才吐出一口气,道:“不,他俩为了争夺将军之位翻脸,打了起来,差点血溅当场。”
  
  “这……”
  
  看到阳处父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晋襄公抓住他的手,恨道:“太傅,你瞧他们对孤一点敬意都没有,不但孤要任命谁,由不得自己做主,就算孤许了高位,他们当面就能争来抢去,气煞孤也!”
  
  阳处父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君主莫气,他俩年轻气盛,一时头脑发热而已。”
  
  两人对视,心下都知不是一句头脑发热就能揭过去的。
  
  良久,阳处父叹了一口气,道:“公室一向弱势,此消彼长,卿族自然强硬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晋襄公默然,不久前他才立了夫人穆赢所出的大子夷皋为世子,把自己的庶弟公子乐赶到陈国,而另一个庶弟公子雍早就跑到秦国做大夫了。这也算家族传统吧,自从他们祖上这一支小宗从曲沃发家,最后取代大宗获得继承晋国的合法地位后,驱逐公族已成了惯例。
  
  阳处父想了想,安慰道:“国家总需人才来治理,君主也要贤臣来辅佐。只要掌握平衡之道,因势利导,也就能长治久安了。”
  
  晋襄公沉着脸,继续道:“孤那天发了火,两人才住手,告罪退下。孤思来想去,这中军之位,到底选得不妥当,不知太傅以为如何?”
  
  阳处父道:“赵盾有贤能,且为人临机果断,为将相之才,而狐射姑刚愎自矜,难堪大用。以赵盾为中军元帅,狐射姑佐之,定能彼此牵制,适合其能。”
  
  “如此就依太傅所言行事,孤即择日在董地再定三军六卿。”
  
  二,
  
  “哈哈哈,此番多得太傅相助,我才好取狐射姑代之,待我敬你一杯。”赵盾春风得意,举起酒爵,一饮而尽。
  
  阳处父也尽了酒,方笑道:“当年若不是令尊向先公举荐于我,我又如何能成太子之傅。”
  
  “太傅真乃念旧之人,此后我赵盾定与太傅共同进退,哈哈哈,再来一杯。”
  
  待酒过三巡,阳处父欠了欠身,正色道:“初时我在狐偃位下任大夫,曾请他能向先公举荐于我,等了三年,毫无消息。无奈之下我转请令尊施为,不过三日,便等到先公召见,继而得到重用。狐偃言而无信,而令尊却言必行,行必果,两人相比,高下立现。令尊举贤荐能,不遗余力,朝中上下不少受惠之人,皆铭记于心,将来也必尽力辅助你。人心所向,贤能所从,何愁政令不通,国事不举。我向君主进言,完全是为国为民的一片心意,赵卿切勿以为我是为了私利。”
  
  赵盾笑了笑,道:“当是如此,现下我正有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要与太傅参详。”遂命人撤下酒席,搬来一堆竹简。
  
  阳处父细细读了,沉吟半响,方慎重问道:“你要立法?”
  
  “正是,乱世之中要立足,只有自身强大,才能称霸一方。齐国有管仲变法,秦国有百里奚治世,皆是因为不拘出身,唯贤是用,于是他们能够施展才华,变革法制,富国强兵。”赵盾双目炯炯,意气风发。
  
  “制事典、正法罪,辟狱刑,董逋逃,由质要。治旧洿,本秩礼,续常职,出滞淹。”不过短短这二十七个字,却令阳处父眉头紧锁,翻来覆去念了又念,才慎重道:“恕我直言,此法未免流于空谈,难以实施有效,亦会招致反对。”
  
  “哦,”赵盾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管敬仲变法,乃分利于民,令顺民心,因此可富民而强。秦人向来骁勇,以武力维法,因此可令行禁止。立法易,施法难,若既无利诱,又无威逼,恐怕此法只能为人对自己有利的时候便用,对自己无利的时候就反对。无贯彻始终,无公平如一,所以名不副实也。”
  
  赵盾干笑几声,起身转了几个圈子,方道:“此为太傅的推托之言罢!我虽坐了上卿之位,但君主仍通过亲信大夫行事,这才是有名无实啊。”
  
  阳处父站起来,正色道:“臣句句为公,不敢有私。”
  
  “莫非太傅是指我是为私?”赵盾皮笑肉不笑,直视阳处父。
  
  阳处父沉默,低头。
  
  没过多久,夷搜之法通过阳处父之手,行之诸晋。
  
  三,
  
  夷搜之法推行不过几个月,还未看出什么成效,晋襄公便毙了。
  
  弥留之际,他恋恋不舍,万分艰难地道:“世子年幼,本难当乱世之主,可恨天不假年,孤竟然这么早就要撒手,只有请众卿尽心辅佐了。”他用力抓住阳处父的手,手指泛白,眼睛紧紧盯着他,只道出一句:“太傅——”一切尽在不言中。
  
