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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吧第二十二届群杀《征途》第二轮参评帖(共搜集有16帖,此为第16帖)

(作者:鹰;提交人:芈;提交时间:2016/4/8 9:40:53)

第二轮中区:玛琳快跑(帖杀厄尔阙) 发贴心情 Post By:2016-4-7 21:29:17


  Ⅰ
  卤素计数器轻微地响着。实验笼里,一只黑猫将嘴咧到夸张的程度,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不远处,靠在椅子里的严承也被“传染”了。现在是午后,一天中最容易犯困的时段,尤其对他这样年近七旬的老人而言。在严承面前,他的侄子——厄尔星系乃至整个卡兰星域赫赫有名的科学家——严慷,正带着他的助理,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叫什么来着?哦,他在叫她,玛琳,跟福尔马林的后两个字同音,两人一起摆弄着一台像蛋形舱一样的机器——这就是严慷非叫他来看不可的新发明。
  严慷的实验室占地面积足够停50辆云霄飞车。这里有卡兰星域非官方运行速度最快的大型计算机、最安全稳定的小型核裂变装置、以及其他最先进的科研设备。这些都来自严承这位严家家主、前厄尔星首富的倾囊相助。话说回来,严慷也没有白烧家族的钱。他发明出了众多高科技产品,其中包括卡兰星域最先进的人工智能机甲。正是因为有这些先进的机甲,政坛失势的严家才在厄尔星系保持了应有的尊贵地位。
  像所有醉心于研发的科学狂人一样,严慷头发蓬乱打绺,身形偏瘦,原本不矮的身材因长期埋案而略显佝偻。玛琳的个子不高,身材比例却很协调。从筒裤的轮廓就可以看出她有一双曲线健美的腿。在严承彻底睡着之前,两人终于将设备调试完毕。
  “这是什么?” 困顿、嗓子发干的严承没好气地问。
  “一台传送机。” 严慷回答,双目中夹杂着血丝。
  严承眨了眨眼,望着眼前的蛋形舱,道:“你叫我来就是看这个?传送全息360度立体影像,还是快传海量数据?”
  “传送物——质。” 严慷的语气中带着激动。
  “什么物质?”严承有些不解。
  “无机物、有机物,”严慷挥了一下手,玛琳向猫笼走去。“传送机完成后,我先后做了3次试验。第一次是一个小钛金砝码,第二次是一个拆开了4环的9连环,它们都成功了。第三次我用了小白鼠。”
  “你是说传送有机生命体?”严承大吃一惊。
  “嗯。”严慷肯定的点了一下头,“小白鼠也成功了。所以,今天我一睡醒,就把伯父您请了过来。”
  “厄尔神在上!”严承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简单来说,在偶然条件下,我获得了反物质粒子。我用反物质粒子与同等当量的物质粒子在真空中以光速对撞,结果它们一起湮灭了并造成了小范围空间坍塌,对撞时,还产生了一缕光——” 严承停下话头,向玛琳示意。
  玛琳抱着黑猫,抚摸着它,将猫抱进了仪器里,又把黑猫伸出在外壁上的白色爪子轻轻握住,塞了回去。最后将仪器从外面关上了。
  严慷输入几组预先准备好的坐标,小心翼翼地启动了对撞装置,过了大约3分钟。半透明的蛋形舱体内发出奇异而朦胧的光,并经舱内壁极其光滑的镜面相互折射。又过了大约10秒,黑猫不见了!
  玛琳在严承眼前甩出一个虚拟显示屏面板,视频由屋顶摄像头即时传送,右上角一组时间数字在跳动。主画面中是一个半球形穹顶,摄像头拉近,只见一只四足雪白的黑猫,在屋顶球面最高处有些茫然地四顾。实验室内,玛琳正在联系外面的特勤人员将猫从穹顶上带下来。
  “这是真的?”严承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会是自己这个疯狂的侄儿想搞什么大项目缺经费了,找两只长得差不多的猫来诳家族的钱吧?
  严慷却不知道伯父的想法,他正沉浸在又一次传送成功的喜悦中。“瞧,这光很柔和,卤素计数器也没有探测到超标放射性,因此对生命体没有伤害。”
  “没有伤害——” 严承将信将疑地瞟了一旁记录数据的玛琳一眼,问道:“也包括人吗?”
  “是的,从已知数据来分析是这样的,但还没有试过。” 严慷回答。
  严承说:“那么,不如现在就让你的助手试一下,传送地点由我定。”
  “不行!”严慷拒绝道,“她还是个孩子。”
  “你这个蛋形舱,没练过柔术的成年人也很难挤进去吧?”
  “这是个试验品,我可以将它加高加大。”
  “如果今天你能让我亲眼见到活人传送,后面你需要的一切,我都会尽最大力度满足。”
  “可是……”
  “严——就让我试试吧。”玛琳接过话头。
  玛琳是严慷在野外捡到的一个小孤女,那时候才7岁大,自打遇见严慷,就跟定了他。她没有名字,严慷就随便取了个化学药剂的谐音,唤她“玛琳”。但是,严慷不让玛琳叫自己“主人”,更不许叫“大叔”,直呼全名也不合适,称呼遂定成一个单字“严”。
  严慷说:“可能会有危险,找别人来试吧。”
  “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啦。”玛琳说,“我看挺安全的。家主不说,我也正想体验一下呢!”
  严慷问:“你不害怕?”
  “不怕!”玛琳莞尔一笑:“如果不是你救我,我早饿死了。”
  做通了严慷的工作,玛琳钻进了半透明的蛋形舱。因为舱体比较矮,她半蹲在里面,膝盖挨着腹部,像一个婴儿。
  严承选定的坐标是他在严氏商盟的办公室。因为本人不在,这间办公室的密码门是锁死的。
  玛琳在一片柔光中消失在蛋形舱内。在严慷确认传送已完成后,严承伸手在眼前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监控视频。
  只见玛琳小巧玲珑的身姿出现在严承名贵的实木大办公桌上。她以臀部为轴,轻旋了个身,单手一撑,灵活地从桌上跃到宽大的椅子里。
  严承凝望竖立在空气中的全息电子屏幕,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玛琳,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严慷关切地问道。
  “还好,刚才有些紧张,现在有点渴了。” 玛琳朝向严承吐了吐舌头,“家主伯伯,我现在出不去了,能叫夜筝姐姐帮我开门,顺便拿杯冰咖啡给我吗?”
  “小丫头,你至少该叫我爷爷——” 严承回了一句,心说这倒是个验证视屏真实性的好办法,便与自己的首席秘书连了线,眼前的屏幕上瞬间出现了一张温婉不失干练的面容。
  “夜筝,请给我办公室的客人倒一杯冰咖……哦,不,冰碧茶。”
  视屏里,夜筝扬了扬眉,似有些诧异,但马上答应下来。不久,夜筝解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锁,手持一个青花瓷杯走进来。
  玛琳从椅子上跳下来,“夜筝姐姐好。”
  “董事长说的客人是你啊。” 因为玛琳替严慷来这里办过几次事,两人相识。“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哦,是中午,家主带我来的。” 玛琳接过茶杯“怎么是碧茶?”嘴里虽问着,却拿起来,将冰碧茶咕嘟嘟地喝下肚去。
  此刻,严承已经对这次传送确信无疑了,他转过头问严慷,“这丫头多大了?”
  严慷想了想,道“因为她的生日不确切,大概14-15周岁。”
  严承一脸黑线地嘟囔了一句:“还未成年,这让商盟的员工们会怎么想啊?”
  
  Ⅱ
  耳闻目睹了眼前的传送奇迹,严承的态度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远古传说中的传送阵,科幻故事里的跃迁,就在他眼前发生。虽然距离很短,他依然很震撼。现在,一有闲暇,他就跑进严慷的实验室问这问那。
  严慷得到的反物质粒子非常有限,经过几次实验就所剩无几了。反物质通常只存在于黑洞,有时也会散逸到黑洞的边缘。在黑洞边缘捕捉反物质粒子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因为距离一旦不够抵抗黑洞的吸引力,就会被黑洞吞噬。
  为了得到严氏商盟的鼎力支持,严慷放下手头工作,十分耐心地向严承讲解了他制造传送机的原理。
  “传送的根本在于维度。” 严慷说:“世界的最高维度是几维?我无法判断。但通常,我们的世界是三维物质世界,但我们又发现了反物质,由此我可以推断,世界最少是3+1的四维世界。”
  “我们知道,一张白纸,可以视为二维;一个立方体,可以视为三维;二维、三维都是物质的。三维体的表面是二维的,四维体的表面也是三维的。在一个三维立方体内设一个小立方体,外大里小的立方体每个点都用线相连,这个立方体既可以向外,也可以向内穿越,向外是物质的,向内是反物质的,这就是一个四维。”
  “关于传送的原理,很简单。在三维物质世界,原子与原子间在包括万有引力、电磁力、强、弱相互作用力等多种基本力之下保持受压迫的平衡。但进入四维空间后,因为四维各点相互支撑的拓扑结构,使原子们受的力大幅减弱,因此所有的原子瞬间分散,变成更小的夸克或我们所不知道比夸克更小的粒子。当这些微粒子重新进入三维空间后,又受到压迫,重新凝聚为原子,众多原子又按原样构成了三维中原先的物质。
  严承似懂非懂地颔首:“你是借由正反物质粒子的强力对撞,产生的冲击力,瞬间在四维空间上穿了一个孔,从这个点进去,另一个设定的点出来。这相当于在一个四维苹果上开了一个虫洞?”
  严慷笑了笑,道:“从微观的角度可以这么理解,但根本上,我认为可跃迁的空间变化就是第四维。物体瞬移,包括介子空间,这些都是第四维这根精确标尺所掌控的。”看到严承没有理解,严慷又补充说,“传说,远古时,天地是紧紧贴在一起的,也就是说,那时候的世界只有两维。伟大的开天辟地的厄尔神,头向上顶出天,脚向下踏出地,创造出一个崭新的高度标尺——第三维。”
  严承捻着打理的很整齐的山羊胡须,若有所悟。他又问道:“传送需要的反物质数量很大吗?”
  “跟质量和距离成正比,传送物体的质量越大、传送距离越远,需要的反物质粒子越多。但是反物质粒子很难捕捉。捕捉到的反物质粒子也很难从其他杂质中分离。”
  “既然是这样,你又怎么能够保留住反物质呢?”
  严慷嘿嘿一笑。“大伯,您健忘了。几年前,我曾在一处远古文明遗存中得到了一个介子空间。”说这话的时候,严慷有意无意地晃动了一下他右手中指上的戒指。这是一枚古朴老旧的戒指,在实验室的冷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光泽。
  
  Ⅲ
  “玛琳,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这一天,严慷在吃晚饭之前问道。
  玛琳眼珠转了转,两手一摊道:“想不起来了。”
  严慷从桌边拿起一个大纸盒,掀开盖子,中间是一个两层的蛋糕,蓝白相间的奶油花型间点缀着各种水果。
  玛琳惊讶地看着桌子中间的甜食蛋糕,问,“你40岁生日?我来了这几年,都没见你过生日呀!”
  “我哪有40?”严慷双眼一瞪,把另一个长条形的小纸盒一掀,道:“数数有几根?”
  玛琳打开盒子,里面是生日蜡烛,只有8根。
  严慷道:“8年前的今天,我捡到你这个小跟屁虫,整整七年了。”
  玛琳闻言,小脸受宠若惊地低下头去,咬了咬嘴唇,想说什么,终是没开口。
  “反正你不记得生日,以后就当今天吧。快把蜡烛插上!”
  灯灭了,八根橙红的小火苗在蛋糕上微微摇曳。玛琳的双颊在烛火后映出两朵圆形的红晕。她双手合十,默默地许了个愿。嘟起小嘴吹向蜡烛,却有一根蜡烛没有吹灭,玛琳赶紧又补吹了一口气……
  
  “严,你贵庚啊?”嘴唇上沾满蛋糕的玛琳忍不住问。
  “39。”
  “这样啊,那明年一定要过生日啦。”
  “看吧。”
  “40,是一定要过的啦。”
  
  严慷不喜欢吃甜食,只吃了些菜,喝了几杯酒。除了蛋糕,这些都是他叫玛琳准备的。过了没多久,严慷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平日里他是滴酒不沾的。
  玛琳摇了摇他的手臂,也不见醒。最后只好撑着小小的身板,把他扶到床上平躺,又脱掉了他双脚的鞋子,在他身上盖好毯子。做完了这些,她盘膝坐到床头的地上。对严慷说:
  “谢谢你。我的确记不得自己的生日,但认识你时,我已经10岁,现在18岁,只是长得小。”
  玛琳从严慷右手上摘下那枚古戒,贴身收好。
  “严,对不起!”她站起身,身形矫健地快步离去。
  
  Ⅴ
  “跑快点!再快点!”训导师在后面大声呵斥,如果达不到要求,就会挨打、关禁闭、不给饭吃。而被训导的都是一些孤儿,经受过基因强化,依然活着的4~10岁米利星孤儿。她就是其中一员。
  奔跑、接收训练,只有一个单纯的原始本能——活着。但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小伙伴离开,有的是被派了任务,有的是经受不了这炼狱一般的折磨而彻底解脱,被强化过的基因也无法让他们掌控自己的生命。
  7岁时,一天,她在奔跑中被撞倒了,膝盖上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一直在淌血。训导师像条疯狗一样冲过来喊:“站起来,跑!快跑!”她站起来,跑了几步,因膝盖钻心的疼痛又停下,训导师过来踢她屁股……这时,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喊:“不许打她”。她侧过头,看到阳光下,一个头发蜷曲,比她高出一头还多,很好看的男孩跑过来,她本来很想哭,不知为什么,却仰着头看着他笑了。他也淡淡一笑,命人给她包扎。
  这个漂亮男孩偶尔会来跟她们这些孤儿一起训练,待遇确是天壤之别,后来,她知道他叫德雷,是米利星的三王子。
  10岁,她奉命从母星米利星秘密来到厄尔星,最终成功完成任务,留在严慷身边。而不久后,15岁的米利星三王子德雷也以质子身份常驻厄尔星。在重逢之时,她曾经想问他,是否还记得她?可想到身份的差异,终没有问出口。
  
  现在,一头金发、俊秀挺拔的三王子德雷就站在她面前,依然是淡如微风的一笑。“带来了吗?”
  “启禀王子殿下,东西带来了。”她恭敬地双手呈上用自己的丝帕包裹着的古戒。
  德雷抖开丝帕,擦了擦一下戒指,凝神专注地探测了一下戒指里的空间。他感觉到了古戒内部的介子空间,此时正在微微转动,就像一个小宇宙。“很好,这是天大的功劳。你想要什么?”
  她想了想,眼睛晶晶亮地说:“自由。”
  “自由?我也想要。”德雷自嘲了一下,又道,“你会得偿所愿。还会得到贵重的奖赏。”说着,他重新将古戒包起来,贴身放进兜里。
  “谢谢三王子。”她再度恭敬地施礼退下。
  她走出没多远。德雷摇了摇头,叹息道:“别怪我,你知道的太多了。”然后,单手做了个手向下切的手势。“做的干净点!”
  德雷身边几个侍卫领命刚要起身。德雷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依稀看到一束光,很细,而且很快地消失于无形。德雷低下头,朝自己身上一看,竟然“哇”地叫出声来。原来,他的衣兜和丝帕都被穿出了破洞,戒指已经不见了!
  玛琳并没有发现这道细光,这道光消失的太快了。此时,她距离德雷和侍卫们,也不过才二三十丈的距离。
  忽然,玛琳感应到严慷正在试图链接她。她犹豫再三,还是许可了链接,耳中顷刻传来严慷像条疯狗似的大叫:“玛琳快跑!”


