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埔军校【悠长假期】斩将夺旗旗帖及将轰帖(共搜集有11帖,此为第16帖)
(作者:蕤;提交人:茉;提交时间:2015/9/5 12:44:38)
狼埔军校第37届【悠长假期】多国轰斩将夺旗环节旗帖05:我等着你回来 Post By:2015-9-1 20:00:30
我等着你回来
“我等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我想着你回来......”镇东狭窄逼仄的小巷尾,有一栋被废弃了几十年的小别墅,这歌声此刻正是从这别墅里,断断续续哀哀戚戚地传了出来。
一
吴江黎里,在地图上都没明确标识的小镇。它不像那个被陈逸飞一组画而名声远播的周庄人满为患,繁华昌盛。这里清净到你穿得微微豪放一点,都能引来坐在家门口前嗑瓜子的老太太们注目。
当钱巧巧穿着牛仔热裤,小背心,满手朋克铆钉手环,脚上八公分的裸靴,手里拿着个皱巴巴的地址纸,到处询问舶舶客栈的时候,那些老太太们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她全身上下打量。
她一个北京大妞会跑来这旮旯小镇,都是因为柳冬那混蛋。柳冬在半个月前,留下个地址就闷声不吭地从他们身边消失,电话转语音,短信石沉大海。
柳冬是他们乐队的贝斯手,他这一走,他们乐队晚上的酒吧演出都开了天窗。酒吧老板自然不会放过他们,赔钱不说还直接把整个乐队给踹了。他们几个好不容易刚在北京摇滚圈站稳了一丁点儿的脚跟,正想着大展拳脚,这下可好,全让柳冬那厮给搅黄了。作为他女朋友的钱巧巧火冒三丈,半个月是她忍耐的极限,按照以往她的性子,如果不是大鹏拦着,她早在他离开的隔天就直接飞去抓那厮去了。
越想越窝火,钱巧巧脚上一个用力,她那八公分的细鞋跟就不堪受力地断在了石子路上。她恼怒地脱下裸靴:“丫的,连你也跟我作对?走你的。”一下子把断了跟的裸靴丢进了这小破镇中唯一一条的护城河里。
顶着烈日拿着另一只没坏的鞋子,打着赤脚的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坐在了河边的石墩子上散气。土生土长在皇城根下的钱巧巧,没有见过那么破的江南小镇。在她印象中,这种江南水乡都应该是陈逸飞画里那般精致高大上,再不济也该有小桥流水那般江南特有的韵致,哪里会像这里连一栋保护好一点的庄子风格的宅子都难寻。她真不知道柳冬脑子里哪根神经搭错了电线,要来这鬼地方干什么!
南方十月里的日头照旧很毒,晒得钱巧巧一阵阵发虚发汗,问了这里附近的好几个老人家们,都没人知道那舶舶客栈在什么鬼地方。这让钱巧巧怒气直冒,越发咒了柳冬七八遍。
“姑娘,你要不要车?”钱巧巧低头一边诅咒柳冬,一边骂移动不给力,她正费力地在手机上搜索舶舶客栈的具体位置,压根没注意到一部三轮车,停在了面前。
她听见声音抬起头,骑车的老人看着都有五十多岁了,钱巧巧实在不愿也不忍心让一个跟她爸年纪差不多的人拉她。
“姑娘,你要去哪里?这一带阿拉都很熟悉,拉你去,只要十块钱。”老人可能看出了她的犹豫。
“大爷,我有一百多斤,您确定能拉我?”说到体重,让钱巧巧有点发窘。她不是现在流行的骨感美女,微胖美女界倒是有她一席之位。
老人家笑道:“姑娘,阿拉拉你两个都不是事,上来吧。”
钱巧巧把手中的地址递了过去,想着下车一定给大爷双倍的价钱,也算平平她心里的小不安。
舶舶客栈在镇最南的位置,绕了三四个小巷子才到,十分不好找。如果不是这位大爷拉着她去,她找到天黑都未必能找到这个小地方。
二
她下车眼前一亮,这客栈典型的是南方水乡特色的小庄子,有一个正四方露天的天井中庭,庭**放着蓄水盆景,露天的设计恰巧能让阳光洒进蓄水池中。两边木质栅栏隔开左右走道,呈倒梯形,走道柱子上遗留着江南特有的工笔小描画,密密致致。因年代久远,许多都有缺失,钱巧巧瞧得也不是太清楚。