  本来晋襄公或阳处父,甚至各位大臣都担忧着是赵盾可能会大权在握,欺主年幼,横行无忌,没想到他却提出迎立在秦国做大夫的公子雍。
  
  狐射姑因被夺中军元帅之位,早已怀恨在心,此时又与赵盾唱反调,支持在陈国的公子乐登位。
  
  陈国近而秦国远,想当年齐桓公小白便是因地利之便,先一步回国登位为君,既成事实,狐射姑马上偷偷派人上路了。
  
  赵盾这边却踌躇不定,阳处父一直坚持拥立世子夷皋,两人僵持不下,赵盾使先蔑、士会入秦报丧,暗自嘱咐迎公子雍回国。
  
  公子乐明知此行危险,奈何君位太吸引,咬着牙与狐射姑的家兵上路。
  
  一路上秋光正美,到处都是成熟的庄稼,摇曳在风中,带来丰收的喜悦,一行人日夜不停地赶路,近了都城,心中都大为放松。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赵盾派了家丁百人,候在城外,待见到公子乐,一拥而上,杀了个片甲不留,血流成河。
  
  狐射姑接到消息,勃然大怒,道:“好一个赵盾,光天化日便使家丁行凶,我知他心狠手辣,未知竟猖狂到如此地步。”
  
  他弟弟狐鞫居冷笑道:“赵盾得权,皆因阳处父。既然他能杀了公子乐,我们也可以杀了阳处父,一报还一报!”
  
  狐射姑双手一拍,咬牙道:“如此甚好,方解我胸口恶气!”
  
  是夜,阳处父为了处理晋襄公入葬事宜,夜宿郊外,只有一老奴相陪。他在灯下深思,当初向主君举荐赵盾是否错了?赵盾并无他父亲赵衰的韬光养晦,反而锋芒毕露,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他长吁短叹之中,并不知杀身之祸,就在眼前。
  
  狐鞫居领着几人守在屋外已埋伏多时,左等右等,见阳处父夜深不眠,也顾不得许多,冲了进去,乱砍乱杀一番,割了阳处父首级,还胡乱抢了些财物,以伪作强盗所为,便匆匆归去。
  
  他行事莽撞,竟然不知那老奴并未断气,伏在血泊里一动不动诈死。
  
  四,
  
  晋襄公葬礼在祖庙曲沃举行,襄公夫人穆赢带着世子夷皋哭哭啼啼,指责众人道:“君主尸骨未寒,你们就忘记了他当初如何嘱咐你们辅助世子登位的吗?”
  
  众人羞赧,无以对答,皆目视赵盾。
  
  赵盾面无表情,冷冷道:“夫人此言差矣,臣等以国事为重,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穆赢悲声更切,拽着夷皋,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看上去甚是可怜。
  
  狐射姑冷眼旁观,心下暗道:公子雍还在途中,我既能杀了阳处父,到时亦能杀了公子雍,看你赵盾又能如何施为!
  
  赵盾待晋襄公大敛入了棺椁后,方拍拍手,一队守候良久的兵卒大步上前,将狐射姑狠狠地压在地上。
  
  “赵盾,你意欲何为!”狐射姑挣脱不得,愤恨大叫。
  
  这时另一队兵卒上前,将五花大绑的狐鞫居扔了过来。狐射姑一见之下,便知诛杀阳处父之事已败露,犹自挣扎,道:“赵盾贼子,因何事拿我!”
  
  赵盾慢条斯理道:“狐鞫居无故诛杀太傅,目无法纪,人证物证俱在,依法一命抵一命,罪该斩首。”
  
  重伤的老奴被人搀扶着出现,而从狐鞫居处搜到的首级,一并也呈了上来。
  
  天气凉了,阳处父的首级并未腐烂,双目圆睁,死不瞑目。众人见了,具不寒而栗。
  
  “你还有何话要说?”赵盾笑吟吟地望着狐射姑。
  
  “你——”
  
  “夷搜之法才推行没多久,你们就以身试法,正好可教大家看看,我晋国从今往后,如何法制严明,以法治国。”赵盾义正言辞。
  
  狐射姑愤然道:“我弟是杀了阳处父,那你杀了公子乐,又如何论处!”
  
  “哦,”赵盾歪头,含笑道:“你血口喷人,可有证据?”
  
  狐射姑被噎了一下,此时此刻才真正知道自己败了,彻彻底底地败了。
  
  “赵盾,你堵不了天下悠悠众人之口。你杀了公子乐,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赵盾仍在笑,走近几步,弯下身子,轻声道:“只有走投无路之人,在最后无可奈何时,才假托天地有知,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狐鞫居被斩首,狐氏全族被逐,只得投往狄国。
  
  五,
  
  新君未立,穆赢见天带着世子在朝堂啼哭,哀哀可怜,不停反复道:“先君临死相托啊,若是阳处父仍在,必不会如此,你们死后又有何面目见先君。”
  
  赵盾无奈,只得招群臣商议。
  
  “夫人所言在理,我等实在心中有愧啊。”
  
  “世子年幼如何,有赵卿辅佐,有何忧虑?”
  
  赵盾“咳”了一声,摇头为难道:“可是秦师已送公子雍到了大河边,如何是好?”
  
  诸大夫默然,半响有人道:“使人多谢秦师,好言以退之。”
  
  赵盾摇摇头,道:“未必能善罢甘休。”
  
  又有人试探道:“不如一战?秦师毫无防备,我等可深夜突袭之。”
  
  良久,赵盾叹口气,道:“只能如此了。”
  
  秦康公正在摇头晃脑,和左右大臣谈笑:“当年先公先后送了晋惠公、晋文公回国登位,今寡人又送公子雍回国,可谓一段佳话也。”
  
  谁知立时有报,晋国背信,反戈以向,大败秦师于令狐,公子雍在乱军中被杀。
  
  秦康公愣了愣,方反应过来,怒火冲天道:“晋人如此反复无信,欺我秦国无人乎!”
  