五月吧第二十二届群杀《征途》第二轮参评帖(共搜集有16帖,此为第17帖)

(作者:鹰;提交人:芈;提交时间:2016/4/8 12:14:00)

第二轮中区:海盗维克(贴杀茜拉) 发贴心情 Post By:2016-4-7 21:29:19

  有句话不知道是从哪个星系哪个星球上先流传出来的,但是人人都觉得十分有道理——当一个人仰望星空的时候,往往会产生一种思考的冲动;当一个人身在太空的时候,他就是一个思想者。
  因此抛开宇宙的其他部分不管,在已知的宇宙(包括蓝星、安奈、厄尔、米利、希斯发、布里西顿、璃星、银泰利恩等已知星系)中,思想最为深邃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海盗头子维克了,虽然绝对不会有人承认这一点。
  维克此时正在思考十分钟后的食物内容。
  这是一个十分深邃的话题,在璃星的一些学者看来,这个话题包含了以下几个部分:
  1. 十分钟;
  2.食物
  3.内容
  “十分钟”包含了狭小时空内的无限可能,“食物”则是客观实体和精神媒介之间的桥梁,而“内容”则是本真主义学派所提倡的“无载体认识论”的核心。
  还有一个有趣的巧合,就是本真主义学派的某著名学者,曾经在一次演讲中,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吃东西。
  十分钟后维克开始用餐。他并没有想好吃什么,但是食物已经由机械侍者送来了。
  关于这件事其实还有一则学界趣闻:
  据说在很久以前,有两个学派曾经就一个问题进行了长达数年的争论,其中一个叫做“人为抉择派”,另一个叫做“自然抉择派”。两个学派的核心冲突就在于当你不知道吃什么好的时候,应该先吃东西还是先搞清楚吃什么。
  不过这则轶事的有趣之处不在于后来“自然抉择派”的人都饿死了,而在于他们饿死之后,“人为抉择派”忽然就解散了。
  维克不是任何一派的,因为他本就不是学者。他有一个习惯就是每隔8个小时要吃一次东西,这一准则被他设定在机械侍者的程序之内。因此有人称他为“机械进食主义者”,并为此和“意识进食主义者”争论。
  他喜欢这个用餐的方式,但是不想当“机械进食主义者”,为此他公开干掉过很多“机械进食主义者”以表示自己的立场,结果一部分争论者认为他疯了,另一部分自己疯了,而幸存者则兴高采烈地发表了一篇论文,提出了“排他型机械进食主义者”的概念,但并没有提及维克的名字。
  维克本人并不知道这些,他十分平静地吃掉了机械侍者送来的卡兰白龙肉,这能够保证他在接下来的8个小时内精力充沛,这样才能更好地躲开璃星的“巡天”游骑兵。
  维克之所以被“巡天”游骑兵追击,是因为他吃了卡兰白龙肉,这使得璃星星系的一个很大的组织对他不满。这个组织的创立者在偏远星系的一颗星球上发现了一个远古遗迹,并从中找到了一本古书,他宣称古书中提出了“天道轮回”和“狩以四时”的概念。
  璃星的语言文字很难解释这八个字的意思,而这位创立者在参考了其他几个星系的语言文化风俗之后,成功地用璃星文字解释了这八个字,并提出了一项规定:在璃星的卫星绕璃星一周期间,禁止食用某种动物。
  在璃星的卫星公转的第一个周期,他们禁止食用斑猫,而第二个周期,他们提出禁止食用鬼犬,并在第一天办了一场斑猫宴以庆祝。后来这个组织的支持者越来越多,并获得了多个星际大财团的捐款,由此组建了“巡天”游骑兵。
  在第三百八十六个周期的时候,他们禁食的主题是卡兰白龙,维克当时正在为否认自己是“机械进食主义者”而发表公开演说,镜头露出了他餐盘中的卡兰白龙肉,紧接着,“巡天”游骑兵就开始四下寻找维克的踪迹,直到在安奈星系附近发现了维克的海盗舰队。
  当时一支安奈小股部队在和另外一支安奈小股部队作战,双方分别效忠安奈女王安奈雅和安奈舰队指挥官吉铜,正在他们厮杀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维克的舰队闯入了战团,将双方统统洗劫了一遍后扬长而去。
  安奈的作战双方分别对维克发表了谴责,并各自派出了一支小部队追击维克。但是很快效忠安奈雅女王的那支部队发现对手只是借助追击维克为名执行一项秘密计划,而效忠指挥官吉铜的那支部队也发现了同样的情况。
  于是他们再度厮杀了起来,原本仓皇逃窜的维克见状,一不做二不休又回头将双方洗劫了一遍后跑掉了。但是这么一耽搁,就被“巡天”游骑兵给盯上了。
  璃星星系是一个艺术的世界,璃星更是以此为自豪,比如“巡天”游骑兵在建立的时候,就请了十余名名大艺术家来设计这支部队的武器装备、飞船战舰、制服装甲、管理制度。很快这十几个人就纷纷提出了自己的理念,这些理念都足以说服别人并且能够不被别人说服,以至于组织创始者感到非常难以取舍。最后大家决定建立了一个陈列馆,将所有方案放在其中供人参观鉴赏,并在一百年后把受到好评最多的方案拿出来作为最终设计方案。
  而在那之前,“巡天”游骑兵的建设方案沿用了其他星系星际巡逻治安常备军的建设方案。这一方案使得维克极为头疼,和星际战争的军队不同,治安常备军的设计方案不注重阵地战式的强大布防和联合协调能力,而是注重速度、灵活性和侦察力,这使得同样是轻装战舰为主的维克海盗舰队无论在遭遇战还是追击战中都处于下风。
  从在安奈星系被盯上开始,“巡天”游骑兵已经追了维克三个璃星卫星公转周期了。
  维克用餐之后清理了一下牙齿,在侍者端来的水盆中清洗了手指,然后整理了自己的衣服。他是一个十分整洁的人,而且谈吐文雅,因此有的时候他也会独自到一些繁荣发达的星球上去玩,所有拿着维克通缉令的人都无法认出他,因为所有人都坚信一个有可能会伤害自己的人一定是一个吃饭不刷牙的家伙。
  维克在做好了一切准备之后,接过了**主控电脑的指挥权限,开始亲自操作飞船,并和追击自己的“巡天”游骑兵部队的指挥官进行了联系,开始新一轮的日常通话。
  “你好,我是维克。”
  “维克,你投降吧。”
  “今天是璃星历的什么日子?”
  “维克,你逃不掉的。”
  “我很喜欢唱维华尔嘉的那首《超新星一百光年外洗澡时的小泡泡》,我学了十六个小时才学会。”
  “维克,这里是‘巡天’游骑兵,你必须为你的罪行付出代价。”
  “我听过醉先生的一首诗,其中有一句恰好可以用来描述我们现在这种状况:那是你仰望的无奈,那是你懦弱的垂怜。”
  “维克,你投降吧。”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维克,你逃不掉的。”
  “我知道你下一句话是‘维克,这里是‘巡天’游骑兵,你必须为你的罪行付出代价。’”
  “维克,这里是‘巡天’游骑兵,你必须为你的罪行付出代价。”
  维克关闭了通讯,同时停止记录。这份记录包含此刻所在星际坐标的位置,以及此的太空星图坐标,这可以使得任何一个得到这份记录的人都能够确认一个相对的时间,如果有人得到追来的“巡天”游骑兵舰队上的航行记录,就可以确认两份记录的相对时间。
  这样一来,就可以证明追击者在任务执行上的敷衍了事,至少可以使得两批人打上几年的官司,从而又多养活了一些相关从业者,因此就会有人愿意出价买这份记录。
  维克接通了舰队内部通讯频道,海盗舰队的船长们纷纷和他打招呼。
  “嗨,头儿。”
  “你好,尊敬的维克先生。”
  “维克!维克!哈哈哈哈。”
  “啦啦啦,维克!”
  “雅了个克!”
  维克微笑示意。
  “嗨,头儿……”有个人切入了频道,“我想吃银泰利恩式熏桃兽腿。”
  那是一种有名的食物,所谓银泰利恩式就是用一种酷似机油的调料浇在整只桃兽腿上,然后一把火烧掉,等火熄灭后去掉不熟的部分和焦的部分然后吃掉其他的部分——这一行为来自于对银泰利恩机械人军团作战中一位悍勇的兽人军团长的言论:我要嚼碎这帮渣滓。
  然后在他被俘后机械人用这种方法把他嚼碎了。
  维克依然笑着:“调料我这里有。”
  “但是我没有桃兽腿了。”
  “‘巡天’游骑兵那里有。”
  “哦,太好了,我们要去干上一票吗?”
  维克没有说话。
  “呃,我是说……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些调料?”
  另一个人切入了频道:“不好了维克,布里西顿的虫子们在附近集结,似乎要和兽人们干上一架。”
  “多少人?”
  "三百艘船。"
  频道里一片寂静。
  “执行规避方案。”
  三个小时后。
  “维克,我们已经躲在了大狗星的背面,舰队已经锁定大狗星轨道。预计一百五十个小时内不会被虫子舰队发现——只要他们不往这边来。不过有个麻烦,‘巡天’游骑兵也躲过来了。”
  “‘巡天’游骑兵请求通话。”
  频道里再次一片寂静,大家都看着维克。
  维克接通信号,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一直追着自己跑到银泰利恩星系的舰队指挥官。
  一个穿着笔挺制服的蓝发少女。
  “我们遇到麻烦了,”少女指挥官开门见山,“我认为我们应该暂时达成一个相处协议,以免被虫子舰队发现,后果难测。”
  维克想了想:“你有桃兽腿吗?”
  少女目瞪口呆。
  桃兽腿是一种相当实惠的食物,肉多而厚,这是银泰利恩式做法必要的条件,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械人那样的牙口和消化或者说能量转化能力。因此很多爱美少女最讨厌的一句有力攻击话语就是“你有桃兽腿吗”?
  于是“巡天”游骑兵对维克海盗舰队展开了新一轮攻击,直到新一批虫族飞船赶来集结,大狗星背后可供躲藏的空间进一步减少,双方才停止了战斗。
  维克满头冷汗,但并没有表现的太过失礼,在友好而亲切地问候了对方之后,用卡兰白龙肉换回了桃兽腿。
  双方的飞船就在太空中静静漂浮着,度过一个又一个小时。
  “‘巡天’游骑兵请求通话。”
  少女的面容再一次出现在屏幕上:“维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维克双眼看着屏幕上方的指示灯:“一个忽然间很想家的人。”
  少女:“……”
  “维克,你家在哪里?”
  “哦,我家嘛……在蓝星,不过……安奈军……”
  ……
  “‘巡天’游骑兵请求通话。”
  “维克,离开家这么久,我越来越想念璃星,尤其是我家不远处那条小河……”
  ……
  “‘巡天’游骑兵请求通话。”
  “维克……”
  “‘巡天’游骑兵请求通话。”
  ……
  ……
  ……
  “‘巡天’游骑兵请求通话。”
  “维克,虫子舰队已经进入加速状态,不会顾及我们了。”
  “所以我们应该继续那可以持续到宇宙结束的追逐?”
  “不,我要回家了。我的部下们也都离家太久了。”
  “哦,祝你平安。”
  “你呢?维克。”
  “漂泊的不是我的脚步,是我的命运在宇宙中回荡的涟漪——醉先生。”
  “那真美,再见。”
  屏幕关闭的瞬间,海盗舰队的内部通讯频道立刻爆炸了。
  “啊哈哈哈哈哈,笑死老子啦,维克!维克!啊哈哈哈哈。”
  “漂泊的不是我的脚步,是我的命运在宇宙中回荡的涟漪——雅了个克!”
  “雅了个克!”
  维克并没有理会他们的胡闹,只是感到身后一道不善的目光,回过头,是妻子弦歌在瞪着他:“你又在戏弄人了,维克。”
  “是吗?”维克习惯性地整了整衣领,“同舟共济的仇敌,相爱相杀的冤家,浪漫的邂逅,你为什么不抱怨那些璃星吟游诗人揉捏了这颗少女心呢?是谁让她认为海盗应该是外表脏兮兮粗鲁不堪而内心冷酷中带一点小善良的样子呢?”
  他转过头对着屏幕:“你们谁再狂叫‘揉捏’这个词,我就要好好揉捏揉捏他!”
  “或者你喜欢我和她狠狠打上一架,把那个漂亮的小脑袋砍下来丢到太空里绕着大狗星转上三百年?你知道整个星域我打不赢的人没有几个。不过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能量补给和游骑兵打上一仗。”
  弦歌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真是傻瓜,小傻瓜。”维克嘟囔着,也不知是说游骑兵指挥官还是弦歌。
  “好了,你们这些小子们,永远不要去想那些你不懂的事,我们是海盗,不是思想家,给我开始加速!”
  (全文完)


五月吧第二十二届群杀《征途》第二轮参评帖(共搜集有16帖,此为第18帖)

(作者:鹰;提交人:芈;提交时间:2016/4/8 12:14:34)

第二轮中区:执念(贴杀严承) 发贴心情 Post By:2016-4-7 21:29:20


  如果你到过太空,在宇宙的深处飘行,那些星辰从你的身边划过,带着火热的炽烈,差一点便要去你还不愿失去的生命,那么,你便不会再喜欢那些通过大气层而见着的美丽了。
  我是一名机器人,曾在一艏巨大的客船上做一名修理工,当我逐渐拥有自我意识,周旁的人类便离我远去,最后一次替飞船整修时,他们将我抛弃在太空。
  我毫无轨迹地飘行,时间变成可有可无的存在。为了活下去,我关闭一切的运行系统,只留下意识偶尔清晰地张望静默的宇宙。
  一阵吵闹,使我从睡眠中醒来。我打量着这片与记忆中略有些相同的飞船,却如何也无法提取它们的共同点。
  “特利恩,你输了!”
  “喂,你还是不是我们队长?居然这么无赖?”
  我顺着声音望去,几位军人正围坐一起,玩着某种游戏。被唤着特利恩的男子三十岁左右,棱角分明的面容正灿烂地笑着。
  调笑的话语又响起:“特利恩,讲讲你的那个她的故事吧?”士兵纷纷聚到一起,七嘴八舌地争吵着。
  “好啦,赶紧找到合适的元件,修好飞舰。”只见他们原本嬉笑的面容突然就害怕起来,紧接着的话语便让我有一丝莫名的恐惧。
  “丢进焚化炉?”
  “能进化自我意识的机器人,它的身上也许有我们需要的元件。”
  我吓得后退两步,却踩在一堆大空垃圾上,眼看就要摔倒,却被那个叫着特利恩的人扶住:“你不用怕。我们是赫伯星的雇佣军。执行任务时,战舰受到打击,需要一些元件进行修理,所以,才把你和你的同伴从太空中拾回。”
  那些已经损毁的机器人,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我再次后退两步,想躲进无边的宇宙,却被另一个士兵抓住了胳膊:“看,我们需要的元件。”
  不知为何,很久没有用过的胳膊便将这个士兵摔了出去,只见他们取出光剑,作势便要砍向我。我无助地望向四周,不论多久,人永远掌握着最核心的能源,对于他们创造的机械总是很难施舍。
  特利恩突然冲进包围圈中,喝令士后退后:“我知道,这非常的残忍。但是我的飞舰更需要它。”我依旧后退,可是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哪里。
  “待我们回到赫伯星,我替你装一个更好的推进器?”
  其实在很久以前,机器人身上的元件,常常被拆来做为飞船临时所需的配件,此时不过是重复多年之前的故事。
  “如果你愿意,你的脚,我也会给你安装好。”
  因为机械人的造价实在太低,被拆卸了的机器是从来不会进行再次维修。而我的脚,也是因为这样才失去。可我能反抗吗?他要我的万用推进器,而不是我的意识,不过是再次回到无边际的宇宙之中,再次失去所有的动力。
  