她径直走进正厅,客栈柜台设在正厅偏右位,上面趴着一只小白猫,上方安置了一个拉线式的小铃铛。钱巧巧停了一会,伸手扯了一下那拉绳,不一会里间出来一个让钱巧巧都说不出年纪的男人。
看着年纪似乎不大,三十岁左右,不显眼。可钱巧巧总觉得这人身上有股看不真切的沧桑感。
“住几天?证件。”那男人任由钱巧巧打量也不恼怒。
钱巧巧把证件放在桌子上,男人拿起登记,写到生日时,他才抬起头用他那双懒散的眼仔细地看了钱巧巧一下,随后又低下头继续登记。
钱巧巧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可又不好发作,只能问道:“老板,你们半个月前,可有一个跟我穿着打扮差不多的男人来这里住客栈?他叫柳冬。”
“有,入住当天交了三天房费,十来天前出去就再没回来过,房费都欠着。你是他朋友?那麻烦你帮他结算了房费,我好把他留在房间里的东西给你。”男人头也不抬,继续办入住手续。
“那我直接住他那间房,房费我帮他给。”钱巧巧怕柳冬见他跑掉,直接住他房里,好生擒那厮。
男人把登记完的证件还给了钱巧巧,收了她的钱,把柳冬房间的钥匙交给她:“按时交房费,退房提前一天通知,别的自便。”
进了房钱巧巧看着床单还算干净,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倒在了床上。这里的十月毒日头可比不得北京,早把她晒得眼冒金星,不一会她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有了精神的钱巧巧才想起要翻一下柳冬遗留下来的行李。她想知道究竟是个什么原因,让他就这么一去没了音信,连短信都不给乐队回复一个。
她跳下床拉开房间的衣柜,柳冬的行李果然在这里,这行李包还是年前钱巧巧买来送给柳冬的,她见不得他老背个破包到处跑。柳冬除了喜欢摇滚外,摄影是他的另一大爱好,他赚得钱都花在了四处采风上。每次一出去就是大半个月,但是没有哪一次像这次没有预兆,一声不吭地留张纸条就走人的,而且还走得那样匆忙,走后就没了音讯。钱巧巧从最初的愤怒到此刻的平静,总觉得这事有点蹊跷。
拉开拉链,包里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继续挑开包里的一个夹层,她记得柳冬曾经笑过她,买了一个这样花样繁多的包,说这夹层隐秘到就算包被人偷了去,人小偷都未必找得到还有这一层。果不其然夹层里有一日记本与一用手绢包起来的细长条东西。
她拿出手绢包裹的东西,轻易就扯开了手绢,里面是一个古式半镂空盘花的细长条木质盒子。她拿起盒子仔细查看,这木质盒子的银质卧扣十分精巧,呈十字交叉状,钱巧巧鬼使神差地按下了十字交叉的两个底端凹凸口,卧扣“啪”得一声打开了。这清脆的声响把钱巧巧吓了一跳,吓到她觉得空气里的风似乎都凉了两三分。她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就能那么轻巧地打开了盒子。反正开也开了,她总归是要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个什么东西。
掀开盒子一看,里放着一面碧玉嵌铜镜,镜通体用玉打磨而成,镜面嵌在玉上,镜柄镜背没有任何雕刻花式,只柄底端坏了一块,看似一个玉花骨朵缺了半个角。钱巧巧拿起镜子正反面都仔细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什么道道来,随手就把镜子搁进盒子里,盖上盒盖搁在床头柜上,然后拿过柳冬的日记,跳上床趴在那里读了起来。
柳冬这厮一直自诩是文艺小青年,常说自己会混迹在摇滚圈,就是个意外事故。为了这个梗,他不知道被钱巧巧他们笑了多少回,她一直以为柳冬就是个只会玩贝斯与相机的家伙,看了他的日记才知道原来柳冬真不是吹的,他的采风日记被他写得头头是道,奇趣不已。