  又听得先蔑、士会两位晋卿,本来出使迎立公子雍,随秦师同行,因赵盾出尔反尔,不得以,仓促逃往秦来,又转怒为笑,道:“之前纷纷传言赵盾推行夷搜之法,皆以为他变法改革,树立威信,选拔才能,刑赏分明,教晋国从此焕然一新,没想到弄到现在人心惶惶,阳处父被杀,狐氏奔狄,先蔑、士会投我秦国,看来赵盾不过一权臣尔,以私利弄权法,纵然一时得意,必定后患无穷,晋国霸业将要旁落了啊。”
  
  大河的另一边,穆赢一脸感激,行礼道:“多谢赵卿大力相助,使得我儿从此无后顾之忧。”
  
  赵盾含笑回礼,道:“先公临终殷切嘱咐,臣不敢或忘。”
  
  高位上,一八岁小儿,懵懂无知地望着一干大臣,哇一声大哭起来。



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4帖,此为第3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8 21:38:35)

《百年一醉间》(作者:秦穆公)
[16-4-07]第四轮中区:百年一醉间(亮甲帖,一区参评)
第四轮中区:百年一醉间(亮甲帖,一区参评) Post By:2013-11-4 21:41:59


百年一醉间
  
【引子】
  我抿了一小口陶杯中自酿的酒,混浊的眼睛投向木桌上青铜小鼎。
  这是一只祭祀用的三足小圆鼎,表面光滑,未生一点铜锈。每次酿酒,我都是用它一升升将黍米倒进酒糟中。
  我用枯黄的手指摩挲着小鼎上的四字铭文——“克黄之升”。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跑进来。摇着我的双膝委屈地道:“爷爷,为什么我的名字叫龟啊?私塾里的同学们都笑话我!”这男孩正是我的长孙——韦龟。
  我慈声道:“龟乃是吉祥长寿的象征,也是一种聪明的动物。”
  “我才不要叫龟!”
  我笑了,问:“那你想叫什么?”
  “我——”韦龟想了想,“我要叫虎,大老虎!”
  长孙的话,不由让我想起一些遥远的事情。我站起来走到炉边,用长木勺搅拌正在蒸煮的黍米和酒糟,一阵阵水雾升腾,恍若隔世尘烟……
  
【第一】
  周平王七年,楚王若敖的马队穿越连绵的山丘,绕着星罗棋布的大小湖泽和没过马腿的蒿草,进入云梦泽。
  统领此地的小国名“郧”,是楚的封国。这是一块荒僻、多族混居的土地。云梦泽上空时常笼罩着一层迷离的雾,一些当地土著还穿着兽皮衣服,住在湖边用泥土和芦苇盖的老屋里。他们用吃惊地目光仰视这群锦衣华鞍的骑士和在阳光下闪亮的青铜长戈。
  年近花甲的郧君隆重地接待了比他小不了几岁却依然雄姿英发的的楚国霸主。若敖来此是为了猎兕。像所有王公贵族一样,他们杀死最难猎杀的兕,只为用兕的角作自己的酒觥。
  上弦月,郧宫后苑。烤肉滋响,美酒飘香,一片笙歌艳舞……半醉半醒间,若敖瞥见人群中,一角青衣轻曼地飘过。他不禁揉了揉朦胧醉眼,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渺。
  渺,郧君唯一没出嫁的女儿,云梦泽的女巫。她身材窈窕,只穿宽松素衣;五官俊秀,不施丹朱,一双眼睛如暗夜般深邃。不食人间烟火的渺,给阅惯艳女香姬的楚王若敖一种前所未有的吸引力。
  “云梦泽会有新的女巫,因为我要娶你的女儿。”若敖直截了当地对郧君说。
  “大王,你有所不知。” 郧君道,“我女儿已经三十六岁。再有,女巫是不能嫁人的……”
  若敖不为所动,某天夜里摸进了早已打探清楚的渺的住所。
  渺奉上一杯清酒,道:“师父曾告诉我,女巫是神的代语者,身心皆属于神,谁娶了女巫,就会遭受神的惩罚。”青灯下,渺眼角细纹清晰。
  “本王活了五十多岁,戎马半生,何惧生死?” 若敖抬手饮尽杯中酒,又道:“我已有好些儿孙,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渺惊讶地看着这个老当益壮的男子,心中早日冷却地灰烬竟似升起了一豆微弱的火苗,她连忙把头底下,一只柔荑般的手已被若敖握住,渺只觉得后背一紧……
  郧宫举行了一场闪电般的婚礼。婚后半个月,若敖返程,只少带了一个叫“渺”的猎物。
  “等我安排好一切,就回来接你,带你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 若敖握着马缰说。
  渺站在人群中,翘首望着若敖一行人像雁群般越来越小……

