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还浅呢，挂甲屯内外的雪都还没化尽。天刚蒙蒙亮，老孟就吆喝着羊群出了村。羊蹄都还是困倦的，迷迷瞪瞪，踏碎一地薄寒，而挂甲屯的土地就在羊蹄的杂沓声中醒来了。
太阳升起来了，整个挂甲屯就象是被盖了床大棉被，慢慢暖合起来。老孟迷缝着眼背靠大柳树，正在抽他今天早起的第一袋烟。香香暖暖的味道在鼻腔里这么一缭绕，赛过活神仙，老孟觉得舒坦极了。
老孟喜欢放羊，虽然放得不怎么样，但从小到大他都是羊倌。现下，仗着表姐钱大妞当村长，他依然负责放全村的羊。

太阳快升到头顶的时候，小光从土圩子那边走过来。看着小光逆着阳光的身影渐渐走近，老孟心里有些隐隐然的兴奋。当然，我们知道这个人叫小光，但老孟不知道。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喜欢有人来问问路、拉拉呱。这样，回村就有吹牛的内容了。

小光走到跟前，露出一排白牙朝着老孟笑，看得出来，是个白白净净的城里人。
小光问："放羊哪？"
老孟就应："放羊。"
小光从兜里拿出一盒包装很金贵的香烟，用手指弹出烟卷，递给老孟一根，又掏出打火机帮老孟把火点上，老孟有点受宠若惊。小光就问："到小李庄怎么走啊？"
老孟吸了一口很少抽到的好烟卷，尽心尽力地给他指了路。但小光并没急着走，而是继续和老孟拉呱，东问西问了好多事情。从去年的收成、今年的倒春寒一直拉呱到老孟家的猪不肯吃剩饭。老孟觉得这烟有股异香，很好闻。他有点舍不得一次抽完，心里想着等这城里人一走，就把烟掐了，留半根别耳朵后，留着下晚回村再吸。但他和小光拉着呱，不知怎么就觉得眼皮发沉，睡过去了。

等老孟醒过来的时候，原来散在草丛间的羊一只也不见了，小光也没了踪影。
到晚间回村，一村子人闻信来找他要自家的羊。老孟还不出羊，哭丧着脸说是着了坏人的道，羊被偷了。大家都不信，好好一个大活人看着羊，怎么抽根烟就会被人偷了呢？还一只都不剩？别是老孟跟人合伙把羊卖了吧？
老孟心里很委屈，觉都没睡好。

二天早晨起来，老孟没了羊可放，又怕被人堵着门要羊，就决定出去踅摸踅摸，也来个顺手牵羊。他想，我不多要，我只要把被偷走的羊再偷够数就行。
老孟走了很远，在南山的草坡上转了好久，相中了一个打瞌睡的放羊老汉旺财，他把孱弱的旺财顺势跟他身后的树捆一起，接着就想要动手捆羊往破架子车上扔。旺财被吓醒，百般挣脱不开。离村太远，一通乱喊也没人听见，只能哀哀地哭了，求他不要把羊都弄走。旺财说好人你行行好，你拿几只够吃就好，可别都拿走。这是全村人的羊，要是没了，我没法跟村里人交代。就说是被人偷了去，村里人也不会相信。旺财说到了老孟的痛处，看他哭老孟也想哭了，终于还是没能偷成羊。

没偷成羊的老孟回到村里，不知干什么才好。从小到大，除了放羊，他很少做其他庄院农活。愁闷了两天，到底和屋里的好说歹说，把小儿子自己养着玩的一只小羊给老孟去放。老孟喜欢放羊，哪怕只有一只。

老孟现在放羊任谁都不理，不管是问路的还是打听人的，他都耷拉着眼皮不搭腔。
这一天，有个年轻人名唤二嘎的，骑着摩托从这里路过。看见老孟，就停下来问："放羊哪？"
老孟眼皮都不抬，专心地吧嗒着自己的烟袋锅。
二嘎不慌不忙继续说："可得要小心啊，现在偷羊的人可多了，弄不好就给你全偷走了。"
老孟还是不理，绷着脸。

二嘎又说："这些人可坏了，不光偷羊，连牛都偷。前天晚上，我家的牛就被人偷走了，眼看就要春耕了啊，简直气死人！"
这下，老孟脸上有了活泛的表情。
二嘎痛心疾首地说："那天晚上，我老弟上茅房回来还问我，咱家的牛怎么飞起来了？我当是小娃儿睡迷瞪了，没当真。结果，第二天早上一看，牛真飞了，被人家用滑轮绳子隔着院墙给吊出去了。唉！"
老孟同情地看着他，不过，还是没开口。
二嘎接着说："所以呀，你一定要当心。你看，现在的人偷羊就象这样……"他边说边麻利地把老孟的小羊捆起来扔到摩托后座上，说："你看，现在偷羊很简单，就象我这样扔到车上就走了。"说完，二嘎骑上摩托一溜烟地跑了。

老孟这才反应过来，他家唯一的一只小羊羔也被人当面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