看了大半本日记,钱巧巧眼睛发涩,精力不支地直接睡了过去。房间里的风似乎又紧了紧,她迷迷糊糊地伸手抓过床上的被子,抱着被子一起翻了一个身,迷糊间听见有人在窗外放音乐,可累得实在睁不开眼起身去关窗,这歌声就持续了一晚上,伴着她一直到了天亮。
三
翌日。
一夜没睡好的钱巧巧一肚子气,顾不得把自己整理干净就一阵风似的直接跑下楼。才到楼下就看见老板一个人泡了一壶茶坐在天井中庭。晨曦的阳光聚成几束洒进中庭,愣是把这个不起眼的男人,照出了几分方外高人的调调。
老板看见她鸡窝一样的脑袋,好笑地举了举手中的茶杯:“早,喝茶吗?”钱巧巧倒也不忸怩,接过他递来的杯子,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信阳毛尖,珍芽,还是上等货呀!”她眯起眼笑开了花,自动坐下又继续喝了一口。
“你是个识货的。年纪小小,对茶的了解倒是不差。”老板瞧着眼前这姑娘贪杯满足的样子,像足了他家的小白。小白是他养的那只猫,只喝茶不喝水。
“嗯。小的时候我就爱喝茶,而且只喝绿茶。长大读了一点关于绿茶的书,就懂了那一点点。我爸说我这是天生,不用人教。”
“前世债,今生还。因缘种种,躲不过。”老板垂眼,吹吹了杯子里的茶末子。
“什么债,还什么?”钱巧巧好奇问,老板不语。
“对了,昨夜谁在院里放歌啊,吵我一大晚上,还让不让人睡了?你瞧瞧我这黑眼圈,今天不用化眼线,自带了都。”
“你没事,不要往东边去。逛逛就回家吧。”老板避开凑上来要给他看黑眼圈的钱巧巧,收拾起茶壶茶杯就走了。
“呀,我的茶!神神叨叨,喝一点会死啊,再让我喝一杯呀。”嗜茶如命的钱巧巧一阵子哀嚎。
“这小破镇,就那么点大,翻个遍都要把柳冬给挖出来,管它东南西北。”钱巧巧不以为然地背上了包,满大街找柳冬去了。
其实她不是漫无目寻找,她从柳冬的日记里发现,在半年前柳冬来过这里,进了一个叫和玉的旧物店,就是在那个时候机缘巧合得到了那面镜子。以钱巧巧对他的了解,这次他故地重游一定跟这镜子有关,不然他不会把镜子随身带着。
她按照日记里的线索,一路寻到了和玉。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此刻面前的和玉旧物店已是一片废墟。
“老板,买瓶水。”钱巧巧找了一家离和玉不远的杂货店想问问情况,“老板,和玉怎么了呀,我这次来还想再淘点东西呢。”
老板接过钱,把水递给她:“十几天前,一场大火把和玉给烧了,连老板都被烧死,尸体都看不出个人样,还放在镇上医院的太平间里,没人认领,这事上新闻了。”
“原来这样呀,谢谢你啊,老板。”钱巧巧漫不经心地接过水,心里却揣测着十几天前,跟柳冬来的时间差不多,这也太巧合了。可店都烧成了废墟,店老板都死了,这下还能去问谁。
四
揣着一堆疑问,她只能先回客栈再做打算。到客栈回房后,她又拿出手机,不死心地拨了柳冬的号码,仍然不通转语音信箱。
她有点厌气地打开房间的窗,外面天色已黑,转身她又把镜子翻了出来,拉了把椅子坐在窗口,细细再查看了一下镜子。这面镜子除了精巧一点,质地看着不菲了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她摸过那个缺角,不划手,反而很圆润,想来只有经历长时间触摸浸润才会有如此圆润的缺口吧。钱巧巧暗暗心里揣测着,江南十月的晚风,轻轻柔柔,一波一波从窗户外拂面而来,吹得钱巧巧微微有些醺,不知不觉中抱着镜子,她就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不踏实,那烦人的音乐又吵得她不得安宁。但可怕的是,她想要睁开眼睛,突然发现怎么都睁不开。而那歌声却由远到近愈加的清晰。她一个激灵场景转换,竟然让她看见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比自己瘦的女人,穿着一身及膝的素面旗袍站在一条小巷子里,那女人嘴里还不停地喃喃着:“小阿爹,小阿爹......”