【第二】
  渺有了喜。
  北雁南归,若敖胡不归?
  三个月后,有游商从楚都带来若敖病倒的消息。这位统治楚国长达二十七年的王,一病不起,最终没活过这年冬天。坊间传言,他死于中毒。渺心中想,“是我克了他。”
  翌年,荷叶涨满水塘,渺生下若敖最小的儿子,取名伯比。渺有些担心,“伯比也会先我而去吗?”
  伯比童年的多数时间与族内女眷们一起度过。渺不喜他骑马射箭,更不许他去水塘里游泳、摸泥鳅。
  渺大弟最小的女儿叫湖光,年纪比伯比小一岁多,姑表兄妹自幼两小无猜。光阴荏苒,一转眼湖光十三岁,个子比伯比还高,再不是伯比背在背上的一笑就露出两个酒窝的小胖丫头。
  梅雨季的一天,渺有事外出。伯比和湖光在伯比家席子上玩耍,伯比闻着湖光身上的少女气息,昨晚偷看渺洗澡留下的邪火一下浮起,手不由自主摸向湖光发育良好的胸膛。
  “表哥,你干嘛?”
  伯比忙将手转向湖光腋下,装作呵她的痒。湖光格格地笑,笑的花枝乱颤,身上散发的女性气息也更加浓郁,伯比再也压不住欲火,一下扑倒在湖光身上……
  “不要!表哥……” 湖光想要喊叫,嘴巴却被伯比的嘴紧紧封住……伯比身体里遗传自若敖的风流种子很快接管了全身每一块骨头,草率又急迫地完成了他从男孩到男人的转变。
  事毕,伯比痛哭流涕、连哄带骗,终于使湖光答应不告诉父母。此后的几个月里,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两次。
  湖光的母亲初次看见湖光呕吐,只当她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等她觉察过来,湖光的肚子已微微凸起。
  此时,郧君病重,湖光的父亲是长子,湖光的母亲不想此时有此丑闻传出,因此连湖光的父亲也瞒着,只一个人前往伯比家,将渺和伯比斥骂一番。
  不一日,郧君病故,湖光的父亲成为新的郧君,湖光的母亲则成为郧夫人。楚国使者前来致哀,并代表楚国王室接渺母子二人去楚都。此前也接过两次,但渺以伯比年幼为由推脱了。此时伯比已十四岁,加之伯比的恶行让渺无颜再呆在郧国,当即应允。
  伯比母子赴楚后,郧夫人将女儿带回娘家,起初湖光喝了几种药汤,均不见效,肚子还是一天天变大,只好准备将孩子生下来。
  乍暖还寒的一个子夜,湖光在阵痛中产下一个男婴,孩子出生后很瘦小,小小的屁股后竟生着一条短尾巴!
  当天中午,孩子的外婆郧夫人赶过来。她厌恶地上下打量了男婴一番,认定他是姑表兄妹交合造就的奇葩。郧夫人先对湖光晓以厉害,然后吩咐心腹随从:
  “将这小东西丢进沼泽,丢得越远越好!”
  
【第三】
  又是一年夏猎。午后,郧君与众人正在小憩。
  一名姓养的弓兵头领蓦然发现三四百步开外密林中有一抹像是兽皮的色泽。他不急不燥,轻舒猿臂搭平长箭,稳稳拉满五石硬弓。
  一箭破空!
  那猎物猛然警觉,愣了一下,羽箭“噗”地一声贯入。
  “嗷呜……”
  群鸟惊飞,山林失色。那声不大,却是百兽之王。席地而坐的众人全都哗然站起,拿起弓箭追向那发声之处。
  一只只箭从四面飞扬而至,老虎似被震慑了一般,趴在地上,任由箭雨落在身畔,须臾之间就有七、八箭扎进它的身体。
  “住手!”为保护皮毛,有长者喝到。
  这是一只母虎。血从每根箭杆处渗出来,染红了它橙黄色、布满黑色条纹的虎躯。
  养头领和另一名头领上前,手中各持一根长叉,想将老虎翻过去。
  早该死亡的母虎忽然睁大铜铃般的双眼,抬起中箭的脖颈,呲着虎牙发出一声嘶吼!
  ——这是它留给世间最后的呐喊。
  两个小东西从老虎身下钻了出来。其中一只毛绒绒、胖墩墩的,是一只小老虎;另一个也胖墩墩的,身上却没有毛,只有泥,竟是一个三、四个月大的婴儿。小家伙们都睁着小兽般的懵懂目光,满嘴沾满白色虎乳。
  俩小家伙跑到母虎眼前,小老虎看到母虎的一身是血,连忙伸出带着肉垫的前掌,不停拍打着母虎的脸颊,那只婴儿也像只小老虎似的又蹦又跳,用打绺的头发在母虎脖子下磨蹭……
  母虎的眼睛还没有闭上,但是,她眼中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痛苦。
  初时,利箭来袭,母虎原本可以纵身一跃或就地一滚,她没有那么做,只是为了保护身下正在吮吸奶头的孩子们。
  回去后,郧君把这桩奇事告诉郧夫人,她很震惊地跑去看。抱回来的婴儿与湖光酷似的黑亮眼睛,还有屁股上小尾巴自行脱落留下的痕迹,使她心知肚明。她将这孩子的回归视为神灵的意志,当晚向丈夫坦白了所有事情。
  伯比与湖光奉子成婚,给孩子取名“子文”,一是取老虎斑纹之意,二是想让儿子多学点文化。
  数年后,伯比被封在斗邑,举家以斗为氏。因为伯比是若敖最小的儿子,王族内部则称他们这一只为若敖氏。
  斗子文没让父亲失望,几十年后,他成为楚国最高的官员——令尹,他的几个弟弟也身居高位,连楚王也要敬他们三分。
  这是若敖氏一族最辉煌的时刻,如一轮磅礴的太阳,正值中天。