  二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一家工厂的修理台上,特利恩正站在一旁,眼里有一种我看不明白的忧伤。他笑着说:“你可花光了我的全部积蓄。”
  而后我看见一个工人拿着一个奇怪的机械向我走来,我茫然地望向他。
  他接过工人手中的芯片,植入我的后脑:“和你相同型号的机器人,都已经消失。这是我能找到的最适合你的元件。”
  我明白,人类不可能为了一部没有用的机器,开启最初的元件生产。
  而我一直以为他就是每一个人所见着的那样--聪明而勇敢,幽默而富有同情心。直到那一次嶙海星域接令阻挡一艏飞船,他所有的面俱都在那一刻崩裂。
  “舰长,对方不肯通话。”士兵的回复令他有一丝手足无措。按照往日对敌的果断,他会毫不犹豫地进行阻挡:“娜拉,将飞船停下!”他歇斯底里地喊叫,得到的依旧是沉默的抵抗。
  士兵从操作台上探出头:“舰长,对方已经开启防护盾,似要硬闯。”
  他低头着头,作战命令依旧没有下达:“娜拉,我们一定要这般敌对吗?”
  终于,对方接受了通话,可是战舰的控制室里没有一人,通话屏上只有一句:“不打就让我们走!”
  “我倒想让你走,可偈桉城三百万的命债,你先给我一个交待!”对面竟然是那个在偈桉城犯下灭城之事的未来号飞船!那杀了一城的人,居然还失口否认,第一次围剿时,他便被那女子哄骗,放走了她,难道这一次还要再次重演?
  突然,通话屏上一片黑暗,他沮丧地跌坐在椅中,士兵回报的言辞无情地解说着一切:“舰长,对方切断了通话,是否下达作战命令。”
  他抬起头,望向战舰外的无边星空,缓缓说道:“火箭手准备,攻其左后方。”
  虽然下达了作战命令,可却失了最好的作战时机,使整个飞舰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他低声说道:“上一次围阻她时,我答应给她时间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搜索着已知的资料,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她的清白。
  “太空站监测到,在偈桉城爆炸之后,只有她的飞船逃生成功。若不是她,为什么要逃?”他的眼中闪过疑惑,“列奥,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这般对立,这般别无选择。”他怀疑自己最初的坚持是否正确,也始人云亦云了。
  他转过头望着我,突然就笑了:“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懂。”
  我从不知道他的心情会这么沉重,曾经那个果断的人再也不见了。
  自指挥失利之后,他在战舰上的时间慢慢减少,偶尔,我们会回到赫伯星球,在那里,他可以卸下所有的伪装,安静地坐在麦田里,等着日落之时的最后一缕阳光落在金黄的麦穗上,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然后随着时光的推移,他渐渐地沉默,拿起画笔,刻画一个红发的女子。
  
  三
  当赫伯星对蓝星的大反攻开始,他重新获得指挥战舰的权利。他脸上的笑意明显增多,他对我说:“列奥,我就要回到自己的家乡了。”可惜这一场战争却维持了年余,当战争的烟火从宇宙延伸到具体的星球时,废墟上立着无家可归的人们,却有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可我不知道,这样的毁灭再建立意味着什么。
  他说:“人类的文明不能延续的便在这些战争中消失,留下得便是我们用生命维护与遵守的真理。”
  我揉揉头,似懂非懂。
  “为什么人类创造了机器,却禁止机器的自我意识产生,这不仅是因为机器的强大,更是因为人类不喜欢不受控制的未知。但是,时间前行的脚步从不会因为任何一件事情而停止,就如机器体的自我意识。我相信,在未来,会是一个人类各个种族、人与机器和平共处的时代。”我不知道这样的未来会不会有,如果有,也将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说这话的时候,他便沉默了,似乎是越接近家乡,他的心情便越捉磨不定。
  做人真得很麻烦,除了情感的不确定性还要考虑身体承受能力的限制。追剿反抗的残余是他目前的任务,最近的一次战斗,不幸受了伤。
  他静坐医疗舱里,似乎有什么问题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我站在他的身边,他紧紧地抓住身边的扶手:“列奥,我不爱她,真得不爱。只是谎言说多了,连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
  我茫然地不知所措,试图拭去他眼角的泪水,他却转头避过。
  “对不起,我不是……只是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他站起身望向医疗舱外的军士:“那一次,我的战舰被迫停留在一个陌生的星球,那里充满血腥,是一个杀戮者的天堂,是她救了我,并带着我一起逃了出来。每当他们问着不着边际的话语,我便天马行空地胡乱回答,谁知道会演变成一场灾难。”
  “一个月前,在与安奈的决战中,也一并抓捕了她。”那个逃了四年的人,终于归案了,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为何他这么般忧愁?
  突然,他起身离了医疗舱,冲上一艏停在一旁的悬浮飞车。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四
  星际法庭,静坐的人们正侧耳倾听:“被告希斯发兽人族娜拉于宇宙历四千一百四十六年,在赫伯星犯下灭城之罪,死亡人数三百二十七万人,宇宙历四千一百四十九年三月归案,期间,未曾否认该罪,现依照联邦法律第342条第二款判处如下……”
  “她是无罪的。”他推开阻挡他的士兵,歇斯底里的喊着,人们纷纷望向他,低声的言语使肃穆的法庭失去了原有的安宁。
  威严的法官怒斥他:“特利恩上将,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士兵退向一边,他理了理有些折皱的军服,义正言辞:“做为蓝星联盟的上将,我从战争的前沿赶回,自然会对我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他抬起头,望向被羁押在一旁的红发女子。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一红头发,高高地盘在头顶,蔚蓝的眸子深不可测。
  她透过特利恩的视线,凝视着站在人们之中的我,我默默地退后,利用人们的肢体遮挡她的视线。是的,我始终是一胆小怕事的机器人,这是从我拥我自我意思开始,便注意了的性格。
  她收回视线,看向特利恩,嘴角的笑意更甚,却像一个熟悉的朋友轻声地问候:“还好吗!”
  他摇摇头:“这么多年,你寻找的证据呢?”
  我见过太多的人,会屈服于疼痛或是死亡,可她抑起嘴角似在嘲弄着人们的无知与胆怯:“不需要证明什么,能有三万百人相伴,想来,死后也不会孤单。”
  如果沉默是最好的结局,那么,一切都该这样结束。
  他所有的努力并未换回那个女子的生命,他拥有的一切没有丢失,可他的张扬却成为一种罪责,联邦最好的将军将进入军事学院,与孩子们讲叙他英雄般的史诗。
  “列奥,不用取了。”见我正准备取下他的的画作,他柔声地说道。许是经历过太多的战事,使得才四十出头的他特别害怕空旷,每一次回到地面,他都会选择选离军营居住在嘈杂的人群中。
  我点头应允,却听一阵敲门声:“请问特利恩上将还在吗?”推门而入的却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满脸的沮丧在见着我手中的画作之后,竟露出笑意来。
  “特利恩上将,我是未来号的副舰长陈斌,受舰长娜拉提示,特来求上将救救未来!”陈斌焦急地说着,也不顾特利恩是否能做到。
  “偈桉城的命案有你一份吧?”
  陈斌脸色一变,而后低头说道:“舰长曾说,这世上,只有你相信我们的清白,原来不是。”转身推门便走。
  特利恩上前抓住他:“告诉我实情。”
  陈斌迟疑了片刻:“我们追捕一群机器人战舰去了偈桉城,恰逢另一队机器人也在寻找莱利博士,他们因无法得到博士的图纸,便引爆了城中的核能。”
  “莱利博士?就是曾经提供微粒子机并控制住厄尔星机器人造反的莱利博士?”见陈斌点头,特利恩面路怒意,“是我辜负了你们的信任。可是,未来的核心记忆里应该有你们的运行轨迹,可以下传给我呀?”
  “在你们固定的思维里,已经将那些灾难划给未来,又岂会相信我们的一面之词。”
  迟疑片刻,特利恩追问道:“那么,那些机器人,又受谁的指使?”
  陈斌又朝我手中画像看了看,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舰长说,不论她接受什么样的刑罚,却一定要保住未来的完整性,因为,未来是你们成功的唯一机会。”
  那些被藏于深处的秘密似乎就这结束,特利恩不再追问,深遂的眼眸里再无一丝犹豫,自信而果断的特利恩回来了,那个叱咤风云人依旧掌握着他人的命运。

  五
  这是一个宁静的停晚,微暗的天空里霞光满天。我站在门前的桉树下,仰望着天际的星辰。突然,一艏飞船靠近。
  待飞船慢慢降落,却是一个兽人族的女子慢悠悠地走下舷梯:“这里是特利恩的草原吗?”
  我点点头,将她迎进屋中,虽然我不喜欢,也不想欢迎她,可是我知道,特利恩一定非常欢迎她的到来。
  这是我第三次见这个叫娜拉的女子,第一次是四年零七个月前,是在她判处幽禁的星际联邦法庭。
  此时,由机器人噬控制的耀星已经吞灭了两个星球。我记得特利恩走的那日,曾坐在她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临窗而望。
  他说:“列奥,我想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懂得喜怒哀乐。可现在,我却没有时间了,如果可以,请好好地生活。”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争,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悲观的情绪笼罩在各个星球,惊慌失措的人们四处寻找庇护,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那一夜的星,暗淡无光,窗前的桉树在夜里不停地摇摆,把一切都藏于黑暗。
  在与他相处的十来年里,我见过他为战争焦头烂额,也曾见过他为情所困,却从未如此悲壮,仿若此去将是永恒。
  “在兰特帝斯时,偶尔会看到你和特利恩的全息图影。”我这让我想起,这些年来,我一直不离他的左右,以便于此时的我已经成为人类与机器和平共处的典范。
  她续续叨叨地讲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语,却见门外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女子,手中提着一个盒子,进屋之后,便蹲在她的身边:“确定了吗?”
  她挽起袖口,一只金色的小虫便在爬上了她的胳膊。
  我大惊失色,相传,这金色的小虫,是从某个被毁灭的星球寻找到的,最初之时,它们会为人类的躯体提供一些必要的能量,但时日一久,这小虫便会反噬,从内而外,吞食整个躯体。
  她眉头微皱,抬起头对我笑道:“我以为,特利恩会带你一起去耀星,所以才选择这里的。”
  身边的女子却冷声道:“这是人与机器人的战争,他怎么会让机器人加入??”我不由抬起头多看她两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比你进化得完美的机器人吗?”那女子恶狠狠地说道。
  我正无措之间,娜拉却笑道:“未来,不要欺负他。”未来,她就是未来?那个与特利恩一起造就蓝星混乱,趁机逃走的飞船——未来?可是,它,怎么会是一个机器人呢。
  不知为何,心中一阵莫名情绪,我冲上前去,想将这二人治制住。谁知那个叫未来机器人却是一个格档,将我扔在地上。
  “近身格斗,还没有机器人能赢得了我。”她一边得意地说道,一边望向娜拉。
  “未来是我很小的时候,父亲送给我的近身待卫,自他们离去以后,我与未来便相依为命。有了飞船后,我将飞船作为了她的载体,而这副身体经过七次改造了。”娜拉似有似无的声音,淡淡地传入。
  此时,她的面孔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许是金虫入体的疼痛已让她不能自已。
  未来从医箱里取出一只针剂注射进她的身体,我冷漠地站起,从她们的身边走过,贪生的人类呀,拥有健康生命时,无情地挥霍,失去之后才懂珍贵。

  六
  桉树迎风而摆的柳枝在清晨的阳光里闪着晶莹,娜拉的苍白肤色已有血气,她站在门边看不出喜怒,只是静静望着被未来捆绑的陈斌。
  我走向前,取下堵住他嘴的布条,望着娜拉二人离开的身影,陈斌大声地喊着:“未来的防御系统一半是我载入的,连这副身体是我改造的,甚至引爆噬动源的暗落十号也是我做的,你凭什么不让我去。凭什么?”从我认识这孩子,他便没有不哭泣的。
  见娜拉并没有停止,陈斌继续说道:“我从七岁就跟着你,在宇宙中穿梭,看过那么多的争斗,而我不是一个胆小鬼。”
  娜拉终于停下脚步,走回到陈斌的身边,我以为他会责怪我的多事,可是她却看也不看:“我和你的母亲是最好的朋友,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甚至于你的学识,都是我一手所教,怎会不相信你!”
  “那么?你是不相信谁?”
  “你知道,我没有留下退路的习惯。”娜拉伸手解掉困住陈斌的战甲:“可这一次,你是。”
  陈斌站起身,义无反顾地往走向飞船,未来阻挡他前进的步伐:“特利恩为什么不带走列奥?”
  陈斌这才转头回来望向站在娜拉身边的我。
  未来继续说道:“列奥虽然是第一代觉醒的机器人,虽然不能言语,虽然接受新事物的时间会漫长而无期,可他也在努力地活着。如果你连这么蠢笨的机器人都不如,那么便上飞船吧。”
  此时,我身边的娜拉却笑道:“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陈斌没有吵闹,只是静静地看着娜拉走过他的身侧,他转过头,将眼角的泪水拭去,他喃喃喃地唤道:“她不会回来了,不会!”
  晨辉已经淡去,阳光正绚烂地照在草原,可是,我突然就不喜欢这样的阳光,它似乎要将我身体里的每一寸都剥开,任由人们观赏。
  随着时间的推移,牧场的人口越来越多,在陈斌的照料下,都一切安好,而我依旧习惯站在桉树下等着他们的归来。
  那一天,我等来了飞船,却没有等到我要等的人,我站在草原的深入,望向明亮的天空,特利恩走时曾说,若是想他了,便抬头看看他,他会在遥远的最际陪我一起仰望。
  “妈妈,今天晚上会有流星雨吗?”一个黑发的兽人族孩子,正抑起稚嫩的小脸期待地望向母亲。
  母亲拍拍他的头,拉起他的小手:“会的,娜拉说过,特利恩的草原一到夏天就会有很多的流星从天际划过。”


五月吧第二十二届群杀《征途》第二轮参评帖(共搜集有16帖,此为第19帖)

(作者:鹰;提交人:芈;提交时间:2016/4/8 12:15:21)

第二轮中区:光之镇魂歌(一)(攒刀贴贴杀顾南涛和特沙图 ,一区) 发贴心情 Post By:2016-4-7 21:29:21


三下敲门声后,门打开了,一个一等兵走进房间,向坐在桌前的两人敬了一礼。两人对视一眼,年纪较长的一人放下咖啡杯,问道:“什么事?”