钱巧巧吓得三魂六魄集体罢工,僵僵地瞧着那个跟自己长得没两样的女人。那歌声一阵阵钻进她的耳朵,惊悚异常。她知道了自己被梦魇了,可这梦魇诡异到她自己清楚知道在发梦,却醒不来。
“出来!”一声呵斥如一道光,扎进了她的眼睛。她本能一闭眼,人恰恰好地醒了过来了,怀里的镜子掉在了地上。
老板捡起掉在地上的镜子,放在了钱巧巧的手里,“你这债终归是要还了,还是找上了你,逃不过。”
“我欠什么了?你又是谁,你到底知道什么,干脆点,一次全告诉我,省得我跟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恢复了镇定后的钱巧巧,索性一次问到了底。
老板挑了挑眉。过去有点小瞧了这姑娘,看她这样子,一点也没有被刚才梦魇吓到不知所措,反而有点理顺了前因后果。
“去镇上旗袍店,买一件你刚才梦里见到的旗袍,带上镜子去镇东董家废宅。那里会有你要的全部答案。可我不能保证,你能去也能回。菩提因果,万般皆生孽,你考虑清楚。”
钱巧巧笑了:“从小我爸就说过,我总是会一些现在人都不愿意去学得东西,而且都好似天生的。他说这是我前世积来的缘分,敢情这不是缘分,而是债。”
“谢谢你老板。我现在只想知道柳冬与这事有没有关系。”
“有。”他递给她一块系着五彩绳的怀古回答道,“戴上它去,希望能保你平安。”
五
镇东,董宅。
小巷子口的一排八菱角路灯明亮异常,足够让人看清这栋废弃的小别墅曾有属于它的风光。
宅子外面爬满了野生植物,覆盖起大半个宅子,宅子一角,依稀能瞧见当时的琉璃碎窗片,那么多年它的颜色早已褪成灰败,可遗留下只点片星的光彩,都能让人浮想起当时的流光片影。
钱巧巧按照老板说的时间点,穿着素净的单扣及膝旗袍,带着镜子站在了董宅的巷子口。
空气中不知从哪弥漫起白玉兰的香气,早春三月的花开在了十月,伴着夜晚微凉的晚风,格外有一丝清爽。
她以为自己会很怕,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发现竟然没想象中那么害怕。这奇怪的香气,这忽远忽近的歌声,都在提示着她这事情的匪夷所思,但她不能胆怯,她必须知道柳冬在哪里,而那所谓前世的债,终归也要了一了的。
“老板对我说,我的梦都因你而起,那么你就来告诉我真相!”她翻手取出藏在小袖口里的符咒,对着镜子正面便贴了上去。
镜面发亮,渐渐浮起好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董氏家族是上海纺织业的巨头,董家老爷下江南找旗袍绣娘的时候,认识了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云娘。云娘一手绣艺在当地是出了名的,难得的是云娘模样好,性子也好,有着江南姑娘特有的温婉,软糯。小地方的姑娘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有一个城里来的少爷对自己百依百顺,自是抵抗不住,一来二去,两人就此对上了眼。
董老爷是有家室的人,况且家里那位大太太的父亲是外商主席,董家能有今天,少不得要靠着他岳父大人那些个人脉。当初娶她的时候,他就跟他岳父再三保证了家里就她一个女主人,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为了家业,他断然也不能带着云娘回董家。可那时云娘已身怀六甲,他在当地买了董宅把云娘安置在这里当个外室,时不时来照拂他们母子一下。
云娘是个安分的姑娘,心也没有多大,有着董老爷的帮衬,开了一家绣庄,凭借自己的手艺,这日子她过得倒也安稳。