【第四】
  渺已经八十岁出头,好几个曾孙、曾孙女都会喊她曾祖母了。她的身体变得枯瘦,但还硬朗。皮肤依旧很白,只是上面被岁月折叠出一道道纵横的褶皱,更没有了光泽。
  这天,渺做了一个梦。她看见若敖骑着枣红马,驾着祥云来接她。他还是五十出头的模样,可她已经很老了。两人身边围绕着他们的子子孙孙,她摸摸这个,拍拍那个,可是她嗓子哑了,他们都听不见她说的话……
  渺竭力想说点什么,以致于大声说起梦话。贴身女侍摇醒她时,渺的后背已沁出一层冷汗。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渺问。
  “还是午时,您才睡了一小会。”女侍接着道,“刚才司马府来人给您道喜,司马夫人生一个儿子,叫奶奶您什么时候有空过去看看。”
  “子良也生儿子了。”渺自言自语,子良是他最小的孙子,年纪尚轻,已贵为司马。
  子良这个儿子——椒的满月酒上,女侍小心地将椒抱到渺怀里,渺伸出干枯的手指去摸曾孙椒的小脸时,忽然怔住了。这孩子的额头与眼睛像极了若敖,那个她生命中短暂交集的王。她不由记起那个梦,感到后背一阵凉意。
  椒一天天长大,眼睛与嘴角都展露出桀骜不驯的气质。而渺一天天衰老,她在快一百岁时死去,死的时候她穿着白色的丝绸衣服,身体很轻很轻,仿佛灵魂已破体而去……
  几十年后,已到了知天命年纪的斗椒联络同族子弟,拥兵叛乱。
  “楚王愿以三王之子为质,与大人谈判,诸事可以商量。” 楚庄王派来讲和的使臣道。
  “我若敖氏亦是楚国王族,”斗椒傲然道:“楚王之位,唯有德者得之。”
  使者回禀,楚庄王大怒,亲率大军讨伐叛军。两军由漳河一直打到皋浒,互有胜负。
  斗椒骁勇,在小山坡上望见楚庄王所乘战车,立刻擎起长弓,将最锋利的青铜箭向楚庄王射去。一箭“当”地一声,正中挂在车上的铜钲。余音犹在嗡然回响,另一箭已至,竟穿透车顶盖子,扎了下来,若不是力量已竭,几乎就要伤害到楚庄王。护卫楚庄王的骑兵队大为惊慌,纷纷想押着楚庄王的车后撤。
  楚庄王知道,如果此时自己一退,全军很可能会溃乱。他急中生智,喊道:“我父亲文王攻克息国时曾得到三支利箭,斗椒偷走了两支,现已射完,用不着害怕了!”众人的畏缩情绪这才缓解。
  楚庄王亲自擂起军鼓,指挥冲锋。全军一鼓作气,冲垮了斗椒的阵列。叛军大败,这场叛乱不久就以斗椒被俘告终。
  若敖氏——这个特指若敖最小儿子伯比一脉的家族,在百余年后,因为谋反而全族被诛。百年荣辱,灰飞烟灭。

【第五】
  晨露尤悬于路边青黄的草叶上,一辆马车快速驶进宋国的官道。车里坐着楚国的外交使臣——斗克黄。
  斗克黄是斗般之子,斗子文的亲孙子。楚穆王时,斗般受小人谗言而被穆王处决。
  此时,斗克黄刚刚出使完齐国,顺利完成了齐楚两国的盟约,途经宋国返楚。
  宋国关城前,一个相识的宋国百夫长一见到斗克黄,就把他拉下马车,在背人处说道:“克黄还不知道吧,唉……全族尽被诛杀,你还是不要回国了。”
  斗克黄痛苦地摇了摇头:“齐楚盟约历经两年谈判,好不容易才缔结,我又怎能不回去呢?”
  一路上,不断有相识的人劝斗克黄:回楚必死,切勿回楚!甚至有楚国富商诚邀斗克黄去帮他打理国外的生意,都被他拒绝。
  斗克黄如期回到楚国,当他乘车从自己家那条街经过,看到门前已有士兵把守,并有人搬运木箱。斗克黄没有停留,直接回到官署,才交接完毕,就被官兵押入大牢。
  一天后的夜晚,斗克黄被押入一辆马车带进王宫。楚庄王在一间寝宫内隔着帘子听取了他对齐楚盟约的汇报,其间还提出了几个问题,斗克黄陈述了自己的意见。之后,听得帘后有脚步声。
  斗克黄两腿跪麻了,整个宫殿内空荡荡的,似乎只剩他一人了。又跪了一盏茶的时间,脚步声再度响起,一个寺人出现在他面前,递给他一片龟甲,上面刻着一个字“生”。寺人用软绵绵的声音道:“大王说,这就是你的名字。”
  夜已经深了,只有宫内长廊上挂着的灯笼还亮着。就在这柔和的光中,寺人领着斗克黄,逶迤地走过一条条回廊,绕过一幢幢宫舍,来到一个角门前。
  斗克黄跨出这道门,微微颤抖的身躯很快被夜色吞没,不复存在。
  