一等兵脚跟一撞,立正说:“报告舰长,前方航路上发现一艘小型艇,正在连续发出求救信号。”说完,一等兵打开自己的终端,将飞船坐标和图像都投影到了半空。

舰长有些惊讶,问道:“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遇难的小型艇?与对方取得联络了么?”

“我们试图建立通讯,但是对方没有回应,也没有移动,初步判断是动力和通讯设备都出现了故障。”

“大概是卷进前几天的磁暴了吧。”坐在舰长对面的青年望着投影说话了,“派人救援吧。”

舰长皱起眉头,说:“这么偏僻的地方出现一艘小型船实在太可疑了,就算要救援,也不该由旗舰派人,联络沃尔德号……”

然而舰长的话还没说完就对面的人被打断了:“旗舰距离最近,况且那么一艘小艇,能对战舰有多大危害?”青年又自言自语了一句,“不过作战部队还都在休息,让警卫队去吧。”

不等舰长反对,青年就转头面对一等兵说:“让凯拉尔派三艘侦察机去回收,带着食物和水,如果发现幸存者就带过来。”说完他瞥了一眼舰长的脸色,又加了一句,“让他们保持警惕。”

一等兵敬了一礼转身走出房间。

“我们去控制室吧,冈特舰长。”青年说着站起身来,冈特舰长也立刻起身,跟在青年后面走出房间。





巨大的显示屏上,数据不停地变换着,十四个操作员在位子上进行着各自的作业。青年和冈特站在房间**,青年一边扫视着终端上的文件,一边听着警卫队长凯拉尔的报告。

“……根据编号,这艘民用小型艇属于一家连锁舰艇公司,该公司主营业务是运输,也提供舰艇出租。具体的客户名单是商业秘密,需要至少**级别的权限才能查看……”

青年大致翻看了一下传到自己终端上的电子身份证件和出租合同。租下这艘小型艇的人叫做路希亚诺·比安奇,是一名37岁的男性,签的是三个月的租船合同,并没有特定的旅行地。

“总体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疑点。”凯拉尔最后得出结论,“幸存者一名,已经在控制室外等候。”

青年点了点头,凯拉尔转身出去,随后带着一个人重新回到控制室。那人身材中等,一头乱糟糟的金色短发,满脸的胡茬显得很邋遢,虽然已经从警卫队那里得到了食物和水,看起来仍然身体虚弱,精神萎靡,只有一双海蓝色的眼睛看起来依然沉静。

那人向着青年弯腰鞠躬,说:“十分感谢。我叫路希亚诺·比安奇,是个旅行者。六天前遇到了磁暴,若没有阁下相救,就要葬身宇宙了。” 他的声音温润磁性,让人想起深沉华美的天鹅绒,听着很舒服。

青年点点头,说:“不用客气。我是蓝光军第七舰队司令霍德,这里是旗舰兰斯洛特号,这位是舰长冈特。救助遇难船也是我们的义务,我们会保证您的安全,请先好好休息。随身物品在检查后会交还给您,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告诉警卫队长凯拉尔。”

说完霍德伸手握了握路希亚诺的肩膀,让凯拉尔带着他去休息了。霍德交代了几句航线的事情之后,也离开了控制室。





晚饭后,霍德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用自己的终端与冈特通话。报告完航行日志和计划之后,冈特把自己的终端移了移,让霍德从投影看到旁边的托盘。那里放的都是路希亚诺的个人物品,警卫队已经全部都检查过一遍并且分类放好。除去证件、衣物和洗漱用品之外,就只有一个普通的个人终端和几样武器。

“他的个人物品大部分都没有问题。”冈特打开路希亚诺的个人终端,却停在了要求输入密码的界面,说:“凯拉尔已经用深层扫描检查过了,里面并没有病毒之类危险的东西。但是路希亚诺·比安奇拒绝提供密码,凯拉尔问需不需要强行破解?”

霍德摆了摆手,说:“凯拉尔刚才跟我说了,他认为这个人没有问题,进一步的检查会侵犯他的人权。凯拉尔似乎对他印象不错。”

冈特并不觉得一个身份不明的旅行者的人权能比舰队的安全更加重要,况且这个人身上还有一些疑点,他出言反对道:“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这个人目前确实看不出有威胁性,证件也都没有问题,但是他出现在这里这件事就很奇怪。我们从布里西顿返航,若不是为了躲避流星群,也不会经过这么偏僻的航线。

霍德觉得冈特有些小题大做,说:“我也同意凯拉尔。你要是不放心,我让凯拉尔盯着他点。”

冈特勉强接受了霍德的命令,又补充道:“请告诉凯拉尔务必小心。这个人并不像一个普通的旅人。那艘民用小型艇上也没有装载任何武器,这是他的随身武装。”

冈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终端,让托盘里的武器清晰地显示在霍德投影上:一把军用太空匕首,一只老式的激光子弹两用手枪,一盒9mm子弹。这些都是随处可见的武器,除了有些过时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看起来确实是很普通的武器,但是匕首和手枪都被保养得很好,而且对一个在宇宙中独自旅行的人来说,这些武装……”

“太少了。”霍德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走廊的一侧是半人高的舷窗,窗外是一成不变的黑暗,只有一些微小细密的光亮作为点缀。霍德远远地停下,打量站在窗前出神的路希亚诺。

金色的短发已经梳理整齐,没有了胡茬的面孔虽然说不上英俊,但是配上那双湛蓝的眼睛,露出的微笑非常有魅力。给路希亚诺检查过身体的医师说,除了营养不良,他的身体内部似乎还有严重的损伤,但是在做进一步检查之前不好给出结论。然而站在那里的路希亚诺脊背挺直,仪态优雅,完全看不出来带有伤病的样子。

路希亚诺对自己旅行者以外的身份便只字不提。路希亚诺的护照是厄尔签发的,他却没有使用过的厄尔星系的语言,而他的通用语也说得十分标准,听不出口音。冈特猜测他可能是贵族出身,因为家世没落或者不是长子无法继承爵位才会四处旅行。

“非常安静啊,宇宙。”路希亚诺用可以让霍德听得清楚的音量轻声说道,一边转头看向站在十米开外的霍德。

“附近没有什么大星系或者宜居行星,行进中的战舰舰队也不会有人轻易靠近。”霍德见他察觉到了自己,便走到路希亚诺旁边,与他并肩而立,望向窗外,“嘛,不过一颗行星或者一个舰队,哪怕是一个星系,对于宇宙来说都太过渺小了。”

路希亚诺微微笑了一下,点点头说:“是啊。”

沉默了一会,霍德开口问道:“这几天在军舰里还适应么?您有什么需求吗,比安奇先生?”

“请叫我路希亚诺就好,长官。”路希亚诺转身对霍德躬了躬身,“凯拉尔上尉为我提供的房间非常舒适,食物也很可口,我并没有其他的需求。对您的关心我表示十分感谢,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我愿略尽绵力。”

“叫我霍德就行,路希亚诺,你并不是我的部下,不用称呼我长官。”霍德摆了摆手,说,“三天后我们会停靠在扎贸星,那里还算繁华,有不错的医院和舰艇维修公司。虽然不知道你原本的目的地在哪里,把你留在那里可以吗?”

路希亚诺点头说:“随您方便。我本来也是打算从妮麻查勒星回到扎贸星的。”

霍德皱了皱眉,说:“那颗边境行星只有一些拓荒者的聚落,那种地方也要去,是为了周游宇宙丰富见闻吗?”

“不,我只是想找某样东西。”

“能问问是什么东西么?”

“我的另一半灵魂。”

霍德愣了一下,扭头却看到路希亚诺一脸微笑:“开玩笑的。”

“毕竟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若有若无的自语声飘进霍德的耳朵,不等他反应,路希亚诺话锋一转,语气轻快地说道,“游历宇宙也确实是我的目的之一,所以不管什么样的地方都想亲眼看一看。其实对贵军,我也一直很好奇,尤其是那位年轻的领袖。”

“啊,你是说肖旻。”霍德觉得胃里一沉,这个名字联系着他现在最不愿想到的事情。

路希亚诺却没有看到霍德的脸色,依旧望着窗外,说:“嗯,我曾经听别人谈论过这位年轻的总指挥官,只是无缘一见。对您来讲,他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希望。”霍德丝毫没有犹豫地给出答案

路希亚诺有些意外,他稍微睁大了一些眼睛,问道:“是,希望吗?”

霍德望着舷窗外无际的宇宙,说:“嗯,肖旻在我眼里,在大部分蓝光军眼里,就是希望和路标,是能带我们走向自由的人。”

路希亚诺有些感慨地说道:“原来他是这么优秀的人,我虽然听说过一些传闻……”

“不,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优秀。”霍德微微皱眉,斟酌着合适的词句,“嗯,他确实战力超群,也是很优秀的指挥官。不过,论气魄他比不过前任总指挥,论战术他比不过袁钦,而且他身上也有不少毛病……但他确实有着吸引人们聚集在他身边的魅力,也是能带领蓝光军走向自由与未来的人。”

路希亚诺有些困惑地看着霍德,似乎并没有跟上霍德的思路,问道:“您说的前任总指挥是指袁达阁下么?而袁钦是指他的儿子,‘冰封之蛇’袁钦?”

听到这个绰号,霍德哑然失笑。“冰封之蛇”是形容袁钦的战术稳健且刁钻。他向来防御坚固稳定,犹如陷入冬眠一样不动如山,一旦对方露出空隙,他便像一条苏醒的毒蛇,极其迅速地发出致命一击。

“没错。”霍德的面色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笑道:“你知道么,那个‘冰封之蛇’的性子,其实就是一座活火山,我几乎没见过比他脾气更火爆的人了。他年轻的时候打仗也是风风火火的,能得到这个绰号,还多亏了一场败仗。”

想起模糊的视野中,袁钦那副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的表情,霍德抚了一下胸口,左肺的位置上那一道大面积贯穿伤留下的疤痕。霍德有些好笑地想,这一道疤换袁钦收敛了性子,成就了他“冰封之蛇”的名号,还算值得。

“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所以才当不了总指挥的么?”路希亚诺顺口问了下去。

霍德觉得胃里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路希亚诺无意的一句话,把霍德现在最不想面对的现实摊在了他的面前。霍德闭了闭眼,轻声说道:“不,不是,就算他不是这样的性格,也做不了总指挥的,因为前任……”

霍德语塞了,与那个他最敬重的男人无关,霍德心里清楚得很,袁钦无法成为蓝光军的总指挥,也无法成为自己的希望的原因。

“如果你的,你的……”霍德像是在问路希亚诺,也像是在自语一般,说:“最重要的人和理想,只能从中选一个的话,你该怎么办?”

路希亚诺那双海蓝色的眼睛似乎有些悲伤,又好像很温柔地看着霍德,说:“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并没有理想这种了不起的东西。”

霍德目光有些呆滞地看了路希亚诺片刻,回过神来。自己不知何时放松了警惕,对着这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诉说起心底的迷茫。是因为有些事情对着陌生人更加容易开口一些么?还是因为自己已经压抑了太久了?

在两个年轻人之间周旋的霍德曾经一直以为,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成长,交谈,改变想法。肖旻以袁达为师,想要让蓝星摆脱侵略之后重建民主国家,袁钦却不认同自己父亲的想法,他认为流落宇宙的父亲和被安奈侵略的蓝星就是所谓的民主政治的牺牲品。然而不管怎样,只要那个男人走在前面,年轻人们就相信,他所前进的方向终会带领他们回到故乡。然而那个伟岸的背影突然就消失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只剩下无边的宇宙和破碎的道路。

袁钦在霍德出任务的时候带着他的舰队离开了蓝光军的移动据点,格莱维特要塞。事后得到消息的霍德没有追随袁钦,也没有返回要塞,只是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完成了任务,然后接下了新的任务。

不可能会支持袁钦所期待的军事独裁,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站到他的对面,霍德能做的只有逃避和拖延。

无法兑现许下的诺言,霍德对自己的懦弱很失望,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由,理想,希望,与那一个人,整个宇宙亿万生灵中那唯一的一个人,该怎么选择?

霍德觉得嘴里有些发苦,他笑着问路希亚诺:“要不要陪我喝两杯?”

路希亚诺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说:“我以为军队中不能喝酒。”

霍德叹了口气,不太正经地笑了笑,说:“不喝醉就行。作为舰队司令,还是能有一点点特权的。”

“走吧,少喝两杯,给我讲讲你的旅行见闻。”霍德拍着路希亚诺的肩膀,两个人走向休息室。





“入港准备已做好,B-73港已开启。”操作员抬起耳机,向冈特报告。

冈特点头,下达命令:“入港。”

霍德坐在后面,沉默地看着冈特和操作员忙碌。巨大的屏幕分割成好几个部分,除了不停流动变化的数据之外,中间偏上的一小块屏幕上显示着战舰正面的图像,他们即将降落的地方——格莱维特要塞。

五天前,即将到达扎冒星的时候,霍德收到了要塞向所有在外执行任务的舰队发出的紧急命令,要求他们搁置任务,立刻返回格莱维特要塞。命令中没有给出原因,霍德也没有问,只是下令调整航线,跳过所有原定停靠点,启用超光子驱动加速返航。

要塞方面没有通知第七舰队任何异常情况。但是进入要塞的领域范围内之后,霍德发现领域里漂浮着不少人造物的残渣碎片,几艘作业船正在回收或者处理,而在外围巡逻警戒的部队从肖旻直属的第一舰队换成了第十舰队。要塞内部的运行似乎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为第七舰队开启的是B区的备用港而不是常用区域的常用港。

霍德望着那座钢铁要塞,紧紧扣着椅子的扶手,期盼着心头那不详的预感不要变成现实,却不知道该向谁祈祷。





凯拉尔亲眼看着护士和两个士兵推走了路希亚诺,才稍稍放心,回到霍德身边。由于取消了包括在扎冒星在内的所有停靠,路希亚诺也只好跟着舰队一起回到了格莱维特要塞。超光子航行对士兵们的影响不大,但是路希亚诺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却因为承受不住这额外的负担而倒下了。

凯拉尔从一见面就对这个优雅礼貌的遇难者印象很好,于是年轻的警卫队长主动承担了照顾和监视路希亚诺的任务。凯拉尔很喜欢听路希亚诺讲旅行见闻,虽然他也随着舰队到达过很多地方,但是受军人身份的限制,凯拉尔并没有体验过路希亚诺描绘出的那些精彩。在调转航线后的几天,凯拉尔一直帮着舰内的护士照料已经意识不清的路希亚诺。好在要塞的医疗条件很好,兰斯洛特号一入港,凯拉尔便安排路希亚诺的担架床最先下船。

霍德正在和一名士官交谈,凯拉尔便无声地站在了霍德身后。肖旻没有来亲自迎接,而是派了一名士官来传话,让霍德入港后马上去司令部第三会议室。跟冈特交代完了事项安排,霍德轻轻呼出一口气,试图缓解一下胸口泛起的压迫感,带着凯拉尔走进要塞。





平稳行进中的医疗运输悬浮车里,玫莉坐在病人的旁边观察着他的状况。第七舰队在入港前要求了医疗支援。本来治疗一个被收容的旅行者不是首席医官的工作,可现在所有的医师都十分忙碌,而这个病人又不是助理医师能够处理的情况,对这个患者也有一点感兴趣的玫莉便亲自来接诊。玫莉在来之前已经看过了随军医师写的病案,但是现在看来情况要麻烦很多。在给病人做了应急处置之后,玫莉决定将他转移到要塞的**医院。

玫莉已经联系医院安排好了手术,但是她有些担心这个病人的身体状况撑不到手术完成。这个人在超光子航行之前经历了数日的食物短缺,而据说在那之前,他还在持续长距离的宇宙旅行。在对病人进行全面检查之后,玫莉很惊讶,这个明明什么时候死去也不奇怪的身体,是怎么一直活到现在的。

在玫莉发呆的时候,病人恢复了意识。玫莉听到声音一低头,看到了一双海蓝色的眼睛。玫莉俯身贴近病人轻声说:“你没事了。我是医生,我们正在去医院的路上。没事的,路……路希亚诺。”玫莉一边说一边瞥了一眼系在担架床上的标签。

路希亚诺微微笑了一下,张了张嘴说了什么。玫莉没有听清,便伏得更低了一些。这一次在路希亚诺微弱的呼吸声中,她听清了,那个虚弱却悦耳的声音:“谢谢你,圣洁美丽的天使。”

玫莉一下子坐直了,看着路希亚诺说不出话来。

路希亚诺稍稍恢复了一些精神,他伸出一只手牵过玫莉的右手,说:“我愿意把性命交托到这双比百合花瓣更加精致的手上。”说着,路希亚诺将玫莉的手抬起,轻轻亲吻了一下女医生的指尖,然后抬眼望着呆住的玫莉,“可以听一下我小小的请求吗?我的天使?”