董七是她的全部,这些年她守着儿子,觉得这辈子做什么都值了。好在董七没辜负她的期望,从小到大都是个聪明的孩子。从北平学成归来后,帮着家里做着绣庄的生意,有模有样,得到董老爷不少的赞许。
董七跟她母亲一样,心地善良。绣庄里的掌柜,工人、绣娘,凡是提起七少爷大家都异口同声赞他是个极好的人。
有年镇上发大水,淹死了不少人,恰巧有一家子在绣庄里干活,夫妻两人都被大水卷走,留下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也没有个亲戚领养,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事被董七知道后,他直接带了这丫头回家,对家里上下说,这丫头从此就是他女儿,家里的小小姐。
云氏大惊,董七那时还未成亲,就多了个不大不小的闺女,说出去以后还有哪家清白姑娘愿意嫁来他们家。她自是不肯,为这事与董七懊恼了许久。
董七觉得韩老汉对自己有恩,现在他们家没了人,他女儿就是他董七的闺女,谁也不能有外话。
原来董七有次上外地进好料子,人生地不熟,款项都被地头蛇给摸了去,还是韩老汉冒死给他要了回来。这事他没跟云氏提过,就怕她担心。
云氏知道了来龙去脉,一时也没了理由反对,思着想着不过是多一张嘴吃饭,以她儿子的样貌品性,应该会有好眼光好人家的女儿瞧得上。
就此后韩老汉家的丫头,就在董宅住下。小丫头伶俐,可爱,博得了董宅上下人的欢喜。董七送她去学堂上课,她也学得有模有样。后来董七见了她有制茶的天分,就请了好的师傅让她拜师学艺,她更是如鱼得水,学得了一手上好的制茶手艺。
几年过去,小丫头成了大姑娘,还依然随着小时候的叫法喊着董七小阿爹。云氏这几年帮儿子物色了好多姑娘,可都没入了董七的眼,时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董老爷却派人来接董七与云氏,说要认祖归宗。
原来董老爷这些年生意越发做大,已完全不用再看老丈人的眼色行事。家里大太太多年仗着自己父亲的关系,从来没有半分体贴温柔,生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像话。如此一对比起来他就越发觉得云氏与董七的好,再不顾及夫人家的颜面,要接云氏他们回家。
云氏自是欢喜,董七见母亲高兴,把原本想拒绝的话给咽了下去,遂叫人安排行程,去上海与父亲团聚。
韩盈已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一颗心全悬在了她小阿爹的身上。本以为这辈子小阿爹就算成亲,也不会与她分开,她还是阿爹的女儿。可谁知晓小阿爹一家要去上海,她怕是不能跟去。几天下来茶饭不思,瘦了一大圈。
“盈盈,你最近的茶不够纯,有心思?”自从韩盈独立制茶后,董七就再没喝过外面买的茶。他的茶都是韩盈一手采摘,亲自制成,自然好过外面买的那些。今日董七喝出茶味略有偏颇,眉头一挑,开口询问。
韩盈捏着手里的帕子,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拿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小声嘟囔:“怎么不同,小阿爹你都要去大上海喝好茶了,定是看不上我的茶了。”
董七好笑地看着这个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丫头,已落落成了个大姑娘,原来怕自己丢下她,笑道:“我只喝惯你的茶,去上海也只能带着你了。”
惊喜来得太快,韩盈一下子跳起来道:“那我立马回房收拾衣裳。”
“等一下,拿了这个再回去。”董七从桌柜里拿出个细长盒子递给韩盈,“原本想着你过几日便是十六岁生日,要给你大办一场。可马上就要去上海了,生日怕是做不成,这个是小阿爹给你的礼物。”