【尾声】
  楚国民间流传着“若敖氏之鬼”的说法,说得是几十年前若敖氏全族被杀,留在世间的鬼魂因无子孙祭祀而游荡。
  我叫韦生,只是一个酿酒的糟老头。我把祭祀的礼器当做酿酒的工具。
  粮食和酒糟已经煮的半熟了,我用半爿葫芦将其捞进木槽里,等待它们慢慢发酵。做完这些,我的腰又疼了起来。
  我坐下来,慢慢饮尽陶杯里的残酒。
  人在,杯已空。





五月吧第十六届群杀《无竞维人》第四轮参评贴(共搜集有4帖,此为第4帖)

(作者:拼将一剑;提交人:卧雪;提交时间:2013/11/8 21:39:08)

《半为苍生半美人》(作者:晋文公)

[16-4-03]第四轮中区:半为苍生半美人(帖杀宁俞,二区参评)
第四轮中区:半为苍生半美人(帖杀宁俞,二区参评) Post By:2013-11-4 21:29:29

1
  正午,楚都郢。
  养由基,正坐在窗边饮酒。窗外,是通衢大道。高屋华栋,鳞次栉比;酒肆客栈,挨挨挤挤。车如流水,马如龙,行人如织。各种喧闹之声,此伏彼起;各种奔走之形,熙熙攘攘。
  但养由基似浑然不觉。
  他的眼,他的耳,都定在一个弹琴的白衣女子身上,须臾不能离。
  那女子,正低首奏琴。琴声,或柔美如林木间的微风,或激越似江河中的巨浪。
  偶一瞬,那女子会抬起头来,目光掠过养由基。
  养由基顿时如遭雷击,惊慌低头,心如鹿撞。
  已经有一月了吧,他每天都来这酒肆,在同一个时间,坐同一张桌,喝同一种酒。眼、耳和心,只为同一个人。
  他来郢都,本不是来饮酒听琴的。
  
  2
  某日,养由基又在同一个时间来了,径直走向同一张桌。将背上的弓箭、腰间的短剑取下,然后坐定。不须问,殷勤的小厮,此刻会含笑端来同一种酒,为他满上一樽。
  但那个弹琴的女子不在。
  养由基等了一个下午,两壶酒喝完,那女子还没来。
  养由基招手唤小厮,低声道:“那……那女子……”
  小厮笑道:“客官,那女子不会来了。”
  “为何?”
  “她得了好去处,是以不来了。”
  “她去了何处?”
  “王宫。”
  养由基一愕之下,面色如灰。抬眼望去,越过迎风飘扬的酒招,越过汹涌的人群,越过喧嚣的街市,越过高耸的楼宇——王宫,在极目也望不到的远远处。
  他低低叹了口气,背上弓箭,佩好短剑。
  从此,小厮再没见过他了。
  
  3
  三年过去了。
  这三年间,发生了许多事。楚穆王死去,太子熊吕即位。王都之内,王室宗亲内斗不止,叛臣一度还将国君掳离郢都。楚国之外,晋国引兵南下,迫使郑、宋等国弃楚附晋,兵锋直逼楚疆。此外,国内大旱,沃野千里尽成焦土。更兼有巴地如山戎、寄、獠等蛮酋部落,趁机起兵叛楚。
  昔日强盛的楚,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年轻的楚王熊吕,据传仍在深宫之内饮酒作乐,不问朝政。
  忽一日,熊吕召集群臣议事。
  这是养由基第一次进宫。
  他看见寺人,也看见宫娥。是了,那个弹琴的白衣女子,应也在王宫的。想到此,他的心里漾起一声轻叹。
  此刻,他们的王,来了。
  王座之上的年轻君王,披重甲,佩长剑,英气勃发,全然不似传闻中只知饮美酒、耽伎乐的昏君。此刻,他在群臣面前慷慨陈词,语声激越,道尽国中三事:一是开官仓救济饥民,二是派精骑剿灭山戎,三是亲征庸国。
  养由基忽觉热血上涌。
  年轻的王,环视群臣,沉声道:“谁可去讨山戎之贼?”
  群臣跪伏在地,半晌无人应声。
  熊吕手按佩剑,陡然从王座上立起,面上顿有怒意。
  忽然自远远处传来一声:“禀王上,末将愿往。”
  熊吕的目光,越过跪伏在地的百余朝臣们,在靠近宫门的远处,看见一个披重甲的少年将军直起身来。
  这个少年,他却不曾见过。
  “你是何人?”
  “禀王上,末将乃养由基。”
  熊吕目光一亮,大笑道:“你就是那个号称百步穿杨的养由基?”
  
  4
  此际,数千山戎贼正踞在一处山势险要的隘口,击鼓摇旗,声威甚壮。
  忽见烟尘滚滚,一队楚兵自远远处飞驰而来。
  酋首正领着数位将领站在半山腰处,志得意满,顾盼自雄,见来兵不足一千,不由掀须大笑道:“郢都已无兵可用矣,今日必全歼之。”
  话音未毕,忽觉劲风扑面。
  一箭破空而来,洞穿他的咽喉。
  身边的数将大惊失色,齐道:“大王——”
  电光石火之间,忽又是数箭飞来,这几个山戎将领立时仆地。
  顷刻间,山戎之首领尽皆被射杀,数千山戎兵顿时心胆俱裂,阵脚大乱。
  楚兵来势如电,顷刻如潮水般涌至隘口,一骑白马、持长弓的少年将军厉声喝道:“贼首已死,山戎之兵何不速降?敢有抵抗者,杀无赦。”
  麾下楚兵同时纵声高喊:“敢有抵抗者,杀无赦。”
  数千山戎之兵面面相觑,忽然发一声喊,丢下武器,齐齐跪倒在地。
  
