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埔军校第54届『人间至味』C队炊烟旗帖(真身轻风筎筎,小说)
狗妻
“哪拔不到三瓜两枣的啊?你个累劳找死的婆娘。” 二狗子堆在石凳上嗑瓜子,唾沫星子飞有两尺高,二郎腿翘到天边。
伍娟不说话,埋着头吭哧吭哧拆面。
二狗子变了,馒头店的生意好转,手头宽松有几个臭钱,蔫不唧儿的狗子花钱大方,声响也跟着大了,底气足了,脾气跟着拧巴。
哪哪不是钱,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伍娟横竖不理二狗子,一肚子闷气全部撒在面上,狠揪揪的使力,面团粘在她的手上衣服上头发上,瘫软的发出“噌噌噌”细细的声音。
要不是她伍娟,不知白不知黑的撒欢使力赚钱,二狗子他使啥得意,使啥大方,使啥拧巴,伍娟把面盆用力朝天上扬过去,整坨的面跟着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又稳稳的落在钢盆里,还没买上房,二狗子就把脸摔在地上,这要在城里一旦有了房,二狗子指不定怎么作呐,连自己祖宗是谁,姓啥叫啥都忘了哩。
伍娟认识二狗子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水葱似的腰身,掐一把能拧出水来,大眼睛扑愣愣的闪,直勾勾的一直勾到男人心里面去,要不是脸上多了那么几个爹不亲娘不爱的红痘包子,伍娟在西塘镇也是个美人,有了红痘包子,就好象一道好菜撒了过量的盐,一件刚买的涤沦纱裙过水起了泡泡,一树开着香艳艳的苹果花红元帅傻乎乎喂养出了虫疤,只能降价处理,只能来个买家就一头囊进去。但是终究嫁给狗子,伍娟事实上是对自己狠过了头,用对头邻居麻婆的话讲,那是自轻自贱了,找虐,以伍娟的条件,找个家境不差,相貌平平的男人不难,怎么也不至于嫁给西塘最赖的汉二狗子。
是伍娟的嫂子提的亲,伍娟的嫂子从来就没有巴望过她好,伍娟娘买两条头纱巾,她要挑一个好的捡,村里面推荐人去省城学财会,伍娟和玲玲条件差不多,都是一个商校毕业的,她嫂子给村长送烟,冷冷一句让玲玲去吧,把伍娟的前路断了。伍娟恨嫂子,但是逢到相亲这样的大事还是糊涂了。真是鬼迷了心窍,怎么就会同意了这门亲事?伍娟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翻着烙馍似的身体想,伍娟白天卖馍,盯着窗外来来往往露着白嫩大腿细长脖子的姑娘,露着肱二头肌斜方肌臂膀的小伙子发呆时想。眼皮子浅呐,二狗子几句好听的话就把她哄到了手,心里缺爱的人都有软肋,有些热乎气就贴上去。
赖二狗子“贼”,上房揭瓦,偷鸡摸狗,把整个西塘镇都当成自家的屋院,家里缺什么,瞧到哪门哪户有,天一擦黑就去摸,等不到天黑,人一闭门也去摸,摸没摸过大姑娘小媳妇,这就是难说清楚的事情了。赖二狗子“懒”,地上的活不想干,天上的活干不来,受不了累,吃不了苦,不上三十岁,一身肥膘,满身流油,身高157,腰围97,走路衣服不扣扣子,浑身的肉一颤一颤,命好,娶了伍娟,等于给自己找了个老妈子。赖二狗子“熊”,阳澄水网浮上了一具女尸,赖二狗子经过看见,不敢到警察局报案,一路小跑躲回家,一个月后,案子破了,他才敢出门。
就这么个人,伍娟嫁的就是这么个赖子,名声臭大街了。伍娟嫁过去没几天,就感觉到邻里邻居的风言风语,最让伍娟受不住的,谁家丢了东西,都到她家门前骂一通泄火,二狗子蒙头躲在被窝里,两耳塞着棉花全充哑子,这就让伍娟瞧不上眼了,有敢偷敢摸的本事,你骂回去啊,怂包,是不是他二狗子干的,这下等于一竿子全揽下来了,伍娟是个要强的人,骂了二狗子几十个怂包,跟二狗子闹了小两年后,搬到现在的馒头店,租店面,开店的钱是伍娟大哥背着嫂子帮她凑合的。