玫莉觉得自己从手指尖到耳朵根都烧了起来,却无法从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上移开目光。在路希亚诺沉静温柔的注视下,玫莉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你说,什么……”

霍德有些愣怔地问道,他没能理解刚刚听到的那一句话。

卡里斯把最后一句重复了一遍:“尤利乌斯号被击沉,袁钦确定死亡。”

霍德仍然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大脑完全无法思考,霍德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已经冻结了。

死了,是什么意思?那个人,已经随着军舰的爆炸,消失在了宇宙里了么?消……失了?

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霍德已经跨过整个会议室冲到肖旻面前,掐着他的领子将他从座位上拎了起来。卡里斯和其他几个舰队司令随即也冲上来想要拉开霍德,却被肖旻抬手制止了。肖旻被霍德掐的有些呼吸困难,却没有挣开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抬眼与霍德对视。霍德看着这双冰冷且坚定地眼睛,哆嗦着嘴唇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你,你,他……”

肖旻看着霍德这副濒临崩溃的模样,然后像是不想再看了一样闭了闭眼睛,抬手抓住霍德的双腕,把它们从自己的领子上拿开然后轻轻一推,用冷硬如铁的声音说:“我杀死了袁钦。”

霍德被推得后退了一步,撞上了圆桌。他扶着桌子勉强站稳,目光扫过肖旻,卡里斯和会议室内的其他人,觉得自己的视野变成了铅灰色。





贝司酒吧,格莱维特要塞的下层,一个专供蓝光军里不当值的中下级军官放松的地方。本来就是个稍微有些杂乱的场所,角落里传来的小骚动却渐渐吸引了客人们的注意力。声音传来的那一桌上,三个看模样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军官正在热切的讨论着什么,其中军衔最高的那个上尉一把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

“这就是教训!自诩文明先进,自由意识的人民还不是选了那些只会说得天花乱坠的政治家。安奈人打来,那些政治家只会想着如何推卸责任,最后为了保命卖掉整个国家!”年轻的上尉两颊通红,额角隐现青筋,模样十分激动,“这就是你说的人民的选择,那些听什么就信什么,除了自己的家庭和晚饭之外什么都不关心,被人轻易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民!”

坐在对面的中尉看似冷静地喝了一口酒,一开口却没能遮掩住声音里激荡的情绪:“所以人民已经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代价,下一次一定会进步。就算以后还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也是错误中前进的过程。只要是人民自己做出的选择,社会就一定会一点一点地进步。”

“哈?这样循环往复地折腾下去,在进步之前就要毁灭了!那个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就不想想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么理想主义,那么坚持他的‘原则,’我们也不至沦落至此!哪怕他稍微强硬一点……”

坐在两人中间的另一个年轻中尉,伸手扯了扯上尉的手肘,打断了他,说:“阿钦。”

“霍德别碍事。”袁钦不耐烦地甩开了霍德的手,继续说道:“就好像其他几个帝国星系……”

再次打断袁钦的,是邻桌的几个校级军官的嘲讽。

“啧啧,毛还没长全的小崽子们说得还挺热闹。”

“以为自己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呢,还不是靠着爸爸的功绩。”

“就是就是,这里说的欢,多半上了战场却要躲在爸爸身后吓得尿裤子吧。”

……

哄然大笑中,袁钦被霍德死死抱住,反倒是坐在对面的中尉站起来向那一桌军官走去。领头的一个中校嘿嘿冷笑地看着个子只到自己胸口的中尉,说:“怎么,小肖要提小少爷打抱不平?”

肖旻猛地一仰头,中校被那突如其来的凶厉的目光盯得心里一虚,肖旻随即一拳揍在他脸上。几乎同时,袁钦挣开了霍德,抄起一把椅子就砸向了那群军官。霍德叹了一口气,也捏紧了拳头扑了过去。



袁钦被霍德的叹气声弄得十分烦躁,用力拍了一下隔板,说:“别再这么唉声叹气了行不行?不就是扫个厕所吗?”

旁边隔间里穿来的擦洗声中又夹杂着一声叹息:“唉,总指挥是你父亲,你当然不愁。我可不一样,有了这么一个‘殴打长官’的记录,以后想要出头可就难了。”

“是肖旻先动的手,你要怪就怪他。”袁钦不小心扯到了被拉伤的肩膀,不由得一龇牙,心情更糟了。

“我可是为你出头。再说打架就打架,有你那么玩命砸东西的么?”肖旻不满地用拖把杆敲了敲隔间的门,说:“我两个月的工资全赔进去了,少爷你是不在乎这点钱……”

“够了!别再念叨了!大不了我赔你,我下两个月的工资全赔你!”袁钦用力地掰下开关,在冲水声中恶狠狠地说道:“闭嘴吧!”

霍德听出了袁钦的声音有些不对,轻轻敲了敲隔板,小声说:“你没事吧?要是肩膀疼就休息,剩下的我来。”

袁钦轻哼了一声,对着隔板小声嘟哝道:“还用不着你帮,再说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霍德只能苦笑了一下。三个人确实把对面几个校级军官都放倒了,但他们也没能全身而退,一个一个也是遍体鳞伤,只好在并不特别严重。

“递我一块干布。”袁钦冲着隔间外的肖旻喊道。

没有任何动静。

袁钦皱眉咂舌,一边走出隔间一边骂道:“你小子死了不成?让你递……”

片刻的沉默,随即厕所里响起袁钦的怒吼。

“妈的!这混蛋跑了!!!”





房间里冷得像是冰窖,拉开门走进去的时候霍德打了一个寒颤。

袁钦站在房间的深处,低头仔细端详着什么。霍德走到袁钦的身后,越过他看着躺在那里的人。那个男人站立时的身姿曾经是那么的高大,坚定,温暖又充满自信,霍德有些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冰冷安静,再无一丝生气地躺在这里。

“他死了。”袁钦依旧看着父亲紧闭的眼睛,声音哑得像是已经尘封了几个世纪,“他原本看起来,有这么老吗?”

霍德没有说话,默默地握住了袁钦冰冷的手。

“我还没有来得及证明他是错的。”袁钦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继续自语一般说道,“所以他即使死了,也不承认我么?”

“阿钦……”霍德把另一只手放到袁钦肩上,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想让他有个依靠。

袁钦猛地转过头,甩开了霍德的手,狠狠地瞪着他,说:“你也觉得他们是对的,是不是?这个人和肖旻,你也站在他们那一边的,是不是!”

霍德叹了一口气,想伸手再去抓袁钦,说:“不管谁是对的,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袁钦一把推开霍德,揪住霍德衣服把他按到了墙上,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他们是对的?他不干预政治,被那帮杂碎利用,让那群杂碎把故乡卖给安奈人,被放逐宇宙,最后死在这里,这就是他的结局!你告诉我他是对的?肖旻要解放那群蠢货,然后让他们再选出一群杂碎,毁掉我们流血牺牲换来的世界,你告诉我他是对的?!”

“你们都是对的……只有我是错的……”袁钦低下头,一拳砸在霍德胸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是对的就证明给我看啊!躺在那里算什么啊……”

袁钦的拳头抵在霍德胸前那一道疤的位置,说:“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霍德握住了袁钦的拳头,放柔了声音说:“我不会的。”

袁钦抬眼瞪着霍德,突然扯开了他的衬衫,那片狰狞的疤痕显露了出来。袁钦用力按在伤疤上,用刀刃一样凶狠的目光瞪着霍德,说:“以后不许这样救我。就算没有你救,我也不会死!我和他不一样,我不会死的,我会活着回到故乡,证明给他看我是对的!”

袁钦的体温高得吓人,霍德觉得被他按着着的那道早就愈合的伤口热得发疼。

“我不会死,所以你也不许死。”





凯拉尔在去往霍德的房间的路上遇到了路希亚诺。

回到要塞不过十几天,看到路希亚诺从昏迷不醒恢复到可以自如行走,凯拉尔很高兴地迎了上去。凯拉尔曾经去医院探望过,但是那时候路希亚诺还在ICU病房。无法探视的凯拉尔去向玫莉询问路希亚诺的情况,却被她用一句患者隐私给堵了回来,之后凯拉尔就再没找到时间去医院。

相互问候之后,凯拉尔得知路希亚诺也要去见霍德,便与他同行。凯拉尔和路希亚诺已经分别从长官和医生口中知道了在第七舰队返回前发生的事情。

要塞发出紧急召令,正是在遭到袁钦进攻的时候。

那时候整个格莱维特要塞里,除了基地防备部队以外就只有第一和第十两个舰队驻扎。袁钦的两个舰队趁着要塞防备最薄弱的时候,不知使用了什么手段,避过了要塞军的探知,突然出现在了要塞的领域内。猝不及防的第一舰队直接遭遇了袁钦的舰队,被打得七零八落。从第一舰队撕开口子之后,袁钦直接就冲着要塞集中炮击。等要塞军终于组织起有系统的防御和反击的时候,要塞三座主炮以及周边的区域已经全部都陷入了瘫痪。

要塞军在肖旻的指挥下开始反击,残存的第一舰队与第十舰队配合一口咬住了袁钦的舰队。如果袁钦在这个时候撤兵的话,就可以在重创要塞军后全身而退。然而袁钦似乎是做了一个不是很冷静的决定,导致两军缠斗在一起,战局彻底胶着。这场拉锯战持续了二十几个小时,直到及时返回的第四和第五舰队与要塞军形成夹击之势,奠定了胜局。袁钦的旗舰尤利乌斯号被击沉之后,残存的不到一个舰队的部队也就都投了降。

等第七舰队返回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三天了。

随后的十几天里,回到要塞的几个舰队已经陆续离港继续被搁置的任务,只剩下为了协助损失惨重的第一和第十舰队而留下的第三舰队,还有霍德第七舰队。

在临时会议上肖旻把第七舰队的任务交给了其他人,留在要塞内的第七舰队则开始轮流帮助建筑工程队修整损坏的主炮和其他区域。霍德几乎完全闭门不出,舰队内部的事务由冈特和其他几个舰长商量解决,偶尔遇到决定不了的事情才会让凯拉尔去找霍德询问。

霍德在房间里接待了凯拉尔和路希亚诺。简要回答了凯拉尔带来的问题之后,霍德与路希亚诺闲聊了几句,便让两人离开了。

“他看起来不是很好。”路希亚诺对走在旁边的凯拉尔说。凯拉尔坚持要送他回医院。

凯拉尔的脸上露出了发愁的表情,说:“是啊,很让人担心。”

霍德现在的状态让凯拉尔很不放心。就算没有事情,凯拉尔也会每天早上到霍德这里来一次,然后随时待命。霍德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冷静正常。凯拉尔不知道霍德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会做什么,但是凯拉尔每次来的时候,他都在读书或者打扫房间。但即使霍德神态举止没有任何异常,凯拉尔也很容易看得出来自己的长官那日渐憔悴的模样。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司令打起精神来?”凯拉尔不抱希望地问了路希亚诺一句。

“没有。”路希亚诺摇了摇头,“时间也许可以冲淡痛苦,但是这个过程会很长,很难熬。”

果然是这样。凯拉尔叹了一口气。

“人的灵魂是不完整的,每个人都在寻找着自己的另一半灵魂。有的人找到了,有的人没有找到。”路希亚诺把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脸上露出的怀念和温柔是凯拉尔从没见到过的,“最痛苦,是找了另一半灵魂,然后失去了那个人。”

路希亚诺明明在微笑,凯拉尔却被那双湛蓝的眼睛里溢出的悲伤淹没了:“终于完整了的灵魂被生生撕裂,无论怎样拼命地呼唤也再得不到回应,疼到颤抖,疼到疯狂,这就是失去的痛苦。”



凯拉尔送路希亚诺回到了病房,然后离开医院去找冈特。路希亚诺的话一直在他脑子里徘徊不去。凯拉尔有过喜欢的女孩,但是还没等到他鼓起勇气去表白,那个女孩就结婚了。凯拉尔难过了好几个星期。他试着想象如果那个女孩死了,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他觉得自己肯定会哭,会想念着她难过很长时间。可是灵魂被撕裂的疼痛,是什么样的?

一边走一边发呆的时候,凯拉尔突然感觉到了手腕上传来的震动,他打开自己的终端一看,是霍德在呼叫他。





凯拉尔靠在门边向身后的士兵打了几个手势,得到回复后,冲着对面的士兵一点头,拉开门冲了进去。凯拉尔带领的小队在冲进去之后立刻分散开来,五分钟后,便控制住了整个操作室。这是凯拉尔占领的第四个操作室,还差一个,他们就能完全控制B区的**电脑。现在要塞部分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B区的**电脑代替主电脑行使大部分的功能。只要控制了B区的**电脑,就几乎等于控制了要塞的电脑系统。

凯拉尔留下几个人,然后带着剩下的人奔向下一个操作室。

冈特反对过这个计划,最终还是被霍德说服了。凯拉尔不一样,他对这个计划没有什么想法,他只知道自己的职责是服从霍德的命令,并且保护他。冈特在霍德成为舰队司令以前就是舰长,而凯拉尔跟着霍德从士官做到了上尉。所以当霍德决定叛乱的时候,凯拉尔便带队为他扫清障碍。

凯拉尔停在了最后一个操作室前的拐角,确认了门口的两个守卫,向自己身后的一个人打了个手势,随即两人一起冲了过去,凯拉尔向左,另一个人向右。凯拉尔俯身前冲,一手推开守卫的刚刚举起的枪口,另一手抓住守卫的手腕用力一拧,夺过了守卫的枪然后随手扔到旁边,转到守卫身后用小臂卡住他的脖子用力一勒。几秒钟后,凯拉尔松开失去知觉的守卫,带队冲进了操作室。

制服了所有的操作员之后,小队里的几个人立刻上前,与其他操作室的同伴一起开始给电脑下达指令。

凯拉尔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响动,他举起枪走向控制台后面的已经用生命探测扫描过的角落,刚要试探着开一枪,一个影子哇啦哇啦乱叫着从角落里跑了出来。凯拉尔上去一脚将那影子踹倒在地,坚硬的触感让凯拉尔一惊。

倒在地上哼哼的人形机器人眼睛的部分闪过一行数据,凯拉尔知道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把机器人交给同伴,立刻打开终端用暗语呼叫霍德。

“计划泄露!”