  5
  旷野之上,万千车骑疾驰,势如奔雷。
  端坐中军兵车上的熊吕,此刻面若严霜。
  就在数日前,他率领这支铁骑一举攻灭庸国,楚军之声威,顿时传彻宇内。但就在此际,忽收到急报,道郢都之内又起叛乱。原来是大将斗越椒乘新君出征之机,勾结党羽,杀大夫斗班,在郢都自立为王,一派佞臣尽皆降服。斗越椒顿时气焰大张,统大军三万出郢都,意欲奔袭班师回都的熊吕。
  年轻的王,正眉头紧锁之间,忽有军兵来报。
  前方十里处,有上万铁骑正飞奔而来。
  熊吕立时拔剑,怒喝道:“斗越椒好大狗胆!传令全军,就地列阵,准备迎敌!”
  待楚军列好阵势,果见前方烟尘滚滚处,一支大军呼啸而来。
  熊吕纵兵车出列,大喝道:“叛国之贼,犹敢见王师?”
  那支大军奔到近前,为首一将忽翻落马下,倒地便拜:“养由基叩见王上。”
  养由基?
  熊吕陡然纵声大笑:“好,天赐我养由基,楚之大幸。”
  两军会合,楚军声势更盛。
  熊吕笑道:“养由基,寡人只予你一千之兵,你连灭山戎、寄、獠等十数贼,为何兵丁不少反多?”
  “禀王上,末将与贼斗,多必先射杀贼首,然后威服降卒。乃有今日之兵。”
  “是了,你是神射手。”
  
  6
  七月流火,斗越椒的叛军,与熊吕之军会战于皋浒。
  斗越椒持重弓长箭,射向熊吕。
  熊吕侧身躲过,箭透车盖。
  斗越椒引弓再射,熊吕避之不及,被射中肩头。
  熊吕大怒,挥剑斫断箭支,扬戈怒呼:“今日一战,不死不归!”
  叛军见斗越椒射中熊吕,齐声高呼。
  斗越椒纵声大笑,弯弓搭箭,正待再射。
  箭未离弦,忽见一箭破空而至,斗越椒不避不闪,大笑道:“我有七层重铠——”话音未落,只听“叮”的一声,斗越椒忽被莫名大力一推,立时倒退三步。那箭正中其左胸,贯重甲,穿心肺,箭镞自后背出。
  斗越椒满面惊惧之色,仆地而死。
  熊吕纵兵车驰到阵前,厉声喝道:“斗越椒狂妄,不知寡人有养由基,死之何速。叛国之兵,速速来降。降者赦罪,违者族灭。”
  叛军顿时纷纷弃甲跪地。
  熊吕大笑道:“养由基何在?”
  “末将在。”
  “随寡人还都。”
  “喏。”
  
  7
  楚都郢。
  平叛之后,熊吕于大殿中设宴犒劳诸将,亲奉卮酒敬养由基。
  养由基来到王座之前,拜谢楚王后,豪饮数樽。于醉眼朦胧之际,忽见王座之旁一女子,立时目瞪口呆。这不是昔日在酒肆中奏琴的女子么?只见她云鬓高挽,白衣胜雪,在英武的熊吕身边,垂首斟酒。在这觥筹交错、花团锦簇的华堂之上,她如一朵安静的莲。
  养由基轻叹一声,再举酒樽痛饮。
  不觉间,似已醉了。
  正当此际,忽大风起,门窗洞开,灭尽烛火,大殿中顿时一黑。
  熊吕忽听身边女子轻声道:“王上,刚有人扯奴婢衣裳,我已摘得其冠缨。”
  熊吕似浑不在意,于黑暗中,大笑道:“诸将听令,今日务必开怀畅饮,不醉不归。请诸将弃冠缨,违令者斩。”
  众将齐声道:“喏。”
  再续灯火,通宵痛饮。
  
  8
  春,楚王熊吕再度亲征,北上攻郑。
  万千雄兵,将郑国都城锁住。
  郑襄公命人占卜。和,大不祥;战,上上吉。郑襄公见此大哭,满朝也是一片悲恸之声。于是,郑襄公含悲忍泪,整军出战。
  城破之日,郑襄公袒胸负荆拜见熊吕,定城下之盟。
  但熊吕之志,又岂在郑?他的目光望向北边,那是晋。数年前,他的父王楚穆王多次北伐,均折戟而还,父王壮志难酬,于忧愤中死去。现在,楚之兵威日盛,是时机与晋会战了。
  晋楚两军,相距三十里,对峙于邲邑。
  秋风萧瑟,万木肃杀。
  漫山遍野,尽是如铁的阵列、如林的戈矛和如云的旗幡。战鼓一擂,天摇地动。烽烟一起,天日无色。
  按兵不动,何日厮杀?
  终于,晋将赵旃、魏锜二人引军搦战。在楚军之前,戟指怒骂熊吕为猪狗。年轻的王,岂甘受此羞辱?盛怒之下,熊吕纵兵车长驱至晋军之阵,身后万千楚军高声呼喝,齐齐奔来。赵旃、魏锜见楚军大举攻至,含笑对视一眼,转身便逃。
  熊吕心有烈火,哪肯罢手,号令三军,飞速追击。
  养由基纵马奔来,道:“王上,疑有诈,勿轻进。”
  熊吕举剑大笑,道:“有诈又如何?养由基,你怕了?”
  养由基手握长弓,沉声道:“誓死追随吾王。”
  “好,随我直入敌阵。”
  “王上,兵贵神速,晋既有意引我入其重围,不若将计就计,杀他个措手不及。”
  “你有何计?”
  “兵车甚笨重,不若弃之,以一万精锐之兵骑快马,负长弓,持短剑,全力奔袭。末将之兵,操练甚久,俱有神射之技,可为前军。”
  “好。”
  