馒头店小,二十多平,隔开分成两间,里间睡觉,外间勉强装个窗口卖货,事实就是一间厨房,上厕所要去公共厕所,儿子小强用的是行军床,晚上打开白天合拢,条件比从前还不如,伍娟不在乎,起早贪黑卖馍,九十钟睡三四钟起,馍热吹出打手泡,馍冷又要拆面,一天累的腰酸背疼,伍娟不在乎,粉尘,烟尘,做好看的馍要加琉璜,增白剂,这都是致癌物,伍娟不在乎,只要没人指着她脊梁骨骂街,伍娟觉的其他都可以。
也就这样过下去了,人生哪有那么多可心的事情,伍娟认命,兴许儿子大了还有些指望,可还是出事情了,伍娟的命运朝更糟糕的方向摔去。事情出在钱上,穷人家的事情都出在钱上,命根子一样的钱,少了扎眼,少多了从眼底扎到心里边去。
每天晚上,伍娟把当天挣的钱捆成一捆,交给二狗子存到银行,每天,二狗子从当天赚到的钱中拔出两三成做花销,买酒,买烟,买菜,碰到大减价的衣服偶然添一两件,犯馋,买些猪头肉,零食打打嘴,也就这样了,打小穷惯了的二狗子,没多大奢望,大方也还都在自己家的嘴上,身上,剪个头三十元、五十元的不舍得,自己买把推子回来剃,给孩子买一个本子写作业,也要叮嘱儿子几句,爹妈赚钱不容易,也是因为这样,伍娟把钱交给他放心。
伍娟呢,商校出来的,看着好象不管钱财的事情,心里明白着。存折不用翻着看,也能估计出八九不差十,算着到了年底,存折上的数字上六位数,小城市,六位数买个50平小两室,付个首付足够,伍娟心下有底,眼光就放开了,和人说话话里话外带出意思,麻婆是最先从伍娟的眼睛、嘴里读出内容的人。
麻婆没什么正经事情做,从来不缺钱,仗的就是这眼神,一打量,就能揣出对方八九不差十的心思,最擅长给人保媒拉纤,投机对缝,又仗着嘴巧会圆事,经她手的事情,都会有钱财落下来。知道伍娟要买房,她比伍娟更操心,这天,麻婆拿着几张花花绿绿的纸片子到了伍娟的馒头店。
麻婆巧舌如簧的讲了几句要点子的话,伍娟眼热心跳的就动了心。
“顶房好看呐,坡顶屋子有天窗的,晚上可以看星星。”麻婆说。
“赠送面积二十平呐,赠送的都跟个馒头店大小了。”麻婆接着说。
“离馒头店近,骑自行车,十几二十几钟的路。”麻婆又说。
“周边学校也好,比你儿子念书的学校不知道强多少倍呐。”麻婆说。
“我们知根知底的,你买着也放心。”麻婆接着说。
…… …… ……
伍娟看着麻婆微笑不语,脸孔渐渐发光,五十平房子当七十平用,这一个就能打动伍娟。
“首付不多,两成,八万差不多就全下来了。”锤敲鼓心,麻婆知道伍娟最终等的是这句话,穷人买房,最算计的还是钱,条件比有钱人将就的多。
麻婆刚走,伍娟喊来放暑假的小强看店,就匆匆忙忙跑到隔一条街的提款机上,看存折卡的数字,只有五万,少了两万多。五万,这是伍娟去年入冬看到的数字,大半年,二狗子没有存钱,大半年的钱去哪了?
伍娟眼睛冒的出火,二狗子又恢复了蔫不唧儿的样,照例堆在石凳上,连说了五个不知道,伍娟拿着刀要抹脖子,逼出了二狗子的一句话:我们离婚吧。
伍娟一口血吐在了面板上。
肺癌,伍娟左手拿着医生的诊断书,右手是二狗子新婚的请贴,不长眼的婊子,嫁给了二狗子,丢了的馒头店的钱,二狗子交到了这女人的手里。因为伍娟病了,这女人接管了馒头店,不过自己是不干活的,雇了人来,钱也是这女人握着,给二狗子丢几个零花钱。
二狗子挺着胸脯慈善家一样的说:伍娟治病的钱,他可以掏一些出来。
伍娟吐了口血唾沫,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