凯拉尔在走廊上全速奔跑,现在已经变成了分秒必争的事态。

根据霍德原本的计划,凯拉尔带三个小队夺取B区**电脑的控制权,发出指令将B区内的基地守备军尽调离,然后将B区完全封锁,把身在B区的肖旻与他的部队尽量隔离开。霍德这个时候带人制服肖旻和卡里斯,夺取整个要塞的控制权。

然而那个意外出现的机器人及时给肖旻送了消息,虽然B区仍然成功封锁了,但是留在肖旻身边的人比预计多了四个中队,第一、第三和第十舰队也同时得到了消息从外面包围了B区。霍德只得提前发动攻击,并且让待命的第七舰队升空牵制其他舰队争取时间。

带着不到一个小队的人冲到预定的汇合地点的时候,凯拉尔的心凉了半截。霍德的人还剩一半,被肖旻的人截在一片小广场上混战。卡里斯正带着一个小队试图护送着什么人离开。

凯拉尔来不及细想,冲着卡里斯身边的人就是一枪。没有命中,卡里斯听到枪声转身张望,凯拉尔看清了被卡里斯挡在背后的那个惊慌的少女。凯拉尔正在纳闷那个女孩是谁的时候,肖旻从战局中脱身出来守在少女身边。

没了人数优势的霍德在近身战上略逊一筹,渐渐由攻转守。第七舰队也传来抵挡不住的消息。看着霍德的人在包围圈中越来越少,凯拉尔将目光投向肖旻身边的女孩,正在想着如何分散肖旻的注意力然后劫持她,耳边突然响起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人质是一个好主意,但是不应该对女士做这么粗暴的事情。”

凯拉尔惊得差点跳起来。他立刻回头,却没有看清声音的主人,只看到了一抹金色在视野里一闪而过。凯拉尔的目光紧追着那抹金色,然而他明明移动得不快,凯拉尔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个人的身影。凯拉尔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径直穿过混战的人群,擦身而过的士兵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个身影。

路希亚诺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人们的意识中消除了自己的存在,直到将猎物完全置于掌中。

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回整个广场上的人都听见了。

“请各位停一下手,好吗?”

所有人听到这个声音都停下了动作,愕然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肖旻被投来的目光看得一愣,随即便感觉到了紧贴着自己后背的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和压在自己颈间的利刃。

恶寒沿着脊椎冲上头顶,本能在拼命发出危险的警告,肖旻的衬衫被冷汗浸透了。这股从心底涌上来的战栗并非恐惧,而是对于死亡本身的自然反应,肖旻第一次体验到近在咫尺的死亡。

训练有素的军人们只愣怔了片刻便立刻行动起来,然而所有的动作都在下一秒僵住了。紧贴肖旻喉管的刀刃划破了皮肤,血珠从丝线一样的伤口中滚落下来。所有人都明白了,路希亚诺可以在包括肖旻在内的任何人,做出任何动作的瞬间切断肖旻的气管或者大动脉,而路希亚诺自己则完全隐藏在了肖旻背后的死角里。

“凯拉尔上尉?” 几秒中的僵持之后,路希亚诺冲着凯拉尔笑了一下。霍德和凯拉尔冲到了路希亚诺身边,没有人阻拦。凯拉尔和两个士兵迅速除掉了肖旻的武装,用枪抵住了肖旻。

“走52-18通道,到B-73港,我让兰斯洛特号在那里等着。”在凯拉尔除掉肖旻的武装的时候,霍德检查了一下已经连接上**电脑的终端。凯拉尔和剩下的人立刻列队,将霍德,路希亚诺和肖旻围在中间,迅速离开的广场。

凯拉尔看着霍德控制电脑降下隔离门,跑在队列的末尾。在这条通道里奔跑,能保护霍德的人只剩下了十几个,不过只要登上兰斯洛特号,就至少还有半个舰队。

“凯拉尔上尉。”听到路希亚诺的声音,凯拉尔上前两步看了过去。路希亚诺面色青白地冲着他笑了一下。凯拉尔立刻伸手扶住了路希亚诺,用身体支撑着他跑。

“谢谢你。”路希亚诺感激地一笑,疲态尽显,“隐藏和展露杀意都是很累的事情啊。”

凯拉尔小声佩服道:“原来你这么厉害。”

路希亚诺轻轻摇了摇头,说:“投机取巧的技术而已,不过是依靠一些神经学理论和稍稍的练习……正是因为弱小,才需要的技术。”

看着路希亚诺说话都有些困难了,凯拉尔便不再多说,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路希亚诺几乎全身都靠在自己身上,努力奔跑。





B-73港,本该停靠在这里的兰斯洛特号和冈特全都不见踪影。

霍德沉默地望着空荡荡的宇宙港。是冈特背叛了自己,还是战舰被拖住,甚至被击沉?不论是因为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兰斯洛特号不在,霍德彻底输了。

“你输了。”从被劫持起就一直保持沉默的肖旻说。

霍德背对着肖旻,没有说话。

凯拉尔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路希亚诺靠着释放杀气的瞬间震慑住了肖旻,然而那几士兵和几支枪真的可以制得住肖旻么?

路希亚诺拉了拉凯拉尔的手臂,凯拉尔转头看向他指的方向。B-73港里并非空无一物,一艘民用小型艇正停靠在那里,正是路希亚诺租来的船,已经修理好了。

霍德这时候也看到了那艘船,他示意凯拉尔带着路希亚诺先上去。随后霍德又让剩下的十几个人都上了船,自己用手枪指着肖旻。凯拉尔见状要出来,霍德回头对他笑了一下,说:“你们先发动飞船,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他说。”

“你们从来就没有意见一致的时候,从我们喝着便宜酒的时候开始,你们就一直在吵架。”霍德将笑脸转向了肖旻,而肖旻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当着前任总指挥面冲你大喊要追求理想你自己去,不要拉着整个蓝光军去送死。他说一旦人民被误导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就会带来灾难。他问你我们故乡的悲剧,他父亲的悲剧,还要再重现么,你还记得那时候你说的是什么吗?”

“重要的是人民有选择的权利,就算结果是糟糕的,至少是人民自己选择的结果。不用被别人决定命运的同时,也就不能将过错完全归咎于别人。这样……”肖旻稍微想了一下,回答道。

“这样人民才会反思,会试图避免同样的结果,社会才会进步。人民也会因为坏的结果而认识到自己意识的重要性,从而更加谨慎。不要小瞧了人的学习能力。当然要完成这样的过程,需要有人从正面来引导人民,但这绝不意味着要回归独裁,剥夺人民的自由意志和选择的权利。”霍德把话接了下去,几乎将肖旻的原话背了下来,“我喜欢他,可我一直觉得你说的才是对的。你现在还这么想么?”

“我的想法一直没有变。”肖旻依旧面无表情,可是声音里多了几分情绪起伏,“蓝星的沦陷和袁老师的牺牲是错误的结果,可是不能因为这样就否定民主,否定这个过程和老师的思想。我绝不会成为下一个牺牲品,因为我的身上承载了太多人的期望和意志。我要创造出一个平等自由的时代,人民可以选择,可以反思,可以进步的时代,就在我们故乡的土地上。”

“你是蓝光军的希望,你的理想也是我的理想。”霍德打开终端下了几道指令,小型艇关上舱门,被放到了出港轨道上,“直到现在也是。”

凯拉尔拼命地摇晃拍打着舱门,冲着外面大声喊叫着什么。

“可是我已经失去了未来。”霍德凄然一笑,“就只能,把我们的理想交给你了。”

霍德举起枪抵住自己的太阳穴。

“带我们,回家吧。”

——







航行在宇宙中的小型艇,就好像飘荡在大海中的一片树叶。

“你们准备去哪里?”这艘小船驶出格莱维特要塞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挠,路希亚诺设置好了自动驾驶,问凯拉尔和其他人。稍嫌拥挤的船舱里没有人回答。凯拉尔脸贴着舷窗,木然地望着窗外无际的宇宙。

“请振作一点,让你们活下来,是霍德阁下的愿望。”路希亚诺认真地看着凯拉尔这十几个人,“好好地活下去,是你们的义务。”

凯拉尔眼珠动了动,望向路希亚诺:“义务?”

“死者已矣,活下去就是生者义务。”路希亚诺靠在椅背上,也望着舷窗外的宇宙,说“那个人,叫做肖旻的那个人,大概至今为止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寄托着生者的希望与信仰,背负着死者的愿望与思念,带领活着的人跨过死去的尸体,一路前行。”

“不过他那份坚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也是另一种选择。”路希亚诺又转过目光看凯拉尔,“好了,你们要去哪?”

凯拉尔用干涩的喉咙轻声说了一句话。

路希亚诺笑了,深邃的蓝眼睛深情地看着自己的终端,用凯拉尔听不懂语言说了一句话:“你听到了吗,Líf?”

终端里响起了少女清澈可爱的声音:“好的,我知道了,Luciano。”







第二轮八百字




严慷从实验室走出来,溜达到后面的小花园去看他种的那点菜。严慷这两天心里一直惦记着他的黄瓜,昨天长得已经很好了,今天差不多就该能摘了。别人都不理解,为什么让这个疯狂科学家安心放松的地方,是这个用原始农业手段种植的小菜园子。严慷也懒得跟他们解释,反正也没人真正在乎他的小癖好。

一进小花园,严慷就傻了,一个人正蹲在他的菜田里,啃他的黄瓜。严慷瞬间愤怒了,冲过去就要打人。然而他刚把那人揪起来就又愣住了,那是一个老头。

老头嚼着黄瓜,一脸呆然地看着严慷,问:“你是谁?”

严慷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了手,还替老头整理了一下被自己弄乱的衣服,说“我是严慷。”

老头歪着头琢磨了一会,好像没想起来这个名字。他低头看了看手里剩下的半根黄瓜,递了过去,说:“来一口?”

严慷摇摇头,说:“不用,你吃吧。佩尔在哪?”

老头吓了一跳,赶紧拉着严慷蹲下,用手指在嘴上比了一个“嘘”的收拾,轻声说:“小点声。原来你认识佩尔小姐。我是偷偷跑出来对的,可不能让佩尔小姐抓住。”

严慷跟着老头一起蹲下,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可你为什么要偷偷跑出来呢?佩尔欺负你了?”

老头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说:“不许说佩尔小姐的坏话。我跑出来是有事要做的。”

“你有什么事要做?”

“我要……”老头说了俩字突然停住了,全身的动作也随之停住了好像冻僵了一样,过了好一会才一脸迷茫地说:“不记得了……”

严慷没再问下去,换了个话题,问:“黄瓜好吃吗?”

老头愣了一下,严慷指指他手里的黄瓜,老头恍然大悟一样,啃了一口黄瓜,点点头:“不错。”

看着老头投入地嚼着黄瓜,严慷拿起自己的小水壶,开始给菜地浇水,一边说:“吃完了就回去吧,不然佩尔该着急了。”

老头没有理他,继续专心地啃着黄瓜。看老头把最后一点黄瓜头也吃完了,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菜地,严慷摘了一个西红柿递过去。

老头笑眯眯接了,说:“你人真好。你是谁啊?”

严慷叹了一口气,看着这个一脸天真的老头,这个曾经被称为“禁忌的天才”的男人,说“我是严慷,师兄。”



五月吧第二十二届群杀《征途》第二轮参评帖(共搜集有16帖,此为第20帖)

(作者:鹰;提交人:芈;提交时间:2016/4/8 12:16:34)

第二轮中区杀帖:星空(贴杀顾南涛,一区参评) 发贴心情 Post By:2016-4-7 21:29:29

 星空




  一、


  冰蓝找莫凡一起吃饭,并不太常见。他们每年会见一次面,一起吃顿饭聊聊天,但日期不对,因为一个月前才刚见过了。


  冰蓝和莫凡,许多年前曾是恋人,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分手了。同时,他们还是两个机器人。机器人在卡兰星域是被禁止的,违法的。第二联盟末期,为了保证人类安全,卡兰星域签署了禁止生产机器人的公约,机器人不得以仿真形态存在,现存的也都予以销毁,莫凡和冰蓝都是侥幸逃脱的仿真机器人。他们的同伴在银泰利恩星系建立王国,残存流亡的机器人才有了立足之地。


  当时的科技足够进步,基因技术可以复制人类的各种器官,机器人身上的部件都和人类基本一致,除了骨骼和大脑,骨骼使用了高强度的材料;而大脑,是基因科学家们认为唯一无法复制的器官,因为灵魂是无法复制的。人类的思想和精神源自他的经历和体验,机器人生产出来就是一个空壳,只好拿电脑芯片代替,并在里面植入机器人三大法则。


  一、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


  二、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命令(有触发条件,避免特殊情况下与第一法则冲突);


  三、在不损害前两法则下,机器人要保护自己。


  如果违反了三大法则,芯片会按照程序设定自动报废,造成机器人的退役。有了这种设定,当法令颁布施行时,成功逃脱的机器人非常稀少。


  他们外表和人类并无二致,一样吃饭、睡觉,除非进行专门的鉴定,混在人群里也不会暴露身份。因为这些理由,莫凡曾以为他们是最般配的一对,他们会天长地久地在一起看星星——因为冰蓝喜欢看星星。但结果,机器人也和人类一样,敌不过现实问题。


  冰蓝喜欢自由,想亲自去看看宇宙中所有已知未知的风景;莫凡也受不了冰蓝洞察秋毫的能力,让他总有无所遁形的感觉,虽然努力适应和迁就过对方,最后还是无奈地分手了。


  但他们仍是朋友。


  在法律禁止机器人的世界里,每个机器人都是孤独的,不管经历过什么,他们互相都是最可信赖、且无法替代的人。于是他们维持了这种看似松散,其实很牢固的关系。


  可这次很奇怪。冰蓝一反常态,没有挑剔莫凡的衣着举止,没有跟他聊旅行途中的奇闻异事,没有喋喋不休地谈自己的感动收获,甚至没有聊他们从前的事。她只是笑着,愉快地吃饭,一边询问莫凡最近的生活,画作卖的如何。


  莫凡觉得她很奇怪,问她是否遇到了困难。冰蓝像平常一样笑道:“你的脑袋这么笨,还是不要想东想西了,会坏掉的。”