  9
  赵旃、魏锜见楚军入彀,大喜,且骂且逃。
  忽见身后楚军来如闪电,万马奔腾,瞬间即至身后。两人大惊失色,正待回身作战,忽见熊吕大喝一声:“无知匹夫,死期至矣!”白马红袍,飞奔至二人兵车之前,寒光连闪,两人立时毙命。楚军见他们的王如此英武,声势更壮,如虎狼般掩杀晋军。
  此际晋军中军帐,正卿荀林父正在部署军机。
  前方来报,楚军正长驱而来,荀林父拊掌大笑道:“好,诸将听令,各安阵脚,午后围猎熊吕——”
  话音未落,忽有兵丁慌乱来报:“楚军已至!”
  荀林父大惊:“邲邑坡多路陡,楚军兵车何能如此神速?”
  “报正卿,楚王熊吕弃兵车,率精兵骑快马而来,势如奔雷。”
  “速命赵旃、魏锜回战,不可再退。”
  “报正卿,二位将军已死。”
  荀林父正待说话,忽见诸将蜂拥而入,锐声道:“正卿,楚军已至,我军之兵车未及列阵,如何是好?”
  忽闻嗖嗖之声,数支利箭破帐而入,众人惊惶闪避。
  荀林父大喝:“备马。”
  中军帐外,厮杀之声弥天。万千铁骑各举长弓,望空连射。晋军士兵奔走躲避,乱如野草中之麻,急如热锅上之蚁。荀林父引诸将仓促迎战,但对方弓手所发之利箭如蝗般射来,来势劲急且奇准,早有数名晋将栽倒马下。一时间,晋军如无头苍蝇般,弃械狂走。
  荀林父长叹一声:“罢了罢了,退兵。”
  楚军乘胜追击,晋军溃逃四十里。
  
  10
  追至黄河边,熊吕喝令全军驻扎。
  西风之下,残阳如血。浩浩大河,声如惊雷,卷起浊浪千万重,自天边奔来,复又向天边涌去。极目望去,河对面的晋之城郭俱隐在弥天的灰色水雾中,颇有萧疏之色。
  熊吕立马于河边,壮思飞扬。
  他的父亲,勇武刚毅的楚穆王商臣,征战十二载,也不曾将兵锋抵达此地。
  但他做到了。
  年轻的王,纵声大笑:“养由基何在?”
  一骑飞来,马上的少年拱手道:“禀王上,末将在。”
  “自今日始,寡人命你为令尹。”
  养由基滚落马下,拜伏于地:“请王上收回成命,末将不过一莽夫,不能为令尹。”
  熊吕笑道:“你射术如神,勇冠三军,更兼智计百出,做令尹正好。”
  “末将不肯领命,请王上体察。”
  熊吕一愣,笑道:“你可知令尹是何官职?”
  “末将知晓,令尹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你为何不肯?”
  “末将自小为山野猎户,喜见草木牛羊,功名本非末将所愿。”
  “那你为何投军?”
  “末将数年前来郢都投军,只为辅新君、急国难。”
  “好,养由基果真壮士也。你随我屡立殊功,今日既不愿为令尹,寡人也不强劝。金宝珠玉,任你挑选,若何?”
  “金宝珠玉,末将也不愿受。但末将有一罪,请王上宽恕。”
  熊吕笑道:“你素来忠信,何罪之有?”
  养由基忽额头冒汗,颤声道:“昔年平叛后,王上于宫中赐酒与诸将,末将大醉,情难自禁……于殿中灭烛之时牵美人衣角,罪该万死。”
  熊吕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纵声大笑:“此事何足道,寡人恕你无罪。”
  
  11
  楚军凯旋回郢都,街市之内,数万百姓夹道相迎。
  养由基随在熊吕兵车之畔,见无数子民拜见他们英武的君王,见高屋华栋俱在阳光下闪耀,见万千酒招在和风内飘扬——忽然,他的心一动。几年前,他在这里流连一月,于楼头饮酒终日,只为那一缕琴音,一袭白衣。
  今日于黄河边饮马归来,斯人在何处?
  想到此,心头一黯。
  忽然,一阵清越琴声响起。
  养由基一震,抬眼望去,只见一酒肆楼头,数名寺人肃然跪立,一白衣女子端坐楼前,素手抚琴。
  熊吕狡黠一笑,道:“养由基,你且去饮一樽何如?”
  养由基面色一红,急道:“末将不敢。”
  熊吕纵声长笑:“养由基听令。“
  “末将在。”
  “寡人命你日日来此,饮酒,听琴。”
  那白衣女子抬起头来,眼神越过万千人,直望向养由基。
  那眼光,如一支温柔小箭,射在养由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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