“谢谢小阿爹。”美滋滋地接过盒子,韩盈一溜烟地跑了。
六
上海董家。
大太太自从知道老爷他要带小的回来认祖归宗后,作天作地,把家里能砸的都给砸了个遍,可因为娘家已势弱,再不能依仗,没办法阻止她的男人要带个小的进门。
董七他们来到的那天,那烈性子的大太太直接从两楼阳台上跳了下来。还没进门,便先见血,似乎都在预示着董七一家的未来。
大太太这一跳,虽没致死,可就此便瘫在了床上。她的两个儿子对云氏与董七的怨恨每日每夜不停地烧着,这火已足够燎原。
富贵人家的悲哀莫过于此,更何况在当时人命不值钱的年代,死个把人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个事。
在大太太两个儿子的策谋之下,云氏在大宅子里没住上半年就莫名其妙地殁了。董七虽知道这事跟他两个哥哥脱不了干系,可苦在没有证据,加之他父亲手心手背都是肉,仨儿子都是亲生的,这事便了了作罢。
云氏一死,董老爷一夜之间老了许多,董七要把母亲送回老家安葬,不希望自己母亲继续留在这肮脏的地方,他也没反对。走前,他没带上韩盈,想着留下她帮自己照顾父亲,等他回来再带她离开。
可他怎么都没算到,他那两个畜生的哥哥,连自己亲生父亲与韩盈都不放过。
等他回来,父亲已死,韩盈疯了。整天就知道抱着他送她的镜子,对着镜子傻笑。谁若去拿她的镜子,她就能跟人拼命,又踢又咬,怎样都不肯撒手。
这一切的突然,让董七着实措手不及,迫于无奈,他带着韩盈离开了上海董家,回到了老家董宅。
韩盈回到家后,隔日便把缺了一角的镜子搁置在自己的梳妆台上,拿了根绳子上吊自杀了。
短短半年,董七经历了最亲的人短时间内骤然离世。这打击让他无法承受,他终日借酒解脱,醉得不知天日。唯一一件不会忘的事,跟韩盈在世疯后一样,就是抱着镜子不撒手。
这世间的悲剧,向来都是一茬接着一茬,从不会因为你过得太过苦难而就此收手。
他那两个狠毒的哥哥,败光了上海的产业,欠了一屁股的债,就打起了江南这边董宅的主意。用伪造的房契,把江南的房子卖给了他们的债主。
债主带着房契来收房子,董七整个人都是颓气,根本无力证明宅子的归属,只能放任债主把房子收走,他人就此离开再无踪迹,同时消失的还有那面镜子。
收房后,债主带家人自住。没住多久,便传来了宅子里闹鬼,家宅不安。寻了好多道士高僧都没有办法。债主一气之下,想找那两兄弟算账,可那对兄弟早跑了路,债主无法才将将咽下这口晦气,随后带全家搬离,弃了董宅。
说也奇怪,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无数历史事件,这栋宅子都没人敢住,也没人敢拆。皆是因为住进去的人,或曾想拆的人,非死即伤,跟诅咒似得,一直笼罩在宅子上空。
这宅子一搁就是多年,没人敢去再管。
镇东董宅成了这小镇子的禁忌,没人再问再提,宅子旁的一排八菱角路灯是镇上人为了壮胆才给按上的,想着明亮一点,阴气跟着就会少一点。
七
“韩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原来我就是韩盈的来世,所以我天生对茶敏锐。”钱巧巧看完这段往事,摸着镜子,欷歔不已,可镜子再没出现过什么画面。
“韩盈?你怎么可能是韩盈。”一男人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空旷的巷子里,钱巧巧循着声音望去。
“大爷,你怎么会在这里!”看清楚来人,她惊讶地问。
眼前的人正是那个前几天拉她去舶舶客栈的大爷,她还多给了他双倍的钱。
“这辈子我叫周臣华,上辈子我就是董七,把盈盈的镜子还我!不要拿你的脏手再玷污盈盈的镜子!”