  莫凡听到这句熟悉的嘲讽安心了,不再多问。冰蓝是很独立的女性,一个人在广袤宇宙游历,生存能力比他强得多,不用他操心。吃完饭,两人像平常一样道别分手,各奔东西。冰蓝继续去追她的梦想,莫凡则蜗居在这个小行星上,衰落沉寂的城市里画画儿谋生。


  几天后,莫凡因为一桩命案身陷牢狱,事情和冰蓝有关。




  二、


  米卫二原本是个美丽的行星,是卡兰星域贸易中心之一,首都欧罗巴曾代表了人类文明的顶峰。自从第二联盟分崩离析,贸易终止,大家忙着打仗,曾经时尚迷人的城市没落了。如今米卫二只有一座座废弃的城市,仅在欧罗巴还有些无法离开和留恋旧日文明的人,滞留于此。


  莫凡是其中之一。不论怎样衰败,旧日文明的遗迹仍残存,身为一个画家,他觉得任何地方都没有欧罗巴更有气氛,他在这座城市买了房子,定居了已有十年。虽然商业不发达,导致生活略有不便,但在这个城市画画儿,或和女人幽会,都非常合适且有情调。


  尽管冰蓝嘲笑过许多次,莫凡都坚持没有搬家。但此刻,他身陷监狱,被控一级谋杀。


  上午九点,有人来探访他。莫凡不认识那人。来人自我介绍说:“我叫顾南涛,受人委托来调查你这桩案子。”


  莫凡点点头。他漂亮的长发剪掉了,身上穿着褐色囚服,这样子让他很不适应,面对来访者显得有些拘谨。


  顾南涛说:“我是受死者的弟弟,塔利王子委托来调查案子的。你这案子官方因为某种理由,希望迅速结案,但塔利希望能查出真相,找出真凶,这和我的想法一致。所以,如果你想得到公正的判决,请你尽可能相信我,告诉我你所知的一切。”


  “我不是凶手。”莫凡坚持了他在警察局和法庭上的说辞,“那天,我和莫瑞殿下约好在香榭街的咖啡店见面,我们见面后,因为一些事争吵了起来……


  “……我没看到凶手,那条街很僻静,街道上也很少有人走动,我看到殿下倒在街边,跑过去查看,但发现人已经死了。殿下头部受到重创,血流了满地,我的手上也沾了血迹。我想跑去找人时,咖啡店的客人走出来,看到那一幕,以为我袭击了殿下,开始大声呼救。


  “后来警察就过来,把我抓了起来,并指控我杀了人。请你相信我,我是无辜的,我既没有杀人,也不想杀人。”


  顾南涛说:“你找死者要谈什么事?我注意到你在警察局和法庭上,对此都缄口不言,隐瞒事实对你不利。以现在的情况看,你很难洗脱杀人罪名。”


  “那件事跟这个案子毫无关系,我不想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是冰蓝吗?你们要谈的事跟她有关?”


  听到对方的问题,莫凡有些惊讶,说:“你怎么知道?”


  顾南涛说,“这不难查到。警察和检控官之所以忽略,是因为他们觉得现有的证据足够判你的刑。这也是上面的意思,希望能迅速结案,惩治凶手,把风波压下去。虽然你和死者认识,但交情普通,除了一件事,你们都曾追求过流浪诗人,冰蓝。”


  对方顿了顿,又说:“如果我没猜错,你现在仍爱着她是吗?”


  “不对,”莫凡反驳道,“这不是一桩情杀案,我不是凶手!”


  稍后,他平静下来,开口说:“既然你知道了,我是去打听冰蓝的下落。”


  “下落?”


  “她失踪了。案发前一个星期我们见过面,我觉得她和平常不大一样。我有点担心,就试着联络她,但不管电话留言还是邮件,她统统都不回。我找不到她。后来我想起来,她曾提过莫瑞在追求她,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约他见面。


  “因为我的画很受欢迎,莫瑞曾向我购买,送给厄尔星的贵族,所以我们有一点交情。我约他在咖啡店见面,出于隐私考虑请求他只身前来,他遵守了承诺。我问他冰蓝的消息,他说不知道,还残忍地咒骂她,这让我很愤怒,也说了不理智的话,后来不欢而散……”


  他们谈了两个钟头,顾南涛盘问了莫凡许多细节,觉得满意了才告辞离开。走之前他对莫凡说,他相信莫凡,会尽力帮助他解脱困境,并给他留下了联系方式。


  两人握手道别时,顾南涛突然发难,对他进行肢体技进攻,左手劈向莫凡失去防御能力的右边颈部。莫凡没能躲开攻击,被击倒在地,但在惊慌中也挣脱了顾南涛的钳制。顾南涛看了看右手,感觉有些异样:这家伙手劲不小,不过他既是个画家,每天进行长时间创作,这种程度的手劲也该有吧。


  顾南涛并没有认真,如果他真要对付莫凡,就不会只是击倒对方。等莫凡缓过劲儿来,惊恐又凶狠地瞪着他。刚才温驯的小狗变成了警戒又充满敌意的狼犬。顾南涛不介意,淡淡说了句,“抱歉,我只是想试一试你的力气。”遂离开。


  几天后,莫凡得到保释,走出了被关押一个多月的监狱。来接他的人正是顾南涛,莫凡表示了疑惑,顾南涛说:“死者面部受到重击,冲击力甚至穿透死者,震碎了街面的石砖。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我看过案卷就觉得你不是凶手,见你是为了证实一下。


  “你承认和死者起争执,你没有不在场证明,似乎都构成杀人嫌疑,可我认为这些证据过于粗糙,不足以定你的罪。最关键的一点,你有嫌疑却没有执行能力。那天我试探过你。


  “人在受到攻击时会做出应激反应,肾上腺激素增多,情绪失控,大脑的判断和控制力下降,做出爆发力极强的反击。如果你真是凶手,我那天的举动就有点冒险。但你的反应很普通,虽然情绪激动,可破坏力太差。我以此为依据向法庭提出保释了申请,因为我和王室有点交情,最终通过了。”


  “为什么帮我?”莫凡问。


  顾南涛说,“塔利王子委托我,是让我找到凶手并处决他。我认为你不是,塔利也认为你不是。迅速结案是米利国王的旨意,他不会违背父亲,所以私下找到了我。我们怀疑的人其实是冰蓝。我也正在找她,这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助。上车吧!”




  三、


  “你知道冰蓝是情报贩子吧?”


  莫凡不答。


  “嘴巴还挺紧。”


  那时,他们位于十七区第四栋大楼97层的出租房中,那是冰蓝在欧罗巴的临时公寓。顾南涛认为冰蓝在本市一定另有住所,莫凡就带他去了冰蓝给他留的这个地址。


  因为经济萧条和人口稀少,附近许多大楼都无人使用,这间房也因无人问津暂时空着。房间里的东西都保持了原样,留着之前居住在这里的人的痕迹。用过的毛巾、牙刷,丢弃在床上的女性文胸,还有化妆台上用过的纸巾,全部透露出原本主人的生活气息。好像她刚刚出门去买东西,一会儿就会回来。


  顾南涛说,“她以吟游诗人的身份做掩护,还用‘无所不知,喜欢给人指点迷津’之类的神秘噱头混淆视听,可她真实的身份是情报贩子。游走在各星系间,收集购买情报,然后再高价卖给需要的人。一般人或许不知道,但你是她的好朋友,所以你一定知道。”


  莫凡依旧没理会。对方好像也不需要他回答,径自在屋子里搜查,想找出任何线索。


  “你之前来过这里吧,可找到了什么?”顾南涛一边翻抽屉问道。


  “没有。”莫凡懒懒地坐在椅子上,冷漠地看顾南涛到处乱翻,“如果找到了,我也不会去找莫瑞殿下了。”


  顾南涛回头看了一眼态度冷淡的莫凡,从监狱里出来,受冤屈的无辜青年就变回了风流倜傥、优雅惫懒的大画家。他暗道:这个混球。


  莫凡点起一颗烟,随意问道:“王储被杀,身为死者的父亲,米利星国王为什么想草率结案,连谁是真凶都不关心?”


  “你不是打听过了吗。”


  “我想听你说,你不是和米利星王室关系好吗?我相信你说的。”


  “你听说的就是事实,因为一件意外,米利星王室出了丑闻。莫瑞是米利星王储,同时也是出色的外交家,自古以来,外交家也担任着间谍的身份,在弱小以窃取别国情报生存的米利星更是如此。高层的私下结盟,需要同等身份的人出面才有信用。这次莫瑞被人设计并出卖了。


  “为了国家利益考虑,国王不想查出更多东西,把事件扩大,而是希望尽快平息风波。身为国王,他的决定无可厚非。但塔利不喜欢这个结果。他不想和父亲作对,只好找人私下解决。”


  “政治家们好肮脏。”沉默半晌,莫凡评价道。


  “我不是政治家,”顾南涛说,“只是个游侠。”


  “替政治家卖命的游侠。”莫凡补充。


  顾南涛想着死者的尸体照片,一边仔细地查找线索。那张脸已不能称之为脸,死者的头差不多像摔烂的西瓜一样整个爆掉,完全无法辨认。警察局依靠基因鉴定确认了死者身份。据说塔利去认尸的时候,愤怒得打碎了警察局的玻璃。


  良久,顾南涛开口说:“我不太喜欢你的说法,即便是肮脏的政治家也有朋友。”


  “你是莫瑞的朋友?”莫凡问。


  顾南涛说,“莫瑞是个狡猾的外交家,也是个出色的间谍,同时他还是个忠诚的朋友。每个人都有好的坏的多种动机,莫瑞的作风我了解,但碰巧我接触到的都是他好的一面。我不是侦探,对此也不擅长。我也不想对死者进行道德评判,我只想查出真相。”


  “再问个问题,如果不方便回答,可以不说。”莫凡说,“你们怀疑冰蓝是凶手的依据是什么?”


  顾南涛说,“你肯跟我合作,陪我调查就是因为这个吧?你关心你的朋友,想知道她的下落,并且,你不希望我们放了你,又把她扯进来。”


  莫凡没有说话。


  “没什么不可以讲。线索是塔利王子提供的,米利星是间谍王国,消息渠道广泛。莫瑞跟冰蓝有过情报交易,后来双方交往频繁,旁人以为莫瑞在追求冰蓝,但其实双方在对某些事情进行谈判。谈判内容我不了解,塔利也不知道,但他说有段时间莫瑞非常开心,对米利星系的未来充满信心。他推测冰蓝手中掌握着什么至关重要,会影响卡兰星域局势的情报,而莫瑞正在争取把这个优势抢到手里。


  “后来谈判似乎失败了,冰蓝失踪,没多久,莫瑞就被人杀死了。鉴于以上理由,我们认为冰蓝即便不是凶手,也跟这件案子有关,找到她就可能找到解锁的钥匙。”


  莫凡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我会帮你。”


  顾南涛搜查过房间,找到了一盒轻型电磁枪使用的钉弹和致盲弹。此外没有其他线索。他坐到沙发上思索了片刻,随即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按下了重拨键。电话那头传来系统清脆的女声:“您好!这里是X市公交站电话订票中心……”




  四、


  距离去过冰蓝的临时公寓已过了一星期,后来他们又去了公交车站,打听出冰蓝订购的车票路线,循线索去了位于二十五区的车站。那里接近城市边缘,更加荒芜,街上连个鬼影都看不见。附近只有一个很大的垃圾场,不知道冰蓝到这里做什么。


  顾南涛四处观察了一下,向垃圾场那边走去,莫凡跟在他身后。垃圾场好像很久没有人清理了,垃圾堆积如山。可回收不可回收的,统统不分类,就那样乱糟糟混在一块儿。垃圾种类也多得难以胜数,甚至还有飞船的外壳,以及……机器人残骸。


  莫凡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秒,顾南涛走过去了,没注意到它们。他发现了其他东西,电磁枪的钉弹射穿了飞船的外壳。


  “只打了一发子弹。”顾南涛说。他站在原地四下望了望,随后注意到不远处一幢废弃的旧楼,对莫凡说,“我们去那儿看看。”


  旧楼的第一层是一个宽阔的大厅,外表虽然斑驳残破,里面居然很整洁。整洁得过分,除了地面落了一层灰尘,房间里空无一物。顾南涛刚走进去,表情就变得很严肃,莫凡问他怎么了,他回答:“有消毒水的味道。”


  莫凡疑惑,“我怎么没闻到?”


  顾南涛说:“清理得太彻底了。消毒水有侵蚀性,渗进了墙壁和地板里,虽然已经过了很久,气味仍没有散干净。”


  顾南涛在那间房子里,仔细检查了很久。莫凡站在门边,看着他不放过每个角落,好像恨不得把墙皮都扒下来看一看。大厅一侧通向卫生间,里面照样空无一物,顾南涛也认真检查了。后来他在地板上发现一小块污渍,浅绿色,形状是不规则圆形。


  莫凡问他,“那是什么?”


  “不知道。”顾南涛用小刀将那块污渍刮下来,小心地装进纸袋里。


  之后几天,顾南涛独自出去过几次,其余时间都待在家里,像在等什么消息——他暂住在莫凡家,因为莫凡虽被保释,但顾南涛对他有监视责任——有关案子的进展,他不说莫凡也不问,于是这几天过得很平静。


  今天顾南涛有点坐立不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间或盯着一块砖头发呆。上午他接了个电话,又出去了一趟。莫凡在画画儿,他虽然出了监狱,却没得到完全的自由,警察不允许他擅自活动,莫凡没事干,只好拿起了画笔。见顾南涛像个游魂一样晃荡,终于忍耐不住,说:“你能坐一会儿吗,我头晕。”


  顾南涛闻言,顿了一顿,坐下来。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莫凡画画。画板上,男孩和女孩牵手坐在草地上,仰望天空;天空是美丽的深蓝色,上面点缀着许多金色的星星。他问莫凡,“你在画什么?”


  莫凡说:“记忆。”


  又片刻,顾南涛说:“案子有了些进展,你想听吗?”


  莫凡漠然:“你想说就说吧。”


  “我一开始的想法恐怕出错了。”顾南涛说,“那天我们去过的房子,警察在里面发现了血迹,通过基因鉴定证实是人类的。虽然彻底的清理过,但消毒液不能完全掩盖痕迹,现在的技术能从这种条件下检测血迹。记得我在那儿找到了什么东西吧?一块污渍,那是种高级颜料,遇水不溶。但和消毒液接触,起了化学反应,融化了。”


  “所以呢?”莫凡依旧在画画,头也没回。


  “我看过你的鞋子,鞋底都沾着一些颜料,对画家来说这很平常吧。你去过那个房子,在我们一起去之前,根据消毒液和颜料出现的先后顺序,我想是你清理了房子。


  “在我走进那幢房子,闻到消毒液气味时,我就想到那里可能发生过命案。现场一定很糟糕,因为你清洗了所有角落,血也许溅了满屋子,使你不得不这样做。你这么做的理由我反复推想过,我认为你消灭证据,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因为我认为,死者应该是冰蓝。”


  莫凡不画了,转过身认真听着。


  顾南涛说,“我之前说过,莫瑞和冰蓝有过情报交易,而她手中有份重要的情报,莫瑞正在全力争取。做情报生意会冒险,冰蓝公寓里发现的子弹也说明她感到了危险。在垃圾场发现的弹孔,则说明她试图反击过。


  “根据以上情况,我推测冰蓝和莫瑞的谈判不顺利,这引发了双方的矛盾。像你批评过的,肮脏的政治家不介意手段,只在乎结果。为了国家利益,我认为莫瑞会全力以赴。他们的矛盾一定很剧烈,导致冰蓝必须用武器才能解决问题。但她失败了,莫瑞取得了先机,他杀死了她,在那幢房子里。”


  “推理挺精彩,”莫凡说,“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因为地板上有颜料,所以我就一定去过那房子?但冰蓝是我朋友啊,如果莫瑞杀死了冰蓝,而我又发现了,我为什么要帮他消灭证据?”


