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山中有雾，林中有鹿

夜色愈发深沉。

夜莺的啼叫声隐隐约约传来，给清冷的夜增添了一丝莫名的诡异。

庆帝仍旧伫立墙后，望着顾四剑与叶轻眉离去的方向，久久没能回神。

范建站在凉亭内，跟庆帝望向同一个方向。

两个人就像两尊雕塑，一动不动。

“皇上，夜凉了，回去歇息吧！”

最后还是范建打破了沉默，迈着僵硬的腿走到庆帝身边，想要扶着他离开。

庆帝微醉的酒意在夜风一阵一阵轻拂下，早已消散的差不多，双手背到身后，拒绝了范建的掺扶。

“为什么想要的总是留不住，不想要的又总是甩不掉呢？”

庆帝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如水般宁静的夜色。

范建的唇边浮起一抹苦笑。

为什么？

他也很想问一问为什么，可惜，他无人可问。

“皇上，这世间的事没那么多为什么，我们到世间一趟就是来修行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荣辱得失，皆是修行……”

范建双手合拢，微微弯腰，语气轻淡而平静，却透着一丝明显的无奈与苦涩。

“是啊，都是修行。”

庆帝一声苦笑，抬步朝御书房走去。

范建一步一趄跟在后面，直到目送着庆帝走入御书房，才赶紧转身朝宫门口跑。

宫门马上就要落锁，他一个外臣自然是不方便留宿宫内的。

这日子没法过了。

次日休沐，不用上朝。

范建难得的睡了一个懒觉。

自从咋咋呼呼的柳姨娘带着女儿回了娘家，他觉得府里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女人，名份真那么重要吗？

成天吵着闹着就想要那个夫人的位置，几十年了还不死心。

总以为闹一闹就能得到。

怎么可能呢？

范建的心里始终藏着一个人，一个他穷尽一生也无法得到的人。

因此，他愿意把妻子这个位置永远留给她。

尽管，她不会稀罕。

范建又一次尝到了那种苦涩的滋味。

“范大人，皇上召您立刻进宫，不得延误。”

一声尖细的嗓音打断了范建的沉思，是庆帝身边的总管太监侯公公。

“公公，皇上召老夫进宫所为何事？”

范建有点纳闷，昨夜才刚从宫里出来，今晨又要入宫，是不是召见的太频繁了？

“老奴不知！”

侯公公一甩手中的拂尘，回的那叫一个干脆。

口风还真紧。

范建内心嘀咕，却也不再多想，匆匆换好衣服便随侯公公进宫。

“爱卿，爱卿，朕心里苦啊！”

候公公径直将范建带到了御花园，看到庆帝又坐在昨夜的位置喝酒，一见他便开始诉苦。

皇上，臣心里也苦，您能不能少召见臣几次？臣老胳膊老腿扛不住哬！

范建依旧只敢在心里腹诽。

“皇上，又遇到什么苦事了？”

范建拱手施礼，脸上使劲挤出一脸关切。

庆帝做了个邀他坐下的手势，随手把酒壶放到他面前，示意他倒酒喝。

范建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庆帝满上。然后两眼望着庆帝，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宁才人她，她，她居然背着朕偷偷嫁给了林宰相，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庆帝“啪”的一巴掌拍在桌上。

“什么？丞相竟然不声不响干了这么一件大事？”

范建也有点惊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那老匹夫平日装的一副道貌岸然模样，竟是连一国之君的墙都敢挖？

这是什么花式作死？

“皇上，您打算怎么办？”

范建努力压下心底涌起的那丝看好戏的欲望。

怎么办？

庆帝端起酒杯狠狠一饮而尽，能怎么办？

庆帝想起初遇宁才人那天。

那是一年一度的春猎。

那时的庆帝还很年轻，一身骑装气宇轩昂，追着一头梅花鹿弯弓搭箭，逐渐便奔离了皇家猎场。

梅花鹿跑的很快，转眼进了深山。

庆帝不甘放弃，始终紧追鹿后。

山中起了灰色的雾，泛着淡淡的紫，氤氲缭绕，恍若仙境。

庆帝看到一个娇俏的姑娘穿行在薄雾中，边哼歌边采药。

身姿婀娜，声音悦耳。

庆帝感觉自己的心有了刹那间的悸动。

后来。

那个姑娘跟着庆帝进了宫，成了宁才人。

往事让庆帝眼前一阵恍惚，又倒了一杯酒狠狠灌下。

“朕还能怎么办？赔一笔嫁妆啊！”

庆帝红着眼低吼。

“皇上，大气啊！”

范建朝庆帝伸出大拇指。

“呵呵，大气？哈哈，大气？朕的妃子另嫁他人，朕还得赔一笔嫁妆，朕果然大气！”

庆帝大笑，笑出了一脸的眼泪……