钱巧巧被突如其来的回答给吓到,倒退了几步,把手中的镜子握紧。过去她从来不信什么前世今生,谁如果跑她跟前,跟她讲什么命理投胎转世,她铁定能笑得人家找个地洞钻下去。
这几天发生的事,让她不能用科学来判定,她已经从最初的惊吓害怕转到了现在慢慢地接受。
“我如果不是韩盈,为什么我会跟她长得一模一样。我管你是不是董七,你告诉我柳冬在哪里,我就把镜子还给你。”
周臣华听到柳冬的名字,阴阴一笑道:“我很快会送你下去陪他,很快。”
“柳冬......柳冬!你到底把他怎么了!”听他口气,钱巧巧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急切地问。
“死了。在我的店里被我烧死了,你们兄弟都该死!盈盈的仇,我父亲母亲的仇,都要报了。”周臣华亮出匕首朝钱巧巧走去。
空气中白玉兰的香气一下子发散开,较之前更加浓郁。那首时时刻刻都在钱巧巧耳边响起的歌,歌声越来越大。
钱巧巧听见周臣华神志不清地回答,看着他疯狂的神情,知道这债,今天一定是要用她死来还了。可她不是韩盈吗?为什么董七要来杀自己,这疑问怕是只有死了才会知道了罢。她眼睛一闭,等着刀子插进她身体。
“不要!小阿爹,不要!”钱巧巧听见女声,豁然睁开眼,一团背影挡在她面前。
韩盈,是她!素面旗袍,跟镜子里的她一个样。
“盈盈,他们两畜生这样对你,你......”周臣华一时哽咽,说不下去。
韩盈转了身,看了钱巧巧一眼:“真像啊,命中注定罢。”她又转回去道:“小阿爹,你看她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这是老天提醒我们啊,小阿爹,你不能再错下去,前世的人都不在了,再大的恩怨也该放下了。”
“放下,让我怎么放下?那俩畜生对你做了什么,你忘记了吗!你至今被困在这宅子里不得投胎,还不都是他们犯下的错。”周臣华语无伦次,听得钱巧巧云里雾里。
“韩盈没投胎,那么我是谁?”钱巧巧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呵呵,你是谁?你是董亮,前世就是你与柳冬,哦,不对,前世他叫董骢,就是你们兄弟俩先谋害我母亲,后杀了我们的父亲,再玷污了盈盈,让她抱屈自杀。你们不该死,谁死?”周臣华的一席话,把钱巧巧彻底打蒙了,原来这才是她前世的债,她跟柳冬一起欠下的血债。
“原本这辈子我以为没机会了,开着个小店,守着盈盈,我也知足。谁知道柳冬自己撞上来,从我手中买去了镜子。他跟前世长得没两样,那张皮倒是长得好,我一下子认出了他。那时候舶舶客栈的顾老板就点化过我,让我放下仇恨,好好过这辈子。我听了他的话,想给盈盈积个福报,就放柳冬走了。可老天都不放过你们,柳冬又回来找到了我!说想给镜子缺损的柄配整齐了,要送给女友做礼物,问我有没有方法。”他看了钱巧巧一眼,“他还给我看了他女友的照片,那刻我就确定,前世的债,这辈子是老天爷送来我面前,让我报了。当天我就把他弄死,拿了他的手机,然后一把火烧了铺子,我没亲戚往来,平时与镇上里的人都极少说话,大家都以为死的是我。做完这一切,我就躲在董宅,开着柳冬的手机,等着你来找他。你果然来了,那天是我故意送你去舶舶客栈的,因为我要你带着镜子来董宅还债!”