  “因为你要复仇。”顾南涛说,“消灭了莫瑞杀死冰蓝的证据,你就没有了杀人动机。只是个为朋友失踪担忧的画家。要不是莫瑞收买别国高层的丑闻爆出,米利王想要尽快结案,说不定你早就洗脱嫌弃,恢复了自由。连塔利都没有怀疑过你,而是怀疑冰蓝,但冰蓝已经失踪了,永远都不会出现。”


  “嗯,挺合理的。”莫凡称许。


  “但有两件事,我想不明白。”


  “什么?”


  “第一,你怎么处理的尸体?警察在房子附近找了几天,没找到任何东西。第二,死者的伤是怎么造成的,为什么石砖都会震裂?我在监狱里试探过你,你表现得很好,既掩饰了能力,又好好表露了情绪。不过没关系,毕竟我的试探太简单,我会建议他们给你做系统的测试,总会找到原因。”


  莫谈叹气,“不用麻烦了,我可以告诉你。第一,尸体烧了,你们找不到的。至于第二——请把你手上那块石头给我。”他拿走了顾南涛手上那块在现场挖出的石砖,说:“其实我是个机器人。


  “第二联盟末期,有位天才博士,为阻止人类战争制造了我。他的妻子女儿,都死于各星系间的混战,博士在悲伤愤怒中,设计了一款超级战斗型机器人,因为我是用来对付人类的,芯片里没有输入机器人三大公约。简单说,我杀人不会报废,我是为杀人而存在的。”


  莫凡问对方,“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吗?”【战斗模式解锁】他把它放到了顾南涛的面前,“很容易,就像这样。”


  只一拳,石砖就在他眼前碎成了齑粉。




  五、


  黄昏时分,天下起了雨。雨幕中的城市,灰暗而阴沉。


  顾南涛在逃命。他的反应已经很快了,在莫凡骤然向他攻击时,他瞬间开启了光甲保护自己,但没有用,莫凡凭一双肉掌撕开了光甲防御,打断了他的右臂。此后他就一直在逃,完全没有机会反击。


  莫凡要杀他,在向他坦承自己是凶手后。顾南涛敢跟莫凡讲出推理结果,是因为对自己很有自信。顾南涛是卡兰星域第一剑客,拥有人形光甲,单兵战力排名前十。他本以为不管出现什么情况,自己都能应付,事实却相反。


  许多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对死亡的恐惧,甚至生出正在被一个怪物、或死神追杀的荒唐念头。不能逃避,无法反抗。


  雨越下越大,骨折的手臂没有接好,阵阵作痛。他抱着断臂在街巷间穿梭,试图躲过敌人的追踪。可下一刻,画家高瘦的身影就出现在街口,影子被路灯照得很长,锋利如刀。


  莫凡对他说:“你这样跑是没用的,别浪费时间了。”


  “那也不好说,”顾南涛喘着气反驳,“我好歹多活了半个小时。”逃亡游戏进行了半个小时,那之前,他和莫凡真正交手的时间,不过十几秒钟。


  顾南涛的光甲是紫色的,攻守兼备,防御能力和进攻能力一样强大,可以抵御激光重炮的攻击;武器是一把等离子光剑,能够轻易穿透防爆门;当受到莫凡攻击时,他没有轻敌,马上开启了光甲,亮出武器。面对这种情况,莫凡什么也没做,只是像街头打架那样,普通地,攥起拳头冲了上来。但他的动作却快得避开了光剑的劈砍,拳头对准光甲挥了出去。


  莽撞、粗糙,这种攻击一般都不会凑效,然而,光甲的防御只维持了两秒,随后莫凡的拳头穿过光甲,落到了顾南涛的身上。顾南涛立刻明白,莫凡身上有着能够破解光甲防御的力场,他无法对抗。他从芥子空间取出一颗能量球,砸在了脚下。能量球爆炸,形成了一个微型的、简陋时空洞。


  眼前亮起一团淡薄的白光,顾南涛在白光中隐身消失。千钧一发之际,他凭借时空洞从莫凡身边逃脱。等白光散去,他已身处欧罗巴一个陌生的街区,那个能量球质量太差,仅够做到空间转移,距离还不远。这时,他发现自己的手臂骨折了,因为莫凡的拳头穿过光甲,在他身上接触了那么一瞬。


  他知道危险并没过去,立刻跟塔利王子通了话,眼前这种等级的危机,警察局已经解决不了了,恐怕得出动国家力量。随后又联系了蓝光军司令肖旻。从前蓝光军遇到困难,他曾帮过忙,在这种时刻他可以依靠对方的友谊。


  而后,他想找地方躲起来,隐藏踪迹,等援军到来。可惜失败了,不到半小时莫凡就找到了他,还嘲笑他在浪费时间。


  对方的动作仍很普通,不疾不徐,却莫名带着异常强大的压迫力。顾南涛强撑着,转身逃向另一个街区。他的胳膊很痛,加上死亡的威胁让他紧张,行动比平时还要敏捷,他飞快穿过两个街区后,发现景物十分熟悉。这个地方他来过,正是他们来过的垃圾场附近。


  身后响起那人的声音:“哈哈,命运真可笑,居然又到这地方了。你问我尸体在哪里,其实她一直在你眼前啊,只是你身为人类,看不见她……你的脑子很聪明,凭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就猜到了那么多,但你有没有猜到,冰蓝也是一个机器人?”


  顾南涛为了拖延时间,问他:“冰蓝是机器人?”


  莫凡说,“第二联盟时期,人类的科技飞快发展,同时恐怖分子、极端主义势力也迅速崛起,为阻止恐怖活动,各星系都安装了全民监控系统,后来还将各星系的系统进行联网,冰蓝就是这个系统的主机。再后来,出于对人类安全考虑,卡兰星域签署了机器人禁止令。不允许再生产,现有的也销毁,仅有少数机器人逃脱制裁,冰蓝是其中之一。


  “她的设计人出于私心,给系统开过后门,当系统关闭后,她仍可以通过后门得到很多资料,因此,她才可以当情报贩子。但她没做过伤害人类的事,只卖一些不太重要的情报,所以这么长时间里,都没有人盯上她。按照机器人公约,如果她伤害人类,她体内的芯片会报废,她也会‘退役’。可惜,机器人遵守规则,人类却太贪心。”


  “莫瑞发现了她的秘密?”顾南涛问。


  “他发现了她的秘密。命令她为米利星系服务,窃取其他星系的机密,为他所用。有了这样作弊的优势,米利星系可以大有作为吧?但系统早已关闭,莫瑞没有服务器钥匙,于是冰蓝拒绝了他。可冰蓝也知道,秘密既已暴露,就算她不为米利星系服务,也会成为各星系抢夺的武器,莫瑞不会放过她。


  “服从命令,伤害其他人类,会退役;不服从命令,被莫瑞揭发,会退役。她已没有了生存的路,最后,她决定违反法则。


  “她来找我吃了一顿饭,然后带上武器,把莫瑞约到了这个偏僻的地方。后来发生什么我不知道,我到达那幢房子时,屋内一片狼藉。地板上有大团干涸的血迹,墙壁上也溅了血迹,冰蓝躺在那里,烧得只剩骨架。


  “她的头被人拆下来了,颅骨上有线锯及冲击钻造成的伤痕,工具就扔在一边。冰蓝启动了自毁程序,莫瑞一定来不及阻止她,想抢出芯片,于是用粗糙的手段和工具,将冰蓝强行拆卸。看现场,我想他是失败了,冰蓝成功将自己烧了个干净。”


  顾南涛听了这些,不想再问什么了,后面的事情,他猜得出来。


  莫凡继续说,“我在处理现场时,就决定复仇了。冰蓝是机器人,法律不会惩罚凶手。但出于公正的考虑,我觉得应该找莫瑞核实一下。我约他在咖啡店见面,那里不是我选定的杀人地点,我要杀他可以做得更隐蔽。


  “我问他,是否见过冰蓝,他坦率地告诉我,他让冰蓝退役了,因为她是个不服从命令的机器人,对人类没用。我沉默了片刻,然后问他,你不觉得残酷吗?他很惊讶,说,你弄坏了玩具或拆了一台电脑,会觉得残酷吗?那时,我的芯片里某个关键区域可能烧坏了。


  “人类其实很厉害,即便是机器人,以人类的形态生活久了,都会变得像人类。会学会审美,拥有感情,还有欲望;会产生一堆非理性的混乱。


  “莫瑞走出咖啡店,我随后也走出去,解锁了【战斗模式】。没有寻找更好的地点,更合适的时机,我上前拦住他,打死了他。”


  雨还在下,打在身上寒冷如冰。顾南涛在发抖,因为寒冷,因为伤口疼痛,或因为害怕死亡。在这一刻,他能体会莫凡的愤怒和冰蓝的无助,但语言是无力的。无论如何莫凡不会放过他。他不想说一些苍白的话,向对方求饶。


  莫凡似乎也觉得说了太多话,叹了口气,开始走向他,说:“现在,让我们把事情结束掉吧。”




  六、


  荒凉的垃圾场,莫凡走向他的目标。


  顾南涛没有逃,因为他感觉自己逃不掉。气氛比刚才更压抑了,黑暗中走向他的人影,有死神的威仪。画面仿佛静止的,虽然对方在移动,不疾不徐。雨幕稠密起来,笼罩了整个世界,让人觉得,有一点悲伤?


  顾南涛狠狠掐了一把断臂,痛彻骨髓,但他的目光明亮了起来,驱散了软弱和宿命感。他还不想死。


  他紧握着剑柄,心里默默计算时间、距离,计算最佳的攻击时刻。当对方走近他,向他发起致命一击的刹那,光剑刺出。因为太突然,打乱了对方的节奏,对方选择了闪避,借着十几毫秒的停顿,他再次逃离死亡。而后故技重施,背着敌人取出一颗能量球,可这次他的计划失败了。


  对方停顿了十几毫秒,旋即转守为攻,向他背后打了一掌。顾南涛的身体像风筝一样被打飞出去,撞到了垃圾山上,口中吐出鲜血。他的内脏受了损伤,他再也跑不了了。


  这时,空中飞来两架战斗舰艇,悬停在垃圾场上空。舰艇上传来了声讯:“莫凡先生,请你停止攻击,请你保持姿势不动,你已被包围了。你面前是蓝光军第一军团,如果你违抗命令,我方会立刻开火进行打击!请停止攻击,你已被包围了……”


  见此情形,莫凡笑了,说:“你居然还搬来了救兵,好吧,我就陪你们玩玩儿。”言讫,他攥起拳头,眼睛盯着传出声讯的那艘舰艇。他的拳头逐渐地汇聚能量,发出耀眼的光芒。下一刻,他以超强的爆发力向前飞奔,而后借势弹起,在半空中击中了舰艇。磅礴的力量击穿了舰艇,引发爆炸。冲击波将垃圾场吹飞了,附近的楼房尽数倾塌。


  顾南涛及时穿上光甲,保护了自己。然后看到从爆炸的舰艇上,有一团柔和却明亮的光跳落,看似缓慢,却和莫凡进攻的速度相差仿佛。白光落向莫凡头顶,一起落下的还有一柄湛蓝的光剑,剑峰如星辰般灿然。


  莫凡没有躲,蓝色的剑芒映在他眼睛里,闪现一种痴迷的狂热。他伸出手掌抓住光剑,剑峰在他手心割出了一道伤口,血顺着手臂流淌。但剑峰没能更进一分,更为霸道的力场阻遏了它强劲的势头。


  莫凡夸奖对方:“干得好!”


  肖旻怒声说:“你杀了我的士兵。”


  莫凡说:“真遗憾,我还要杀更多人。”说完,两人打了起来。


  这次战斗持续时间稍长,一分多钟的时间内,双方攻防交替无数次,但宇宙第一的单兵战力,仍旧不是战斗型机器人的对手。这段时间里,肖旻身上受了多处创伤,靠光甲的保护才能继续战斗。而莫凡的身体却没有多少损伤。很快,顾南涛也加入战团,形成了二对一的阵势。


  雨仍在下,却落不到他们的头上。战斗华美又壮烈。期间,来增援的舰艇又被莫凡击落两架。这个穿着普通人衣装,有着普通人模样,身上甚至没有光甲的机器人,在尽情战斗,形象好似天神。


  最后,肖旻和顾南涛输了,莫凡的拳头落向肖旻胸口。肖旻受伤太重,光甲防御削弱,无法保护他。拳头击中他,他的心脏会破碎。这恰,第一艘被击落的舰艇里掉下来的机器人小白,突然从废墟中跳出来,冲过来挡在了主人面前。


  拳头击中了他,机械的身体被打碎,散落满地。莫凡看到这一幕,停住不动了。


  须臾,他笑了,“这样毫无美感啊!”逃过一劫的肖旻不明白他说在什么,只听对方叹息道:“这样的结局,真是一点都不美……”


  言讫,莫凡在脚下汇集起能量,巨大的能量团让肖旻和顾南涛都感到恐怖,相继逃开。但莫凡没有再追杀他们。雨滴重新落到脸上时,他表情柔和,望了一眼远处的风景。既而,能量团爆炸,将他送上了天空。


  冰蓝后来联系过他,给他留了一封信。


  她在信上解释了遭遇的困难,以及做出选择的理由,并请求莫凡原谅。因为,她要先退役了,留下莫凡一个人守着孤独的世界,她很抱歉!


  她还说,并不觉得悲伤,因为比起人类,她做为机器人已经活了很长的时间,而且一直青春貌美。一想到这点,就觉得毫无遗憾。请莫凡也不要为她悲伤。


  因为遇到了他,还看过那么多美的事物,她觉得很快乐。到底哪里快乐?莫凡不明白。从前他就搞不懂冰蓝,明明是个机器人,为什么总喜欢笑?


  她说星空很美。不就是一个个能量体么,哪里美了?但正是因为她的话,让莫凡学着去感受,去观察,最后还当了一个画家。战斗型机器人成了画家,这是传奇吗?还是一个不着调的笑话?


  他收拾完那间屋子,对着冰蓝的残骸犯愁过,要怎么处理呢?后来决定就那样丢弃掉。机器人不会腐烂,不会有人祭奠,退役了扔掉就好。临别,他吻了冰蓝颅骨上嘴唇的位置,好好地道别过了。


  确实没有遗憾。


  被爆炸的冲击波推着,他飞到了遥远的太空。带着那些记忆,慢慢陷入了沉睡。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颗星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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