听完周臣华的话,钱巧巧终于明白为什么柳冬的手机会转语音信箱,短信能收却从来没有回过。一切都是个局,是董七等着她的局。柳冬为了送她礼物博她开心,活生生送了那条命。
看着钱巧巧泣不成声,周臣华拿着匕首在她面前晃了又晃,神情愉悦地问:“明白了?天意。盈盈说天意,我觉得就是天意把你们送来我面前!”
“小阿爹。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再下去你就真回不了头了。我就算投胎,都不会安心的。小阿爹,我不投胎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们都让前世过去了,好吗?”韩盈固执地挡在钱巧巧面前,寸步不让。
“仇恨捆绑了你前世今生,下辈子你还要为这桎梏继续下去?董七”舶舶客栈的老板,不知何时站在了周臣华的身后。
周臣华一下子转头,手里的匕首不停挥舞,发疯地说道:“我不管,我要他们跟我陪葬!”
“韩盈呢,下辈子继续跟着你受罪,生生世世在这里等你回来,等你一次次轮回过来找她?这世间的灵体终有消亡的那刻,她怕是等不来你的下一次了。”顾老板不看他,看着没有实体的韩盈一声叹息。
顾老板的一席话,醍醐灌顶涌入周臣华心中。执念了两辈子,韩盈才是他心中最大的晦涩难述地念想。
当他还是董七的时候,瞧着那天天追着他喊小阿爹的姑娘,便心有所动。母亲次次催他成亲,他都寻了理由打发了去。其实他自己明白,他想娶的只有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姑娘。这辈子碍于礼教就算不能跟她在一起,他最起码可以选择终身不娶,只为了守着她,护她安稳周全。
“我本想着天道循环,不好太过插手,血债终归要血来偿还。可我眼见你动静越来越大,一条人命还不罢手,你死不足惜,却连累韩盈跟着你魂飞魄散,到时候你该如何自处?”
“小阿爹,收手罢。”韩盈焦急地规劝周臣华。
“我如果收手,去自首,你可有办法把盈盈送去投胎?”周臣华有所松动,丢了手中了匕首
“那就要看钱巧巧愿不愿意用她后半辈子的福报,帮你抵还了孽债,换韩盈脱离此地。”顾老板看向钱巧巧询问。
钱巧巧点头,事到如今就算拿她那条命去换了,她也没什么怨言。
顾老板伸手问她要过镜子,中指抵在食指上再与拇指对合结了一个结印,再从地上拿起周臣华丢弃的匕首对着钱巧巧手臂一划。血大量涌出,被吸进镜子里。他对韩盈招招手,韩盈没理,含泪飘向周臣华。
“小阿爹,我不想去投胎,我要在这里等着你回来!”灵体虚浮,周臣华想抱她,却一个扑空,白玉兰的香气缠绕在他的鼻尖。
他笑笑说:“盈盈,你去投胎,下辈子小阿爹一定找到你,不会让你等太久。”
韩盈依旧不舍,周臣华催促,“快去,你不听小阿爹的话了?一定要让小阿爹死在你面前?顾老板这个印,结不了多久的,莫要耽误时辰。”
一听周臣华以死相逼,韩盈不敢耽误,“我等着你回来,小阿爹!”语毕,化成一道影子闪进镜中。
空气中的香气与歌声,随着韩盈灵体的消失,骤然淡去,直至无声。
“帮我照顾好她,这辈子我把她交给你了。”周臣华拍拍顾老板的肩膀,朝巷尾离去。
八
舶舶客栈里一如既往安静到没人,柜台上有只懒猫,眯着眼打盹。
“叮铃,叮铃......”柜台上的铃铛扯绳被来投店的客人拉响。
里间出来一位姑娘,微胖,手上的铆钉手环戴满一整只手腕,浅笑嫣然地问:“住店?欢迎来舶舶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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